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最讓我瞠目結舌的統計數據之一就是：美國所消耗的能源當中，有5%是晚上從不關機的電腦消耗掉的。
我個人雖然沒法去證實這個數據，不過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訴你，我經常深夜從不同城市旅館房間的窗口向外張望，每一次都驚訝地發現許多寫字樓裡依然燈火通明，而且電腦屏幕的確還在不停閃爍。
為什麼我們不關燈、不關電腦呢？還有為什麼我們匆匆走進朋友家卻不把汽車熄火；在無人的房間裡讓燈一直亮著；把中央空調溫度調得極高，讓芬蘭桑拿浴的老闆娘都自愧不如？總的來說，這大概都是因為電力、汽油以及其他能源價格相對便宜，而且一直源源不斷，似乎全然沒有取盡用絕之虞。
既然這樣，何必每天早上讓你的電腦開機預熱乾等20秒自尋煩惱呢？還不如讓它開一晚上，第二天馬上能用。
在這個國家，我們太——不，我們極其——浪費能源。普通美國人一生所使用的能源是普通歐洲人的兩倍。我們的人口只佔世界5%，但消耗了世界20%的能源。這些數據可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東西。
1992年，在里約熱內盧舉行的地球峰會上，美國和其他發達國家同意2000年以前將溫室氣體的排放減少到1990年的水平。這個承諾可不是用來想的，而是要去做的。
之後的幾年裡，美國的溫室氣體排放量持續攀升——自里約熱內盧會議之後就上升了8%，單是1996年就上升了3.4%。也就是說，我們並沒有履行承諾，連去努力嘗試的姿態都沒有，甚至連裝模作樣都沒有過。坦率地說，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連裝模作樣的能力都沒有了。
看看這個：1992年，國會頒布法令，2000年以前所有政府公車至少要有一半必須使用石油燃料代用品。為了遵守此法令，美國郵政局購買了1萬台卡車，每輛4000美元，改裝成既能使用乙醇又能使用汽油的車輛。1998年5月，首批紐約市郵局訂購的350輛這種卡車開始投入使用。很不幸的是，沒有一輛車使用乙醇燃料，原因很簡單：離紐約最近的乙醇加油站遠在印第安納波利斯。當《紐約時報》記者問到，這個訂購是哪個地方哪級政府部門哪個官員出於哪種意圖下令的，得到的回答是無可奉告。同時，美國郵政局和其他聯邦政府機構將繼續花費納稅人的錢去改裝卡車，每輛車上花4000美元，改裝成它們幾乎不會使用的燃料來驅動。
我們的政府在溫室氣體排放方面所做的努力，就是引入一套自願遵循的標準，各行各業如果不願意的話，完全可以對此不予理睬，當然大部分行業都對此置之不理。現在克林頓總統想再花上15年或者16年，將排放量減少到1990年的水平。
可能我誤解了舉國上下的心態，可是我很難找到一個真正擔憂這個問題的人。目前日益增長的反而是一種反對自然資源保護的情緒，特別是考慮到支出成本的情況下。最近，一個來自加拿大名為「國際環境學」的組織對全球27,000人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實際上每個發達國家的人都願意犧牲一點經濟增長，來換回更加清潔的空氣和更加健康的環境，只有一個國家例外，那就是美國。整個美國社會都願意將一點點經濟增長的利益凌駕於適合人類居住的地球環境之上，這簡直是瘋狂。我總是認為追求經濟增長的原因就是要創造更好的環境，然而實際上，似乎變成追求經濟增長的原因還是追求經濟增長。
克林頓總統提出建議，將這個問題交給他和後繼四任總統共同來完成，不可謂不謹慎而富有創新精神，即便如此，提議仍然遭到了激烈的反對。大工業家們和其他利益群體聯合起來組織了一個「全球氣候信息工程」，籌集了1300萬美元打擊任何妨礙他們的大煙囪排放廢氣的行動計劃。這個組織都跑到全國性廣播電台做廣告去了，面目猙獰地警告說，如果總統的新能源計劃得到實施，每加侖汽油價格就會飆升50美分。
別介意，那個數字很有可能是吹出來的。也別介意即使真的如此，我們所支付的汽油價格也只是其他富裕國家的汽油價格的零頭。別介意這麼做能給每個人都帶來好處。別介意上述任何一點。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威脅汽油價格上漲——即使漲得再少，理由再充分——大部分人都會本能地反對。
