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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我記得

可是如果十七八歲的時候,你不能誠實面對自己的十七八歲——儘管那很貧乏、很小資,你怎麼可能誠實地去面對自己的五十歲、六十歲?

歲月無情,首先改變了他們的身體。當等待的人們艱難分開,讓出一個謝頂、始終微笑的大鬍子唐諾,後面是朱天心,已是中年婦人的微胖身形,齊耳短髮,穿著大紅有墊肩的上衣,只有圓圓的眼睛,在褪色的時間中仍然照亮滿室光華。

時間在她身上,顯出奇怪的錯亂。衰老在到來,提醒人們,這不是《擊壤歌》時期,那個意氣風發、只想要時間永遠永遠留住的少女,也不是1970年代、青春的台灣,這是52歲的作家,在2010年的北京,春天遲遲不來、兩岸不再敵對關係卻更為繁複的今天。

因為常年簡樸的生活,朱天心的衣著莊重而並不入時。2009年香港書展時,作為演講者的她看到現場擺放的《印刻》雜誌,直說,糟了糟了。旁邊的朋友問怎麼了,她說,穿的是一樣的衣服。果然,兩年前的《印刻》封面上,她正穿著這身黑色西裝套裙,凝神與唐諾交談。

姐姐朱天文,梳著兩條辮子,穿著碎花裙子出現在台灣的街頭,像一個女中學生。姐妹兩個,在最易變的時裝領域,表達對過去年代的忠貞,和簡樸生活的本質。

面對她們,你又會覺得,時間停止了。曾經在少作中、在年輕的面容上熠熠生輝的純真,穿越時空,依然留存。

三年前的秋天,我在台北一個咖啡館,等著朱天心的到來。我問印刻出版社社長、朱家的好友初安民,天文和天心是什麼樣的人?初安民詭異一笑:你見到就知道了。然後正色說,她們很好,善良、低調、純粹、堅定,無論外界發生什麼事情,她們都能保持自己。他看了看門口,她們一定非常準時,不會早也不會晚,她們會早到,在附近晃來晃去,到時間再進來。

天心進來的時候,我看了一下表,兩點整。我一眼認出她認真、不防備的表情。她專注地看著我,像個小學生一樣,聽完每一個問題,都重重點頭“嗯!”,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開始回答,毫不迴避,更不世故。

有一年,哈金去台灣訪問,一些學者和評論家組織了一個茶敘,朱天文也被請去。座中極盡讚美之詞,朱天文越聽越不對,當主持人點到她,她勉力克制,仍說出,哈金的英文翻譯成中文之後,只剩題材,沒有風格。她期期艾艾,百般轉圜,仍說出這些不中聽的話,一邊講,一邊覺得自己大煞風景。

茶敘之後,原本已經深居簡出的朱天文更閉門謝絕參加活動,自言為“巫”。

拒絕,是為了保持自身的完整性。更何況,演講、採訪、交談,對於一個寫作者來說,都是枝葉,多數時候,是贅枝。真正重要的,是回到書桌前,背對讀者,背對評論,在艱苦孤絕的書寫中,把那些未知的句子、形象,從身體裡、從自己都已遺忘的經驗中呼喚出來。這是寫作者的使命。

蘇珊·桑塔格說,寫作,是因為內心有痛苦,非要表達不可。偉大的文學,是一個不老的夢,也是一門殘酷的藝術。它逼一個寫作者經過長年的寂寞歲月,啃食自身細密的經驗,啃食愛、痛苦、絕望,啃食一切,然後以想像,以艱苦的努力,凝成獨特的聲音。

而這一切,以創造、永存為誘餌,要求著寫作者的意志力,拒絕熱鬧,拒絕虛榮。

在台灣,朱天心不和讀者在任何場合見面。她說:“寫作是很個人的事情,出來和大家說什麼,也幫不了任何的忙,你回去還要面對紙筆。”而每次來北京,她和唐諾都謝絕活動、採訪,只是去前門買燒餅、吃羊肉串。

