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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煤老闆發家史(上) 8.煤老闆的初戀情人

大犍牛是煤老闆的炫耀工具。

小時候,我聽到過很多關於牛的農諺:耕牛農家寶,定要照顧好;點燈省油,耕田愛牛;牛是種地人的啞巴兒子;一頭牛,半個家;寸草切三刀,無料也上膘;牛不吃飽草,拖犁滿地跑……這些農諺現在再也聽不到了。每一句關於牛的農諺,都表達了農民對牛的深厚感情。

農民出身的煤老闆對牛也有深厚的感情。

傳說中,煤老闆小時候家中非常貧窮,父親又是極為老實的人,只知道下苦力氣,卻連一頭牛犢都買不起。那時候,能夠擁有一頭耕牛是他的最大夢想。後來,煤老闆發家了,就買了十頭大犍牛,養在村口一個沒人居住的院子裡。煤老闆還給這十頭犍牛請來了兩位保姆,晝夜不息地為犍牛提供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服務。這十頭大犍牛都身軀龐大,力大無窮,脖子下的「鬚子」拖得很長,猙獰的犄角斜斜地伸向前方。由於養尊處優,無所事事,十頭大犍牛都滋養得紅光滿身,屁股滾圓,叫一聲底氣十足,聲震四野。農家出身的煤老闆將這十頭大犍牛視若至寶。每逢有客人來到煤礦的時候,他總會帶著客人來到這十頭大犍牛的旁邊,看著這十個偉岸強壯的身軀,罵一聲驢日下的,然後向客人們炫耀:「你說這世界上,哪裡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犍牛?」

農民養牛只為耕地,煤老闆養牛只為觀賞。

他養的不是一頭,而是十頭。

聽說煤老闆除了養牛外,還有很多異於常人的愛好。

小時候,貧窮的煤老闆最喜歡吃的就是街市上的涼粉。涼粉坨坨放在案板上,用圓形的齒鏟在上面轉一圈,就成了一條一條的粉帶一樣的涼粉。將涼粉抓起來,放在碗裡,調上辣椒蒜、醬油醋:「啊呀呀,能把人香死。」煤老闆最喜歡這樣感歎。可是,貧窮的小煤老闆吃不起一碗涼粉。每次上街趕集的時候,小煤老闆都站在涼粉攤子的前面,流著長長的口水,邁不動一步。

後來,暴發了的煤老闆在家中專門僱請了一個涼粉廚師。這個廚師每天的工作,就是給煤老闆做一碗他小時候無限嚮往的涼粉。

每逢客人來的時候,煤老闆也會請他們吃涼粉。他呼嚕呼嚕地吸溜著嘴邊的涼粉,感慨地說:「我這個人啊,從來不忘本。吃遍了山珍海味,還是喜歡咱這裡的涼粉。」

煤老闆小時候非常窮,窮得褲子後面補丁摞補丁,一層層的布墊在屁股後面,縫紉線轉著圈縫在一起,讓他屁股後面的褲子看起來像羅盤一樣。小煤老闆只有這一條褲子,他一年四季都穿著這條褲子,夏天的時候單穿,冬天的時候給裡面套上棉褲。小煤老闆的褲縫裡寄生著纍纍的虱子,像秋天枝頭上纍纍的果實。小煤老闆經常正在和人說話的時候,就會把手伸進襠部,一摸,就摸出了一隻乾癟的虱子。那時候,他一點也感覺不到害羞。他還會給別人說:「你看看,咱窮漢娃身上的虱子都是癟癟的,人家財東娃身上的虱子都是滾圓滾圓的。」窮漢娃小煤老闆對財東娃充滿了無限仰慕和敬佩。

由於積年累月都穿著同一條褲子,小煤老闆的褲子變得薄如紙。那時候,他上初一,同班同學中有一個吃商品糧的女孩子,她的父親是生豬收購站的過磅員,母親是供銷社的營業員。吃商品糧的女同學名叫葉倩,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人家出身高貴,不像那些農村的土丫頭,農村土丫頭的姓名都是三個字,而且都是叫什麼花,什麼香,什麼紅,什麼妮,一聽就知道父母沒文化。

