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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了無希望的國度

2004年6月23日,美國外交官羅伯特·福特(Robert S. Ford)拎著行李踏上了一輛小貨車。車身四周蓋著裝甲,而福特即將乘著這輛車走完他這一趟旅行的最後一程。這裡,他本不想再來,不過現在反悔也晚了。還有25分鐘,他就將抵達此行的終點站—巴格達的「綠區」[1]。巴格達市區裡,防爆牆林立,加上雜亂擺放的拖車,簡直如同一座迷宮。天氣濕熱難耐,濃嗆的柴油和腐爛的垃圾還在散發惱人的臭味。這一切,福特都得忍受下去。6個月前,他才剛剛辭別巴格達,現在卻又再次踏上故地。他回來得真是時候,正好有機會目睹伊拉克這座「大廈」傾覆倒塌的全過程。

機場公路兩邊破敗的風景,似乎象徵了這個國家的命運。這段高速公路全程不過30公里,路邊卻滿是密密麻麻的路障和檢查點。貌似嚴密的安保措施,仍然無法阻止日夜不停的爆炸聲與槍聲。這條大道,被美國大兵稱作「愛爾蘭之路」(Route Irish)。當地人的稱呼則更為直白—「死亡街」。一年之前,從機場前往「綠區」的這條路還算是一條坦途,只需搭上擺渡車就能平安通過。如今,若想保證旅途平安,乘客最好選擇「安全出租車」(Secure Taxi)。這種出租車經過改裝,不僅配上了防彈玻璃,周圍還有衛隊隨行。僱用這種出租車隊的費用也很高昂,每趟行程都要花費1000美元。不過,福特這種資深外交官有另外一種代步工具,美國大使館的專用防暴小貨車正在等他。福特坐定之後,貨車即刻啟動,速度簡直快得駭人。

「真不是什麼好兆頭。」福特暗自思忖。

在伊拉克,美國人的處境尤為危險。上次駐留伊拉剋期間,福特就曾經遭到什葉派武裝人員扣押,失去自由長達兩個小時。這一次,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上一次來伊拉克,福特還是自願請命的。美軍進入巴格達的幾周後,為了幫助臨時政府在伊拉克站穩腳跟,國務院發出一紙招募令,希望徵集一些通曉阿拉伯語的外交人員前去巴格達協助工作。福特似乎正是最好的人選,他在中東工作多年,語言能力無可挑剔。招募令下達的時候,他正任職於美國駐巴林大使館,他在那裡是二把手。對於布什政府的伊拉克冒險,福特與大多數同事一樣很是懷疑。不過,既然國家有需要,福特還是積極響應。很快,他就搭上了一台軍用飛機奔赴伊拉克。

2003年8月,福特抵達巴格達。此時,塞爾吉奧·維埃拉·德·梅洛遇刺身亡的陰影還籠罩著當地。入職之後,福特徑直來到了什葉派「聖城」納傑夫,執行自己的第一個任務。一支海軍陸戰隊駐紮在當地,負責維護「聖城」的治安。福特的工作,就是為陸戰隊提供聯絡服務。不過,外交官很快發現,海軍陸戰隊的各位官兵心思全不在工作上面,他們一心想逃離伊拉克。而且,當地什葉派武裝派系眾多,彼此之間仇怨很深。為了確保當地的安定和平,美軍打算把他們悉數繳械。

福特那次慘遭拘禁的經歷,正好發生在入職後的第一個星期。福特是一個自信滿滿、喜歡直面挑戰的人。剛剛在納傑夫站穩腳跟,他就開始在各位社區領導之間走動起來,為此他常常離開美軍基地。一個星期六的下午,他再次外出,和城中的一位知名教士見面。事情談到一半,25個武裝分子突然闖了進來,福特和一位海軍陸戰隊少校都成了俘虜。幾個槍手拉起福特身邊的年輕翻譯,拖到屋外一頓亂揍。福特甚至能夠聽見翻譯被打得哀聲連連。

當時福特的身邊,只有一件「武器」—虛張聲勢。外交官看來看去,終於找到一個看起來像小頭目的人,他把那人喚了過來,對著他的耳邊開始低語。

「我叫羅伯特·福特,巴格達來的。我是聯軍方面的代表。」福特操著阿拉伯語,說出了這樣一段開場白,「我和你們的頭兒約好今晚午夜時見面。你可以告訴他因為你把我抓起來了,所以我無法出現了。」

這一席話還真管用,福特一行人立即獲得了自由。而後,武裝分子又急急跑了出去,放回了那個可憐的小翻譯。年輕人傷得很重,看起來必須立即送醫。幾分鐘之後,福特又讓身邊的海軍陸戰隊少校給這幫武裝分子的頭目打電話,希望借此機會勸說對方繳械投降。

少校難以置信地看著福特—這個精力超級充沛的外交官真是想找死啊!

