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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橋軟硬兼施

「金章同志嗎?」康平路的電話耳機裡,響起了張春橋的聲音。對於耿金章[8],張春橋不像王洪文那樣喊他「老耿」,因為「老耿」與「老鯁」、「老梗」同音,那「骨鯁在喉」的「鯁」以及「梗著脖子」的「梗」,多多少少正巧反映了耿金章的性格和形象;張春橋稱他「金章同志」,一聽,就叫人像夏天吃了冰淇淋似的,怪舒服。

「是春橋同志吧。」耿金章說。

「我想找你談談。」張春橋說道。

「好,我馬上就來!」

耿金章有著自己的「警衛班」。他一坐上轎車,前有開道的,後有押尾的,夠氣派的。一溜煙,才幾分鐘,一串轎車便駛入興國路。

當耿金章的轎車駛進興國路招待所的大門,透過車窗玻璃,耿金章的視線突然落在5號樓前一個穿軍裝的人身上。正刮著寒透骨髓的西北風,這個軍人沒披軍大衣,在風中恭候。一見到那張熟悉的尖腮臉和一副近視眼鏡,耿金章失聲驚叫:「春橋同志!」

是的,那不是警衛員,而是張春橋。如此隆重地「出廓迎迓」,使「耿司令」受寵若驚!

張春橋笑瞇瞇地把耿金章引進5號樓。耿金章剛在客廳沙發上坐定,張春橋就遞過一支香煙來。

張春橋慢條斯理地抽著煙,卻不說話。耿金章頓時明白,揮了揮手,他的警衛們就趕緊退出了客廳。

客廳裡開放著暖氣。在上海這座城市裡,除了高級賓館,冬日是沒有暖氣的。耿金章脫去了軍大衣。

「金章同志,」張春橋依然用如此親切的口氣稱呼他,「你我都是共產黨員。你一定還記得,去年『安亭事件』發生後,我把你和洪文同志找到我家裡,我曾推心置腹地跟你們談過我的希望……」

笑容從張春橋的臉上消失,他的臉皮繃緊了。

原以為張春橋大抵是接受了對他的「任命」,參加「二兵團」奪權,實行「三結合」,耿金章興高采烈而來。這時,他意識到張春橋找他談話,另有用意。

張春橋提到了那次談話,耿金章還記憶猶新:

那是在他揭起「二兵團」的大旗不久,張春橋很快就得到情報,「二兵團」與「工總司」鬧矛盾。

張春橋的秘書給耿金章打來電話,說是張春橋在家裡等他。

這是耿金章頭一回知道張春橋的家在哪裡。他記得,他來到康平路,從一扇小門進去,馬上有警衛前來詢問。經他說明身份之後,來到後面的小院。

來開門的是文靜,她已經知道他是耿金章。她把他引入一間十來平方米的小客廳,張春橋已在那裡等他,王洪文也在那裡!

小客廳裡放著三張單人沙發,中間是一張雙人沙發。張春橋坐在當中的雙人沙發上,他和王洪文隔著茶几相對而坐。

張春橋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們都是共產黨員。」

一聽到這句話,隔著茶几、情緒對立的耿金章和王洪文,互相瞧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了頭。

「我把你倆找來,是因為『工總司』的常委中,只有你倆是共產黨員。」張春橋說著,把目光轉向耿金章,「你要和洪文同志搞好團結,要以黨的事業為重。你們兩個黨員不能鬧分裂。你們兩個的分裂,將會使『工總司』分裂,會使上海工人造反派分裂。」

耿金章默不作聲。王洪文也沉默不語。

「我勸你別搞『二兵團』了!」張春橋終於對耿金章說出了這句至關重要的話,「『一兵團』、『二兵團』、『三兵團』,這樣的組織不好。你想想,你那『二兵團』怎麼來的?那是『走資派』把一部分人截在安亭,一部分人弄到南京、蘇州,你們那幾個『兵團』是這樣形成的呀。我希望上海工人造反派團結在『工總司』的旗幟下,不要搞什麼『兵團』。這些『兵團』,跨行跨業,組織結構不合理。金章同志,我希望你主動把『二兵團』解散。你協助洪文同志把『工總司』的工作搞好。你倆團結一致,共同對付上海市委。」

耿金章竭力克制著自己,依然保持沉默。他心中明白,張春橋所支持的不是他,而是王洪文!

從張春橋的家裡出來之後,耿金章沒有聽命於張春橋。他依然搞他的「二兵團」。「二兵團」的隊伍越來越大,他與王洪文的裂痕也越來越深。

因為他不聽話,張春橋開始疏遠他。上海的機密要事,張春橋只找王洪文商量,把他撇在一邊。也正因為這樣,耿金章甩開了張春橋和王洪文,「自說自話」聯合11個造反派組織,對康平路進行突然襲擊。

如今,張春橋重新提起那次在他家裡的談話,頓時使興沖沖的耿金章,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

耿金章像上一回那樣,保持沉默。他知道,當面頂撞張春橋,那是不行的。

「金章同志,我仍堅持上次跟你談過的意見——你要和洪文同志搞好團結。你們兩個黨員,在『工總司』的常委中,要做團結的模範。」張春橋繼續勸說著耿金章,「上海是要奪權的。我和文元同志到上海來,就是要奪權。但是,必須聯合各造反派組織,共同奪權,不能搞單方面的奪權。你們『二兵團』,把『工總司』甩在一邊,把『市委機關造反聯絡站』甩在一邊,這樣的奪權後果會怎樣?那就勢必造成造反派內部的大分裂!」

耿金章的臉色變得灰白。張春橋的話,使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因為沒有張春橋的支持,他的奪權是不可能成功的。

「金章同志,我勸你急流勇退,宣佈『二兵團』退出這次奪權。一旦『主角』退出去了,剩下的十個單位,也就成不了氣候。」張春橋善於察言觀色,從耿金章臉色的變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奏效,便變得和顏悅色。「金章同志,我一直把你作為工人領袖看待。如果你能夠按照黨的原則去做,我想,黨會把你作為新幹部的代表人物,參加上海革命新政權。」

張春橋的話,硬中有軟,軟中有硬。耿金章經不起張春橋的軟硬兼施,終於表態了:「二兵團」退出這次奪權!

張春橋大喜,留他一起吃飯。吃完飯,又親自送他上車。耿金章的轎車開動了,回頭一看,張春橋還在那裡向他頻頻揮手。

人多勢眾的「二兵團」撤出康平路之後,那「上三司」等十個組織勢單力薄,不成氣候,奪權也就告吹了。

消息飛快傳進王洪文的耳朵,他鬆了一口氣。他暗自慶幸:早在安亭跟定了張春橋,跟對了!上海的奪權,沒有張春橋的點頭,只能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