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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取巧奪「發明專利權」

變化,實在太大、太快了:

1月8日,毛澤東稱讚了《告上海全市人民書》是「少有的好文章」;

1月9日,《人民日報》轉載《告上海全市人民書》並加編者按;

1月11日,中央就上海的《緊急通告》發來莊重的賀電;

1月12日,《人民日報》轉載《緊急通告》。

前前後後,不過五天罷了。

上海打響了《告上海全市人民書》和《緊急通告》這兩炮。張春橋、姚文元和王洪文先是一怔,大有「無心插柳柳成蔭」之感——因為他們並沒有參與這兩個文件的起草,甚至還曾反對過,而在這兩個文件上簽字的卻是陳丕顯!也正因為這樣,直到1月10日,在張春橋得知中央要肯定上海的《緊急通告》時,他「緊急」地讓秘書何秀文找陳丕顯,瞭解陳丕顯有沒有在《緊急通告》上簽過字。

在震驚之後,便是沮喪。張、姚、王精心合作的產物,是1月6日在人民廣場冒雪召開的那個大會,是向上海市委發出了三個通令。這三個通令曾以急電發往北京。毛澤東看過這三個通令。姚文元在《上海工作簡報》中,也詳細報道過1月6日的大會。他們原以為,毛澤東會為三個通令拍手叫好。只要毛澤東說一聲好,三個通令就生效,就意味著曹荻秋罷官、陳丕顯靠邊、上海市委垮台。那三個通令,每一個都有「報請毛主席和黨中央」之類的話。明擺著要毛澤東表態,毛澤東卻保持沉默!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毛澤東對那三個通令,居然置之不理!這怎不使張、姚、王沮喪?

在震驚、沮喪之後,首先「醒悟」過來的是「軍師」張春橋。他明白,《告上海全市人民書》和《緊急通告》一旦成了陳丕顯的「政治資本」,那將意味著什麼。

陰謀家的「高明度」與其臉皮的「厚度」成正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吹牛不打草稿,撒謊不臉紅,這些都是陰謀家的「基本功」。張春橋在中國政治舞台上混跡多年,諳熟陰謀之術。

他緊急「接見」《文匯報》的造反派,透露了重要「信息」:「《告上海全市人民書》中有些想法,我們在北京時曾講過。我曾說,赤衛隊這樣搞,我們只有高舉『抓革命、促生產』的旗幟,才能把他們打下去。」照他這麼一說,《告上海全市人民書》是貫徹了「張春橋思想」,其「發明專利權」乃屬張春橋。他當過解放日報社社長兼總編多年,深知報紙乃傳聲之筒。他對報社造反派說的話,會很快化為鉛字印在報上廣為傳播的。

他還「表彰」了朱永嘉,說這麼個「歷史學家」,能夠投身於「火線」,是很「了不起的」;說朱永嘉參加起草《緊急通告》,乃是他派去的。如此這般,堵了朱永嘉的嘴,把《緊急通告》的「發明專利權」也蓋上了張氏大印。

1月12日上午,上海人民廣場紅旗如林,人聲鼎沸。幾十萬人聚集在那裡,舉行「上海革命造反派歡呼中央賀電、徹底粉碎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新反撲大會」。

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坐在主席台正中,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這是張春橋和姚文元自1月4日回滬之後,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中露面。

當時「工總司」的機關報《工人造反報》是這樣形容會場氣氛的:「人民廣場紅旗招展,鑼鼓喧天,群情沸騰。全市的工人革命造反派和紅衛兵小將手擎《毛主席語錄》,抬著大紅喜報,高舉毛主席像,一千遍一萬遍地高呼:『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怎麼能不激動啊!上海,就是無產階級革命派的天下,就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的天下。全市的無產階級革命派無不揚眉吐氣,鬥志昂揚。毛主席為我們撐腰,我們要為他老人家爭氣。……」

在萬眾歡呼聲中,張春橋站了起來。平素不苟言笑的他,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變得笑容可掬。他是以「中央首長」的身份走向話筒的,他的手中拿著中央賀電。當年的講話記錄稿尚在,我們可以看到這份以許許多多的「們」和許許多多「革命的」開始的講話:

上海的革命工人、農民、革命的學生、革命知識分子和革命幹部同志們,紅衛兵小將們,同志們,戰友們:我代表中央文化革命小組問大家好,向你們致最熱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敬禮!

