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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淮海戰役:驚人的態勢

王老漢游擊隊

在某種程度上講,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中旬,是高漲的作戰積極性把黃維的第十二兵團引入了絕境。

華東野戰軍全力圍殲黃百韜兵團時,淮海戰場上另外三個國民黨軍的重兵集團,始終是毛澤東關注的重點:在碾莊圩以西、徐州以東,邱清泉的第二兵團、李彌的第十三兵團和孫元良的第十六兵團,負責向東進攻以解救黃百韜,同時防衛徐州;在徐州以南,劉汝明的第八兵團和李延年的第六兵團,奉命沿津浦鐵路北進參加會戰;在徐州的西南方向,黃維的第十二兵團從河南境內的駐馬店地區出發,不斷東進向徐州靠近。由於華東野戰軍的頑強阻擊,東進的邱清泉和李彌兩兵團被迫停滯在碾莊圩西面的大許家,孫元良兵團因為徐州防務不敢輕易出動,於是,徐州附近的三個兵團近距離地扭結成一個堅硬的集群;而沿著津浦路北進的劉汝明和李延年兩兵團,特別是李延年兵團,由於懼怕遭遇分割圍殲,推進得十分遲緩;只有黃維兵團,始終在不顧一切地東進,以至最終形成孤軍插入淮海戰場的態勢。因此,在黃百韜兵團被圍殲的過程中,積極東進的黃維越來越成為注視的焦點——從淮海戰場的全局看,國民黨軍第十二兵團進展的態勢,將成為共產黨方面如何進行淮海戰役第二階段作戰的重要決策參數。

按照中央軍委九月間作出的決定,殲滅黃百韜兵團後,華東野戰軍應以五個縱隊的規模,向東攻佔海州、新浦、連雲港和灌雲地區,以“打通山東和蘇北的聯繫”——從這一計劃上看,華東野戰軍向東運動至蘇北地區,帶有撤離中心戰場休整部隊的意向。但是,隨著黃百韜兵團的被圍,國民黨軍在徐州附近擺出了決戰的態勢,毛澤東遂對戰役的發展作出新的判斷:如果黃百韜被殲後,蔣介石將徐州戰場上的兵力撤至蚌埠以南,華東野戰軍和中原野戰軍即向徐蚌線推進;如果蔣介石不將徐州戰場上的兵力南撤,華東野戰軍和中原野戰軍即可尋機殲滅黃維和孫元良兵團,“使徐州之敵完全孤立起來”;如果黃百韜被殲之後,黃維兵團尚未趕到徐州附近,可以將其阻擊在中途,把作戰目標指向邱清泉、李彌兩兵團,割裂黃維與邱清泉、李彌兩兵團之間的聯繫,“完成攻徐作戰之戰略展開”。

為了達成這一戰略目的,十一月十三日,中央軍委電令華東野戰軍在圍殲黃百韜的同時,部署阻援部隊,誘使企圖解救黃百韜的邱清泉、李彌兩兵團不斷向東深入——“使其跑不掉,然後徐圖殲滅之。”這一戰略設想的核心是:在吃掉黃百韜的同時,華東野戰軍必須將邱清泉、李彌兩兵團與徐州割裂開,並準備下一步圍殲這兩個兵團。這也是國民黨軍向碾莊圩的增援能夠緩慢推進到大許家附近的原因,只不過無論是邱清泉還是李彌,都沒有意識到華東野戰軍阻援部隊不斷主動放棄陣地的真實意圖。因此,淮海戰役第二階段作戰的最初設想,基本上圍繞著殲滅邱清泉和李彌兩兵團的思路展開的。為此,中原野戰軍準備抽派幾個縱隊給華東野戰軍,參加續殲邱清泉和李彌的作戰,並主動要求在南面擔負阻擊黃維兵團北上的任務。

