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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節 昨日之日不可留

    秋雲急忙縮進了被窩裡,道:「趙海怎麼又來了。」侯海洋跳下床,把門關掉,手腳麻利地穿衣服,同時朝外吼道:「你到廚房去,灶下面有紅曹,看一看熟沒有。」
    穿好衣服,在廚房裡看見了趙海。有些人是一天比一天胖,趙海則是一天比一天要瘦,鷹鉤鼻子似乎佔到了臉部的三分之一,他把烤熟的紅苔刨了出來,小心翼翼撕紅苔皮子,道:「侯海洋,你狗日的白日宣淫。」
    侯海洋呸了一聲:「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話這麼難聽。吃飯沒有?我就知道你沒有吃,先吃紅菩墊底。」
    趙海吸了吸鼻子,道:「我聞到了臘肉香,臘肉下酒,好滋味啊。」
    侯海洋的美好時光被迫中斷,他哭笑不得地應酬著:「你沒有帶酒嗎,我這裡只有大半瓶酒了。」
    趙海臉上帶著無限可惜的神情,道:「晦,你早說,我還以為你這裡有酒,大半瓶酒,我們兩人不過癮。」
    「趙老師,少喝點酒,適當喝酒有益身體健康,喝多了對身體有百害無一益.你看你瘦得像個竹竿,風一吹就要被吹跑。
    「瘦是瘦有肌肉,瘦比胖要強得多。」趙海已經猜到秋雲肯定在牛背陀,剛才兩人說不定還在親熱,他很陰險地想道:「兩人搞事太心急,連院門都沒有關,我這樣撞進來肯定會嚇侯海洋一大跳,最好是把他嚇得陽疾了。」想著侯海洋陽痞不舉的模樣,他摸了摸鷹鉤鼻子,嘿嘿笑了起來。
    秋雲端著臘肉到廚房,向趙海打了聲招呼,道:「有臘肉和炯蛋,你們先到那邊去喝酒。」她將臘肉放到灶台上,轉身出去到院子角落扯蔥。
    秋雲剛剛經歷了瘋狂甜蜜的完美性生活,臉上皮膚白裡透紅,眼睛水汪汪似乎要滴出水來,渾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女人味。趙海看得呆了,眼神發直,半天都轉不過彎。侯海洋在一旁都看不過去了,使勁咳嗽數聲,趙海這才依依不捨將目光收回,道:「海洋,你小子艷福不淺啊。」
    侯海洋沒有搭理這個話題,端起臘肉,道:「走,喝酒。』趙海長歎一聲,拉長聲音道:「酒人愁腸愁更愁,海洋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兩人到了飯桌,還沒有等到魚湯上來,你一杯我一杯就將大半瓶酒喝個底朝天,侯海洋最多喝了三兩酒,其餘四五兩酒都進了趙海肚子裡。秋雲端著魚湯進來時,趙海的目光基本失控,在秋雲臉上轉來轉去。秋雲在新鄉學校裡還算見過世面之人,也受不了如此赤裸的目光,放了菜就不再露面。
    趙海在牛背陀小學喝過很多次酒,每次喝酒都醉得走不了路,留宿在牛背陀。今天只有大半瓶灑,喝完以後沒有爛醉,似醉非醉之間就不肯留住在牛背陀。
    天黑如漆,沒有一點亮色,侯海洋勸道:「老趙,別走了,天黑得很,莫摔到田里頭。」
    趙海打了一個酒飽隔,道:「我在這裡就要壞了你們好事,侯老弟,不羨神仙只羨鴛鴦,當哥哥的真羨慕你,天這麼冷,抱到美人睡覺,這個滋味賽過活神仙。人和人咋就不一樣,我們四個人一起看錄像,趙良勇不僅沒事,還當了官;我和你被踢到村小,你狗小子抱著美人睡覺,我一個人睡硬板床,想女人只能用手。他媽的,人和人怎麼就不一樣!
