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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

一位朋友最近給我解釋,在新英格蘭一年只分三季:冬天剛走、冬天要來,還有就是冬天。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這裡的夏天一向很短——從六月第一天開始到八月最後一天結束,剩下的日子裡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連指手套在哪裡——可是這三個月裡氣候溫暖宜人,幾乎總是陽光燦爛。最棒的是,溫度也一直保持在十分舒適的水平,不像我的家鄉艾奧瓦州,夏天一到,溫度和濕度就一天天穩步攀升,到了八月中旬就已經悶熱不可當,連蒼蠅都面朝天躺在那裡大口喘氣。

那種悶熱讓人受不了,在艾奧瓦的八月,出門走不到二十秒,你就會體驗到醫學上稱為「排汗無節制」的狀態。天氣是那麼熱,你發現連百貨公司假人模型的腋下都在出汗。我之所以對於艾奧瓦的夏天有這麼清楚的印象,是因為我父親是中西部地區最後一位購買空調的人,他認為空調違背自然。(他認為任何價格超過30元的東西都違背自然。)

你唯一能乘點涼的地方就是半封閉門廊。到20世紀50年代,在美國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半封閉門廊,不過現在似乎越來越難找到了。半封閉門廊非常棒,能讓你同時身處室內和室外。一想到夏天,我必然會想起它和玉米穗上的玉米、西瓜、半夜裡的蟋蟀嗡鳴,還有我父母家鄰居派伯先生開完會深夜回家,在他家垃圾筒的幫助下停車的聲音,然後還為太太唱兩段《塞維利亞的玫瑰》,再去草坪上打個盹。

所以當我們搬回美國安家的時候,我對房子提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有半封閉門廊,然後我們找到了一座這樣的房子。我就在門廊裡過夏天,現在我就在門廊上寫這篇文章,往外看就是灑滿陽光的花園,聆聽著小鳥的歡唱和鄰人剪草機的轟鳴,微風拂面,那感覺怎一個「爽」字了得啊!我們今晚還要在這裡吃晚飯(如果布太太不會再端著托盤時被皺起來的地毯絆倒的話,保佑她!),然後我會懶洋洋地躺在這裡讀讀書,直到就寢,聽著蟋蟀的談話,看著螢火蟲那粉紅色的小燈籠一閃一閃。如果沒有這些,似乎就不算是夏天。

我們剛搬進這座房子我就發現門廊貼著地板的一角鬆開了,我家的貓把它當成了貓洞,鑽進來爬到我們擱在那裡的一張舊沙發上睡大覺,於是我就隨它去了。搬進來一個月後的一天晚上,我看書看到非常晚,眼角瞥到我的貓從那個「洞」裡鑽了進來。不過不對啊,我家的貓已經和我在一起了嘛。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臭鼬,而且還站在我和門廊唯一的出口之間。它直奔桌子而來,我發現它很有可能每晚這時候都來檢查一下,看有沒有什麼吃晚飯時落在地板上的東西。(我們家經常有吃的掉在地上,主要是趁布萊森太太去接電話或者添點肉汁時,我和孩子們就開始玩「蔬菜奧林匹克」的遊戲。)

被臭鼬噴一身騷肯定是人生中最噁心的事,儘管你不會因此而流血或者住進醫院。如果你聞到遠處傳來臭鼬的氣味——那味道還不算糟糕,帶點怪異的甜味,還有點好聞,但嚴格來說並不具有誘惑力,可是也不讓人反胃。第一次聞到遠處傳來的臭鼬氣味的人都會想:「呃,氣味還行嘛,不知道大家為什麼要大驚小怪。」

可是一旦你湊近一點兒——更糟糕的是給它噴了一身——相信我,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有人邀請你共舞。臭鼬那氣味不僅強烈刺鼻,而且根本無法去除。很明顯,最有效的土方就是渾身上下用番茄汁擦洗,但是即使塗上幾加侖番茄汁,也最多只能把氣味稍稍壓下去一點。

有天晚上臭鼬跑進我兒子同學家的地下室去噴了一把,這一家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毀了,所有的窗簾、寢具、衣服、軟裝飾——所有能吸收味道的東西——全都被投進篝火裡燒掉,然後整座房子剩下的東西全部用番茄汁擦洗。我兒子那同學根本沒靠近那只臭鼬,他立即離開家,然後用番茄汁和硬板刷把自己連洗了一個星期,可是仍然有好幾個星期沒人願意和他走在街道的同一側。因此我忠告你不要被臭鼬噴到,要相信我,這是你絕對不想有的體驗。

所有這些在我腦海中閃過,而我坐在那裡興奮地看見那只臭鼬離我大概8英尺遠,在桌子下面嗅來嗅去嗅了30秒,然後平靜地拉長步子從進來的地方踱了出去。它走出去後還轉身回頭看了我一眼,那表情彷彿在說:「我知道你一直待在那裡。」可是它並沒有噴我,至今我仍然感激涕零。

第二天我就把門廊鬆開的一角給釘緊了,可是為了表示我的感激之情,我在門口台階上放了一把貓糧餅乾,午夜時分那臭鼬果然跑來吃掉。自那以後,連著兩個夏天我都會定時在門口放點乾糧,然後那臭鼬總是跑來搬走。今年臭鼬沒有來,大概是前不久在小型哺乳動物當中流行狂犬病,造成臭鼬、浣熊甚至松鼠的數量急劇減少。很明顯,這種事情每十五年發生一次,似乎是大自然的週期循環。

就這樣,似乎我那只臭鼬已經掛了。大約需要一年的時間,臭鼬的數量就會恢復,然後我就有可能再領養一隻新的。我很期待,因為身為臭鼬有一點遺憾,那就是沒有很多朋友。

就在這期間,大概是出於尊重或者是因為布太太在某個不恰當的時間看到了一隻臭鼬,我們不再玩「食物奧林匹克競賽」了。不過,不瞞你說,金牌基本上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1] 即用玻璃或其他透光材料將開放式的門廊封閉起來,類似我國的封閉式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