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中東死生門:巴以行走觀察 > 安德烈 >

安德烈

差不多是2002年下半年,埃雷茲裡多了一群穿藍色工作服、防彈背心不離身的安全檢查人員。他們不像服義務兵役的士兵那樣身背M16,只在腰間別一把手槍。他們的工作主要是翻檢過往外國人的行李,他們大多是埃雷茲附近以色列城市阿什克隆的俄羅斯猶太人移民。

進出多了,彼此臉熟,每每聊上一兩句。小個子,敦實模樣的安德烈和我最熟。一次,我說喜歡阿什克隆入口處的那家餐館。他眼睛一亮:「豬排?」我們擊掌而笑,心照不宣。猶太教徒禁食豬肉,但不少移民以色列的俄羅斯猶太人,依然遵循著俄羅斯生活方式。說起豬肉,安德烈乾脆撕下一角報紙,給我畫出「何處有賣豬肉」的路線圖。

作為俄羅斯人,安德烈非常關心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中國的儒家文化甚至太極拳。就這樣,共同關心的話題越來越多。每次我過關,只要安德烈值班,他都跟辦手續的士兵打個招呼,盡快放行。2004年1月14日,一名巴勒斯坦婦女在埃雷茲實施自殺爆炸,造成數名以色列士兵和安檢人員傷亡。當時我身在北京,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想到安德烈怎麼樣。一星期後,返回加沙,見到安德烈,油然而生一份親切。他卻陰沉著臉說,爆炸那天,他的朋友,一個像他這樣的「平民」被炸死了。「平民?」他的意思是安檢人員不扛槍,有別於士兵。但我知道,在巴勒斯坦人看來,別無二致。

聊天歸聊天,安德烈從來沒有放鬆對我的檢查。儘管他已經非常清楚我的筆記本電腦什麼品牌,開關在哪裡,背景照片是什麼,甚至化妝包裡有多少小零碎兒,通常帶什麼顏色的外套……安德烈每次還是戴上一次性手套,逐一翻檢,嘴裡重複著「請諒解,請諒解……」

兩個月後,埃雷茲發生汽車連環爆炸襲擊,此後安全控制陡然加強。記者不再享受「貴賓通道」,改走巴勒斯坦工人通道,而且至少等候兩小時才能從通道進入檢查大廳。終於被姍姍而來的以色列士兵帶入檢查大廳,接受安德烈檢查時,我向他抱怨:「見到你真難啊,我等了兩個小時!」他的臉更加陰沉:「非常抱歉,現在形勢變了,但是你不知道我們面對多少壓力,每天我離開家時,妻子都對我說:『希望晚上見到你回來』……」

幾天以後,安德烈脖子上多了桿烏茲衝鋒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