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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戰場的腰部 戰場的腰部

一場春季風沙覆蓋了中國的中西部地區,黃色的沙塵從陝西北部一直瀰漫到黃河中下游。當毛澤東迎著滾滾黃塵艱難地翻越黃土溝壑的時候,在中國國土腹地的黃河北岸,二十五歲的二連副連長王汝漢在殘酷戰鬥中因失血過多而奄奄一息。

一九四七年四月一日,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開始攻擊位於黃河北岸的河南汲縣。選擇這個攻擊目標的原因是:經過共產黨地下工作者的努力,防守縣城的國民黨軍整編三十二師有全部或者部分起義的可能。整編三十二師參謀長王啟明和四二三團團長劉榮宗都是中共地下黨員,攻擊時他們將裡應外合。

二連的任務是和兄弟連隊一起掃除汲縣東關的外圍碉堡,以保證攻城部隊的順利登城。作戰勇敢的王汝漢幾天前才被任命為副連長,二連在最近的戰鬥中表現不佳,得了個「豆芽子連」的綽號,上級想以他的勇敢精神改變一下這個連的面貌。戰鬥開始前,王汝漢對二連官兵們說,這次無論如何要「打出個名堂來」。

國民黨守軍在東關方向集中了八門榴彈炮,堅固堡壘中的火力也十分兇猛。王汝漢帶領二連接連拿下兩個堡壘之後,第三個碉堡卻遲遲拿不下來,數次爆破都因爆破手傷亡而未能成功。敵人的炮火封鎖了他們前進的道路,可以隱蔽的房屋已全被炮火炸毀,整個東關是一片火海,磚頭瓦片在騰空而起的硝煙中到處橫飛,二連被壓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內。就在這時,國民黨守軍突然發動反擊,兩翼的連隊遭遇極大傷亡。與王汝漢最近的那個連,所有的幹部都傷亡了,活著的官兵因頂不住退了下去。這一下,本來就位置突出的二連驟然孤立地處在了敵人的縱深帶。國民黨守軍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孤立的戰鬥單位,隨即發動了猛烈的圍攻,二連還活著的官兵被壓縮在東關附近的一座院子裡。炮火密集地射向這個小院,到處是戰友的屍體和傷員的呻吟。王汝漢把大家集合起來交代了兩件事:第一、萬一我犧牲了,由一排長史彥清代理指揮,並從司務長那裡把我存的兩千元錢(舊幣)取出來為我交黨費;第二、如果我負傷了,就把我打死,不要把我留給敵人。兩件事交代完了,王汝漢堵在院牆的一個缺口處,一邊射擊,一邊把六炮彈當手榴彈一顆顆地往外扔。子彈和炮彈用完之後,他就扔磚頭和石塊,最後用守軍的屍體把缺口堵上了。

必須突圍了,能出去幾個就出去幾個。王汝漢和一排長史彥清負責掩護,官兵們抬著傷員往外衝。第一次突圍被國民黨守軍打了回來,重新選擇方向之後再次衝擊。這次突出去了十幾個人,包括已渾身是血的王汝漢。史彥清沒能活著出來,王汝漢眼看著他被機槍打倒,然後被一顆炮彈炸得身體碎裂飛揚起來。

晉冀魯豫野戰軍對汲縣的攻擊以失利告終。

原因不僅僅是城外的衛河突然暴漲,河水漫出河床使攻擊路線上沼澤一片;更重要的是,有情報顯示,中共地下黨員、整編三十二師四二三團團長劉榮宗突然叛變,共產黨地下組織遭到破壞,雖然整編三十二師參謀長王啟明率領少數起義人員衝了出來,但多數守軍的起義已無可能,而且國民黨軍的增援部隊已經接近。

在汲縣戰鬥進行的同時,晉冀魯豫野戰軍的另一支部隊幾乎迷失了方向。在令人睜不開眼睛的風沙裡,官兵們無論如何也尋找不到準備攻擊的目標,甚至連那條與昏黃的天地一般顏色的黃河也找不到了,而他們襲擊的目標是黃河上的大鐵橋——控制甚至炸毀這座重要橋樑的目的是截斷平漢鐵路,以切斷國民黨軍北援的通道,保障野戰軍主力在黃河以北的作戰。直到第二天晚上,這支部隊才最終確定了襲擊目標的位置,但國民黨軍整編六十六師先頭部隊的一個旅已經乘火車由河南的駐馬店先於他們抵達鐵橋,攻擊的時機因此而喪失。

連續的失利之後,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開始向北移動,以尋找新的戰機。

此時,由於國民黨軍集中優勢兵力對陝北和山東同時展開重點進攻,戰爭在這片國土上呈現出一個「啞鈴」狀的態勢,即集中在東、西兩端的大量兵力在不斷地作戰,而處於中間地帶的交戰雙方均在採取守勢——這個中間地帶就是所謂「戰場的腰部」。