但是,圍殲黃百韜兵團的作戰,牽扯著華東野戰軍的大部兵力,從邱清泉、李彌的側翼插進去將其與徐州徹底隔開的作戰,始終沒有達成目標。

這時候,在戰場的南面,黃維兵團已經推進到安徽西北部的太和、阜陽地區。

中原野戰軍指揮員進行了仔細的研究,認為黃維兵團下一步的動向可能有三種:一是暫停;二是出亳州、渦陽向永城,或出渦陽、蒙城向宿縣;三是向東開至蚌埠,以護衛南京。根據這一分析,他們向中央軍委提出“如黃維出永城或宿縣,我以集中一、二、三、四、六、九及華野三、廣(兩廣縱隊)共八個縱隊,殲擊黃維”的建議。理由是:“黃維在遠道疲憊、脫離後方之運動中,只先來三個軍七個師,其中強師只有三個。”但先決條件是,華東野戰軍在十六日以前能“消滅黃百韜三個軍以上”,然後“抽調出三個縱接替陳謝四縱及華野三、廣縱之任務,或現在就有餘力能夠接替,以便我們及時調動這三個縱隊作戰”。中央軍委復電表示,“我誘邱、李東進,斷其後路之計劃,恐不一定能實現”。一切要等華東野戰軍殲滅黃百韜、中原野戰軍攻佔宿縣之後,“才能決定下一步作戰方針”。

十八日,黃維兵團東進至蒙城附近;李延年兵團正向蚌埠開進;劉汝明兵團則由蚌埠向宿縣前進,準備擔負蚌埠至宿縣之間的鐵路守備任務。根據這一態勢,淮海戰役總前委認為,殲滅黃百韜之後,華東野戰軍如果不進行休整,接著打戰鬥力很強的邱清泉、李彌兩兵團,“誠非易事”。同時,中原野戰軍需要阻擊黃維、劉汝明和李延年三個兵團,也相當困難。如果續殲邱清泉、李彌兩兵團的作戰陷入僵持,中原野戰軍又沒有把握同時阻敵三路重兵,那麼無論華東野戰軍還是中原野戰軍都可能陷於被動。因此,總前委向中央軍委提出,放棄打邱清泉和李彌的計劃,轉打孤軍插入戰場的黃維兵團。

但是,擁有十二萬人馬的黃維兵團不是弱敵。

黃維兵團剛剛編成不久,下轄第十、第十四、第十八、第八十五軍以及第四快速縱隊。其中的第十八軍,即原整編十一師,是國民黨軍“五大主力”之一,裝備精良,作戰能力強,現任軍長楊伯濤;第十軍,即原整編第三師,曾被殲滅過,後以原整編十一師十八旅為基幹重新組建,軍官均由十八旅調來,十八旅旅長覃道善為現任軍長;第十四軍,即原整編第十師,前任軍長羅廣文曾任第十八軍十八師師長,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這個軍總是和第十八軍一起行動,戰鬥力與第十八軍相仿,現任軍長熊綬春是黃維的黃埔同學和同鄉;快速縱隊由第十八軍一一八師配屬的戰車坦克部隊組成,師長尹鍾岳兼快速縱隊司令官。以上各部隊基本出自同一淵源,關係融洽,有共同作戰的意識。從這一點上講,黃維兵團中只有第八十五軍是個例外。與其他軍長均為陳誠派不同,第八十五軍現任軍長吳紹周屬何應欽派,這使這支部隊不但作戰風格與其他部隊不同,而且與其他部隊之間存在著嚴重隔閡——黃維不能有效掌握的第八十五軍,不久就以驚人的戰場之舉,致整個兵團於死地。

此時,從第十二兵團普通官兵的角度講,有一點是一致的,大家都對作戰目的和作戰方針不甚明瞭。兵團組建之後,奉白崇禧命令進入河南“掃蕩”中原解放區,部隊在伏牛山裡“往返奔波,雨雪載途,人馬俱感疲憊。特別是快速縱隊因道路不良,機械和燃料損耗甚大,急需休養整頓”。本以為“掃蕩”完畢就會南下回家,可又奉命向蘇北的徐蚌戰場推進,而且“不得以任何借口遲延行動”。於是,兵團除把生病負傷的官兵和笨重的行李輜重送回武漢之外,絕大多數軍官的家眷們也留在了武漢。大軍匆匆出發,掛念妻小擔心前途的心緒自此瀰漫。

蔣介石給黃維的命令是:“徐州會戰業已開始,情況至為緊急。黃兵團應兼程急進,務期於十三日前到達指定地點。”

黃維兵團東進之路比伏牛山裡好不了多少。路途上橫著南汝河、洪河、穎河、西淝河、渦河、北淝河、澮河等一條條大河,這給戰車、坦克、重型火炮、汽車和大量的膠皮大車行軍帶來很大的困難。更大的困難是解放軍的跟蹤和阻擊。兵團一開始行動,各個方向的追擊、側擊、阻擊不斷地襲擾而來,行軍路上的道路和橋樑一再被毀,這令官兵們越走越覺得前面充滿危險。

當中原野戰軍佔領宿縣之後,黃維兵團已成為淮海戰場上一個顯眼的作戰目標。只是黃維自己無法意識到這一點,蔣介石更是看不出這一點。

應該特別指出的是,作戰積極的黃維兵團即使推進到渦河邊了,依舊歸國民黨軍國防部直接調遣。雖然奉命進入徐蚌戰場,但黃維兵團從來沒有被劃歸徐州“剿總”指揮。因此,遠道而來第十二兵團的官兵都不清楚,他們如此拚命趕路去靠近那個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徐州,到底是為了什麼?