同志們,我現在來宣讀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和中央文化革命小組對上海各個革命造反團體的賀電。

念罷賀電,張春橋變得非常謙遜,自稱「小學生」:

同志們,中央文化革命小組派姚文元同志和我到上海來,是來做調查研究工作的,是來學習上海革命造反派的經驗的,是來當小學生的。我非常高興地參加今天的會,並且我們非常高興地告訴大家,我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的身體非常健康,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彪同志的身體也非常健康,這是我們全國人民最大的幸福。毛主席對於上海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一向是非常關心的。大家都還記得:這一場文化大革命的序幕,就是從《海瑞罷官》這個反動戲的批判開始的,而這個正是毛主席親自發動,親自在上海揭開的。上海市委內的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一小撮堅持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傢伙,他們貪天之功,好像他們在這一方面還有什麼功勞,可以拿來當作抵抗革命的擋箭牌,這是非常可恥的。

張春橋在講話中,一次又一次地提到毛澤東。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誰都聽得出來——他是「通天」的,他是代表著毛澤東來上海的,他是得到毛澤東「最堅決最熱烈的支持」的。張春橋在短短的幾分鐘的講話裡,32次提到毛澤東!讀一讀他當年的發言稿,那「毛主席」的出現的頻率,是那麼的高——幾乎每一句話裡都要提到。

毛主席同上海的革命人民是心連心的,毛主席不只是非常熟悉上海的情況,甚至於上海革命群眾提出的中心口號毛主席都能夠一字不差地背出來!

上海文化革命中間,每當出現了一個新的事物,都是首先得到毛主席的最堅決最熱烈的支持。以安亭事件為標誌的上海革命工人運動的興起,是什麼人首先來支持的呢?是我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文匯報》《解放日報》的革命同志造了反,奪了權,又是什麼人首先出來熱烈讚揚的呢?又是我們的毛主席。上海各個革命組織發表1月4日的《告上海全市人民書》。這一個文件一傳到毛主席那裡,他就立刻給予最高的評價。1月9日發表的《緊急通告》又一次受到毛主席的讚揚,這都一再地說明毛主席和上海的人民是心連心的。

毛主席最近,當我們出發以前不多久,給我們說過,他說:「上海很有希望,學生起來了,工人起來了,機關幹部起來了,各方面都起來了。上海搞好了,就會影響華東、影響全國。」這是毛主席最近講的,對上海的很高希望。剛才我宣讀的昨天已經向全國廣播了的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小組給上海市各革命造反團體的賀電,更加集中地體現了毛主席對上海革命人民的關懷。這是我們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毛主席對上海革命人民最大的希望,最大的鼓舞,最大的支持。這個賀電也是對於一切反對上海革命人民的傢伙們的最沉重的打擊。……

這時,張春橋對兩個文件作了極高的評價——與幾天之前判若兩人。

《告上海全市人民書》和《緊急通告》就是上海的無產階級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的革命宣言,它是我們已經取得的勝利的總結,又是向以陳丕顯、曹荻秋為首的上海市委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發動新的進攻,粉碎資產階級新的反撲,開展全面階級鬥爭的前進的號角,是我們奪取新的勝利的進軍的號角。

「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個「小學生」唱畢,另一個「小學生」上場。姚文元一身軍裝,用了一個很不自然的動作,把右手舉到帽簷,行了個秀才式的軍禮——不是行伍出身的他,不習慣於行軍禮。

姚文元也是一樣,一開口,一連串的「革命的」:「同志們,我們來到上海,或者說回到上海,是來做小學生的,是來做革命的工人、革命的貧下中農、革命的學生、革命的幹部、革命的知識分子的小學生,老老實實做小學生。」

才一句話,就說了三回「小學生」和五個「革命的」。只是那時候相聲大師侯寶林被打倒了,要不,定然可以據此編出很精彩的「革命的」繞口令!

接著登場的是王洪文。他是作為「無產階級革命派」的代表,宣讀了「工總司」等造反組織共同發出的重要倡議——《關於建立上海市革命造反派組織聯絡總站的倡議書》。

這是昨夜11點,在由張春橋、姚文元召開的上海各造反派頭頭緊急會議上剛剛議定的。王洪文念畢《倡議書》,廣場上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這一「新生事物」——「上海市革命造反派組織聯絡總站」就算誕生了。

大會結束了,盛大的遊行開始了。

誰都料想不到,王洪文突然採取了「閃電行動」:抓走了陳丕顯,關進了「老窩」——上海國棉十七廠「永忠隊」隊部。

沒有拘捕證,沒有說明原因,中共上海市委第一書記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關押在上海國棉十七廠裡,過了一夜。

第二天,陳丕顯被押上了上海國棉十七廠的大卡車。卡車上掛著「打倒經濟主義的罪魁禍首陳丕顯」的大字標語。卡車在上海市區主要街道緩緩駛過,車上的高音喇叭不斷呼喊著「打倒經濟主義」、「打倒陳丕顯」的口號。王洪文開創了上海汽車「遊街」的先例。借這次「遊街」,王洪文把自己變成了反經濟主義的「英雄」,卻把陳丕顯推上了被告席。

王洪文富有「創造性」。他覺得用廠裡的大卡車遊街,還不夠醒目。1月14日下午,他乾脆調來一輛鮮紅色的卡車——修理無軌電車電線的專用車,「勒令」曹荻秋跪在車上,在全市遊街!堂堂的上海市市長,竟這樣遭受王洪文的無端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