「戰場的腰部」包括河南、河北全境,山東的魯西南地區,山西的太行山地區、南部地區和西北部地區——這一範圍大致與黃河流域相契合,是中國戰爭史上兵家必爭的中原地區。從中國的版圖上看,誰控制了中原,就等於控制了戰爭的主動權。此時,國民黨軍卻把這個幾乎可以決定戰爭勝負之地設定為「守勢地區」,而把絕對優勢兵力放在了荒涼的陝西北部和中國東部臨海的山東半島上,這一違反戰略常識的思維方式至今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勉強尋找解釋的話,也許是因為蔣介石已把佔領延安的意義膨脹為擊敗共產黨人的關鍵——稍微具備戰略常識的人都會認為,這個「關鍵」是表淺且危險的。

處於「戰場的腰部」的共產黨一方的軍事將領有一個強烈的願望,那就是在這個「腰部」狠狠地戳國民黨軍一下。將領們是這樣想像的:一個人如果腰部被狠戳一下,頭和腳就會自然地猛烈收縮。他們認為這是對陝北和山東戰場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幫助。如果此時共產黨軍隊集中全力攻擊中原,蔣介石立即會嘗到令他懊悔不已的苦果——實際上,這一設想正在毛澤東的心裡日漸成熟,過不了多久,一個具有戰略轉折意義的巨大事件就會發生,而這一事件與國民黨軍在總體戰略上暴露的中原空虛密切相關——國民黨軍應該慶幸的是,至少在一九四七年的春季,蔣介石的重點進攻還沒有完全形成軍事上的徹底偏重,共產黨一方的軍隊還沒有來得及大規模地迅速調動,位於「戰場的腰部」的將領們的願望依舊停留在「狠戳一下」的階段。

自內戰爆發以來,晉冀魯豫野戰軍和晉察冀軍區部隊在八個月的作戰中,殲滅國民黨軍近三十萬人,自身傷亡近六萬,放棄了三十多座城鎮,但始終沒有讓國民黨軍打通平漢鐵路和同蒲鐵路。在這一地域,國共雙方的軍事力量已大致相等,但質量開始出現差別。

在晉冀魯豫戰區,雙方總兵力都在三十萬左右。劉伯承、鄧小平指揮的三十萬兵力中,野戰軍已達到十二萬人,共六個縱隊。隨著戰場繳獲的增加,部隊的裝備有所改善,特別是炮兵和工兵得到了加強。而國民黨軍方面,由於十七個旅被調到陝北和山東戰場,總兵力僅剩下三十一個旅。其戰略目標是依托黃河防線、交通要道和重點城鎮進行防禦。主要部隊是:整編第二十六軍王仲廉部的三個整編師、第五綏靖區司令官孫震部的兩個整編師,連同地方部隊共計十萬人,沿平漢鐵路和道清鐵路守備豫北;西安綏靖公署主任胡宗南部的三個旅外加四個團,連同太原綏靖公署主任閻錫山部的地方武裝共約三萬人,沿同蒲鐵路南段守備晉南;第四綏靖區司令官劉汝明部的兩個整編師連同地方部隊,沿黃河南岸和隴海鐵路守備魯西南;第五綏靖區司令官孫震部在二十個團的地方武裝的配合下,包圍豫皖蘇解放區;整編第二十七軍王敬久部的四個整編師約八萬人分割晉冀魯豫解放區和山東解放區。

在晉察冀戰區,聶榮臻部的總兵力約二十八萬餘人,國民黨軍的總兵力為三十四萬四千人。國民黨軍主力部隊的分佈是:第三軍駐守石家莊;第五十三軍駐守保定;第九十四軍駐守徐水至涿州一線,第二八師駐守北平附近;整編六十二師駐守天津和滄州;第九十二軍駐守冀東,第十三、第九十三軍駐守熱河;暫編第三軍、第十六軍和第三十五軍駐守察南地區。國民黨守軍因戰線過長而佈局分散,由於平漢鐵路的保定至石家莊段始終在聶榮臻部隊手中,津浦鐵路和平綏鐵路也時常被切斷,因此,晉察冀戰區內的國民黨軍大多處在被割裂的狀態,很難組織起大規模的攻勢。

豫北地區是「戰場的腰部」的核心。這個以新鄉為軸心的地帶位於黃河北岸,是連接陝北與山東的樞紐。自蔣介石發動重點進攻以後,國共雙方都意識到了這一地帶的重要。國民黨軍部署十萬重兵,修築了大量堅固的工事,以保證東、西兩個重點戰場的連接。共產黨一方的軍事將領則決定對這一地帶實施攻擊,吸引國民黨軍增援,以緩解山東和陝北兩個戰場的壓力,特別是緩解陝北所面臨的軍事壓力。

