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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機目睹一切,何以殺害無辜?」

胡薩,加沙南部

遭到炮火蹂躪的診所湧入大批加沙傷員,醫生對內塔尼亞胡提出強烈質疑。

卡穆爾·古達是一位醫師,他的診所位於加沙跟以色列國界邊的小村莊中。古達現在坐在自己開的診所裡,週遭全是玻璃碎片和沾滿血跡的床單,還有棄置的醫用手套。

他現在努力打起精神,盡可能忘掉過去一個月鎮上死傷人數突然暴增的這個事實。甚至連那些背著舊傷,試著逃離以色列攻擊的居民也無法躲過這場災難。不僅古達醫生的兄弟姐妹受到傷害,就連他自己也遭受以色列攻擊;古達在治療其他病患的同時,也必須顧著自己身上的傷口。

攻擊行動來得突然,大家都沒有心理準備。7月17日當天,以色列F-16戰機從空中撒下傳單,要鎮上居民在7月20日的陸地侵襲開始前盡速撤離。

「但是7月20日那天,胡薩完全沒有發生任何異狀。所以大家就各自回家,認為幾天前的傳單只是要嚇阻居民的假動作而已。結果7月21日下午,一枚F-16發射的導彈就落在連接胡薩與其他村落的主要幹道上。」古達醫生說道。

接下來古達醫師詳細地描述了當時駭人的情景,還提道有些人雖然僥倖活下來,但受到傷害住在醫院療養,或是內心遭到極大的創傷。

以色列開始發動炮火的時候,古達醫生就立刻通知國際紅十字會,請他們開救護車來疏散鎮上的居民。

「後來我們達成共識,鎮上的民眾全部都走到路中央,然後救護車就在兩旁護送村民。」

不過胡薩的民眾等呀等,卻連救護車或紅十字會工作人員的身影也沒看到。

「我們後來就決定在毫無遮蔽的情況下,一群人徒步走到村子的入口。我們一群大約2000人,全都往以色列坦克車走去。我對以色列士兵說:『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身上沒有帶任何武器,只需要找一個地方避難就可以了。我們有女人、小孩還有長者,大家只想平平安安地從鎮上撤離。』」

以色列部隊接著就用擴音器對這群村民廣播,表示事情沒得商量,還命令我們立刻回到家中。「村民就呆站在那裡,希望他們能有一點同情心,讓我們離開村子。」古達醫師說。

不過以色列的士兵卻拿起手上的武器,開始發動攻擊,立刻就有30名村民受到傷害。其他等待疏散的民眾也驚慌失措,到處尖叫逃竄,還想把受傷的親友扛走。

「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救護車被擋在村子入口;坦克車、無人機,還有F-16戰機都在監視著村民的一舉一動。」

受傷、血流不止的民眾全部湧入古達醫生的私人診所,但是這間診所只有一間房間,醫療設備也比不上大型醫院。診所內只有一些基本的醫療補給品,像是紗布、繃帶、棉花、消毒水,跟一些縫合傷口用的縫線。

「大家都把受傷的民眾背在身上,扛到我的診所裡。我就努力幫患者止血,稍微將一些傷口縫合,挨個治療所有傷員。」古達醫生說道。

阿拉·阿布·雷亞拉這位年輕人當時扛了很多傷員到古達的診所,他說村民當時全都在以色列士兵的監視下,把傷員跟死者抬離現場。「除此之外,只要有人靠近胡薩這個村莊的入口,他們就會開槍射擊。」雷亞拉說道。

那個時候他還想要運送一位名為哈德·阿布·雷亞拉的15歲少女離開。那位少女先天行動不便,她沒辦法逃跑,因此被子彈擊中。阿拉·阿布·雷亞拉自己也遭受槍擊,而那位少女的遺體整整躺在街上三天,直到以軍撤離才有人將她運走。

在診所裡,古達醫師的助手只是鎮上的年輕人。醫生努力縫合傷勢較為嚴重的傷口時,這些助手就會幫醫師抹去臉上的汗珠。古達想要打電話向國際紅十字會求助,並請他們派救護車來幫忙時,這些助手就將電話拿著、貼在醫師耳邊。有些傷員吸入了以軍施放的不明氣體,呈現半昏迷狀態,連醫師都不知道這些毒氣的成分為何。

