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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平津戰役:坦克駛過東交民巷

文章要從西線做起

“共產黨的高級人員南方人多,先聽他是什麼口音,再就是看手指頭,這些人最愛吸煙卷,左手的指頭總是黃黃的,這些都是可以識別的。”國民黨軍華北“剿總”總司令傅作義在他的作戰室裡對政工處上校督察員王越說。王越剛剛被任命為“援晉兵團”第一線聯絡官,而“援晉兵團”的任務並不是要打到山西去,而是要“沿平漢線南下”直搗共產黨人的“心臟河北阜平”——“這次你去,注意對高級俘虜要優禮相待。好好幹!好好幹!”

傅作義,一個因為不屬於蔣介石的嫡系,從而在國民黨軍的派系傾軋中苦苦周旋的高級將領,此刻突然策劃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即派出一支秘密部隊去偷襲他的防區內的共產黨中樞機關,以期將共產黨的首腦人物一網打盡。當然,行動最成功的標誌是能夠抓獲南方口音極濃、手指被捲煙熏得很黃的毛澤東。五十三歲的國民黨軍陸軍上將傅作義,在國共兩軍於中國北方所進行的最後一個具有決戰意義的戰役——平津戰役——的進程中,扮演著至關重要且心路複雜的角色,這種複雜性在他策劃的這一“驚天動地”的偷襲事件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傅作義所統轄的華北戰區地域廣袤,東部是遼闊的華北大平原,潮白、永定、大清、滹沱等數十條大小河流東西貫穿,大運河則南北貫通其間。西部是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太行山及其支脈綿延於河北與山西交界處;北部是內蒙古的沙漠地帶,燕山山脈橫亙於長城內外。在這個區域內,有河北、山西、綏遠、察哈爾、熱河五省和北平、天津兩市,同時還有包頭、歸綏(今呼和浩特)、集寧、張家口、大同、太原、石家莊、承德、唐山、秦皇島等重要城鎮。

抗戰勝利後,國民黨軍在美國人的幫助下,大舉進佔這個連接著東北、西北、中原和華東的重要戰略區,但是,除了佔據了北平、天津等大城市和鐵路交通沿線的重要城鎮之外,無論從政治還是軍事的角度看,國民黨人從來沒有真正掌握過這一廣袤的地域。華北的廣大鄉村和部分城鎮,仍在晉察冀和晉冀魯豫解放區的範圍內,經過一九四七年的石家莊戰役,這兩個解放區已經連接成一片,形成總面積達二十三萬平方公里的華北解放區。華北解放區包括隴海路以北、津浦路以西和以東的部分地區,同蒲路以東、平綏路以南和以北的部分地區。解放區內擁有耕地一億六千三百萬畝,縣以上城市一百七十六座,人口四千四百萬,其中有一百萬軍民是政治堅定和經過戰爭考驗的共產黨員。

一九四八年五月初,共產黨的政治和軍事中樞從陝北移動到了河北平山縣西柏坡村,這不但是解放戰爭進入一個新階段的標誌,也足以證明共產黨人對華北地區政治、經濟和軍事具有足夠的控制力。五月九日,中共中央華北局建立,劉少奇兼第一書記,薄一波、聶榮臻分任第二、第三書記。同時,華北軍區組成以聶榮臻任司令員,薄一波為政治委員,徐向前、滕代遠、蕭克任副司令員,趙爾陸任參謀長,羅瑞卿任政治部主任。

這一年的九月至十月間,國民黨軍統帥部的大員們,包括蔣介石在內,都在為東北地區的大戰而穿梭忙碌,不斷地經過或逗留於傅作義所在的北平。國防部第三廳廳長郭汝瑰來到北平,在出席傅作義為他舉行的晚宴時,發現坐在位首的是華北“剿總”副總司令兼晉陝綏邊區總司令鄧寶珊,心裡頗為疑惑,因為在國民黨軍大員們的印象中,這個鄧寶珊好像與共產黨方面關係密切。

“華北唯有積極進攻共軍,不斷殲滅其有生力量,方能支持華北局勢。否則,局勢一旦成被動,終將不可收拾。”傅作義打算最近即進攻石家莊,徵求我對此有何意見。我立即贊同其意見說:“第三廳亦早有意增兵於華北,使總司令能伺機乘虛南下襲擊共軍。”傅作義緊接著要求說:“如果政府能增加四個軍,我將保證能攻佔邯鄲、忻縣,並解大同之圍。”我提醒傅作義說:“用數個軍攻擊,採用空軍補給,可不守後方聯絡線,以免分散兵力,則攻擊效果更佳。”“如果這樣,能增加五個軍,則掃蕩整個華北有餘。”傅作義聽後大喜這樣回答,並告訴我“準備攻打石家莊時,在南口設伏,必能消滅聶榮臻的第三、第四縱隊”。我聽後覺得他氣很壯,戰略上也有見解,但暗想國民黨東北局勢危殆,全國到處緊張,哪裡抽得出五個軍來?由於我聽他一番豪言壯語,把我初見時暗想的他與鄧(鄧寶珊)可能有特殊關係的印象完全打消了。