戰鬥還沒有開始,雙方的作戰意圖已不是秘密。

正當晉冀魯豫野戰軍的十萬餘人編成四個野戰集團,在十萬民兵、二十萬支前民工的配合下,準備發動豫北戰役的時候,國民黨軍陸軍總部鄭州指揮部根據情報作出的判斷幾乎與劉伯承、鄧小平的作戰計劃吻合:「劉匪伯承自黃河歸故後,因對東西策應作戰,均不可能,乃乘我豫境國軍東調,豫北空虛之際」,以其主力「共五萬餘眾傾巢向我平漢路北段進犯。企圖以有力部隊破壞我黃河鐵橋,截斷豫北交通,再以全力分別擊破我豫北守軍,打通晉冀魯豫邊區,而挽回共匪延安失敗之頹勢」。據此,各部要「確保轄區內各要點,並於滑縣、汲縣、新鄉各附近地區,控制有力部隊,捕捉好(戰)機,求匪主力而殲滅之」。

劉伯承和鄧小平決心繼續作戰,向「腰部」的核心位置狠戳下去。

晉冀魯豫野戰軍兵力不佔優勢,只能依靠大規模的運動來調動對手。戰區的南面是黃河,運動只能向北。劉伯承和鄧小平的意圖是:沿著國民黨軍視為命脈的平漢鐵路兩側,攻擊處於分散狀態的敵人兵力薄弱的據點,徹底破壞平漢路上的安陽至汲縣段,掌握衛河以北以西和平漢路以東地區的主動權,誘使國民黨軍王仲廉部跟蹤北進,在其調動的過程中尋找戰機殲敵。具體作戰計劃是:第一野戰集團,由第一縱隊司令員楊勇、政治委員蘇振華指揮,部隊直指平漢線上的湯陰;第二野戰集團,由第二縱隊司令員陳再道指揮,部隊強渡衛河,襲擊沿路各據點並控制衛河的淇門渡口;第三野戰集團,由第三縱隊司令員陳錫聯指揮,部隊攻擊湯陰以南的淇縣;第四野戰集團,由太行軍區司令員秦基偉指揮,部隊除以一部向汲縣和新鄉佯攻外,主力分別配合對湯陰和淇縣兩城的攻擊。

四月三日,晉冀魯豫野戰軍開始向北移動,國民黨軍陸軍總部鄭州指揮部迅速作出判斷,並立即制定了首先控制平漢路兩側、衛河兩岸的新鄉、汲縣、輝縣地區,然後尾追劉伯承、鄧小平部主力繼而將其殲滅的作戰計劃。就在晉冀魯豫野戰軍向北移動的第三天,國民黨軍也開始了急促的大規模調動:整編第九師從山東乘火車到達徐州,整編三十二師歸整編第二十六軍指揮,軍長王仲廉親率整編六十六師、整編四十一師的一個旅、整編四十師的一個團和第二快速縱隊,由新鄉地區沿著平漢鐵路的東側北進,唐永良的整編三十二師緊隨其後。

十日,晉冀魯豫野戰軍完成了對湯陰的圍困。

剩下的問題就是王仲廉部是否按照劉伯承和鄧小平的設想向湯陰增援了。

國民黨軍湯陰守軍將領孫殿英,是中國當代史上名氣不小的人物。這位時年四十八歲的國民黨軍中將是河南永城孫家集人,早年收容土匪橫行鄉里,被收編後便成為職業軍人。其人生中多變的政治立場令人眼花繚亂:先投靠地方軍閥與國民軍作戰,再投靠國民軍與地方軍閥作戰,然後脫離國民軍投靠大軍閥張宗昌。中原大戰時,他先投靠馮玉祥和閻錫山與蔣介石作戰,戰局不利後又改換門庭投到了張學良麾下。蔣介石為了防範這個反覆無常的異己,曾經任命他為青海屯墾督辦,而他在西進路上與寧夏的馬鴻逵打了起來,戰敗後被閻錫山收編。七七事變後,他先被察哈爾省主席宋哲元任命為冀北民軍司令,接著被蔣介石任命為新編第五軍軍長。當時,他一頭跪倒在地,稱蔣介石為「再生父母」,表示自己從此將「忠心不貳」。他的部隊在冀北和豫北多次與日軍作戰,雖無突出戰果,終究是真槍實彈。但是在抗戰最艱苦的時候,他竟率部投靠了日軍,並出任偽第二十四集團軍副總司令。日本投降後,他的部隊再次被蔣介石改編。一九四六年,國民黨軍整軍時,他的部隊被縮編為暫編第三縱隊,駐守湯陰。這個翻雲覆雨的人物製造的最著名的事件,是炸開乾隆和慈禧的陵墓,用了整整三個夜晚偷盜財寶,那一年他二十九歲,任國民革命軍第十二軍軍長。這個典型的膽大包天的土匪行為,使他的巨盜之名一夜之間出現在全中國的報刊上。有史料證實,他之所以成功地逃脫了舉國聲討,是他把弄到手的皇家稀世珍寶分別送給了國民黨的高層人物。