「真他媽不要命了!」少校未予理睬,他拖著福特回了基地。

事發之後第二天,福特再次投入工作,繼續為伊拉克的團結穩定而奔走呼籲。但是,工作越是深入,福特就越感到失望。幾個月過後,當他第二次接到前往伊拉克的命令時,心裡已經很是不情不願了。福特倒不擔心人身安全,也不是嫌棄那裡的鬼天氣。糟糕的生活環境、熱水時斷時續的澡堂,還有伊拉克各派軍閥與部落長老那反覆無常的嘴臉,通通不是讓他心灰意冷的原因。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工作是徒勞無益的。這種無力感,就像毒氣一般消磨了他的意志。

「二進宮」的命令,由上司親自電話通知。電話這邊,福特只是抱怨:「不要,算了吧,我不是已經去過一次伊拉克了嗎,何必讓我再去一次呢?那個國家了無希望,任誰去了都是白費功夫。這種工作,我是一點兒也不想做。」

雖然抱怨良多,但最後他還得再向虎山行。「綠區」又在眼前,目極之處的風景形成強烈的反差,顯得有些超脫現實—一面是宮殿般的建築和棕櫚環繞的游泳池,一面是臨時搭起、滿是拖車的貧民窟。貧民窟常常遭遇迫擊炮的襲擊,從天而降的迫擊炮彈,彷彿是巨人投下的飛鏢。面對如此攻勢,當地人只能用拖車拖來沙袋,築成城牆聊以慰藉。因為這次調動,福特的老婆大動肝火,他本人也是悶悶不樂。他又要在這裡虛擲很長一段光陰,為了毫無意義的事情跑來跑去了。不過,他還是必須回來。

「沒辦法,要想脫身必須辭職。」想起自己的決定,福特表示,「要想辭職得有錢才行。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

他確實沒有選擇。他的任命狀由國務院的最高領導直接簽發,容不得他有半點抗拒。約翰·尼葛洛龐帝(John Negroponte)前往伊拉克履新大使職務之前,特地懇請國務卿鮑威爾指派福特輔佐自己。這一次,福特的頭銜是「政務參贊」。這個職位聽起來很是風光,以福特的年紀,一般人很難爬到這個位置。之前,福特撰寫的內部回憶錄和各種郵件,在內部廣受好評,大家都覺得他的文字真實記錄了戰爭對於當地局勢的影響。而且,福特膽子很大,他曾在中東最為危險的地區工作多年,卻毫無畏縮之意。這一點,他的同事們深感佩服。福特通曉5門語言,曾在「和平隊」[2]服務。他工作過的地方從摩洛哥的內陸到土耳其的海濱,幾乎遍及全球。他就像個記者,總在不同地域搜羅各種信息。他的朋友都覺得,沒什麼東西能夠難得住他。

「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在各個危險地區間跑來跑去。」談到福特,曾經的美國駐阿富汗大使羅伯特·諾依曼(Robert Neumann)如此評價,「他不是個坐辦公室的人,而是一個深入當地、廣結人脈的人。要想像他那樣有所作為,你就不可能時時刻刻安全無虞。」

這一次,福特的工作性質略有一些不同。眼見伊拉克局勢有失控的傾向,布什政府不得不加緊行動,扶持當地人組成臨時政府。臨時政府組建後,從守土保境到組織選舉等伊拉克各種事務,通通可以交付後者去處理。美國官員曾經輕視的暴亂,如今已經釀成大禍。無論在政治、經濟還是人力方面,暴亂造成的損失都在節節攀升。與此同時,美國大選的日子也是一天近過一天。因此,福特必須加倍努力工作。「我們需要盡快做出成績,上面很想快點把主權還給伊拉克人,自己好早點抽身。」

按照聯軍臨時當局的構想,一旦臨時政府組建完成,臨時政府總理伊亞德·阿拉維(Iyad al-Allawi)為首的伊拉克政府會接管當局的一切權力,美方也就能全身而退了。2004年6月28日,政權交替正式完成,此時距離福特二度調任伊拉克還不過一周時間。美國當局已經做出了表態:一旦新生的伊拉克政府足以自立,美軍就將全面撤離此地。不過,什麼時候新的伊拉克政府才能自立呢?沒人清楚答案。反正,幾個月肯定不夠。當時,巴格達西郊與北郊的小鎮已儼然成了「無法」之地,暴亂分子甚至佔據了費盧傑和拉馬迪的部分城區。同時,還有不少外籍極端分子潛入伊拉克,只為參與所謂「聖戰」。上述地區的居民,大都是遜尼派教眾,如果新生的伊拉克政府還想保持國家安定,那麼他們亟需在遜尼派人士當中找到盟友。盟友一定要德高望重,要有能力讓暴亂地區重獲安寧。他們必須說服遜尼派部落參與民主進程,讓遜尼派群眾同意參加選舉並擁戴新政府。當然,新政府也必須公平、公正,在遜尼派、什葉派和庫爾德人當中毫無偏倚。福特的使命之一便是找到那些可靠的遜尼派人士,拉攏他們,讓他們接受美國方面的指令。