這一次,面對著海峽這邊殷殷期待的人們,朱天心滿月之臉,紅撲撲的,說:“大家好,其實還是蠻緊張的,唐諾也打個招呼吧——我們是夫妻。”在大家的笑聲中,唐諾站起來,禮貌而謙和地說:“不曉得要跟大家講什麼,感覺上還是打擾了。”

最好的時代和最壞的時代,往往交疊在一起。屠殺和創作力的爆發,有可能同時發生。壓迫與戰鬥、苦痛與榮光,一一相伴而生。社會與人性相同,常常在犯賤,必要有敵人,有壓力,才會克服天性中的懶散。

1970年代的台灣,恐怕當時的人們不會自覺那是一個黃金年代。1971年,台灣及海外掀起“保釣”運動,同年,“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1972年,尼克松訪問北京,中日建交。1978年,中美建交。這些大陸民眾熟知的歷史事實,在台灣激起了絕然相反的震盪。“中華民國”在國際社會的正當性動搖,一個關於大陸山河的夢想破滅;而在島內,國民黨的威權統治仍在持續,也受到越來越大的反彈。

與此同時,1975年蔣介石去世之後,蔣經國上台,在他治下,台灣經濟開始起飛。社會在一點點鬆動,幾代人的激情、焦慮、痛苦在尋找出口。沒有電視、沒有網絡,還沒有過多的街頭抗爭,辦刊物、寫文章、進行思想討論,是那個年代進步人士重要的抗爭方式。

1977年,“鄉土文學論戰”爆發。一方面有論者發言批評白先勇、餘光中等現代派作家“逃避現實”,他們認為,作家必須負有社會責任;另一方面,現代主義文學應該克服西方的影響,扎根本土。這場辯論看似是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的美學之別,事實上混雜了台灣社會的種種政治矛盾:“黨外人士”與當政者、統一與獨立、民族主義與西化、外省與本土等等。

國民黨在台灣禁止了“五四”、左翼文學傳統,文藝是“自由”“現代”,而遠離政治的。“鄉土文學”在討論文學的同時,也啟動了政治能量,這種危險迅速被國民黨政府發覺。“鄉土文學”還未來得及深入討論,就被鎮壓了,但是它內在的思想,卻在台灣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當時的台灣,也是文學的台灣。年輕一代,無論將來從政、從法,還是從醫,都勤於讀文學。小說大量出版,拿起筆來寫東西,是很常見的事。身處其中,朱天心自覺不算一個特例,“區別只在於,因為父輩的影響,我們覺得寫完文章去投稿,是很自然的事,所以常常會發表,也會繼續寫下去。”

也是1977年,朱天心的長篇散文《擊壤歌》出版。這本書記錄她的高中生活,寫於她等待進入大學的暑假。在時代的風起雲湧中,一群小兒女並無知覺,她們想辦法逃學,四處遊蕩,“遂行自己的小小叛逆”,朱天心回憶說,“是這樣‘大觀園’的日子,讓我畢業離開時仍戀戀不捨,想用筆,記下當時的風日,當時的親愛友人,當時的每一絲情牽,見證曾有那麼一群人是這樣活過的。”

《擊壤歌》出版第一年便再版十餘次,五年內暢銷30萬冊,成為一代人的青春讀本。但是在正當濃烈的“鄉土文學論戰”中,這本書,包括當時朱家姐妹的其他作品,被批評為“閨閣文學”,是“商女不知亡國恨”。

朱天心原本看鄉土文學論戰,像是看大人吵架,突然自己被捲入其中。“左翼”文藝理念很容易把現實和文藝的關係簡單化,淪為教條,有人認為,這樣在城市長大,生活衣食無憂的女孩子,只會寫寫自己所處的環境,寫寫愛情,正如她們的祖師奶奶張愛玲,是“姨太太文學”,無法登入文學的廟堂。

“當時只要去寫農村、寫礦工,寫得差差的,就可以獲獎,身邊好多人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台北,也去寫農人……這樣你就會有壓力。”這是朱天心第一次面對文學的誘惑和壓力,該迎合當時的文學時尚,選擇宏大而“正確”的題材嗎?