當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六縱隊向湯陰發起攻擊的時候,孫殿英立即向蔣介石求救:「今晚能否支持過去,尚在不可知之數,請飭援軍,飛馳前來,則職與均座或有相見之日。」在蔣介石的命令下,駐守新鄉的王仲廉部分三路沿平漢路東側北進增援。為了給主力贏得集結的時間,劉伯承、鄧小平命令第三縱隊九旅在湯陰以南阻擊其前進,九旅二十七團戰鬥堅決,王仲廉的先頭部隊數次攻擊都被擊退。或許是阻擊過於猛烈了,發覺有些不對頭的王仲廉竟然率部退回了淇縣。這一退,就沒有了消息。接連數天,王仲廉部沒有任何繼續北進的跡象,這讓等待打伏擊的晉冀魯豫官兵有些焦急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更加猛烈地攻擊孫殿英,再次迫使國民黨軍前來援救。

第六縱隊再次向湯陰發動了猛烈攻擊。

果然,由於孫殿英不斷告急,陸軍總司令顧祝同嚴令王仲廉再次北進增援。十三日,由整編六十六師(欠八十五旅)、整編第三師、整編四十師三一六團、整編四十七師一二七旅和第二快速縱隊組成的第一梯隊,在六十六師師長宋瑞珂的指揮下,沿著平漢路東側又一次開始向北移動。整編三十二師作為第二梯隊隨後跟進。

晉冀魯豫部隊除留少數攻擊湯陰之外,其餘大部隊全部參加打援。伏擊戰的戰場選在淇縣東北二十公里處的河套地區。以平漢路為界,參戰部隊被混編為東、西兩個集團,東集團自浚縣的屯子、白寺一線向西打,西集團依托淇縣以北的山地往東打。

十五日,王仲廉部的第一梯隊進入了劉伯承、鄧小平預設的伏擊圈。根據預定作戰部署,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一、第二縱隊立即從兩側兜擊,官兵們不分晝夜急促前進,迅猛迂迴到敵人的身後,從敵人的第一梯隊序列中把最前面的第二快速縱隊分割了出來,包圍在衛河以北、淇河以東的河套地區。

王仲廉發覺後,立即向後收縮,但是退路已被切斷。

十七日,在王仲廉的指揮下,援軍以坦克前衝後堵的陣形開始全線突圍。被分割出來的第二快速縱隊確實「快速」,黃昏時已經跑到了范莊和東、西郭村附近,大有一步衝出包圍圈的趨勢。

太行軍區獨立第二旅是剛剛成立的部隊,戰鬥開始的時候,作為第三縱隊八旅的預備隊使用。經過一夜的穿插行軍,部隊到達巨橋村附近時,三縱副司令員曾紹山來電話說,原定八旅搶佔屯子山截斷敵人,但那裡已被整編六十六師搶佔,八旅插不進去了。現在,你們的正東方向,恰好是整編六十六師與第二快速縱隊的接合部,那就由你們旅火速向東插,把敵人撕開,並堅決把第二快速縱隊阻擊住,直到黃昏時主力趕到為止。

獨立第二旅的指揮員在急促的行軍中對部隊進行了簡短的動員:「既然硬槓子讓咱們扛上了,就要好好幹它一場!」部隊趕到一個名叫鄭崗的村莊時,發現第二快速縱隊正在滾滾煙塵中向南逃,整編六十六師緊跟其後,兩支部隊大約相隔三公里。副旅長張顯揚決定率七十六團從這個縫隙間插進去。張顯揚把七十六團分成了兩路,二營為一路,由七十六團團長和政委帶隊,強佔范莊;一營、三營為一路,由他親自率領直撲東、西郭村。白天,已經穿過東、西郭村的第二快速縱隊立即發現了他們,敵人掉頭試圖重新佔領村莊,雙方在平坦的田野中的開始賽跑。張顯揚率領部隊沿著麥田彎著腰快速前進,第二快速縱隊的阻擊火力鋪天蓋地傾瀉而來。一營跑在最前面的是個矮個子副排長,名叫張小堆,在接近西郭村村口的時候突然倒下了,獨立第二旅指揮部頓時緊張起來,以為他光榮了,掩護火力全部轉向了這個方向。然而,片刻之後,張小堆突然重新站了起來,並率領尖刀班衝進了村莊。他們從村西跑到村東,正趕上第二快速縱隊剛剛佔領村東頭的一座小廟,張小堆和尖刀班的戰士們沒有猶豫就撲了上去,把這股國民黨軍趕跑了。

