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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文第一次見到「紅太陽」

王洪文「失蹤」了。

入夜,仍不見王洪文回到定海路小屋。

王洪文的許多夥伴,也「失蹤」了。

他們到哪裡去了呢?

一直到兩天之後——10月13日清早,上海國棉十七廠廠內大道旁,貼出了大字報《給全廠革命同志的一封信》,人們才知道王洪文一夥的行蹤。

《給全廠革命同志的一封信》是王洪文等15人聯名簽署的。這封信的底稿,迄今仍可從檔案材料中查到:「親愛的同志們、戰友們:我們抱著誓死保衛黨中央、誓死保衛毛主席、誓死捍衛毛澤東思想、誓死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決心和必勝信念,暫時跟你們分別了。我們到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中心、黨中央和毛主席的身邊——首都北京去了。……」

哦,一連串寫了四個「誓死」,原來他們學著北京紅衛兵的樣子,去「大串連」了!

哦,王洪文請「病假」,原來是在準備去北京呢!

自從北京紅衛兵來上海大串連以來,王洪文發覺,北京紅衛兵的見解,大大「超前」於上海。他便暗暗下了決心,要到北京去串連,到「文革」的中心去「取經」。

從1966年8月18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廣場接見紅衛兵以來,各地紅衛兵湧向北京。毛澤東一次又一次登上天安門城樓,向紅衛兵們揮手致意。王洪文也盼望著親眼見到「紅太陽」。無奈,他不是紅衛兵。紅衛兵們已經「停課鬧革命」,要走就走。他畢竟要去廠裡上班,不上班,就要被扣工資。

他用十分羨慕的目光,送走了廖祖康[10]。作為廠裡技校的學生,廖祖康佩戴著紅衛兵袖章,到北京串連去了。

10月10日,廖祖康帶著一肚子的「北京消息」回來了。他說:「北京住滿了前來串連的紅衛兵,還有機關幹部、工人……」

「工人也能去?」

「他們是上北京告狀的!中央辦公廳、國務院都設立了接待站,專門接待上京告狀的機關幹部、工人。」

「北京消息」使王洪文下定了去北京的決心。第二天——10月11日,他就到醫務室開病假單。廠醫知道他這個保衛科的幹部是不好惹的,總是能夠按照他的需要給他開病假單。前幾天他開病假單,為的是想集中精力寫批判工作隊的大字報。這一回,他是為了去北京而請「病假」,萬萬沒想到,他在醫務室一露面,竟惹起了那場意外的風波。

當天晚上,王洪文秘密地來到唐文蘭家中。

那是王洪文難忘的夜晚:他的十幾個夥伴,先後悄然來到那裡。王洪文提出的三項建議,都順利地得到通過。他曾說過,這三項建議,都是「歷史性」的。

哪三項建議呢?

頭一條,王洪文以為,造反派必須建立自己的組織,才有力量。

這一建議當即得到熱烈的響應,夥伴們公推王洪文為頭頭,唐文蘭為副手。王洪文為自己的組織,取了一個長達19個字的名字——「誓死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戰鬥隊」。

如此冗長的名字,表明王洪文實在「略輸文采」。當這個名字在大字報上出現之後,群眾不得不簡稱為「誓死隊」,變得不倫不類。

第二條,王洪文提議赴京上告,告廠黨委的狀,告工作隊的狀。當即有14個人表示願與王洪文同上北京。

第三條,以「誓死隊」的名義,寫一封《給全廠革命同志的一封信》。這一建議,當然全體通過。

於是,王洪文口授,唐文蘭筆錄,當場寫成這封信。大抵因為王洪文格外喜歡「誓死」的緣故,那封信一開頭就來了四個「誓死」!

翌日——10月12日,下午3時,王洪文出現在上海一條鬧中取靜的小馬路東新民路,走到115號,那裡是泰山電影院。他的「誓死隊」的14名隊員,也從不同的路途到達那裡。

