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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節 兩耳總聞窗外事(一)

    兩耳總聞窗外事
    復讀班生活單調又緊張,在上課鈴和下課鈴的交替轉換中,一個星期過去了。這個星期有四人退學,其中兩人參加招工考試,準備到化肥廠上班。另外兩人退學原因不詳,據說是承受不起復讀班的壓力,主動退學。
    如果把看守所當成人生最低谷,在復讀班則是觸底反彈,侯海洋心無旁騖地享受起學習生活,因為專注而心靈平靜。
    經過六天艱苦學習,大家精力損耗極為嚴重,利用星期天上午時間睡個懶覺,是成本最低的恢復精力方式。侯海洋長期習慣早上鍛煉,星期天也不例外,一大早起了床,來到小球場慢跑。
    孔憲彬不願意傷了段老師的面子,最終沒有聽取女友的勸說,堅持到校隊打球。早上起床後,他穿著茂東一中籃球隊的短衣褲,帶著籃球來到球場,為了參加校際聯賽,又不至於影響學習,他盡量利用早上時間練球。
    籃球撞擊籃板的「砰、砰」聲,彷彿和侯海洋的心臟一個頻率,讓侯海洋熱愛籃球的心加速跳動。「砰、砰」聲又彷彿是一條在心臟裡爬行的蜈蚣,蜈蚣的每一條腿都讓他心癢難耐,他很想衝進球場上,酣暢淋漓地打一場籃球。
    在慾望上升時,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侯海洋,當前的任務是一心一意考大學,別在其他事情上分心,一定要忍受住籃球的誘惑,像孔憲彬那樣被弄到校隊,肯定要耽誤學業。」另一個聲音道:「打打籃球和跑步沒有什麼區別,沒有必要抵制,復讀班生活緊張,需要用運動來調劑。」一個聲音反駁道:「不許打籃球,到了大學,有大把時間可以混在籃球場上。這一年都忍不住,還能做什麼大事。」
    侯海洋明白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什麼,堅定拒絕籃球誘惑,在小操場外圍一圈一圈慢跑,沒有到操場上去摸籃球。
    孔憲彬一個人打球沒有什麼勁頭,對跑到近處的侯海洋道:「侯海洋,過來打球。」侯海洋擺了擺手,道:「我已經出汗了,你慢慢玩。」他又跑幾圈,才回到寢室。
    寢室裡,大部分同學仍在酣睡。侯海洋從鐵絲上取下毛巾,順便看了一眼包強的床鋪。
    包強和洪平打架以後,幾天都沒有上課。昨天晚上回來後,趾高氣揚地拿了一部手機,在寢室走來走去顯擺。
    復讀班大多數同學連BP機都沒有玩過,更別提手機,昂貴的手機離他們的世界太遠。在羨慕的同時,有人在背後說些小話,認為包強是打腫臉來充胖子,借個手機充門面。
    洗漱、早餐以後,侯海洋拿著書本離開教室。
    林海是講究信義的人,一直記著侯正麗的托付。昨天晚上將家教老師的地址和聯繫方式交給了侯海洋,約定每個星期天上午補習數學。補習老師的家在323廠辦事處附近,步行需要十來分鐘。
    張沈是一個戴著副眼鏡的身材纖瘦的數學老師,身上總有若隱若無的粉筆灰味,他在一所沒有名氣的學校教書,態度很是謙和。侯海洋喜愛態度謙和的人,像詹圓規那種有才能卻咄咄逼人的人,他從內心不喜歡也不親近。
    張沈倒了杯開水放在侯海洋面前,溫和地道:「林海說你沒有一點基礎。那我就從高中課程最基礎的講起,我不敢保證高考成績。一中詹老師是茂東很牛的數學老師,說實話,我遠遠比不上他。」
    侯海洋道:「最適合的老師才是最好的,我的水平等同於一張白紙,詹老師講課太難,不適應我。至於高考,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想認真學習,暫時不會考慮成敗。」