有史料表明,那時傅作義已開始就和平解決華北問題,秘密地與中共北平地下黨人進行某種試探性接觸。但他同時又策劃著攻擊石家莊和偷襲西柏坡這兩個危險的行動。

隨著東北的戰局日漸危急,蔣介石不斷催促傅作義出兵增援。無奈之下,傅作義派出第九十二軍去葫蘆島增援范漢傑,但是他對形勢的估計是清醒的,那就是國民黨軍在東北大勢已去,他必須保存華北地區的軍事實力,以便應付接下來可能發生在華北的大戰。傅作義沒有料到的是,東北地區的幾十萬國民黨軍迅速地崩潰了。十月,華北軍區第一兵團開始圍攻太原。國民黨軍統帥部認為,如果太原失陷,不但山西的閻錫山不能自保,一旦解放軍掉頭向西,陝西的胡宗南也不能自保。為此,蔣介石徵求傅作義對死守太原的意見,傅作義突然發現,這是阻止蔣介石調動華北部隊增援東北戰場的極好機會。據情報部門報告,由於對太原的圍攻,解放軍在冀中地區兵力薄弱。於是,傅作義想出一個“圍魏救趙”的辦法,即組織“援晉兵團”偷襲石家莊和西柏坡。如果能夠趁虛而入,直取石家莊,將直接威脅共產黨中樞所在地西柏坡的安全,圍攻太原的徐向前的第一兵團必然回師救援,這樣既可解太原之圍,又可以藉機把自己的部隊部署在平漢線上,造成一種緊張的氣氛,以遏制蔣介石從華北抽兵的企圖。只是,從傅作義策劃偷襲行動的過程上看,不排除這樣一種可能:如果偷襲西柏坡成功,傅作義將名垂國民黨軍史冊。

傅作義說:“我們這次總的目的就是要解決共產黨的心臟。我們這次不但在軍事上打垮共產黨的整個指揮系統,取得勝利,同時要配合政治作戰和經濟作戰。就是在解放區進行政治宣傳,發動民眾支援我們,同時摧毀其行政系統;在經濟方面,破壞工業設施,大量使用邊區票以打亂共產黨的經濟手段。”

偷襲行動策劃精細:調鄭挺鋒的第九十四軍的三個師、李士林的第一一軍的一個師以及劉春方的新編騎兵第四師、鄂友三的整編騎兵十二旅,共同組成襲擊石家莊的聯合部隊。同時,杜長城率配備美國最新偵察裝備的國防部駐華北新式技術大隊和大量政工人員跟隨行動,準備在共產黨領導的解放區內部進行“政治作戰”和處理“高級俘虜”。再調集十個“人民服務隊”跟隨部隊擔負監視行動和做地方工作的雙重任務——所謂“人民服務隊”,由國民黨黨部政工局訓練的青年學生組成,每隊十六人,每人配備卡賓槍一支。為了更有成效地進行“經濟鬥爭”,聯合部隊攜帶著大量偽造的解放區的紙幣,以沿途大量購買物資並廣為散發。

傅作義對他策劃的行動信心十足:“如步兵順利到達滹沱河,即命騎兵進襲平山縣西柏坡共產黨中央所在地。”

但是,參戰的軍事和政工人員心緒複雜:一方面是有些興奮,因為這個任務不同尋常,弄不好就能得到天大的功勞,所得犒賞應該夠這輩子花費的了。另一方面又有些害怕,因為誰都知道,行動必須經過解放區,一年前,第三軍軍長羅歷戎就是因為沒在意這件事被俘虜了。政工處上校督察員王越從傅作義那裡回來後,有人提醒他說:“河北根據地絕對不是好進的,我的老弟!一定要送上門去,當心被吃掉!”