到齊之後,他們又分散開來,步行前往就在附近的上海北站,踏上了那擁擠不堪、滿載著紅衛兵的列車,前往北京。

當留廠的「誓死隊」隊員們貼出那封《給全廠革命同志的一封信》時,王洪文乘坐的火車已經行進在長江以北了。

10月14日凌晨,在極度的困乏與極度的興奮交織的心情之中,王洪文一行15人,終於隨著紅衛兵洪流,湧出北京站。

北京,擁擠不堪。到處是穿著沒有領章的軍裝的紅衛兵。北京站的長椅上,歪著、躺著的,都是紅衛兵。

到處是毛澤東的畫像和毛澤東的語錄。高樓上,圍牆上,公共汽車車身上,都刷著「最高指示」。就連自行車的龍頭上,也掛著一塊塊「語錄牌」。

上車已不必買車票。因為紅衛兵是「毛主席請來的客人」,就連住學校宿舍、住招待所,也不花錢。王洪文一行,當然向紅衛兵「學習」。

下車之後,他們直奔國務院接待站。那裡簡直成了「旅店介紹所」。一聽說是「來京告狀」,工作人員便給王洪文開了一張條子。於是,王洪文一行住進了北海公園附近的北京商業招待所。王洪文住在西樓222室。自然,住宿是不花錢的——「干革命」嘛!

在北京的那些日子,王洪文帶著他的「誓死隊」,簡直馬不停蹄。

像朝聖似的,王洪文一夥前往北京大學「取經」。那是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的誕生地。他渴求一見仰慕已久的聶元梓。她是他當時心目中的英雄。他的第一張大字報硬要湊齊七人簽名,便是出於對聶元梓的效仿。不過,這時候的聶元梓,已是北京名聲鼎沸的「造反英雄」,而他,僅僅是上海的一支小小的「誓死隊」的頭頭,夠不上聶元梓接見的資格!不過,北京大學校園裡那鋪天蓋地的大字報,那雪花一樣飄舞的傳單,畢竟使王洪文一行大開眼界。

出了北大,來到清華。密密麻麻的大字報,使他們目不暇接。

京棉一廠、京棉二廠,也留下了王洪文串連的腳印。他向那裡的造反派認真「取經」,因為比起北大和清華來,那裡的經驗更加適用於上海國棉十七廠。

國務院接待站留下了王洪文一行三次上訪的記錄。接待他們的,是那裡的工作人員朱貴玉。他們反映了上海國棉十七廠黨委的「嚴重問題」,反映了那裡的工作隊如何「鎮壓群眾運動」。

對於王洪文來說,北京之行最為難忘的日子是10月18日,他平生頭一回親眼見到了毛澤東!

10月18日,這是毛澤東第五次接見紅衛兵的日子。一大早,王洪文就擠進紅衛兵的行列,久久盼望著「幸福時刻」的到來。

當時的報道,記錄了10月18日那如癡如狂的場面:

今天,首都碧空萬里,燦爛的陽光普照全城。當太陽從東方地平線上噴出萬道霞光的時候,英姿煥發的紅衛兵和革命師生們,高舉紅旗和毛主席像,從四面八方彙集到天安門廣場,彙集到和廣場相連結的寬廣大道上。小將們人人手持閃著紅光的《毛主席語錄》,整個隊伍綿延達五十華里,結成了一條極其壯觀的紅色巨流。小將們一遍一遍地朗讀毛主席語錄。

中午十二時五十分,莊嚴的《東方紅》樂曲聲響起來了,人們日夜盼望的最幸福的時刻來到了!

我們最最敬愛的領袖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彪同志,以及中央其他負責同志……分乘九輛敞篷汽車,來到了廣大紅衛兵和革命師生中間。這時,天安門廣場和寬廣的大道上,激起無比歡騰的聲浪。千萬雙手臂揮舞紅光閃閃的《毛主席語錄》,千萬雙眼睛迎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的歡呼聲,震響雲霄。

來自全國各地的紅衛兵雲集天安門廣場,等待毛澤東接見。(孟昭瑞 攝)

當毛主席乘著敞篷汽車從革命師生的隊伍面前駛過以後,許多學生趕緊打開《毛主席語錄》,在扉頁上寫下了同樣的語言:「10月18日下午一時十分,是我一生中最最幸福、最最難忘的時刻,我見到了永遠不落的紅太陽毛主席。」

夾雜在紅衛兵隊伍中的王洪文,也激情似沸。當年的他,也是千千萬萬個毛澤東的虔誠的崇拜者中的一個。

他和紅衛兵一樣,在「紅寶書」的扉頁上寫道:「1966年10月18日下午1時20分,我在北京和平街上見到偉大領袖毛主席。毛主席身著軍裝,站在敞篷車上,離我只有十五公尺。這是我一生中永遠難忘的最最幸福的時刻!」

在見到毛澤東之後,王洪文跟著紅衛兵們衝向電報局,排起長長的隊伍。他學著當時的最流行的做法,給留在上海的「誓死隊」隊員發去電報:「我在18日下午1時20分見到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

1966年10月17日,毛澤東第五次接見紅衛兵。(孟昭瑞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