入職之後的頭一個月,福特來到費盧傑瞭解情況。在這裡,他與當地的美軍領導層以及不少阿拉伯國家的外交使節交換過意見。當地的局勢,比福特想像得還要糟糕。費盧傑本就是暴亂的中心地區。歷史上,此地就是「反叛」聖地。福特發現,費盧傑的遜尼派勢力完全沒有和美軍協商的意思,就連駐紮當地的美國海軍陸戰隊也難以掌控全局。整個城市,只有美軍基地附近還算安全—這還是海軍陸戰隊時常掃蕩的結果。幾位軍官甚至告訴福特,自從4個美國僱傭兵在市中心死於非命之後,費盧傑的大部分區域對於美國人來說都很不安全。

「費盧傑市區裡,暴亂分子和外國武裝人員的活動非常猖獗。」福特與海軍陸戰隊官員的對談內容被寫進了國務院的機密資料當中,「為了避免此地成為宗教極端分子的安樂窩,聯軍不得不努力打擊在此活動的暴亂分子與外國武裝人員,並對市區內扎卡維等人可能出沒的地點進行掃蕩和打擊。目前,行動還在繼續。」

圍繞當地局勢,福特還和一名約旦外交官有過深入交流。外交官和費盧傑附近的遜尼派部落交情頗深。他曾對福特說,這個地區「了無希望」。對於美國人的到來,遜尼派幾乎一致表示反對。對待某些同屬外來客的武裝分子,他們的態度卻又各不相同。一些人表示反感,另一些人卻張開懷抱大呼歡迎。經歷10餘年的壓制之後,什葉派武裝力量正在對遜尼派進行反攻倒算。遜尼派的某些長老認為,外籍武裝分子可以成為他們反抗什葉派的盟友。約旦外交官還告訴福特,一些遜尼派長老甚至覺得,唯有重建君主制,伊拉克才能重獲安定。可是,早在1958年,政變[3]就廢黜了王室。

「總之,伊拉克的遜尼派群龍無首、四分五裂,對待美軍很不友好,互相之間也多有嫌隙。要想讓他們達成共識,恐怕難過登天。」外交官的看法,同扎卡維曾經的判斷是何等相似。兩相比較,簡直就像回音。

除卻上述困難,伊拉克要想回歸安寧,還有另一重障礙需要跨越。福特覺得,這個障礙最為可怕。費盧傑西面的沙漠當中,扎卡維正在蠢蠢欲動。他也瞄準了遜尼派聚居的中心地帶,也想在此地有一番作為。而且,同福特一樣,扎卡維也在搜羅情報、拉攏盟友,他甚至也想到了伊拉克未來的政治問題。雖然他的目標和美國人正好背道而馳,不過,雙方的努力方向卻是那樣「相似」。

福特當了幾十年的外交官,也見識了不少暴亂局面。他的職業生涯讓他相信,任何衝突,都可以通過政治途徑得到解決。總有一天,遜尼派與什葉派也會厭倦目前的動盪局面。到那時,他們不再繼續殺戮,不再致力於摧毀對方。他們終將坐到談判桌的兩邊,談出一個和平共存的方案。當然,扎卡維可不在此列。他不是伊拉克人,也對和平共存毫無興趣。他的目標在於撕裂,在於破壞,他要製造一片荒蕪,他要破壞伊拉克重建世俗社會的基礎。

拉馬迪,伊拉克小城,也是扎卡維分子口中的「伊拉克伊斯蘭國」的「首都」所在地。其實,直到2004年初夏,這個地方才算完全淪陷。此後,扎卡維一夥成了拉馬迪無可爭辯的主人。

從巴格達出發西行一個小時,就能抵達幼發拉底河邊的一座小小城鎮。這裡的房屋低矮,中間夾雜了不少棕櫚樹。此地,就是拉馬迪。不同派別的軍閥在此混戰,讓整個城市變得一片狼藉。從外貌上看,拉馬迪彷彿正在經歷世界末日一般。破敗的大樓矗立在廢棄的集市旁邊。街上,橫七豎八地散落著瓦礫和碎玻璃片。這裡的行人與汽車都彷彿「提線木偶」,慢慢悠悠,了無生氣。這裡的某處郊區圍著長長的沙袋掩體。掩體的另一側,一座美軍基地已經建好。美軍主管認為,整個城市都在部隊的掌控當中。其實,美國人的統治區域除了基地內部和臨近崗哨,也就限於重型機槍的射程範圍內。每當海軍陸戰隊小組入城巡邏,暴亂分子就會像蟑螂一般躲進深巷。他們的蹤跡,美軍根本無從尋覓。

每一次美軍出巡,扎伊丹·賈比裡都眈眈相向、不發一語。曾幾何時,這位族長也想調和本地居民與美國駐軍的關係。不過,這樣的願望他現在早就放棄了。他不願意接近美軍,不單因為他們傷過他的面子。如今,城裡實在有些危險,外出活動有害無益。族長的一位老朋友就是前車之鑒。這位朋友來自安巴爾大學,是一名外科教授。一次,他冒著風險會見了幾名美方官員。拉馬迪的形勢實在棘手,美國人想聽一聽這位朋友的意見,看一看他有何「高招」來控制日益猖獗的暴力活動。結果,會面過去剛剛一天,這位朋友就被人從座駕中揪了出去,一槍打死。