接下來,在主力部隊沒有到達之前,獨立第二旅殘酷的阻擊戰開始了。這支小小的部隊處在整編六十六師和第二快速縱隊之間。急於擺脫困境的國民黨軍在炮火和飛機的協助下展開了猛烈的進攻,企圖把獨立第二旅從戰場上擠出去。在傷亡不斷增加的戰鬥中,獨立第二旅官兵感覺時間已經停止,有的連隊全連都是傷員,有的連隊連傷員也只剩下幾個人了。「處境越來越困難。太陽似乎在空中不動。今天的黃昏為何如此姍姍來遲?」多年之後,獨立第二旅政委余洪遠依舊對那一天的鏖戰記憶猶新。終於,地平線上出現了大部隊的影子。三縱司令員陳錫聯還沒趕到就在電話裡說:「你們抗得硬!縱隊決定照顧你們,讓你們多吃點肉,晚上總攻的時候專門給你們旅留個口子,讓大家進去抓俘虜,搞點武器改善一下!」

國民黨軍第二快速縱隊被分別被壓縮在大、小湖營兩個村莊裡。兩個村莊「房屋多是磚牆平頂,少數為舊式樓房,高約八米以上」,有利於部署防禦火力。此時,第二快速縱隊已把村莊周圍的低矮房屋全部點燃,以期掃除晉冀魯豫野戰軍進攻路線上的所有掩蔽物。負責總攻的三縱各部隊在做最後的準備,正患闌尾炎的司令員陳錫聯捂著肚子聽取了匯報:七旅旅長趙藍田說他們已經佔領大湖營村西北角的二十多間民房和一座樓房,總攻準備可在凌晨四時前完成;九旅旅長童國貴說官兵們正在搶修工事,隨時可以發動攻擊;只有擔任截敵退路的八旅一直沒有消息。午夜時分,八旅旅長馬忠全打來電話,說他的旅和獨立第二旅已經在大湖營以南地區展開,部隊正在挖防坦克壕,只要敵人突圍他們就和敵人決一死戰。

十八日凌晨四時三十分,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三縱隊對國民黨軍第二快速縱隊的總攻開始了。炮彈的爆炸聲、炸藥的爆破聲、手榴彈的炸裂聲響成一片,三縱官兵迎著密集的火網不顧一切地迅猛穿插,將守敵分割成一塊塊地包圍殲滅。當突擊隊衝入大、小湖營村後,激烈的戰鬥在每一處房屋附近展開。十九團三營官兵直奔敵指揮部,將第二快速縱隊司令李守正,副司令蔣鐵雄、袁峙山活捉,同時還繳獲了這樣一份由李守正簽署的,第847號命令:「如有將劉伯承捕捉到部,賞洋一億元。」三營的官兵們說:「這下他可以帶著這張紙去見劉司令了。」官兵們還說:「快速縱隊真是快,來得快,跑得快,滅亡得也快!」

蔣介石獲悉第二快速縱隊被殲,如同聽到整編七十四師戰敗:「豫北四十九旅(第二快速縱隊)李守正旅長的挫失,乃是由於指揮官在撤退時缺乏周密的計劃和部署,致使優秀的將領和忠勇的官兵們作了無謂的犧牲,這都是我們的奇恥大辱。」

第二快速縱隊覆滅後,王仲廉率部退回了新鄉。

國民黨軍豫北防線已經破碎。

劉伯承、鄧小平決定再一次重兵出擊,目標是沒有等來增援的湯陰城。

平漢路上的湯陰是一座古城。孫殿英把城防工事修築得異常堅固,在高十米、寬二十五米的城牆上設有三層射擊孔,沒有水的護城壕挖得很深,壕底有暗堡和暗道與城內相通。城壕外圍,修有二百四十多個梅花形的子母堡,設置著四道鹿砦和地雷區。城外圍的張莊、石家莊、馬溝、杜莊等村莊都修有能夠單獨防禦作戰的「土圍子」。擁有三個步兵師六個直屬團的孫殿英自稱他的湯陰城防是真正的固若金湯。

晉冀魯豫野戰軍的計劃是:一縱休整,二縱攻擊崔橋,三縱和六縱聯合攻擊湯陰。

掃清外圍「土圍子」的戰鬥比最後的攻城要艱難得多。這些「土圍子」的內部大多以鐵軌為梁,然後覆蓋上泥土,有三層射擊口,裡面一般都有兩至三個連的兵力。不但火力強而密集,且憑借相互火力支援,裡面的士兵經常衝出來反擊。爆破手在平坦的開闊地上無法前進,三縱和六縱採用挖坑道的方式逐漸向前推進。幾乎每攻克一個「土圍子」,都以鮮血四濺的肉搏戰結束。外圍戰鬥持續了整整八天才平息下來,攻守雙方都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雖然湯陰城牆已完全暴露,但接近城牆仍存在著困難,因為從任何一個可以隱蔽自己的外圍支撐點到城牆下,都要經過約兩百米的毫無遮攔的開闊地,這片開闊地是孫殿英守軍的重點火力封鎖區。於是,攻城部隊再次採取挖坑道的方式,挖一段,建起一個攻擊出發陣地,然後接著再挖一段,再向前建起一個攻擊出發陣地。共產黨官兵挖坑道的情形,孫殿英站在城牆上看得很清楚。在國民黨守軍的密集掃射下,坑道還是挖到了城牆下。孫殿英開始向王仲廉求救。剛剛因為增援湯陰而受到打擊的王仲廉對是否再次北進猶豫不決,但蔣介石一再來電催促王仲廉率整編三十二、六十六師火速增援,同時又命令位於安陽的整編四十師南下與孫殿英部會合,共守湯陰。王仲廉部行動緩慢,安陽方向的整編四十師剛一出動就受到晉冀魯豫野戰軍的堅決阻擊。南北兩路增援的國民黨軍還在半路的時候,湯陰城已成一片火海。