今天,歷史已經一再證明,到底什麼是經得起考驗的選擇。強力的意識形態會令文學荒蕪。無論理念如何,文學終究有關個人的心靈,如果不能為人類的精神添加獨特的聲音,那些紙上產物終究不過是浮塵,一抖即逝。

身在時代的現場,這樣的選擇並不易做出,“可是如果十七八歲的時候,你不能誠實面對自己的十七八歲——儘管那很貧乏、很小資,你怎麼可能誠實地去面對自己的五十歲、六十歲?我們只能選擇誠實去寫作,哪怕這個題材是很小的。”朱天心說。

“鄉土文學”的作家和評論家們最終與反抗國民黨統治、爭取民主政治的“黨外運動”匯流。1979年“美麗島事件”爆發,隱藏在“鄉土文學”內部的本省籍、外省籍矛盾爆發,內部分裂,本土意識興起,對於中國的認同日漸衰落。

台灣的民主運動浩浩蕩蕩,腥風血雨,終於建立了民主體制,但也埋下了深刻的矛盾。這一進程形成也借助了一個歷史敘述:台灣,這個亞細亞的孤兒的四百年悲情,就是“被殖民”的歷史。關於現代民主政治的想像與民族主義、身份認同糾結在一起,這一次,本省人、原住民站在了道義的高度。

1987年,蔣經國宣佈台灣“解除戒嚴”,開放言論、集會結社的自由。1994年,蔣經國指定的接班人李登輝宣佈進行正副“總統”直選。2000年,陳水扁當選,民進黨執政。陳是第一個本省人“總統”,被稱為“台灣之子”。

在這一系列多半被正面描述的歷史進程中,身為外省第二代的朱天心,被擠壓到了邊緣。“外省人滾出台灣”“外省人欺負本省人”……樹敵永遠是有效的,省籍矛盾在選舉中、政治鬥爭中,一再被簡單操作,甚至超越了政黨體系,“在那個時候(李登輝時代),民進黨常常都會幫助李登輝對抗國民黨內的外省人,把黨的界限打破了。所以我常常覺得台灣的民主很假象。”朱天心說。

胡蘭成以李白形容朱天心,“李白是天之驕子,他對於世上的事物什麼都高興,又什麼都不平。”朱天文說,天心有一個爆炭脾氣,見不得世上不公,“本來南魚座的人,血液裡就是流有更多楚民族的赤膽忠心,濃愁耿耿啊。”

她不是沒有委屈的,在寫台北的小說《古都》一開頭,她說:“難道,你的記憶都不算數……”生於此,長於此,何以就成了侵略者,成了客人,一兩代人的生命經驗,到底如何相看?

15歲之前,朱天心隨父親居住在眷村,那是國民黨中下級軍人的獨立封閉社區。那一代外省人,尤其是老兵,隨著國民黨來到台灣,一輩子漂泊,到了七八十歲,已經沒有任何能力回到大陸,去東南亞,但是在台灣的政治鬥爭裡,卻被描述成了國民黨的幫兇。這麼多年,台灣的發展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支撐他們一輩子的信念——回到大陸——反而被羞辱、嘲笑、糟蹋、踐踏。

“也有一些外省人,在高位的人,風向是轉得很快的,他們會倒過來怪,都是你們在扯我們的後腿,因為我們看起來是旗幟鮮明嘛。我為外省人的不平之氣不是為宋楚瑜,不是為馬英九,因為他們始終都享有權力和資源。”