死亡,在如今的拉馬迪很是稀鬆平常。就連美國海軍陸戰隊,最近也犧牲了16條軍人的性命。而後,美國人彷彿滋生出了一種報復心理。哪怕就在大白天,他們也會在民居附近發起槍戰。有時候,子彈甚至穿堂過屋,打進某戶人家的臥室裡面。慣騎快車的摩托騎手,常會淪為美軍崗哨的活靶子。如果聽不懂美國大兵的英語喝令,也可能遭到槍擊身亡。拉馬迪附近的沙漠當中,更是發生過一起人間慘案—美軍軍機空襲了一座樓房,45個伊拉克人因此喪生。美方堅信,襲擊地點乃是暴亂分子的藏身窩點。可是伊拉克人卻覺得,那不過是一處婚禮現場—至少,視頻顯示,事發之處橫七豎八躺了不少女人和孩子。他們都已死去。受害者中,甚至可以看到嬰兒的屍身。

重重羞辱之下,拉馬迪的遜尼派居民開始對那些反抗佔領軍的勢力有了好感。一些外來客打著驅逐美軍的旗號,也受到了當地人的歡迎。相比本地的暴亂力量,這些外國人組織嚴密,紀律也更加嚴明。而且,他們特別大膽,似乎無所畏懼。不過,當地人很快便明白了一點,原來這些外人圖謀深遠,他們打擊的對象不僅僅限於美軍。外來客霸佔了許多房產,還向一些商家索要「稅款」。他們大搖大擺開進街區,而後四處佈置重型武器。這些地方,也就成了他們的「領地」。領地中的各種規矩實在嚴苛,吸煙飲酒一律不許,女性也失去了接受教育的權力,至於西方的各種玩意,更是在嚴禁之列。即便留個西式髮型,也可能惹禍上身。在拉馬迪,有人僅僅因為點燃一根香煙,就落得個被宗教極端分子組建的「巡邏隊」就地槍斃的結局。

當然,宗教極端分子倒也做過一些安民的「努力」。他們組織法庭,又恢復了一些基本的生活設施。不過,事實證明這幫人既無統管局面的能力,也沒有維持社會安定的興趣。各類商家自然是倒了大霉。各大道路之上不但有極端組織設下的重重路障,還埋著無數顆炸彈。在這種情況下從事運輸行業,無疑面臨著盤剝與喪命的雙重風險。扎伊丹這樣的牛羊販子,生意自然也大受影響。城市裡的情況同樣糟糕,現代生活的種種痕跡漸漸褪去—垃圾清理、電話服務、電力,一項一項變得無蹤無影。一些小店主本想努力營業,卻又苦於宗教極端分子立下的各種古怪規矩。比如,在某些小區,黃瓜和西紅柿絕對不能同台販售—原來,宗教極端分子覺得這兩種東西酷似男女的「隱私」部位,擺在一起,大有宣揚淫穢不雅的嫌疑。

雖然經營維艱,一些商家卻仍對宗教極端武裝分子表示支持。他們覺得,相比無人管理的狀態,有人維持秩序總要強一些。當然,扎伊丹不同意這種觀點。眼見外國軍隊侵入自己所在的城市,族長相當憤怒。宗教極端武裝分子的魯莽行徑,等於是在挑戰部落的權威。這一點,扎伊丹同樣難以容忍。外來客的極端行徑令族長咋舌,他們耀武揚威的作風,又叫扎伊丹有些輕蔑。族長甚至覺得,這些人其實就是一群市井無賴。那個叫扎卡維的約旦人,尤其讓扎伊丹看不慣。不過,有些本地居民似乎已經把他當成一代「傳奇」,還漸漸對其生出了仰慕情緒。為此,扎伊丹不止一次向身邊人大吐怨言。

「看看那個扎卡維身邊都是些什麼人,不過是本省的人渣、潑皮而已。」扎伊丹常常這樣抱怨,「那些人之所以會接受他,是因為他們是一群失去牧羊人的羊。而他的那些心腹之人,都是卑鄙小人,根本沒有良心。他們跟著這個扎卡維,不過是貪圖他的錢財而已。」