晉冀魯豫野戰軍在湯陰城下修築了一百多個地堡火力點,開設了五十多處炮兵陣地,一萬多米長的坑道和戰壕蜘蛛網一樣挖掘到了城牆之下。一貫奉行「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降」的孫殿英這一次沒有投降,他繞著堅固的城牆來回轉圈,事情怎樣到如此境地令他恍惚不解。夜晚,炮擊驟然而起,炮彈大雨般落在城牆上,磚石飛舞,煙塵翻滾。隨著一聲雷鳴般的巨響,自東北方向攻城的六縱把城牆炸開一個二十多米的大缺口,攻擊部隊蜂擁而入。同時,從西面攻城的三縱八旅的爆破組已經把大量炸藥堆在了西門並點燃了導火索,由於炸藥用量極大,湯陰城堅固的西門被炸得四分五裂,來不及撤離的爆破組所有官兵全部陣亡。城內的巷戰持續到五月二日上午,湯陰國民黨守軍大部被殲。

孫殿英沒了蹤影。清查屍體和俘虜時都沒有發現他。晉冀魯豫野戰軍將清查範圍擴大到城外的每一個地堡,最後,六縱參謀長武英帶領五十四團偵察排在城東南石家莊村一個昏暗的地堡裡發現了孫殿英。癱在角落裡的孫殿英虛弱得幾乎無法站立,不久,受到極大精神刺激的他在牢房中抑鬱而死。

五月七日,劉伯承、鄧小平通電晉冀魯豫野戰軍各縱隊:

湯陰戰役中,第六縱隊以極不充實的部隊,不惜以最大犧牲精神,勇敢突擊,擊退了敵十餘次的反撲,終於圓滿的無遺的達成徹底殲滅孫殿英所部的任務,特予嘉獎。另三縱八旅以果敢機敏的動作,不失時機炸開西門,突入城內,起了積極配合作用,特通報。

為了不給國民黨軍以喘息之機,劉伯承、鄧小平接著下達了自湯陰北上攻擊安陽的命令。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全部撲向了這座平漢路上的大城市。此刻,由於共產黨軍隊的進攻,這一地區的土豪都已逃到安陽,安陽城裡城外連同周圍的村鎮已是人滿為患。安陽守軍整編四十師嚴令各村各鎮死守。於是各村各鎮日夜搶修工事,不但強迫貧苦農民出工,連學校的教員和學生以及逃亡到這裡的地主和家眷都被趕出來挖戰壕。

安陽外圍戰鬥進行了半個月,戰事進展艱苦而緩慢。在城北安陽河上的安陽橋附近,爭奪尤為激烈。平漢路西側是大司空村和廣益紗廠,東側是三府村和袁世凱的故宅,交戰雙方對橋樑附近各村的爭奪反反覆覆,袁世凱的故宅和陵墓由於建築高大堅固成為國民黨守軍的防禦陣地,當晉冀魯豫官兵付出巨大犧牲攻克這裡的時候,故宅豪華的花園已成一片廢墟。至五月二十五日,鑒於安陽城池過於堅固,晉冀魯豫野戰軍決定放棄攻城,同時撤離安陽外圍戰場轉入休整。

周旋於「戰場的腰部」的豫北戰役歷時兩個月,牽制了蔣介石對山東和陝北發起的重點進攻,破壞了國民黨軍聯繫東西兩面戰場樞紐地帶的防禦部署。戰役中,晉冀魯豫野戰軍付出的巨大代價是旅團幹部的傷亡。儘管戰前各縱隊都發出了旅團指揮員應該堅守指揮崗位掌握全局的指示,但是,每一次戰鬥一旦打響,這些年輕的幹部很快就和他們的士兵融為了一體。在豫北戰役中陣亡的旅團幹部有:冀南軍區獨立第四旅旅長趙海楓,獨立第五旅副旅長查茂德,第一縱隊二十旅六十二團團長楊光義,第二縱隊四旅十團團長王俊、十團政委柳潤亭,第六縱隊政治部保衛科長王信文,太行軍區第五分區四十八團政委楊延桃。

在豫北戰役進行的同時,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四縱隊和太岳軍區部隊,在四縱司令員陳賡和政治委員謝富治的指揮下,在山西南部對胡宗南部和閻錫山部進行了反擊作戰。

