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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通告》的誕生

熱了這一頭,冷了那一頭。

王洪文的形象,第一次長時間地出現在全市的電視屏幕上,變得炙手可熱,冷落了「二兵團」頭頭耿金章。

「王司令」與「耿司令」之間,原本就有過一些摩擦。這時,裂縫明顯地在擴大。

1967年1月8日下午,上海各造反派組織代表雲集錦江飯店9樓。雖說已經宣稱上海市委被「打倒」了,陳丕顯還是作為上海市委的代表出席會議。會議的主持者是耿金章。

會議的中心議題是:緊急剎住「經濟主義」風。

這「經濟主義」風,最初始於「簽字風」。張春橋在「工總司」的「五項要求」上簽字之後,「簽字風」漸漸在上海蔓延。

在檔案中,可以查到這樣的條子:

刻一個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的圖章,並且供應紅布,做紅袖章,上面印上黃字。紅布共十匹,立即供應。

此致 上海市委

要求者代表 蔣××

請上海市委照發。張春橋

得寸進尺。各種各樣的條子,向上海市委飛來,要汽車的,要軍大衣的,要紙張的,要活動經費的。找誰簽?找曹老頭兒簽,找陳丕顯簽,找「走資派」簽。不簽,就鬥,就批。

最起勁的,莫過於戴立清的那個「紅色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他帶領著「紅色工人」——臨時工、合同工們,為著「工人階級利益」而「造反」。

「戴司令」原本是從蘭州倒流回到上海的,擺過攤頭,跑過單幫,做過投機倒把生意。後來,到上海標準件材料一廠當臨時工。

當「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上演後,第六場《打進匪窟》開頭有這麼兩句台詞——

匪參謀長:三爺有令,帶「溜子」!

眾小匪:帶「溜子」!

戴立清平時流里流氣,大有「溜子」的味道。偏巧,「帶」與「戴」同音,於是,他便博得了「戴溜子」的雅號。

自從扯起「造反」的旗號,「戴溜子」一抹臉,變成了「戴司令」。

這麼個「戴司令」,帶著一班「紅色工人」代表前往北京,居然在1966年12月26日,受到陳伯達、江青、康生、張春橋、姚文元、戚本禹等的「接見」。

聽罷「紅色工人」的「控訴」,江青流下了「同情」的眼淚。江青馬上把勞動部和全國總工會的負責人叫來,當面斥問道:「我們聽到同志們反映合同工制度,是你們發明的?還是你們劉主席(指劉少奇——引者注)發明的?這是反動的資產階級舊制度!你們不為工人階級服務,還是回家好!你們這些大部長是怎樣對待工人的?照這樣下去,工人得到什麼前途?什麼合同工,簡直像包身工!」

這時,康生幫腔道:「制定合同工制度就是赫魯曉夫,哪裡是什麼共產黨員?你們想把中國變成資本主義。這是奪權的大問題。那些不給工人辦事的,全部解散!」

江青接著說:「我建議馬上以中央文革小組的名義發個通知。一、必須允許合同工、臨時工等等參加文化大革命,不得有所歧視;二、不得解雇,必須照發工資。從1966年6月1日以後解雇的工人,必須允許馬上返回單位參加生產,工資補發。」

「戴溜子」有了江青的支持,無所顧忌了。回到上海以後,帶著「紅色工人」去「造反」,要求轉正,要求補發工資,要求增加工資。

「簽字風」日盛。特別是在康平路事件之後,上海市委大勢已去,造反派們可以隨意把「走資派」們揪來揪去,逼著他們簽字畫押。每簽一張條子,就在經濟上打開一個缺口。

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告急:從1967年元旦到1月4日,短短四天裡,貨幣流失量達幾千萬元!這些錢化為各種名目的「補助」,分發到造反隊員手中。

上海冒出了七八十個「司令部」。一個名叫「上海人力運輸裝卸工人革命造反司令部」的,忽然把陳丕顯揪去,逼著他在「八項要求」上簽字。不簽的話,那就採取「革命行動」。

「簽字風」、「經濟風」越刮越厲害,令已經瀕於生產癱瘓、交通阻斷的上海雪上加霜。就連造反派領導層中一些稍有頭腦的人,也意識到這麼下去會使上海同他們自己一起毀滅。自然,譴責「簽字風」、「經濟風」,又是「走資派」們倒霉——被說成是用經濟利益「腐蝕」造反派,儘管事實上是那些造反派逼著「走資派」簽字。也正因為這樣,雖然事先料到會受到種種「批判」,陳丕顯還是去錦江飯店9樓開會——煞住經濟主義歪風,畢竟是挽救上海的當務之急。

到會的共有35個造反派組織的代表。耿金章[6]見上海市委機關造反聯絡站的朱永嘉來了,便指著他說道:「秀才,你來起草!」

朱永嘉這位「秀才」奉徐景賢之命,前往錦江飯店出席會議。

朱永嘉根據代表們的意見,一條一條記下來,湊成了10條,寫出了《緊急通告》,號召造反派們「積極參加文化大革命,同時又要堅守生產崗位,成為『抓革命,促生產』的模範」。當草稿改定,已是夜色濃重了。

各造反派組織代表開始簽字。耿金章與眾不同,一人代表兩個組織簽字:作為「工總司」常委,他代表「工總司」簽字;作為「上海工人北上返滬第二兵團」的「司令」,他代表「二兵團」簽字。

在起草《急告全市人民書》時,耿金章只作為「工總司」的代表簽字。當《急告全市人民書》在《文匯報》上發表之後,耿金章挺後悔,為什麼不把「二兵團」也寫上去呢?在名義上,「二兵團」屬於「工總司」,但「耿司令」並不聽命於「王司令」,「二兵團」常常自行其是,扯起「獨立」的旗號。於是,這一回,來了個「工總司」、「二兵團」並列。

在《緊急通告》上簽字的還有「紅革會」、「上海工人北上返滬第三兵團」、「上海市學徒造反革命委員會」、「上海革命造反委員會紅衛軍指揮部」等等。有三個造反派組織的名聲不太好,在簽字時遭到大家的反對。於是,參加會議的35個造反派組織,只有32個得以在《緊急通告》上簽字。

陳丕顯作為上海市委的代表,也簽了字,表示支持。

《緊急通告》飛快地送到王洪文手裡。王洪文看罷,怒氣沖沖,說道:「我不同意簽字!這樣做,把矛頭指向群眾,給一些群眾組織(指「紅色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之類熱衷於經濟主義的組織——引者注)造成困難!」他的目光掃過那32個造反派組織名單,大發雷霆:「『二兵團』、『三兵團』怎麼可以與『工總司』並列?他們是『工總司』的下屬組織,怎麼可以與『工總司』平起平坐?」

《緊急通告》飛快地送到張春橋、姚文元手裡。張春橋質問徐景賢道:「剛發表了一個《急告全市人民書》,為什麼又來一個《緊急通告》?」他還問:「是誰讓朱永嘉去開會的?去起草這種《通告》?」

1月10日,張春橋還讓秘書何秀文打電話盤問陳丕顯。陳丕顯的電話是何秀文親筆記下的,現存於檔案之中,如下:

報上登的《告上海全市人民書》和《緊急通告》,市委表示支持。那個《緊急通告》是前天晚上(即1月8日——引者注)我和各個左派組織開會,還找了有關部局的負責人參加,造反派提出意見,我表示同意和支持,一起共同搞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