城中,扎卡維的身影難得一見,不過,他那些本地跟班倒是很快就臭名遠揚了。一幫跟班之中,要數「電工奧馬爾」(Omar the Electrician)的名頭最響。「電工」的身體結實粗壯,門牙的牙縫豁開很寬。對於宗教,他懷有極度的狂熱。此人本是一名小販,20多歲的時候,他為了替一名死去的親戚報仇而槍殺了一名警官。當時,薩達姆還未倒台。案發之後,「電工」匆匆逃亡,來到「伊斯蘭護衛軍」的地界尋求庇護,恰好扎卡維也隱匿在那裡。而後,「約旦人」潛入巴格達,奧馬爾也追隨他而來。到了費盧傑,「電工」已經升任扎卡維的親衛隊隊長。他手下的這支武裝名聲極差,常常打家劫舍、掠取錢財。有時候,他們甚至還會襲擊美軍的巡邏小隊。綁架,是奧馬爾一夥的斂財手段。人質無法交付贖金,就只有死路一條。不過,奧馬爾本人曾經發誓「絕不親自斬首犯人」,另有人會代他完成殺戮。這點原則來自他的手下對記者的陳述:「『電工』說了,砍人腦袋的活計,就交給那些沒有心肝的人去辦。」手下回憶道。

終於,扎卡維向當地人攤了牌:安巴爾省的諸位部族長老必須向他宣誓效忠。按照傳統,他們應當獻上「拜雅特」(Bay'at),一種宣示忠誠的盟誓。2004年夏天,一位表親找到扎伊丹敘舊,給族長帶來了一個消息:扎卡維想讓扎伊丹發表效忠聲明。這是扎伊丹平生第一次收到如此要求。表親表示,這個消息自己也是在啜飲咖啡的場合偶然聽見的。不過,他還是進一步追問族長:「你看,你打不打算發個聲明響應一下呢?」

這可如何是好?扎伊丹心裡已是火冒三丈。這個外國佬、賊監犯,實在是無知膽大!部落的權威延續了幾百年,豈容他隨意挑戰?按照扎伊丹的判斷,這個扎卡維的真實身份必然是美國特務無疑。華盛頓當局派他潛入此地,就是要攪得一方不得安寧,西方人和伊朗人才好藉機渾水摸魚。他們會讓伊拉克四分五裂,然後從中謀利。不過,即便貴為族長,扎伊丹也不敢當眾忤逆扎卡維。眼下,他只能巧言應付。「你說的那個扎卡維是什麼來頭?」扎伊丹裝起了糊塗,「我和他沒見過面吧?」

2004年7月,布什政府發出了「懸賞令」。白宮方面宣稱,如若有人提供信息,指出扎卡維的具體去向,那麼他將獲得一筆巨額獎賞。原先,扎卡維的懸賞金額就已經高達1000萬美元,而從這一天開始,懸賞金額更是大漲特漲,升至2500萬美元。如此一來,扎卡維的項上人頭已經和本·拉登一樣值錢了。

眼見自己身價上漲,扎卡維似乎有些得意。他特地錄製視頻,上傳到了宗教極端分子聚集的網站。視頻中,他用上了自己的最新綽號—「屠場主人」。扎卡維的聲音也顯得自信而亢奮。他大談特談歷史上那些英雄豪傑。穆薩·伊本·努薩伊爾(Musa Ibn Nusayr),一位參與征服西班牙的名將的名字,被扎卡維反覆提及。話語間,扎卡維彷彿在暗示,有朝一日,他的名聲將和他口中的這些歷史人物一樣顯赫。接著,扎卡維激情飽滿地向伊拉克各地乃至世界各國的宗教信眾發出邀請。他希望他們能來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共謀大計。

「這是我的呼籲,出自真心的呼籲。巴格達與安巴爾的雄獅,迪亞拉與薩邁拉的英傑,摩蘇爾與北方的猛虎,請大家協力同心,準備戰鬥。」扎卡維表示。

他所謂的「戰鬥」暗指何事,他那些聽眾都清楚萬分。伯格慘死之後,扎卡維繼續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血腥斬首事件向伊拉克政府發出挑釁。陸陸續續,「約旦人」的手下已經斬下過十幾名人質的頭,其中的大部分都有錄像存證。受害者中包括一名保加利亞籍司機、一名來自韓國的翻譯,以及一名埃及僱傭兵。而後,又有幾位美國、英國、日本、奧地利與意大利公民先後遭遇身首異處的下場。幾名黎巴嫩人質交付贖金之後,僥倖逃生。不過,他們講述的扎卡維一夥犯下的種種暴行,實在叫人坐立不安—幾名外國工人無法償付贖金,因此被暴徒用電鑽慢慢折磨致死;扎卡維的手下行刑的時候,往往會讓其他俘虜陪同觀看;暴徒會將俘虜倒吊懸掛,之後鉗掉他們的舌頭。那些響應扎卡維號召前來投奔的年輕極端分子,往往會被「約旦人」當作執行自殺式任務的炮灰。有時候,他們拼出性命所摧毀的東西,不過是另幾條倒霉的無辜生命而已。若論戰略價值,幾乎等於零。

扎卡維招募自殺「人彈」的舉動,本就觸犯了宗教禁忌。《古蘭經》明文規定伊斯蘭教信徒不應輕生。當然,凡事皆有例外。一些宗教學者指出,戰場上不屈的鬥士結束自己的生命,倒也不能看作違背教義。幾十年來,無數的宗教極端分子為了一個問題爭辯不休—到底什麼人才叫鬥士?對於伊斯蘭法律體系,扎卡維的理解相當片面。經他闡釋過的「教法」,已是極盡瘋魔之能事。扎卡維還特地聘請了一批「教法」專家,專職大量批發「鬥士」的頭銜。任何為他效命的人,都可能通過「鬥士」認證。由此而來的結果,是一波自殺式炸彈襲擊的高峰。根據學者的統計,這種情況在「聖戰」的歷史上可謂前所未見。