醫生一邊診治傷員,同時也有愈來愈多的村民到診所裡面探望受傷的親友。大家原本都以為這個村莊不會再遭受攻擊了,沒料到以色列的炸彈卻又如雨點般落下。

「我在診所裡面治療患者的時候,診所外面卻遭到兩顆從以色列無人機發射的導彈襲擊。玻璃碎片全都撒在那些等待治療的民眾身上,外面也有很多人受到影響。」古達醫師說。

而古達自己的兄弟艾哈邁德·古達,以及姐姐等其他家族成員,全都遭到炮火攻擊。古達醫生的手臂跟大腿,也被彈片割傷。

「我先把手臂跟大腿裡面的彈片取出,再繼續幫其他患者縫合傷口。」他說。

侯賽因·阿布·雷亞拉是一名19歲的患者,那天以色列發動攻擊、民眾四處逃竄的時候,他還待在家中。但當他與其他村民一起逃跑時,他被一顆子彈擊中,遭三塊彈片擊傷。

「導彈一直從空中落下,村民東奔西跑,想要躲過炸彈攻擊。」侯賽因·阿布·雷亞拉後來在納塞醫院受訪,他的頭部跟臀部都帶有傷口,等待治療。他還表示:「我只記得在抵達這家醫院之前,都是古達醫生在照顧我。」

雷亞拉現在還在等待醫院建檔,之後才會轉往約旦或土耳其的醫院接受進一步治療。

「以色列士兵明明就看到我們全部都是無辜的村民,我甚至只穿一件白色內衣而已。」雷亞拉說道。

雷亞拉其實相當幸運。以色列戰機當時朝著人群發射導彈,奪走了22歲的雷米·古達還有7歲的巴德爾·埃米什的生命。

現在就連診所也籠罩在危機之中,古迪醫生跟他的病人還有其他村民,只好全部到古達的舅舅家,躲在地下室裡。這個地下室只有60平方米,卻容納了200~250個人,其中包括女人以及小孩子。所有人在這裡度過一晚,古達醫生也在地下室裡盡可能診治傷員;然而太陽升起,情勢卻變得更加艱難。

「凌晨6點,以色列士兵開始釋放催淚彈。所有人不僅感到暈眩,還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大家只好趕快進行口對口人工呼吸,讓彼此能順暢地吸氣。」古達醫師說。

到了早上7點,地下室又被一顆以色列導彈擊中。「整扇門被炸飛,我們只好逃離這個地下室。我就大喊:『大家從這裡出去,動作快一點!』」

街上大概有2000村民,全都被以色列坦克給圍住。這一次他們終於得以通行,不過大家只走了短短500米遠,就被帶往一條遭到以色列推土機蹂躪的坑坑窪窪的沙道上。

「那條路上全部都是仙人掌的刺,還有被推土機壓爛的碎石。我們這群人裡有很多民眾沒穿鞋子,全身光溜溜的,只為了讓以軍知道我們是一群沒有攜帶武器的老百姓。」古達醫生對著以色列士兵喊道:「我們不會威脅到你們,我們只是一群想安全活下來的普通村民而已。」

古達醫生跟其他村民的身上,總共背了130名傷員。一群人蹣跚地走著,這時長者伊斯梅爾·阿布·雷亞拉被流彈擊中。其他患者後來則是被放到了驢車上,一群人往西邊走了兩個多小時的路,才抵達汗尤尼斯的納塞醫院。

到達納塞醫院之後,在這130名患者當中,有15個人的傷勢特別嚴重。許多患者仍然等待治療,因為加沙走廊的醫院無法進行某些手術;這群人是否得以繼續存活,全得看證明文件是否通過審核,還有關口會不會順利開放。

古達醫生這個時候也在自己的診所內受訪,他說:「我強烈質疑以色列的總理內塔尼亞胡。他派出的無人機明明就看得很清楚,我們這裡的居民全都是懷孕的女人、長輩、年輕人還有小孩,我們跟反抗軍勢力一點關係也沒有。能不能請他出面解釋,為什麼要傷害我們,奪走我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