葉倩和同班的農村丫頭不一樣,她的皮膚很白,身體散發著雪花膏的香味。當農村丫頭都是紮著兩條辮子的時候,她紮著一根馬尾辮,扎辮子的皮筋上還點綴著兩顆圓圓的閃光的玻璃球。葉倩的衣服也和農村丫頭的土布衣服不一樣,她有好幾件料子衣服,有的是筆挺的的確良,有的是呼嚕嚕的凡立丁,有的是結實的滌綸。她還有兩雙皮鞋,一雙紅色的,一雙黑色的,還有一雙雨靴。而那時候的農村丫頭都是那種手工製作的綁著鞋襟的平底布鞋,一到下雨天就會被灌濕。

葉倩那時候是所有情竇初開的男孩子的夢中情人,來自鄉村的男孩子們都以能夠和吃商品糧的葉倩說一句話為榮,但是,高高在上的葉倩不會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她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像個驕傲的公主一樣,就連望向他們鄉村孩子的眼神都是斜著的。葉倩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她的朋友都是那些同樣來自公社大院和鎮子上各家單位——郵電所、配種站、鐵木業社、派出所、拖拉機站等——吃商品糧的孩子。

葉倩也是小煤老闆的夢中情人,上初一的那年夏天。有一天午後,葉倩穿著裙子,風吹過來,裙子下露出了葉倩兩條白得炫目的大腿,還有大腿根部的褶皺。小煤老闆是無意中看到了葉倩的大腿的,那一刻他如遭電擊,原來女人的大腿會如此美麗。葉倩的大腿喚醒了小煤老闆懵懂的性意識,他心中有一種東西在左衝右突。當天夜晚,小煤老闆夢見了葉倩,葉倩在他的面前一層一層地脫衣服,最後露出了大腿根部的褶皺……天亮後,小煤老闆發現床單濕了。

此後,小煤老闆開始了漫長的伴隨一生的手淫。那時候,每天夜晚,他都會邊手淫,邊在嘴巴裡悄聲呼喚著葉倩的名字。葉倩在他的心中,比那時候最有名的電影明星劉曉慶還要美麗。

小煤老闆無數次地幻想著葉倩能夠做自己的老婆,能夠和葉倩幹那種事情。可是,初一下學期的一件事情,徹底打碎了小煤老闆一廂情願的幻想。

那天,小煤老闆依舊穿著他那條形影不離的破褲子,和同班同學在操場玩丟手絹,丟手絹是那時候的孩子最喜歡玩的遊戲:「丟呀丟呀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家不要告訴他……」葉倩把手絹丟在了小煤老闆的後面,跑過一圈後,反應遲鈍的小煤老闆還樂哈哈地鼓掌歡笑,他被抓住了,要求在圓圈中間表演節目。小煤老闆突然一起身,久經考驗的褲子一聲脆響,褲襠裂開了,露出了屁股。全班同學都哈哈大笑。

小煤老闆羞愧交加,他緊緊地夾著大腿,像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剝光了衣服的少女一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偷眼看著夢中情人葉倩,卻發現葉倩笑得直不起腰。後來,當全班的笑聲漸漸停歇後,葉倩還在酣暢淋漓地大笑。

小煤老闆對葉倩充滿了仇恨。

此後,葉倩回家時,小煤老闆就偷偷地跟在後面。葉倩的母親在鎮子外的空地上種了一點蔬菜,菜地的旁邊蓋了一間廁所,歡迎過往路人進來大小便,而那些糞便則可以澆灌菜地。葉倩每次放學後,都會把忍了幾小時的大小便排泄在自己家菜地的廁所裡,希望能夠給菜地多作貢獻。小煤老闆掌握了葉倩的。這個規律後,就在廁所外的磚牆上摳了一個小洞。每天,當葉倩急急忙忙跑進廁所的時候,小煤老闆則急急忙忙奔向廁所後面。