扎卡維本人也對這種現象有過論述。他覺得,自殺式炸彈襲擊乃是他們「武器庫中最為致命的一件武器」。他的這件「武器」,可以「在敵人的肌體上劃出最深的傷痕」。接著,「約旦人」還無不嘲諷地寫道:「自殺式襲擊省時省力,執行起來非常簡單,而且成本也最為低廉。」那麼,豁出性命的「人彈」,又會得到怎樣的回報呢?這個問題,扎卡維在招募錄像中也有解答。他給出的好處,無非就是升入「天堂」的保證。當然,扎卡維的「事業」最為吸引人的一點並不在此。「約旦人」一再吹噓,聲稱自己領導的這項運動前無古人,即將創造歷史。這種「理想」宣言產生的誘惑,可能才是許多宗教極端分子願意追隨扎卡維的原因。追求「穆斯林世界的解放」的目標,無疑已經足夠誘人。不過,在扎卡維看來,如此目標只是他奮鬥終生的「事業」的第一步。他的宏願,在於重塑世界秩序。「安拉保佑,我們會戰勝美國。當然,勝利可能需要時間。」扎卡維表示,「美國的可恥形象,還會繼續被人唾罵很久。」

由此扎卡維也談到了自己的命運。「約旦人」覺得,他就像一個助產士,將會引導宗教實現中興。《聖訓》中有這樣的記載,伊斯蘭獲取最終勝利之前,整個世界會出現一片瀕臨滅亡的末日景象。這種種景象,也被扎卡維常常掛在嘴邊。同時,根據古聖先賢的預測,人類的終極之戰將以敘利亞北部為戰場。具體的地點,就在一個叫作達比克的小村附近。這樣的傳說,比基督經典中關於末日來臨之時正邪比拚的預言更為詳盡。

「聖戰的烈焰將會熊熊燃燒,」扎卡維說,「直到十字軍完全化作灰燼。」

扎卡維的宣言實在大膽。由此,他也觸怒了不少宗教領袖與學者。他們紛紛向他發難,並提出了強烈的反駁。

反對者中,也包括幾位扎卡維的同道中人,其中的一位還算得上是他的熟人。在一片批評之聲當中,要數他的言辭最為犀利。這位熟人,正是扎卡維曾經的囚友兼導師,曾和他在賈法爾同窗共囚的麥格迪西。當年,正是麥格迪西第一個承認了扎卡維的領袖地位。後來,扎卡維漂泊異國期間,麥格迪西又進過幾次監獄。其實,出獄之前的幾個星期,師徒二人的關係已經現出裂痕。此後,裂痕一直存在,從未彌合。如今,師父更是成了徒弟的反對者。扎卡維大肆殺害穆斯林男女的行為,麥格迪西很不認同,雖然他們確定這些男男女女未曾與腐化的統治者進行過鬥爭。

「伊拉克國內的亂局與民意,我有所耳聞。有人正在採用手段,破壞『聖戰』的聖潔名聲。他們爆破汽車、在路上設置炸彈、用迫擊炮轟擊街市……幾乎穆斯林聚集的所有地區都深受其害。」麥格迪西的這些文字,全都寫在自己的私人網頁之上。他很清楚,扎卡維一定會上線拜讀。「聖戰士的手不應當沾染血腥,更不應當奪取那些他們不該傷害的人的性命。即便他們身負罪責,也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其實,麥格迪西本人對於暴力並不過敏。某些暴行,並不會刺激他的良心。但是,導師覺得暴力運用亦有其道。而他那位學生,無疑忽視了一些「重要細節」。

「比如,」麥格迪西舉證說明,「有時候,我們的戰士可能為了非伊斯蘭教法的原因,而脅迫了一名穆斯林,甚至奪取了他的性命。這名穆斯林可能正為異教徒效力,不過他的效命並不足以向對方提供有效幫助。這樣的情況下濫施殺伐,無疑不合教法。」

自殺式襲擊,則是麥格迪西抨擊扎卡維的另一個熱點話題。「導師」指出:「教義反對自殺。僅在極少數情況下,教徒方才可以自行了斷而不犯教法。扎卡維手下那些人彈選擇自盡,本就已經違背教法,他們殺戮無辜的行為,更是增添了自己的罪孽。即便死者盡數屬於什葉派,也並非脫罪的借口。」

「當然,某些伊拉克弟兄可能有其理由,不過,炸毀清真寺一事仍然屬於犯罪。」麥格迪西表示,「一些弟兄覺得什葉派的鮮血毫不值錢,如此想法實屬謬誤,真正的『聖戰士』應當避免。」