但是,阻擊他們的中原野戰軍官兵明確地知道他們為什麼而戰。

在渦河北岸,一個名叫桑金秋的連長在阻擊陣地上被第十八軍一一八師發射來的炮彈炸倒了。醒來時,桑連長想站起來繼續指揮戰鬥,但是他已站不起來,滿口的血讓他說不出話來,他不讓人把他抬下去,認為只要自己還在陣地上就是對全連的鼓舞。他爬到戰壕邊,用手指在壕壁上寫著:一排長蔣歧鳳代我指揮。寫完了,他仰面倒下,滿眼是灰濛濛的天空,耳邊是劇烈的槍炮聲和廝殺聲。他的頭部還在汩汩地流血,他想到了死亡。

二十三歲的桑金秋是河南濮陽人,為了不餓死,十九歲那年參加了共產黨領導的軍隊。他還不知道“推翻舊世界”的道理,只是感受到了官兵同甘共苦的溫暖。第一次參加作戰時,他很害怕,在老班長的鼓勵下,扔出了第一顆手榴彈。在邯鄲戰役中,他所在的部隊阻擊著國民黨軍一個師的進攻。副連長犧牲之後,全連的幹部和班以上骨幹全死了,一百多人的連隊只有二十四名戰士還活著。桑金秋平生第一次看見了什麼叫死亡。當上級命令他們撤下去的時候,他又哭又喊:“這麼多人都死了,我們不能下去,死就死在一起!”那次戰鬥的殘酷場面令他終生難忘:夕陽下,與敵人屍體相疊在一起的八十多個戰友,他們昨天還和自己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從陣地上下來後,桑金秋變了一個人,只要遇見敵人,就想打個痛快,他已經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了。部隊南下大別山,他和幾十名傷員與大部隊離散。他們偷襲了敵人的一個倉庫,搞到幾十條麻袋,從此,這支小部隊的官兵人人裹著麻袋與敵人周旋。他們吃過山裡各種各樣的樹葉和野草,流浪了半年之久,當終於與大部隊會合時,一縱的指揮員們抱著他們哭成了淚人。而他的團長說的一句話讓他刻骨銘心:“我們是共產黨的隊伍,為的是給人民打天下,天塌地陷也打不垮!”

桑金秋,一個貧苦農民的孩子,一個解放軍年輕的連長,在那條名叫渦河的大河邊,準備為了人民的解放“光榮”了,他在等待自己血流殆盡的時候。阻擊戰還在殘酷地進行,黃維兵團炮火猛烈,密集的機槍子彈下雨一樣,前邊的人倒了,後面的繼續往上衝,鋼盔連成片黑壓壓地湧動著。眼看敵人要衝上陣地了,機槍組長於金山端著機槍跳出戰壕,二排長王常林和五班的戰士乘勢發動了反衝鋒。不一會兒,營教導員上來了,命令衛生員把桑金秋抬下去。躺在擔架上的桑金秋,看見了夕陽輝映下血紅色的渦河。野戰手術之後,他被支前民工往後方轉運,一直運到距濮陽不遠的一個村莊裡。桑金秋突然想家了,參軍四年,他從來沒有回過家。房東老鄉知道了他的心思,跑到他的家鄉傳了信。幾天後,父親來了。父親說,母親想他想得眼淚都哭干了,但是聽說兒子當了連長,父親又高興得大哭一場。桑金秋把自己僅有的一塊錢塞給父親,他說:“告訴我媽,兒子打仗就是為了所有的窮人都不挨餓!全國就要解放了,仗打完了我就回家,讓她等著我!”