有一天,小煤老闆的這種行為被鎮子上一夥出外散步的吃商品糧的大人發現了,他們用穿著皮鞋的腳狠狠地踩著小煤老闆,用戴著戒指的手掌狠狠地扇著小煤老闆,他們把小煤老闆打得滿臉是血,然後用繩子牽著來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的穿著白上衣藍褲子的警察說,這麼小就會耍流氓,長大了還得了?小煤老闆又遭到一頓毒打。

後來,小煤老闆被牽到了全校師生大會的講台前,批鬥了一番後,開除了。

小煤老闆臉上帶著血跡,背著空空的饃布袋,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路。走出了很遠,他站在山頂上,看著暮色中的校園,聽著校園裡的整齊歌聲,他喊道:「葉倩,我一定要日你。」能夠日上葉倩,是小煤老闆那時候的遠大理想。

20年後,小煤老闆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遠大理想。

學校將犯了生活作風錯誤的小煤老闆推向了家庭,家庭將他推向了社會。那時候,生活作風問題是人生最大的問題。

那時候有一種罪名叫作「偷看犯」,專指偷看女性的男性。而偷看男性的女性則不會構成犯罪。小煤老闆的年齡不夠18歲,而18歲則是要判刑的。就在小煤老闆偷看葉倩被人發現後不久,一名中年男子偷看一對吃商品糧的男女做那種事情,被人發現了,扭送到了派出所。在萬人空巷的公判大會上,這名青年男子被判刑一年,台下一名老人對著台上司法機關的方向吐了一口痰,立即也被逮捕了,老人的罪名是「蔑視執法機關罪」。

未滿18歲的小煤老闆是幸運的,他是一條漏網之魚,他逃脫了法律的懲罰。

老實巴、交極好面子的父親看著犯了生活作風錯誤的小煤老闆,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將小煤老闆綁在樹上,打折了兩條木棍。夜晚,小煤老闆趁著村莊熟睡,一瘸一拐地逃離了。

那一年,小煤老闆14歲。

他開始了改變自己一生的流浪生涯。

在流浪途中,小煤老闆撿拾破爛換錢,而那時候的人們普遍都很窮,人們敝帚自珍,所有能夠賣錢的東西都視若至寶,撿拾不到破爛的小煤老闆就去乞討。人們看著這個穿著一條屁股後面呈羅盤狀褲子的髒孩子,總會給他一些吃的。

他饑一頓飽一頓。

縣城附近的山溝裡,有一家國營煤礦,那時候的所有單位都是國營的,只有農民才不是國營的。國營單位的人旱澇保收,每月按時領取著國家發放的薪水,他們都是吃商品糧的;而靠天吃飯的農民不但享受不到國家的任何福利,還要把每年收穫的大部分糧食送給國家,他們是吃農業糧的。我記得小時候每逢麥收季節,鄉村的牆壁上到處寫著「踴躍交納公糧」、「交納公糧光榮」的大幅標語,我現在都還記得有一張宣傳畫,畫面上一片麥田,麥田旁一條筆直的大道,大道上奔走著交納公糧的喜氣洋洋的馬車,我忘記了這幅宣傳畫的名字。事實上,農民交納公糧一點也不踴躍,也不光榮,更不喜悅。但是沒有人敢提出反對意見,更沒有人敢拖欠公糧。拖欠公糧是要被繩之以法的。當那些領取著國家工資的人吃著農民交納的公糧時,農民卻在嗷嗷待哺。

葉倩和小煤老闆儘管都坐在一間教室裡念著「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但是他們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這兩個世界水火不相容。吃商品糧的和吃農業糧的,代表著兩個完全不同的階級。儘管他們同樣生在陽光裡,長在紅旗下,但是一個衣食無憂,一個飢寒交迫;一個子承父業,一個永遠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個充分享受著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一個被搾乾了血汗卻還被光榮被喜悅。