    張沈好奇地打量著老練深沉得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年輕人,道:「你有這種想法,我就放心了,我們從最基礎的知識補起。詹老師有個綽號叫詹圓規,你這種只考九分的成績在他手裡恐怕不太好過,他只適合在茂東一中尖子生集中的學校教書,如果到了十二中這種差生成堆的地方,他那種方式早就會引起學生集體抗議。」
    這一席話讓侯海洋深有同感,自我解嘲地道:「我對他的教學方式有不同意見,只是他是復讀班老師,我們無法選擇而已。」
    張沈笑道:「言歸正傳,正式開始。」
    三個小時的課程分為兩節課,到了十二點才結束。侯海洋精神高度集中,沒有覺察到時間飛逝。下課以後,侯海洋拿出兩份試卷,道:「張老師,聽了今天這節課,第一次考試我至少能多做對兩分,九分變成十一分,第二次考試至少能做對五分。我爭取每一節課聽完能增加兩三分,到高考時成績差不多就提起來了。」
    上過一節課,張沈這才相信侯海洋確實沒有半點基礎,反而信心大減。但是他沒有打擊侯海洋。打擊了侯海洋的自信心,一是不利於以後的學習,二是如果侯海洋不再來,他就失去了一筆生意。茂東十二中是差生集中的地方,學校沒有創收項目,教師工資比起一中差了老長一截。他言不由衷地鼓勵道:「你這種思維很好,積跬步而致千里,聚小溪而成江河,每次搞懂一個問題,久而久之就成了專家。詹老師水平高,上課時會講到很多知識點,你要認真聽課,不可偏廢。」
    侯海洋沉浸在學到新知識的快樂之中,沒有覺察到張沈語言中的細微變化。
    即使能得知張沈真實的想法,侯海洋也不會因為他人的看法而改變初衷。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這是一句老生常談,可是在現實生活中,如果沒有一顆堅強的內心,面對外人紛紛擾擾的評說,很多人會迷失自己,放棄自己的道路。
    告別張沈,侯海洋沿著茂東老街走回一中。
    一年前,侯海洋為了愛情無數次徘徊在茂東的大街小巷,每次到茂東與親密愛人相聚後便得離開,是這個城市的匆匆過客。此時總算在茂東長久地停留下來,心愛的秋雲卻離開了茂東,造化如此弄人,讓侯海洋時常歎息。
    秋雲在此成長,茂東對於侯海洋便有了特殊意義。由於她,他愛上了這座城市。在戶籍和工作沒有解決的情況下,即使在這個城市短暫停留,他也最終是無根之萍,但是,至少有一年時間他將生活在留著秋雲印跡的城市。
    相較於嶺西來說,茂東的街道不算太寬,少了現代氣派,多了古舊人氣,這種人氣讓他心情放鬆。在思念的情緒中,侯海洋穿行於茂東街道。十來分鐘後,茂東一中高高飄揚的紅旗出現在眼前。
    從南橋頭左側巷道裡突然衝出來一群人。
    最前面的人拿著一根竹掃帚,衣服被撕破,如被獵人圍住的野豬,穿過人群縫隙,奪路狂奔。緊追其後的是一群吊襠褲年輕人,全部拿著刀具,神情猙獰,大呼小叫。
    逃跑的獵物是洪平,獵人是包強的結拜兄弟們,後面還跟著一大群看熱鬧的閒人。見到同學被打,侯海洋腎上腺激素猛增,快步朝南橋頭跑去,到了南橋頭時,獵物和獵手都拐進了一條小巷道,只剩下一群看熱鬧的人。
    侯海洋叫住一個面熟的同學,問道:「怎麼回事?」那個同學臉上猶有驚懼之色,道:「我和洪平在外面吃豆花飯,這一群人提著刀衝進來就打,我們根本不認識他們,也沒有惹他們。」
    同學被打,同行人在一旁袖手旁觀,侯海洋從內心深處看不起眼前這個沒有男人血性的同學,道:「洪平朝哪個方向跑的?」
    那個同學仍然驚魂未定,道:「拐進小巷道了。」
    圍觀人群在小巷聚在一起議論紛紛,突然嘩啦啦散開,五個年輕人趾高氣揚地將刀扛在肩上,如英雄凱旋一般走過人群,大搖大擺朝商舖雲集的老城區走去,沿途不時拿砍刀敲打商店櫃檯或者大門。茂東人天生喜歡看熱鬧,看熱鬧時能從別人的故事中找到樂趣,又不必為此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