桑金秋連長說這番話的時候,黃百韜兵團被華東野戰軍全殲。

淮海戰場上的態勢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杜聿明被劉峙叫去商量對策。劉峙說他打算放棄徐州向西撤退。杜聿明在地圖上看了一會兒,認為劉峙對戰局的估計過於悲觀。他對劉峙說:“目前還未到考慮這一方案的時候。如果能集中兵力,再調五個軍加到李延年兵團,且同黃維兵團南北夾攻,打通津浦路這一段,是上策。其次是將徐州三十萬兵力與黃維兵團協同一致,安全撤到淮河兩岸,亦不失為中策;但在目前情況下,已不像十一月那樣可以安全撤退,萬一撤退不當,在野戰中被消滅,反不如堅守徐州尚可以牽制敵人南下。而且,戰守進退的決策,關係到整個國家的軍事前途,目前我不敢輕率地出主意,必須由老頭子本著他的企圖下決策。”劉峙聽了杜聿明的意見後,“嘴唇動了幾下,表示很為難的樣子,但未說什麼”。

二十三日上午九時,蔣介石接到黃百韜兵團覆滅的戰報。

兩個小時後,南京國防部開會研究徐州戰守進退問題。

何應欽、顧祝同等都認為:“如果把這批精銳部隊輸光,就再也沒有力量與共軍較量了。”因此,主張徐州全部主力退守淮河。但是,作戰廳長郭汝瑰提出,退守淮河首先要回答三個問題:一、蘇北方面淮陰如何守備,是不是放棄?二、徐蚌間的交通如何打通?必須要等交通線打通之後,才能決定徐州主力轉移問題。三、前兩個問題決定之後,才能決定蚌埠和淮河一線如何守備。於是,暫時休會,派飛機去徐州接劉峙、杜聿明和徐州“剿總”參謀長李樹正來南京。

應該說,黃百韜兵團被殲之後的幾天,是淮海戰場上的局勢最微妙的時刻,作戰雙方的決策層都在緊急磋商下一步的行動,因為稍有延遲便可能造成被動。但是,至少在二十三日這天的下午和晚上,國民黨軍最高決策層的緊急磋商休會了。

就在這一天,共產黨方面作出了重大的戰略決策。

二十三日晚二十一時,毛澤東為中央軍委起草的電報發往淮海戰場。這封電報的重要意義在於提出了“隔斷徐蚌,殲滅劉峙主力”的戰役設想。淮海戰役進行至此,將國民黨軍徐州軍事集團全部隔離在長江以北加以全殲,這一宏大戰役目標的最終確定使淮海戰役整體戰略規劃清晰了。

還是這一天,晚二十二時,劉伯承、陳毅、鄧小平也向中央軍委發出了一封意義重大的電報,電報的內容是:圍殲黃維兵團。此時,在淮海戰場上,黃維兵團的作戰積極性,與其他停滯不前等待蔣介石最終決定的兵團相比,實在是過於顯眼了,好像生怕被共產黨方面忽視了似的,這種危險的孤軍冒進著實令人費解。該兵團的先頭部隊兇猛地突擊中原野戰軍的澮河防線,在一個叫南坪集的地方與阻擊他們的第四縱隊打得昏天黑地,其中的一支部隊已經突破澮河向縱深發展。淮海戰役總前委提出的戰役預想是:以中原野戰軍全部及華東野戰軍一部首先殲滅黃維兵團,以華東野戰軍主力阻擊徐州方向的增援之敵,並爭取殲滅李延年、劉汝明兵團各一部:

粟、陳、張並報軍委:

一、今日敵十八軍從上午到黃昏,在坦克二十餘輛掩護下,向我南坪集陣地猛攻竟日。我雖傷亡較大,但未放棄一個陣地。另敵一個多團,於午後到南坪集以東十里處突過澮河。

二、我決心放棄南坪集,再縮到南坪集十餘里處佈置一個囊形陣地,吸引十八軍過河展開,而以四、九兩縱吸住該敵,並利用澮河割斷其與南岸三個軍之聯繫。同時,於明夜以一、二、三、六縱及王(中原野戰軍第十一縱隊司令員王秉璋)張(中原野戰軍第十一縱隊政治委員張霖之)十一縱向澮河南岸之敵出擊,求得先割殲其兩三個師。

三、我們因九縱須協同四縱抓住主力十八軍,故決心使用王張十一縱由東向西突擊,以利割裂敵人,同時飭令華野二縱在西寺坡車站南北構築工事,阻擊可能西援之李延年兵團及劉汝明部。

四、殲擊黃維之時機甚好,因李延年、劉汝明仍遲遲不進。因此,我們意見除王張十一縱,請粟(粟裕)陳(陳士矩)張(張震)以兩三個縱隊對李(李延年)、劉(劉汝明)防禦,至少以四個縱隊參入殲黃維作戰,只要黃維全部或大部被殲,較之殲滅李、劉更屬有利。如軍委批准,我們即照此施行。粟陳張意見亦請速告。