由於胡宗南部主力此時集中在陝北,閻錫山為了太原的安全也將主力回縮至晉中,因此晉南地區的國民黨軍僅有四個旅又四個團三萬多人。陳賡部對這一地區的出擊具有橫掃一切的氣勢:第一階段連續攻克翼城、新絳、浮山、河津、萬泉、榮河、猗氏、曲沃、絳縣等十座縣城,控制了百餘公里的同蒲路,奪取禹門口,先頭部隊直抵黃河東岸。第二階段連續攻克臨晉、永濟、虞鄉、芮城、解縣、平陸、聞喜、夏縣、霍縣、洪洞、吉縣十一座縣城,控制了黃河上重要的渡口風陵渡。

晉南作戰的意義在於:山西南部,除臨汾和運城外,幾乎所有縣城都被陳賡部所控制,特別是控制了禹門口和風陵渡,已有前出潼洛之勢,直接威脅到胡宗南部的側後,極大地配合了陝北彭德懷部的作戰——作為「戰場的腰部」的一部分,陳賡部對晉南的控制,等於切斷了國民黨軍東西兩面戰場的聯繫。

從黃河北岸向北約兩百公里,以鐵路樞紐石家莊為核心,這一地區是「戰場的腰部」的要害,因為這裡南接晉冀魯豫軍區,北接東北戰區,東、西兩面緊鄰山東戰場和陝北戰場。國民黨軍在這一地區駐有十個軍,主要任務是確保北平、天津、保定等重要戰略要點,保持關內與東北地區的聯繫。其軍事部署的薄弱環節是石家莊外圍和正太(河北正定至山西太原)鐵路沿線,這一地帶分屬保定綏靖公署孫連仲部和太原綏靖公署閻錫山部管轄,因為是兩軍的接合部,一旦有了戰事,出於各自保存實力的需要,兩軍相互增援的可能很小。

無論出於支援東西戰場的需要,還是擺脫被動局面的需要,聶榮臻部都必須有所行動。三月三十一日,晉察冀軍區部隊對駐守石家莊外圍和正太鐵路沿線的國民黨軍發起了攻擊。正太戰役作戰計劃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集中主力,攻擊孫連仲部駐守的石家莊外圍,孤立石家莊守軍第三軍,沿正太鐵路東線作戰;第二階段向西發展,攻擊閻錫山部管轄的內正太鐵路西段,如果閻錫山自太原增援,就相機打援。

戰役尚未展開,就出現了意外:孫連仲部在第九十四軍軍長牟庭芳的指揮下,十三個團加上地方武裝,由高碑店、定興一線向晉察冀解放區大清河以北地區發起了攻擊。

聶榮臻認為,國民黨軍的進攻是「圍魏救趙」的把戲,企圖把晉察冀軍區主力吸引回去,於是命令部隊繼續向石家莊外圍集結。

四月三日,在電台一律靜默的情況下,楊得志、李志民指揮的二縱和楊成武指揮的三縱向石家莊以北,陳正湘、胡耀邦指揮的四縱向石家莊以南,經過三天的急促行軍,兩支部隊分別到達無極、行唐、新樂和稿城東南地區。

九日凌晨,晉察冀軍區部隊對石家莊外圍各目標發起了猛烈的襲擊。二縱和三縱各自攻克了攻擊線上的據點,衝擊到正定城下,攻佔了正定火車站、炸毀了滹沱河鐵橋,切斷了國民黨軍向石家莊撤退的道路,將正定城緊緊地包圍。

距離石家莊僅十六公里的正定城,是石家莊北面一座有著高大城牆的古城。守軍為國民黨軍第三軍七師及地方武裝共六千餘人,城防工事在當年日軍設防的基礎上不斷加修因此十分堅固,城門、城角、突出部和城腰有高低碉堡和射擊孔三百餘處,城外一條十米寬的河流經正定的西、南、東三面,形成一道天然的防禦屏障。

十一日黃昏,晉察冀軍區第二縱隊從東、南兩面,第三縱隊從西、北兩面,向正定城發起了攻擊。炮兵團的兩個營首先對正定城牆進行了猛烈的炮火轟擊,之後在二縱五旅馬龍旅長和李水清政委的指揮下,十四團七連率先在東南角爆破突破,官兵們在班長劉海的帶領下,抬著長達十二米多、重達六百斤的大雲梯,通過了一百二十米寬的開闊地以及護城河,冒著國民黨守軍密集的子彈把大雲梯架在了城牆上。突擊組副班長王儒奮勇當先,第一個登上城頭。城牆上的敵人拚命地射擊,往下扔手榴彈和大石塊,並用力向外推雲梯,梯子組的官兵不斷有人負傷倒下,被石頭砸中掉下來的戰士滿臉是血。官兵們一邊死死地頂住雲梯,一邊向上扔手榴彈,七連長緊隨突擊組登上了城頭,突破口得以鞏固。但是,僅有一個突破口無法支撐整個攻城戰鬥。七班長黃樹田帶領幾名戰士抱著炸藥包拚死抵進,在自身中彈的情況下還是把巨大的炸藥包靠在了城門上。一聲巨響之後,正定城門倒塌。凌晨,各路攻擊部隊衝入城內,激烈的巷戰到十二日上午九時結束,第三軍七師少將副師長劉海東和部下四千餘人被俘。