    侯海洋見趙海酒意不淺,胡話連篇,再勸:「別走了,就在這裡睡。」
    「我,走了,不當電燈泡。」趙海搖搖擺擺走入黑暗之中。
    侯海洋看著趙海進人濃濃的黑暗之中,又叮囑了一聲,這才將鐵門關掉,轉身回屋。秋雲道:「趙海太頹廢了,目光太色,再這樣下去,遲早要毀掉。」侯海洋道:「他心裡苦悶,無處發洩,我很理解他。在新鄉這個鬼地方,他就算想努力想奮鬥,也沒有任何途徑,哀莫大於心死。」
    秋雲評價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就算受到不公平對待,也不是色迷迷的理由,這兩者之間沒有必然聯繫。至於境遇,大家都在新鄉,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唯獨他一個人像這個鬼樣子,歸根到底,還是個人素質。」
    天氣寒冷,秋雲縮著脖子,將手伸進口袋裡,摸到了一隻傳呼機,這是侯梅洋送的那一隻。這一次回茂東,秋忠勇給秋雲另外買了一隻漢顯傳呼機,目的是用父親的漢顯代替男友的漢顯。秋雲回到新鄉以後,怕侯海洋不高興,就沒有說另一隻漢顯的事情,這個傳呼機也沒有隨身帶到牛背花小學。
    在透不過光的黑色迷霧中,趙海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學校,他腦中滿是秋雲紅潤的臉頰以及苗條性感的身體,荷爾蒙在身體裡不斷膨脹。
    走了一個小時,終於看到學校前面兩百米處的一家路邊商店,商店裡散發出微弱的昏黃燈光。
    「拿包煙。」趙海進了屋,見櫃檯裡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隨口問道,「你爸媽到哪裡去了?你在守店。」
    小姑娘知道趙海是學校老師,拿了煙,道:「我哥結婚,我爸媽過去幫忙,還沒有回來。」
    「你哥回來了?」
    「沒有,他在沙州結婚。」小姑娘打了個哈欠,拿著兩塊錢轉身朝裡屋走去。
    在昏暗的燈光之下,小姑娘看上去比白天要漂亮了幾分。趙海身體煩躁異常,他頭腦發熱,神差鬼使一般跟著小姑娘進了裡屋。小姑娘正將錢放進櫃子裡,被趙海從後面抱住,直朝床上推。
    從小商店出來時,趙海酒醒來,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既驚又泊,如孤魂野鬼一般在田間走動著,一夜未歸。
    接連幾天,他內心都被一股邪火控制,無法擺脫。
    侯海洋與趙海有完全不同的心境,得知秋雲即將調離新鄉學校,他便把每天都當成了與秋雲相聚的最後一天,所以每一天都充滿了離愁別緒,每一天都激情澎湃。十多天下來,到了三月中旬,他身體累了,繃緊的神經不由得鬆懈下來,致命的一擊就在此時不期而至。
    秋雲上完課,將書本放回寢室。李酸酸在窗外用煤油爐炒雞蛋,見秋雲出門,意味深長地笑道:「秋老師,到牛背陀去?」秋雲答非所問地道:「又吃炒雞蛋。」這是兩個女人最尋常對答,和以前的許多日子一模一樣。
    自從秋雲與侯海洋有了魚水之歡以後,秋雲明顯進人一種女人狀態,皮膚細嫩,白中帶紅,如同被陽光雨露滋潤而顯得生機勃勃的三月綠草,這讓李酸酸暗地裡充滿嫉妒。每次秋雲留宿於牛背陀,她的嫉護心就會在心裡發芽,種子的力量逼使她及時向新鄉老師們宣佈秋雲的行蹤。
    在這一段時間裡,秋雲明目張膽地天天留宿於牛背陀,反而讓她無趣,更讓她憤憤不平,多次在不同場合講:「現在的教育當局都是軟蛋,以前出現這種事情早就掛上破鞋標誌遊街示眾,哪裡還抬得起頭?劉清德平時又凶又惡又不吃豆芽角角,惡人遇到橫人,他還是下軟蛋。」更多的男教師聽到李酸酸發佈的消息,除了羨慕還是羨慕。只有極個別古板的老教師是發自內心反感如此行為。
    對於秋雲來說,她很快就要離開新鄉,新鄉的一切即將成為遙遠的回憶,她在新鄉除了一個男友以外沒有知心朋友,因此,除了侯海洋以外沒有什麼事能值得她留念。
    李酸酸又對著秋雲的背影道:「秋老師,你是到牛背花去嗎?你給侯海洋那小子帶個話,還是要過來耍,別重色輕友,忘了我們這些老朋友。」
    她這一張嘴巴說出來的話總是刺耳,秋雲忍不住回過頭來想諷刺幾句,見到李酸酸正端著碗吃雞蛋,反擊的話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從去年人月到今年三月,除了寒假和少數回家的時間,天天都看到李酸酸吃炒雞蛋,有時中午和晚上各吃一個。數百個炒雞蛋仍然沒有讓李酸酸滋潤起來,她臉色黃中帶黑,嚼動雞蛋時眼旁皺紋橫生。