小煤老闆大名叫作張躍進,小名叫作黑娃。即使在他成名後,人們都還是叫他黑娃,他的大名反而很少有人知道了。

黑娃在國營煤礦乞討。

多年後,回想起自己過山車一樣的人生,初中一年級肄業的黑娃發出了和我一樣的感慨:「偶然決定命運。」

黑娃一直沒有忘記葉倩,無論是他在流浪乞討的途中,還是坐在悍馬裡奔向五星級酒店的途中,無論是他撅著屁股挖煤,還是撅著屁股幹那事,他都想著葉倩。他心中的葉倩總是那個紮著馬尾辮的吃商品糧的小少女,那個穿著裙子風一吹露出大腿根部褶皺的美少女。

黑娃一發跡後,就去找葉倩。那時候,他已經結婚了,已經有了兩個光葫蘆男孩,還有一些有實無名的男孩女孩。這些年來,黑娃一直永葆手淫本色,他一見到漂亮女子就想播種插秧。

他覺得他現在有資格和能力去找葉倩了,能夠和這個吃商品糧的美少女面對面地交談了。而初中一年級的時候,他們是同班同學,卻沒有說過一句話。

然而,20年過去了,那所初中的窯洞全部換成了兩層樓房,黑娃所有關於初中的記憶全部被抹去了。從這座小院走出的永遠都是天真爛漫的笑臉,而從這座校園走出的葉倩卻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葉倩的父親當初在生豬收購站,母親在供銷社,然而,鎮子早就沒有了生豬收購站,也沒有了供銷社、拖拉機站、配種站、鐵木業社,所有關於計劃經濟時代的烙印,幾乎全被抹去了,古老磚牆上的赭紅色方塊字體也舊貌換新顏。

找不到葉倩,黑娃悵然若失。

後來,黑娃走進了派出所。20年前,他因為偷看葉倩撒尿,在這裡遭到一頓毒打。20年後,他讓警察幫助他找到葉倩。派出所所長和煤老闆黑娃是好哥們兒。

坐在派出所所長的辦公室裡,聽著所長滿口答應,想著當初在這裡被一頓暴打的情景,黑娃感慨,這世界變化真快。黑娃還是黑娃,葉倩還是葉倩,黑娃的心中翻湧的還是同一件事情,而他受到的待遇卻天壤之別。

這一切恍若隔世。

20年來,黑娃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葉倩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黑娃在國營煤礦乞討的時候,葉倩被以內招的名義,順理成章地進入供銷合作社做了一名營業員;當黑娃被地痞流氓暴打的時候,葉倩坐在有限的商品貨架前的凳子上悠閒地嗑著瓜子;當黑娃拖著煤筐在礦井下死裡逃生的時候,葉倩開始了約會,享受一個吃商品糧的人能夠享受到的物質愛情;當黑娃在礦井深處的黑暗中一次次叫著葉倩的名字手淫的時候,葉倩走進了洞房花燭夜……

後來,兩人的命運都像過山車一樣,經歷了任何人也無法想像的遭遇。供銷合作社慘淡經營,在全民從商的四面楚歌聲中,不得不宣佈破產,曾經的驕傲孔雀葉倩,成為了下崗職工。煤礦企業改制,脫光褲子賭一把的黑娃成為了煤老闆,曾經的國有資產現在全部成為了他個人的私有財產,他一天的利潤就相當於很多人一輩子的收入。

黑娃賭贏了。而且他一坐在麻將桌邊,一拿起牌,就是一個「天和」。

這些年裡,這些精彩紛呈的現實生活,是小說家打破腦袋也想像不出來的。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怪異和荒誕,早已超越了人類的想像空間。生活在今天的人們,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是一種什麼場景。