十月二十四日,偷襲部隊在第九十四軍駐地河北涿縣集結完畢。然後,步兵在中間,騎兵在兩翼,分路南下。第九十四軍軍長鄭挺鋒坐在吉普車上穿行於卡車車隊之間,吉普車的後面掛著一個拖鬥,拖斗裡坐著幾位戎裝女兵,據說是第九十四軍負責“政治作戰”的政工人員。車隊順著公路出發沒多久,發現公路上被挖出了一道道橫溝,橫溝是按照十輪卡車的輪距尺寸挖出來的,車開過去正好卡在兩條橫溝中間動彈不得,於是還沒被卡住的卡車只好離開公路走麥田。但是,麥田里的溝溝坎坎間埋著地雷,數量之多掃不勝掃,結果是部隊寸步難行。過了高碑店,好容易磨蹭到定興縣城,發現全城空空蕩蕩,第九十四軍官兵翻動百姓財物的時候,箱子蓋一開地雷就爆炸了。第二天繼續走,走到徐水附近,部隊遇到阻擊,阻擊並沒有持續多久,當面的火力就撤了。下午部隊進城後,發現徐水也是一座空城。鄭挺鋒得到的情報互相矛盾:各師都報告說解放軍的大部隊一直跟著他們,但偵察隊的諜報員說附近根本沒有解放軍的大部隊。二十六日黎明,鄭挺鋒接到國防部的電報,說聶榮臻的“第七縱隊”正沿著公路經過保定向南行進——鄭軍長只相信國防部的電報,因為“國民黨軍部隊行軍作戰,只能靠本部隊的諜報搜索三十里以內的動態,其他敵情要靠國防部第二廳提供,誠如盲人騎馬”。於是,催促部隊急速前進。下午,大隊人馬終於到達保定。

機械化部隊,三天之內只走了一百三十公里,這是什麼“偷襲”?

傅作義的第一一軍駐紮在保定,軍長李士林見到鄭挺鋒劈頭就問:“你們幹什麼來了?”

鄭挺鋒說:“鬧不大清楚,明天總部來人再作部署。”

李士林說:“你們不知道,我倒知道得很詳細。”他拿出一張報紙,說是跑單幫的商人從石家莊帶來的,報紙的大標題十分醒目:傅作義派鄭挺鋒、劉化南、劉春方、鄂友三、杜長城妄圖偷襲石家莊市。

鄭挺鋒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偷襲剛走到半路,共產黨方面就知道了?

兩個人不禁感歎:“‘剿總’內部的共產黨太多!”

傅作義的司令部裡,有一個專門刻蠟板的人,凡是不發電報的文件均由他刻印下發,他的名字叫甘霖。這是一個小人物,司令部裡絕大多數人既不知道也不關心他的來歷。這一天,甘霖接到一份需要刻印的文件,內容為偷襲石家莊和西柏坡的作戰計劃。他刻完了這份文件,即搭車離開北平去了徐水,在那裡他給位於平山縣孫莊的華北軍區司令部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作戰處長唐永健。打完這個電話,甘霖就不見了——新中國成立之後,甘霖曾出任國際關係學院院長。同時,北平《益都報》採訪部主任劉時平從鄂友三那裡也聽到了這一消息,他立即告訴了傅作義辦的《平明日報》采編部主任李炳泉,然後他們向北平地下黨負責人之一崔月犁作了匯報,崔月犁通過地下電台把情報轉發給了中共華北局。

收到情報,聶榮臻和薄一波感到事態嚴重。此時的石家莊,實際上是一座沒有大部隊防守的空城,不遠處就是中共中央所在地西柏坡。一兵團現在山西太原,二兵團現在平綏鐵路一線,三兵團現在綏遠,身邊已無部隊可調。在向周恩來報告之後,他們作了緊急部署:調冀中軍區七縱統一指揮地方軍民,迅速沿平漢路兩側佈防,力爭把敵人阻擋在滹沱河以北;發動地方部隊和民兵破壞公路和鐵路,埋設地雷,設置路障;組織游擊隊打擊敵人的騎兵部隊,盡一切可能遲滯其前進速度;調距離最近的第二兵團鄭維山的三縱晝夜兼程從平綏線南下。

毛澤東開始連續撰寫廣播稿,以犀利的文辭表達共產黨人對所謂“偷襲”的蔑視,並號召華北軍民“誘敵深入,聚而殲之”,徹底粉碎傅作義偷襲的“夢想”:

十月二十七日:

……此間黨政軍各首長已向保石線及其兩側各縣發出命令,限於三日內動員一切民兵及地方武裝,準備好一切可用的武器,以利作戰,尤其注重打騎兵的方法。聞蔣傅進擾石家莊一帶的兵力,除九十四軍外,尚有新騎四師及騎十二旅,並附屬爆破隊及汽車百輛,企圖搗毀我後方機關、倉庫、學校、發電廠、建築物。據悉,該敵準備於二十七日集中保定,二十八日開始由保定南進。進擾部隊為首的有九十四軍軍長鄭挺鋒,新編騎四師師長劉春方、騎十二旅旅長鄂友三。此間首長們指示地方各界,切勿驚慌,只要大家事先有充分準備,就有辦法避開其破壞,誘敵深入,聚而殲之……此次務希全體動員對敵,不使敢於冒險的敵人有一兵一卒跑回其老巢……

十月三十一日:

……蔣介石最近時期是住在北平,在兩個星期內,由他經手送掉了范漢傑、鄭洞國、廖耀湘三支大軍。他的任務已經完畢,他在北平已經無事可做,昨日業已溜回南京。蔣介石不是項羽,並無“無面見江東父老”那種羞恥心理。他還想活下去,還想弄一點花樣去刺激一下已經離散的軍心和人心。虧他挖空心思,想出了偷襲石家莊這樣一條妙計……傅作義出騎兵,蔣介石出步兵,附上些坦克和爆破隊,從北平南下了。真是異常勇敢……這裡發生一個問題:究竟他們要不要北平?現在北平是這樣的空虛,只有一個青年軍二八師在那裡。通州也空了,平綏東段也只稀稀拉拉的幾個兵了。總之,整個蔣介石的北方戰線,整個傅作義系統,大概只有幾個月就要完蛋,他們卻還在那裡做石家莊的夢!

毛澤東有意把傅作義“偷襲”大軍的部隊番號、將領姓名和行動日期說得一清二白,而且特別告訴傅作義“偷襲”石家莊的危險是北平空虛了,這不能不令國民黨軍心驚膽戰。

二十八日凌晨,鄭挺鋒開始向石家莊方向進攻,同時,新編騎兵第四師和整編騎兵十二旅奉命繞道偷襲西柏坡。但是,步兵的進攻速度遲緩,即便有快速機動能力的騎兵也只謀求與步兵並排移動,根本沒有躍馬向前的意思。步兵離開保定沒多遠,就受到來自正面的堅決阻擊,而且兩側村莊不斷有冷槍射出,腳下更是處處地雷。第九十四軍官兵驚惶地追問冷槍是從哪裡打來的,最後軍部的結論是:很可能是從“地道戰夾壁牆”裡射出來的——這一帶曾是共產黨抗戰武裝的游擊區,軍民發明的地道戰曾讓日軍焦頭爛額。突然,大部隊停止了前進,原因是前邊的傷員抬下來了,個個血肉模糊、呻吟呼號,負責“政治作戰”的女政工人員嚇得藏到了軍長的拖斗車下。鄭挺鋒命令炮兵開設陣地,對準前面的村莊猛烈轟擊。轟擊了好一陣,除了炮彈的爆炸聲和沖天的火光外,不見任何別的動靜。派出去的偵察隊回來報告說,前面村莊裡根本沒有解放軍的大部隊,甚至連老百姓的影子都沒看到。

二十九日,鄭挺鋒遇到了解放軍的大部隊。在保定到望都之間的方順橋一帶,司令員周彪指揮冀中軍區七縱開始了頑強阻擊。七縱的正面陣地上衝擊與反衝擊來回拉鋸,黃昏的時候,鄭挺鋒的部隊才突破阻擊線進入望都。進城的時候,掃雷隊發現城門邊有一顆埋了半截的地雷,工兵排雷剛排到一半地雷響了,原來這是一顆假雷,下面連著一顆真雷,排雷就等於引爆了。新編騎兵第四師進入指定的村莊宿營,剛準備做飯,村內突然一聲槍響,部隊即刻混亂起來,師長劉春方命令後撤三十里再宿營。由於後撤倉皇,沒來得及通知比鄰的整編騎兵十二旅,結果,鄂友三部遭到七縱二十旅和民兵的襲擊,一個團被大部殲滅,鄂友三本人率殘部撤往保定方向。上校督察員王越深切感受到“河北根據地絕對不是好進的”這句話的含義——“有時東村步槍在響,有時西村機槍連發,間或有重機槍聲和迫擊炮響,這究竟是民兵還是正規部隊,誰也不敢下個斷語……我的感受是:鞍馬勞頓一天,盼到宿營,但所有的村莊和民房卻是不祥的來源,總是不敢合眼,生怕你正睡著,忽然會由炕洞、牆角、鍋台、地下或者想不到的地方鑽出共軍游擊隊來,被打死或者被活捉。”

