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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分崩離析的加沙走廊

加沙市

無家可歸又剛離開人滿為患的聯合國收容所的災民,現在只能住在帳篷裡,向外界祈求食物。

8歲的瑪麗安·阿雷拉坐在加沙最大的醫院敘法醫院的入口處。她的腿上包著繃帶,手臂上還綁著點滴管,但以上都不是她待在醫院的主要原因。

她一看到作為記者的我現身,就堅持要帶我到醫院手術大樓後方的空間。「過來看看我媽媽還有其他兄弟姐妹。我們家被轟炸了。」她說。

她的母親烏姆·奈達爾·阿雷拉今年47歲,躺在一張床墊上。這張床墊是她從手術大樓後方殘破的家中,好不容易搶救出來的家當;她現在坐在一個小火堆旁,顧著一壺加熱中的茶。

這一個20人大家庭的住家,就是暫時用隨意找到的布料搭起的帳篷。這些布料來自敘法醫院的床單,和幾塊尼龍布。

「我們當時跑到聯合國設立的避難處,但是負責人卻告訴我們:『你們來得太晚了。』」她說。

阿雷拉一家根本沒辦法決定何時逃難,因為他們一家人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踏出家門,完全要看以色列發射炮彈的時機而定。她說全家人都努力躲在屋內,直到生命真的遭受威脅才奪門而出。

自從她的兩個孩子兩周前受傷之後,烏姆·奈達爾·阿雷拉就從遭到以色列轟炸的家中逃了出來。他們找不到任何棲身之處,最後只好留在敘法醫院,跟數千加沙居民一起避難。

敘法醫院設立在外面的診所也遭到以色列攻擊,不過阿雷拉一家跟數百民眾寧願待在這裡,也不願到擁擠的學校教室避難。他們都曉得發生在賈巴利亞的慘劇,因此心生警惕。

「我們只能求安拉大發慈悲。」她一邊受訪,一邊將晚上睡覺的四張床墊鋪好。瑪麗安能靠在媽媽身旁睡覺,便拔掉了手臂上的點滴,她說這是唯一帶給她安全感的所在。

「晚上好冷好冷,我們兩個人只能共享兩張毛毯。」瑪麗安說著,而她身旁的哥哥也鑽進了所謂的「床」裡。

救護車的警鈴聲響徹天際。瑪麗安說一開始小孩子都會探頭探腦,想看看救護車裡面到底載了什麼東西;不過現在大家對這個聲響和救護車中的恐怖景象相當熟悉了。

「家裡的東西全都遭到毀損,櫃子裡面的餐具也無法使用。」烏姆·奈達爾說道。她的女兒妮達在一旁,幫其他孩子搓掉身上沾染的泥土。

這位母親只希望能有一個真正的帳篷,讓他們能在倒塌的房屋旁暫時棲身。

「我們就像乞丐一樣。有些孩子跟醫院裡的病童一樣身體不舒服,我根本沒辦法應付這種場面。」她指著自己的四個孩子,這些孩子身上都出現病症,要不是肚子嚴重絞痛,要不就是皮膚搔癢。

她的女兒妮達今年24歲,妮達受訪時所說的話道盡了其他災民的心聲。

「我的肚子每天都很不舒服。醫生說這是因為居住空間太擁擠、營養不良,還喝了髒水的關係。」

敘法醫院的難民跟住在近東救濟和工程處學校的居民不同,學校內部會配給每一位災民補給品;但是在敘法醫院避難的民眾,至今仍然沒有接到任何實質的協助。

有些民眾在前去買麵包、起司和百里香的路上會碰到阿雷拉一家,而這家人就靠著民眾的施捨捐獻度日。「他們分給我們的食物,就是全家人一日三餐。」烏姆·奈達爾說道。

「我只請求安拉可以讓我們過著平和的日子,這樣我們就能在自家的廢墟上頭,吃著蘸了鹽的麵包果腹。」她說。

就在附近的另一個帳篷裡,住著今年22歲的麥爾瓦特·沙南。沙南昨天產下一女,這個女嬰現在還在等全家人替她取名。

加沙內政部表示,這段時間大約有2000名巴勒斯坦人喪生,不過同時也有4500名新生兒降臨加沙,沙南的女兒就是其中之一。

在住進這個用布搭建的小帳篷之前,沙南跟老公、三個孩子,還有10個兄弟姐妹以及父母住在一起。在以色列的無人機導彈肆虐、造成大規模毀損之前,沙南一家人住在加沙北部、一間靠近美國學校的簡陋房舍之中。

「在2012年的那場衝突中,以色列導彈奪走我女兒的生命。那個時候她才出生一周,就直接在臥室裡喪命了。」

這一次,麥爾瓦特跟她的先生——今年22歲的艾塔·沙南為了保護孩子的生命安全,決定離開這個在以色列攻擊前線的住處。艾塔原本以為美國學校是一個避難的好選擇,但是後來他也親眼目睹學校遭炮彈擊中。

「停戰協議再次生效的時候,我們跑回家檢查情況,卻發現所有物品都被燒個精光。」艾塔·沙南說道。

後來回到學校之後,他發現原本避難的教室被其他家庭佔據了。因為不想惹是生非,所以他帶著家人到其他學校求助,但是到處都擠滿災民、找不到任何容身之處。現在他們一家人只好待在敘法醫院裡。

總計有45萬名加沙市民逃出家門,卻發現無處可去,沙南一家就是其中一例。加沙跟其他戰事頻傳的地區不同,其他國家的國界自由開放,但是加沙卻被緊緊封鎖。以色列從陸地、海面,以及空中包圍加沙;埃及只會偶爾開放拉法關口,能夠自由進出的也僅限握有別國護照的旅客。

現在艾塔的姐妹沒有地方能夠躺下睡覺,因為所有人擠在敘法醫院外面,一間跟大型垃圾桶差不多大的房間中。

夜幕降臨,氣溫驟降,在天氣轉熱之前,沙南一家人為了取暖都擠在一起睡覺。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小嬰兒喝著母乳,孩子沉沉地睡著,媽媽用手將麵包跟起司撕碎,父親則是將頭探出殘破的被單之外抽煙。

有時候艾塔坐在帳篷外只是想要吹吹冷風;對大家而言,醫院內嘈雜繁忙,在這種情況下根本難以入睡。

「我們不能直接走進手術室去裝水喝,這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一邊受訪,懷裡還抱著剛出生兩天的女兒。

他的另外三個女兒已經有20多天沒洗澡了。「我們有試過進去醫院沖澡,但是我們也瞭解應該讓重症病患優先使用。」艾塔把手中的女兒交給妻子,轉身將其他女兒推進單薄的毛毯當中。在堅硬的地板上,他們一家人只墊著這張薄如紙張的毛毯。

「睡覺時,我們緊緊靠在一起,互相保護。不過這段痛苦的日子之後一定會過去的。」艾塔接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