主流宗教界也掀起了一股風潮,向扎卡維式極端主義發起挑戰。譴責之中最尖銳的聲音來自扎卡維的祖國。發出這聲音的人,正是當年那位赦免扎卡維的新任君主。

2002年,阿卜杜拉二世曾經向美國提出警告,指出美國入侵伊拉克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因為這番言論,約旦國王遭到了美方的責難。而後,國王不幸一語成讖,儘管他本人也並不樂見預言成真。看到扎卡維竊用宗教的名義濫施炸彈襲擊,乃至對人質實施斬首暴行,國王深感噁心與憋屈。他特地召見了一些宗教學者,想要為自己的信仰正名。阿卜杜拉希望得到學者們的幫助,將兩件事區別開來:一是伊斯蘭教,二是扎卡維心中的妄念。此外,阿卜杜拉還想借由宗教的力量,戳穿扎卡維利用所謂「叛教信條」指控他人「背棄信仰」,為各種殺戮惡行巧言辯護的伎倆。

國王的想法很好,實踐起來卻並不容易。羅馬天主教與伊斯蘭教什葉派都擁有架構統一的教士體系。體系之內,教士可以組織宗教辯論,從而促使參與者在思想上達成一致。體系的權威性,也得到了信徒的廣泛認證。伊斯蘭教遜尼派則不然。身為高級教士,遜尼派的教法解說人權力很大,他可以簽發「教令」、引導思想。但是,各位教法解說人的思想並不統一,他們的看法,甚至可能針鋒相對。同樣一種行為,一位教法解說人可能視若犯罪,到了另一位教法解說人那裡卻又合乎情理甚至變成必為的人生義務。寄居伊拉克的扎卡維,正好利用了這種矛盾。他豢養的教士都和他臭味相投,他們濫發「教令」,為他施行殺戮、製造爆炸覓得「宗教上的理論依據」。相反,大多數理性的教士,都認為扎卡維的種種暴行有辱教門。

阿卜杜拉認為,唯有調動伊斯蘭教各派的道德之力,徹底批駁扎卡維,宗教極端主義的流毒才能得到消解。當然,從開羅到喀布爾,從德黑蘭到通布圖,世界各地的教士學者必須協同努力、一致發聲,相關的聲明,應當得到兩大宗派主流人士的認可與接納。如此艱巨的任務,國王托付給了自己的表親加濟·本·穆罕默德親王(Prince Ghazi bin Mohammed)。此人畢業於劍橋大學,是一位宗教學者。同時,阿卜杜拉二世將約旦的高層教士與宗教專家召集一堂。大家群策合議,準備起草一則宣言。宣言內容直指三個核心問題:其一,穆斯林的定義是什麼?其二,什麼樣的教士才有簽發教令的權力?其三,在何種情況下,一位穆斯林才能將教胞指為「叛教者」?

2004年11月9日,宣言撰寫完畢,經由大法官伊茲·丁·塔米米(Iz alDin al-Tamimi)之口而公告天下。法官講話期間,國王一直在旁邊安坐。阿卜杜拉希望這份宣言能夠成為範本,自此之後,教眾不會再為扎卡維之流鼓吹的「叛教」所蠱惑。

「我們譴責極端主義、激進主義與某些狂熱思想。歷史上,伊斯蘭一直在與這些極端思想作鬥爭。」塔米米朗讀道,「我們以宗教與道德的名義,譴責一切形式的恐怖主義及其錯誤行徑。此等行徑危害人類的生命,其形式也違背了安拉的旨意。」

國王的宣言並未引發西方世界的關注。此前一周,布什再次當選美國總統。面對民主黨候選人約翰·克裡,布什的優勢微乎其微,僅僅獲得一場小勝,箇中的原因與秘密,才是美國各大媒體忙於分析的焦點話題。而後,法國又爆出一件大事,新聞界的目光都聚焦到那個大新聞上了。當時,巴勒斯坦領袖亞希爾·阿拉法特罹患流感,正在當地接受治療。宣言面世之後不到36小時,他就溘然長逝了。隨後,阿拉伯世界陷入一片悲慟與惋惜之中。相形之下,阿卜杜拉反對極端主義的宣言完全乏人關心。

不過阿卜杜拉仍在竭盡全力爭取宗教界的支持與肯定。幾個月之後,200多名宗教人士齊聚安曼。他們來自50餘個國家,沙特阿拉伯、埃及、伊朗、黎巴嫩皆在此列。各位教士此行同樣是為了起草宣言,宣言旨在譴責某些打著宗教名義的暴力行徑。由於涉及多國多地,達成這份協議花了不少時間。到了第二年,共有500多名學者和7家國際伊斯蘭協會正式認可了國王的宣言—或者說「安曼公報」(the Amman Message)。