三十日上午十時,鄭挺鋒的主攻部隊到達清風店——這就是去年十月間第三軍軍長羅歷戎全軍覆滅的地方——飛機偵察報告說,唐河沿岸有共軍的大部隊在佈防,所有的橋樑都已被破壞。鄭挺鋒命令在飛機、榴彈炮和輕重機槍的掩護下,正面投入一個師強行涉水強攻,另一個師從右翼迂迴助攻。當面的七縱又一次開始了頑強阻擊,儘管部隊裝備相對較差,但十九、二十、二十一旅官兵在手榴彈上綁上黃色炸藥,當敵人的坦克和步兵衝上來的時候,他們前赴後繼猛烈投擲。戰鬥最激烈的時候,一個營的國民黨軍突破唐河,七縱十九旅五十六團二營六連隨即衝了上去,與敵人展開面對面的肉搏戰。一營冒著炮火增援二營,在一口枯井前與衝過來的敵人相撞,慘烈的肉搏戰隨即開始。夜幕降臨,當國民黨軍退下去的時候,躺在枯井邊的敵人的屍體竟達兩百多具。

鄭挺鋒終於意識到,“正面強渡傷亡太大”。

三十一日下午,炮彈、子彈呼嘯著掠過唐河,落在鄭挺鋒的指揮部周圍,只是,雖然槍炮聲大作卻不見步兵進攻,鄭挺鋒一陣錯愕之後反應過來:“共軍要撤退了。突然撤退,顯然別有所圖。假如共軍真的撤了,我們是否過河?如果過河,共軍左右迂迴反撲,我們則成背水之勢,必造成重大傷亡。另外,共軍會不會在唐河南岸撤退,卻在上下游兩側繞過河北岸,從背後包抄我們?”鄭挺鋒正左右為難,從平綏線南下的華北軍區第二兵團三縱,為回援石家莊到達北留營地區,對鄭挺鋒部的側翼形成了威脅。

傅作義得知解放軍主力到達戰場的消息後,立刻命令鄭挺鋒北撤。

鄭挺鋒“頓時覺得輕鬆”了。

華北“剿總”副秘書長兼政工處長王克俊說:“援晉兵團這次勝利在望,忍痛撤退,完全是受了東北戰局的牽制。儘管如此,我們這次行動也有很大收穫,凡是我們到達的地方,共產黨的行政系統整個被打亂了,就是這一下,也不是一年半載能緩過氣來。”——沒有任何史料證明王克俊所說的“很大收穫”指的是什麼。至於“共產黨的行政系統整個被打亂了”,能夠查閱到的僅有杜長城率領的那支國防部駐華北新式技術大隊在一個名叫潘營的村莊裡搞破壞的情景,因為情報報告解放軍曾有一個縱隊司令部在這個村裡駐紮過,於是新式技術大隊“身著不倫不類的雜服,手提卡賓槍在緊張地東跑西竄”,他們炸完房子炸地道,整個村莊被他們破壞得一片狼藉,老遠“就能瞭見煙霧騰空”,“火焰在吞噬著一堆堆的土布、雜貨和傢俱”。

國民黨軍華北“剿總”的“偷襲”行動就這樣草草收場了。傅作義不但沒有看到任何一位有南方口音的“共產黨高級人員”,而且他很快就發現,他的華北戰區已經暴露在東北野戰軍百萬大軍的槍口下了。

遼沈戰役結束後,華北戰區國共兩軍的實力是:

國民黨軍華北“剿總”總司令部:總司令傅作義,副總司令陳繼承、劉多荃、上官雲相、宋肯堂、鄧寶珊、吳奇偉、馮欽哉、郭宗汾,參謀長李世傑,副參謀長梁述哉。下轄第四兵團,司令官李文;第九兵團,司令官石覺;第十一兵團,司令官孫蘭峰;第十七兵團,司令官侯鏡如;天津警備司令部,司令官陳長捷。華北“剿總”總兵力為十二個軍四十二個師(旅):第十三軍,軍長石覺;第十六軍,軍長袁樸;第三十一軍,軍長廖慷;第三十五軍,軍長郭景雲;第六十二軍,軍長林偉儔;第八十六軍,軍長劉雲瀚;第八十七軍,軍長段雲;第九十二軍,軍長侯鏡如;第九十四軍,軍長鄭挺鋒;第一一軍,軍長李士林;第一四軍,軍長安春山,第一五軍,軍長袁慶榮。另有獨立九十五師、騎兵新編第四師以及騎兵第五、十一、十二旅。加上所屬綏遠、大同等地駐軍、特種兵和地方部隊,總兵力為五十萬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