劉 陳 鄧

梗(二十三日)二十二時

二十四日上午,劉峙、杜聿明和李樹正被接到南京,蔣介石召集的會議繼續進行。對於國防部作戰廳提出的徐州主力向南進攻,李延年的第六兵團和黃維的第十二兵團同時向宿縣進攻,“南北夾擊以打通徐蚌間交通”的主張,劉峙和李樹正沒有異議。杜聿明也大致同意,但他建議以李彌的第十三兵團先擊退共軍,控制運河線後再回師向南,不然恐怕側後會出現威脅。蔣介石認為分歧不大,讓杜聿明立即回徐州部署打通津浦線作戰。杜聿明提出了一個讓蔣介石最頭疼的問題:兵力不足——“必須再增加五個軍,否則萬一打不通,黃兵團又有陷入重圍的可能。”蔣介石要求杜聿明“先回去部署攻擊”,他說:“五個軍不行,兩三個軍我想法子調。”

杜聿明當即飛回徐州。他認為,如果能夠得到幾個軍的加強,南北夾擊打通津浦路應該不成問題,而只要津浦路一通,徐州戰場上的主力就可以全部南撤,這樣至少可以避免黃百韜那樣的命運。

飛機飛臨黃維兵團上空的時候,杜聿明與黃維進行了簡短的地空通話。黃維說:“當面敵人非常頑強,應想辦法,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杜聿明說:“今天老頭子已決定大計,馬上會對你下命令的,請你照令實施好了。”

回到徐州,杜聿明命令孫元良把徐州防務交給李彌,於二十五日開始與邱清泉兵團一起向宿縣方向攻擊前進。

就在杜聿明下達作戰命令的時候,毛澤東為中央軍委起草的電報到達淮海戰役總前委:

劉、陳、鄧並告粟、陳、張:

梗二十二時電悉。

(一)完全同意先打黃維;

(二)望粟陳張遵劉陳鄧部署,派必要兵力參加打黃維;

(三)情況緊急時,一切由劉陳鄧臨機處置,不要請示。

軍委

二十四日十五時

剛剛下達了打通津浦路作戰命令的蔣介石心情鬱悶,因為如何處理黃百韜兵團的後事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黃百韜是“徐蚌會戰”中第一位全軍覆滅而且死於戰場的兵團級將領,處理不好會對軍心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更重要的是,如何處理黨內的輿論、桂系的詆毀以及國際視聽,這些都關乎自己地位的穩固。顯而易見,照常規將戰敗的責任直接推到黃百韜身上,至少在大戰仍在進行的時刻不合時宜,必須把黃百韜的屍骨找到運回南京厚葬,並追授上將軍銜發放厚恤以安撫家眷和軍心。問題是,內部的所有指責都可以想辦法消除,國際輿論如何應對?

同在這個晚上,毛澤東也沒有睡意。淮海戰役即將進入第二階段作戰,平津戰役的籌劃也已接近最後決策階段,繁重的工作完全打亂了毛澤東的作息節奏,但晝夜不眠並沒有令他感到疲憊。在給淮海戰役總前委發出電報之後,他提筆給清華大學一位名叫吳晗的年輕教授寫回信——在超乎尋常的繁忙中,毛澤東竟饒有興趣地讀完了吳晗寫的《朱元璋傳》:

兩次晤談,甚快。大著閱畢,茲奉還。此書用力甚勤,掘發甚廣,給我啟發不少,深為感謝。有些不成熟的意見,僅供參考,業已面告。此外尚有一點,即在方法問題上,先生尚未完全接受歷史唯物主義作為觀察歷史的方法論。倘若先生於這方面加力用一番功夫,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淮海戰場上大決戰的態勢已經形成。

中原野戰軍和華東野戰軍將合力作戰,封閉徐蚌地區國民黨軍的所有主力,先圍殲黃維兵團,然後再解決劉峙和杜聿明指揮的部隊,不讓其退到長江以南去;而國民黨軍雖然制定了向淮河兩岸退卻的計劃,但是為了順利撤出,必須再向這個戰場增加兵力,以保持住一條撤退的通道。此時,共產黨方面投入戰場的兵力已達六十多萬,國民黨方面投入的兵力多達八十餘萬,總計近兩百萬的兵馬交錯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錯綜複雜的巨大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