如果說本省人的悲情是正統的本土意識,那麼這些外省老兵的生命經驗,就該在邊緣化的過程中被改寫和遺忘嗎?朱天心有一個朋友,她媽媽是台灣本省人,爸爸是1949年來台的大陸人,媽媽常常會說外省人怎麼欺壓我們,到後來她忍不住了,說,媽,幾十年,都是你在欺負爸爸,我沒看到他欺負你啊。“台灣每個人都把個人的生命的小歷史全部拱手交給這麼庸俗、這麼粗糙的一個大歷史。”

於是她寫《想我眷村的兄弟們》,寫《古都》,她著急,她想要告訴讀者,事情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個體生命經驗,不可以化約為政治教條。

2007年,當我到達台灣時,被溫和、友善的社會氛圍感染。但是深談之下,又感覺到一種明確的焦慮。由於兩岸關係的惡化,台灣經濟停滯許久,民進黨政府的貪腐弊案日漸爆發,民眾對於本省人主宰的執政黨越來越失望。媒體盛行一句話:“國民黨偷吃完還知道擦嘴,民進黨吃完連嘴都不擦。”2006年,民進黨前任主席施明德發起“百萬人民倒扁行動”,聲勢浩大,卻無疾而終。省籍矛盾仍然是碰不得的話題——朱天心說,如果朋友之間不想傷害感情,最好不要談這個——但是只要交談超過半小時,無人不提及。對台灣來說,這還涉及另一個根本的問題:和中國大陸該如何相處?

2008年,台灣大選。馬英九當選。很難說這是一次外省人的勝利,更恰當的說法是,台灣民眾用選票表達了對簡單粗暴的政治方式的厭倦。只是十多年過去,傷痕已經刻下。

如今回想起來,朱天心說:“那些年我覺得自己像希臘神話裡的卡珊德拉,喊破喉嚨,可是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喊出來,想盡各種辦法讓大家去逃命。現在大家都會逃的時候,我反而覺得失掉了寫作的動力。”

這時候的朱天心,不是“閨閣派”,不是“商女不知亡國恨”,個人與時代之間形成強烈的張力,她充分經歷、感受著社會的變動,同時,居於邊緣,讓她必須尋找新的語言、新的眼光。

“台灣這些年,像做了一個夢。”唐諾說。

唐諾原名謝材俊。和朱天心結婚時,朱媽媽的朋友問,你這個女婿是什麼樣的人?朱媽媽說,他是住在樹上的人,如果樹上有書有圍棋,他可以好幾年不下來。

謝材俊生在宜蘭,本省人。搬到台北時,母親告訴所有的小孩:我對你們只有一個條件,不許找外省人。他和朱天心高中時認識,也是《擊壤歌》中四處遊蕩的一員。後來進入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系。

唐諾年輕時也寫小說,他的老師朱西寧(朱天心的父親)評論說:你這個人講話的時候這麼有意思,怎麼寫出來這麼不好看?也許正是因為,他的才秉並不在於想像力與敘事。阿城說,他第一次看到天心的文章,覺得自己真髒,看到唐諾的文章,覺得自己知道得真少。唐諾所知極為淵博,出口就是繁複纏繞的知識體系,他喜歡博爾赫斯,一點都不令人意外。

他講道,博爾赫斯發現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有一位神學者,早於馬丁·路德提出一些重要的神學理論,丹麥也曾有一個國王,武功、雄才偉略,不下於拿破侖,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同樣,北歐神話的複雜度、震撼力,比各個民族的神話都要強烈,可是大家都不在乎,所以博爾赫斯說,整個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歷史,像做了一個夢一樣,跟人類集體無關。

人類集體的文化自有其勢利之處,身處大陸之畔,台灣在國際世界日漸邊緣化,文化亦受影響。假使諾貝爾文學獎要頒發給漢語作家,會想到台灣嗎?唐諾引用博爾赫斯的文章,是想說,台灣這些年的文化成就無人關注,“像做了一個夢,百無聊賴起來,做什麼事,感覺沒有人對你有興趣”,所以兩岸關係的改善、大陸讀者的期待對他們有重要的意義,“原來你做什麼,對別人還是有意義的,還是有人在乎的,這對我們的書寫非常非常重要。”這也是他們此次大陸行的緣由。