成為了煤老闆的黑娃開始尋找初戀情人葉倩。

葉倩後來來到了一座地級小城市裡做生意,她和丈夫開了一間包子鋪,每天天不亮就生火燒水,每天天很晚還要揉面洗鍋。當黑娃開著悍馬在一條偏遠的小巷裡找到葉倩的時候,他無法相信眼前這個滿臉皺紋的粗笨中年婦女,就是自己冰清玉潔的初戀情人葉倩。時間太可怕了,它能無聲無息地把一個美麗的少女雕琢成一個醜陋的農婦,它能夠像雨水一樣沖刷你所有的青春容顏。一個人的青春是如此短暫。

然而,即使面對一個反應遲鈍、容貌醜陋的中年婦女,黑娃還是激情澎湃,因為這是他的初戀情人,這是他的心中偶像,他一定要實現自己20年前一廂情願的夢想。

黑娃開著悍馬,帶著葉倩來到了野外。在車上,他就辦成了那個事。葉倩沒有拒絕。

把葉倩送回包子鋪後,黑娃把一個黑色的皮包交給了葉倩,皮包裡有10萬元。

和所有煤老闆一樣,黑娃都喜歡把整捆整捆的錢放在車裡。

此後,黑娃認為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婊子,都很下賤,曾經的夢中情人葉倩就這麼容易和他幹了那種事情,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女人不能得手呢?從葉倩開始,黑娃開始了對昔日女同學的大掃蕩,凡是他小時候喜歡的女生,都無一倖免。

黑娃是宣言書,黑娃是宣傳隊,黑娃是播種機。黑娃的悍馬開到哪裡,哪裡的人就知道肯定又有一個女人遭殃了;黑娃的奢靡和紙醉金迷,讓所有人都知道了煤老闆這個階層過的是一種什麼生活。黑娃的種子撒遍了他涉足過的每一個地方。

黑娃的口袋裡須臾不離一種東西:偉哥。

黑娃就是一頭種豬。

小時候,黑娃在鎮子上看到過種豬配豬的情景,那是計劃經濟時代的特有場景,來自大山深處的農民們,趕著自己家的母豬,長途跋涉來到鎮子上的配種站裡。配種站裡那些吃商品糧的工作人員,打開圈門,放出種豬。種豬一看到母豬,就興高采烈地撲上去,在母豬一陣怪異的叫聲中,種豬幸福地顫抖著,完成了自己的播種使命。

那時候是計劃經濟時代,連母豬配種也要定向分配。農民家飼養的公豬是沒有資格和母豬交配的,這些公豬一旦性成熟,就要被結紮,永遠無法完成自己傳宗接代的使命。那時候鄉村裡有一種職業叫作「劁匠」,他們的肩頭綁著一片紅布條,走村串巷,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給公豬做結紮手術。這種職業現在已經消失了。配種站裡的那幾頭養尊處優的種豬,佔據了全鎮所有公豬的交配權,它們隨意與全鎮所有母豬交配,它們的種子撒遍了全鎮的各個角落,它們可以隨意地傳宗接代。

黑娃就是一頭這樣的種豬。

和我們那裡的很多富翁一樣,黑娃每天的內容只有兩個:錢和女人。錢,他不缺;女人,他也不缺。

在那個時代裡,當歐美的富豪們將巨額財富回報社會,從事慈善事業的時候,我們這裡的富翁卻像種豬一樣到處播種。歐美的富豪們依靠的是個人奮鬥,我們這裡的富豪們是拜特殊文件所賜。歐美的富豪們是在一種相對公平競爭的環境中脫穎而出,我們這裡的富翁們則是依靠私人關係和金錢鋪路而成為富翁。

錢來得這麼容易,黑娃他們當然不會珍惜。

很多年後,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了這樣一段話:當後代們來談論我們身處的這個時代的時候,他們會用怎樣的語氣來談論,史書中又會留下一筆怎樣的記載。他們會說,這是「雞的屁」節節攀升的時代,是贏家通吃一切的時代,是經濟高速發展的時代,是道德步步淪喪的時代。

這還是一個煤老闆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