與此同時,位於滹沱河南岸的部隊攻克了欒城。

之後,聶榮臻部迅速轉兵,從河北進入山西,直指閻錫山的地盤——陽泉。

陽泉是閻錫山的重要工業原料產地。為了不讓礦區落入共產黨之手,閻錫山立即命令趙承綬的第七集團軍東援。三月二十四日,趙承綬率領第三十三軍七十一師、暫編四十六師由太原和太谷乘火車緊急出動,並於二十五日到達陽泉。此時,陽泉以及四周的國民黨守軍兵力已達到兩萬多人。

聶榮臻迅速調整部署,將預備隊第四縱隊也投入戰場,最終從西北、南和東南三個方向把陽泉圍住。

閻錫山認為,聶榮臻的真正目的必是攻擊太原,於是決定放棄陽泉,將趙承綬的第七集團軍從陽泉收縮至壽陽,而後西進,在太原以東構成防線,與正在東進的孫楚的第八集團軍一起,對聶榮臻部形成夾擊之勢。他發電給趙承綬,這樣表述了他的意圖:「敵已西侵,攻省城的徵候甚顯。我已令第八集團軍集結第三十四軍和第十九軍向東打;你速將陽泉部隊集中壽陽,陽泉只留下幾十個敵人打不了的力量即可,大敵來了能跑。等你把部隊集中到壽陽,東西夾擊敵人。」

趙承綬立即命令陽泉守軍獨立第十總隊的荊誼部向壽陽轉移。荊誼接到命令後,八千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沿著鐵路向西跑。晚上,先頭部隊在陽泉至壽陽之間的測石驛附近與暫編四十六師會合。荊誼以為自己安全了,但他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聶榮臻部的總攻擊開始了。荊誼向西北,趙承綬向西南,彼此不顧地分頭逃亡。二縱在太行軍區部隊的協助下追殲荊誼部,也許是帶著大量的陽泉政府人員和他們的家屬的緣故,荊誼部很快就被二縱在孟縣以西地區圍住,荊誼本人被俘。五月二日,趁敵空虛,晉察冀軍區部隊攻克陽泉,全殲陽泉守軍。

戰鬥基本平息後,只有陽泉以西四公里處獅腦山的守敵還在頑抗,這讓共產黨官兵很是詫異,後來得知這是一支五百人的日軍——日本投降已經兩年,在中國的國土上居然依舊存在日本武裝力量,他們被閻錫山收編並與共產黨軍隊拚死作戰,這是閻錫山頗為得意的「治國治軍宏才大略」之一——三縱八旅二十三團的攻擊持續整整兩天,這股日軍依舊不放下武器,直到三縱官兵完全切斷了日軍的水源之後,日軍大隊長籐田信雄才派代表送來一封信,內容大致是:敝國戰敗之後,兵無鬥志,因回不了國,混碗飯吃,有些問題可以研究。從送信人那裡,三縱官兵得知,這些日軍擔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他們妻子兒女的安全。二十三團團長張英輝對送信人說,共產黨領導的軍隊紀律嚴明,不但保證你們人身和財產的安全,還保證你們下山之後有吃有住。二十三團三營營長馬兆民跟隨送信的人來到山上,籐田信雄向他致軍禮,並表示願意投降。日本軍人列隊架槍,捧上一本詳細記載官兵名單、傷亡名單和武器清單的花名冊。在交出電台的時候,日軍軍械官對電台儀表玻璃上的裂縫表示抱歉,說這決不是故意破壞,而是這個儀表玻璃早就裂了。籐田信雄再次表示出對他們的妻子兒女的安全的擔心。馬營長火了:「我們和什麼敵人作戰,都沒殘殺過婦女兒童!」籐田信雄猶豫了一會兒,向身邊的軍官示意了一下。在一個看樣子只能容納十幾個人的小小的崗樓裡,陸續走出來一百多名衣衫污穢、面容驚恐的日本婦女和孩子,這一情景讓性格強硬的馬營長突然感到一陣心酸——獅腦山上投降的日軍,是日本發動侵華戰爭後「向我軍投降的最後一支軍隊」。

正太戰役殲敵三萬五千餘人,晉察冀部隊傷亡六千人。

戰役使晉察冀和晉冀魯豫解放區連成了一片。

一九四七年的夏天來了,中國北方的田野裡到處瀰漫著麥子成熟的氣息。南京城裡的蔣介石得到報告:在東北茂盛的玉米地裡,林彪的部隊也開始對國民黨軍發起攻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