朱天心、林懷民這些1950年代出生的人,是台灣不可復現的“黃金一代”,此後台灣文化後繼乏力,如唐諾所說,“百無聊賴起來”。一方面,“去中國化”的過程抽掉了文化的重要根源——使用一種語言,卻拒絕這種語言背後的歷史文化,不可不說是一個悖論;另一方面,1980年代之後,台灣迅速資本主義化,文化成為商業,有才情的文學青年進入媒體、廣告業,拿一份不錯的薪水,很快可以出名,衣食無虞,也享受對社會施加影響的美好感覺。搞一個公司、一個網站,賣掉就是一筆錢。沒有人再能守得住寂寞了。一波一波,出產的是文化明星,而不是好作家。

二十多年前,朱天心和唐諾的好朋友詹宏志,因為種種原因要離開遠流出版公司總經理的職位。那時,朱天心夫婦一個月生活費只要5000塊(新台幣,下同),但詹宏志夫婦就要15萬,保險費、買房子、養車子……他們的物質水準已經很高,所以下一個工作,也只能是做總經理或者社長,這樣選擇的機會就變得很少。“那時候我們倆就有個默契,絕對不要哪一天過到選擇會有這麼小,而是要隨時保持我要不工作也可以的生活狀態,”朱天心說,“我理解的自由,不是說你寫什麼都可以,而是說你還要有不寫的自由,不用被一堆生活上的瑣事催逼著,非得寫個不停。真的面對大的困難時你敢不寫,我覺得那才是自由。”

若說他們極其自律,不如說他們對於生活的嗜好極為簡潔。他們盡量簡單樸素,以換得心境與創作的自由。唐諾形容這十多年來的生活:每天早上起來,錯過上班的高峰期,在九點和九點半之間到達咖啡館,開始寫作,寫到中午一點多,每天寫8000字,刪到300,自稱“寫得很慢,也寫得很少”。

這種沉穩的個性,讓謝材俊在追求天心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朱天心從不避諱自己對於同性的情感,那時她喜歡的是一位個性飛揚、志在天下的女同學。最後,謝材俊和朱天心的結合,卻像是給世界的一份文學禮物。一個一流的評論家,和一個一流的小說家,以對文學的至誠熱愛,在日漸喧囂輕淺的時代,相互支持,做不墮落的人。

唐諾開玩笑說,好像40歲之前,他只做過兩件事,一是寫過一首很爛的電視劇主題曲的歌詞,二就是娶了朱天心。“我一直覺得後面這件事,我做得還不錯。”他很認真地說。

“我們究竟是誰?我們不就是一系列的偶然,我們自己所讀過的書,我們所思考的東西,這些構成了完整的我們。也許人生一個擦身而過,鬼使神差的結果,當初可能是轉到左邊,轉到右邊,那輛車沒有搭上,你的人生可能就改變了。所以在回憶的時候很危險,世界差點成不了世界,你差點成不了你自己。你可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跟另外一個人結婚。

“我們到現在還可以不斷地談話,包括跟朱天文,每天還有說不完的話,不會是很身邊的柴米油鹽。我們本來以為很自然,後來發現好像蠻難得的。我們還有相當大一部分共同相信的東西,或者是共同喜歡的東西,這個蠻不容易的。

“如果你想問的話,我覺得我們對待彼此蠻認真的。你好像不太願意讓你身邊的人丟臉,所以有些事你不能做,有些事你必須做,有些事你可以勉強。這麼多年了,這也是一個動力,所以我說,作為朱天心的先生,我覺得我扮演得蠻認真的,也還做得不錯。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