「任何人都無權將其他信仰安拉的穆斯林團體指為『叛教者』。」公報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有史以來,不同派別的宗教人士第一次共同發聲,否定了「叛教」指責的合法性。對於正常的宗教信徒而言,此等宣言具有很高的約束效力。不過沒人指望一份宣言能夠平息伊拉克的亂局。各種殺戮事件仍在當地屢見不鮮。不過,阿卜杜拉事後回憶認為,當時自己已經別無選擇。表面上,扎卡維是要打擊美國佔領軍與什葉派勢力,但實際上,他是想蠱惑年輕一代穆斯林。扎卡維希望自己能夠操控這些年輕信徒的思想。晚間新聞裡每一幀記錄炸彈襲擊的電視畫面,網絡上任何一段關於宗教極端主義的視頻,都會讓扎卡維距離目標更近一點。讓人焦慮的一點在於,整個穆斯林世界似乎尚未看到這個危機。

「一小撮宗教極端分子就可以通過暴行影響一大批人。對此,溫和中正的信徒負有反擊的責任。無論教派為何,大家都應該同聲譴責。」國王表示,「大眾的沉默,就是對宗教極端分子的縱容。」

能夠蠱惑年輕穆斯林的極端分子,當然不止扎卡維一人。另一位善於蠱惑人心的恐怖大亨,近來也與扎卡維找到了共鳴。之前,本·拉登很不喜歡扎卡維,而且他從不掩飾自己的這種看法。但是「9?11」事件過去已經3年,扎卡維在這期間的種種作為,似乎已讓本·拉登刮目相看了。這個「沙特人」覺得,扎卡維具備一種潛力,能為自己帶來亟需的東西—「勝利」。

當時,本·拉登過著流亡生活,他平時能做的事不多,只能寫寫郵件,或者派出使節,對幾百公里之外的事務進行形式上的遙控。趁著現在扎卡維風頭正盛,如果「基地」組織能和扎卡維一夥聯起手來,那麼前者無疑可以分享後者的「勝利榮耀」。扎卡維的「明星光環」,也會給本·拉登等人帶來好處。

終於,本·拉登決定與扎卡維結盟。這個消息還是「沙特人」親自灌制音頻,通過一家阿拉伯語有線新聞台公佈的。本·拉登行事一貫低調,這種主動示好的事他做得可不多。音頻中他表示,「基地」組織最近又新添了一個分部,分部的領袖之位,他決定授予扎卡維。

「眾所周知,我們的聖戰弟兄阿布·穆薩卜·扎卡維乃是『基地』組織兩河流域分支的領袖。」本·拉登表示,「兩河地區的『基地』組織弟兄們都應當聽從他的指示,遵從他的命令。」

扎卡維方面當然也得投桃報李。西方分析人士覺得,「約旦人」的回應明顯經過精心編排,顯得熱情洋溢。扎卡維宣稱他和本·拉登的聯合具有歷史意義,這種聯合能讓「伊斯蘭世界的人民感到十分振奮。那些奮戰在一線的信徒,尤其應該感到高興」。

「今天是一個幸福的日子,我們要宣佈一個好消息。團結與聖戰會的領導人阿布·穆薩卜·扎卡維及其追隨者,在今天向我們這個時代聖戰武裝的偉大領袖阿布·阿卜杜拉·奧薩馬·本·拉登宣誓效忠。安拉保佑本·拉登!」扎卡維在網上貼出的聲明如此表態。聲明還指出,本·拉登與扎卡維之間並非簡單的夥伴關係,兩人的這一次聯手,象徵著「聖戰」進入了新時期。以後,他們會合力掃蕩一切「陰險與不忠的叛教勢力」,最終讓偉大的哈里發國得以重建。

「毫無疑問,安拉保佑,最終勝利正在步步接近。一切都將回到光榮的往昔。」扎卡維的聲明還在繼續,「我們會懷著憤恨,在那些伊斯蘭的敵人的心中種下恐懼的種子。」洋洋灑灑的文字中,扎卡維顯得很是得意。他不禁強調,正是自己製造暴亂的主意贏得了本·拉登的青睞。「『基地』組織的兄長很有雅量,他們已經明白了我們的策略與主張。」扎卡維如是說,「我們的宏偉計劃,得到了他們的擊節讚賞。」

聲明最後,扎卡維再次向本·拉登拍了胸脯,保證自己一定對「基地」組織恪盡忠誠—「哪怕您吩咐我們集體跳海,我們也會聽從您的指示」。

就這樣,「基地」組織在伊拉克的分部正式開張。那位出身扎卡小鎮、暴戾恣睢的凶狠流氓也得到了一個新的頭銜—「埃米爾」,意即「領袖」。接著,「領袖」旗下的分部很快得到了總部的最新命令—本·拉登希望扎卡維趕快行動,破壞伊拉克即將開始的全民選舉。

[1] 綠區(Green Zone):位於伊拉克首都巴格達,聯合國派駐伊拉克的分支機構和多國駐伊大使館均設在此地。

[2] 和平隊(Peace Corps):美國總統肯尼迪在任時組織的青年團體,專為第三世界國家提供服務。

[3] 政變:1958年,伊拉克發生宮廷政變,國王費薩爾二世被迫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