最為可悲的就是，要達到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很大一部分目標，其實不需要花任何代價，只要我們改變大手大腳的習慣就可以了。據估計，美國全國一年浪費的能源就高達3000億美元。我們現在說的不是依靠投資，開發新技術來節省能源，我們所說的是關掉機器或者把機器開得小一點來節省能源。
就拿熱水來說吧，歐洲幾乎每家每戶的熱水系統上都有一個計時器。因為人們上班或者熟睡的時候肯定不需要熱水，所以沒有必要把熱水器一直開著，因此計時器就定時將系統關閉。而在美國，我都不知道怎麼關掉我家的熱水器，我也不知道能關還是不能關。每天我們家是24小時不斷有熱水供應，我們出門度假時也是如此，似乎沒有什麼意義吧。
根據《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上的消息，美國必須維持相當於5個核電站那樣規模的發電站運轉，才能保證那些開著卻並未使用的設備和機器正常運轉——那些無人房間裡的電燈、中午吃飯或者晚上回家後還開著的電腦、酒吧角落裡無人理睬且悄無聲息的掛壁電視。
英國有一個「非峰時能源計劃」，也就是鼓勵人們在深夜用電，以此來分散能源需求。所以我們那時候買的電器都有定時功能，洗衣機、乾衣機和洗碗機都在夜深時工作。雖然有點小小的麻煩，可得到的回報就是省下了不少電費。現在只要公用事業部門提出相應的計劃，我非常願意這麼做。
我的意思並不是說英國人在環保方面是如何道德高尚——在某些比如廢物利用和絕緣方面，並不值得大書特書——我只想說他們那些簡便的點子其實我們可以很容易地借鑒過來。
當然了，如果能看到美國在能源節省方向上發生重大轉變，我真的會很欣慰。比如說，如果能夠乘火車去波士頓的話，我會開心得不得了。現在每次我去波士頓，要麼自己開車去，要麼和其他9個不幸的人一起在小巴士裡擠上兩個半小時。如果真能坐在一輛裝備漂亮的火車餐車裡，馳騁在新英格蘭美不勝收的土地上，就像希區柯克電影裡加裡·格蘭特和愛娃·瑪麗·塞因特那樣就好了。就在不久以前，人們還能乘火車穿梭整個新英格蘭地區。一個名為「環境保護法律基金會」的團體稱，整個新英格蘭北部地區的火車線路改造需花費5億美元。當然這不是筆小數目，可是想想這個：就在我寫文章的同時，佛蒙特州的博靈頓正斥資1億修建一條12英里長的環線公路。
我不知道全球變暖到底糟糕到什麼地步了，沒有人知道。我不知道我們這樣大肆揮霍能源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危害了我們的未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去年我花了很長時間在阿巴拉契亞中小道上攀登。到了弗吉尼亞州，有一段山路位於仙納度國家公園內。我上中學的時候，如果天氣晴好，從這裡還能看到75英里以外的首都華盛頓。現在，即使在最好的天氣條件下，能看到30英里開外就算不錯了。如果天氣炎熱煙霧瀰漫，最多只能看到兩英里開外。
阿巴拉契亞山脈的森林植被是地球上最茂密、最可愛的植被之一。大煙霧山國家公園裡的一個山谷中土生土長的樹種數量就超過整個西歐。現在很多樹種都面臨災難，由於疲於應付酸雨和其他空氣傳播的污染物，許多植物對疾病和害蟲異常脆弱無助。橡樹、山胡桃樹和楓樹大批死亡，其數量十分驚人。開花山茱萸——美國南方最美麗的樹之一，曾經也是最繁茂的樹種之一——如今已瀕臨滅絕。美國鐵杉樹似乎也緊隨其後。
這還只是小小的開頭而已。如果接下去的50年裡真的像某些科學家斷言的那樣，全球氣溫上升4攝氏度，那麼仙那度和大煙霧山國家公園裡以及周圍方圓數百英里範圍內所有的樹種都將死亡。再過兩代人，溫帶世界裡最後僅存的大森林之一將變成毫無個性的大草甸。
我覺得這麼說來，關掉幾台電腦還是值得的，你說呢？
[1] 巴西城市。
[2] 印第安納州首府。
[3] 美國東部綿延數千公里的山系，南起亞拉巴馬州，北至加拿大紐芬蘭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