    從青石梯子走上操場,秋雲猛然見著父親秋忠勇和姑姑秋忠紅,另外還有一人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見到這二,她頓時明白離漏曹的日子到來了,她招呼父親和姑姑時,聲音有些發澀,不知是喜悅還是悲拐。』
    秋忠紅是職業女性的打扮,道:「小雲,這是巴山縣教育局的朱局長。」
    來人是巴山師範校原副校長朱永清,目前在教育局任副局長。前兩天,他接到市教委主任熊有志打來的電話,不敢怠慢,迅速辦好秋雲調動手續,今天又親自陪著秋忠紅處長和秋忠勇一起前往新鄉。
    朱永清道:「秋老師這種高學歷人才,分到了新鄉,完全是浪費,以後這種人才到了巴山,絕對會留在巴山一中,回去以後我要在民主生活會上作檢討。」
    秋忠紅笑道:「當初這孩子天真,想到最偏僻的地方去工作,我們全家人勸都不聽,真是個輩拐拐。」
    這兩句對話都是官面上的套話,半是真來半是假,純粹是沒有營養的客氣話,當然,大家都不在意說些什麼,只要把事情辦好就成。
    寒暄幾句,朱永清道:「秋處長,你們先收拾收拾東西,我去找代校長,跟他交代一下具體的事。」
    秋雲主動道:「朱局長,我帶你去找代校長。」
    走到操場上,朱永清問:「我有一個叫侯海洋的學生分到新鄉學校,他是師範校的三好學生,業務能力強,陰差陽錯分到了新鄉。」
    「侯海洋」三個字就如沒有電流的金剛鑽,安靜地躺在秋雲的心靈最深處。朱永清提起這三個字,就如給金剛鑽通上電,「突突突」地鑽動起來,讓秋雲很是心痛。這種痛有如實質,扯心拉肺。
    「侯海洋以前在新鄉小學,現在在牛背陀村小,他是新老師中教書水平最高的,而且籃球打得好,寫字稱得上書法,普通話在新鄉是一流的。」秋雲毫不掩飾對侯海洋的好感。
    朱永清對侯海洋的情況很清楚,知道秋雲所言非虛,納悶地問:「侯海洋以前是學生幹部,為人處世還不錯,教學水平也行,為什麼把他從中心校調到村小?難道你們中心校的人才很多?」
    秋雲不清楚朱永清和侯海洋的淵源,有意在教育局領導面前為侯海洋鳴不平,道:「學校幾個老師在電視室看了香港的錄像片,學校領導小題大做,把看錄像定性為聚眾看黃色錄像。侯海洋由此被踢到小學校。」她主動說出此事,另一層原因是擔心代友明會向朱永清提出「聚眾看黃色錄像」的說法,提前就打起了預防針。
    朱永清很驚訝,道:「聚眾看黃色錄像?我沒有聽說過此事。」
    秋雲道:「有一個副校長叫做劉清德,又開煤礦又開餐館,做生意是主業,教書育人是副業。他和侯海洋有矛盾,有意整侯海洋,將一件小事上綱上線。教育局當然不知道,這種事說出來大家都會笑話,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還用聚眾看黃色錄像來整人。」
    聽秋雲提到劉清德,朱永清便相信了幾分,由於劉清德的大哥是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實權派人物,他瞬間便決定不過問此事,趕緊換了話題,道:「秋老師有志氣,主動到最偏僻的地方鍛煉一年,以後發達了,可不能忘記新鄉還有一群一心撲在教育上的老黃牛。」
    秋雲姑姑是市政府處長,從茂東市教委主任熊有志親自打電話來安排此事,朱永清判斷出秋與熊之間的關係很深。他自然不相了,秋雲來到新鄉是為了偏僻地區的教育事業,又想不出其他原因,他忍住了好奇心,沒有詢問。
    「代校長就在樓上,就是有幾個花盆那家,我還要回去收拾東西,暫時就不上去了。」秋雲急著要去牛背陀與侯海洋見上一面,她將代友明的房間方位指給了朱永清,沒有陪著朱永清上樓。
    目送著朱永清進了門洞,秋雲轉身一路小跑,從操場跑到了場鎮,從場鎮跑過田坎,最後跑到牛背陀小學。到了校門口,她上氣不接下氣,一顆心就要跳將出來。
    此時還未上課,孩子們都在操場裡追逐打鬧著,校園裡充滿著生機與活力,.秋雲依著大鐵門重重地喘氣。侯海洋見秋雲這副模樣,明白分手的一刻應該來了,他快步走到辦公室,站在門口問道:「幫我代個課,我有點事。」
    三位村上老師都看到靠在鐵門處的秋雲,馬光頭最先反應過來,笑呵呵道:「我沒課,幫你上。,自從他向王勤匯報了侯海洋的事情,總覺得對不住這個小年輕,有機會就想補償。「謝謝。」侯海洋轉身走到鐵門,看著秋雲,平靜地問:「調令來了?」秋雲仰頭看著侯海洋,道:「不僅調令來了,我爸和我姑都來了,還有教育局的朱局長,我一會兒就得跟著他們走。』,
    侯海洋仰頭看著天,歎了一口氣:「該來的終究要來!」
    進了屋,秋雲背靠著房門,撲到侯海洋懷裡就抽泣起來。侯海洋撫著秋雲的頭髮,道:「別哭,哭也沒用。」秋雲抽抽泣泣地道:「我跟我姑說,想辦法將你調到茂東來,這樣我們就可以團聚。」
    手稍稍停頓,侯海洋又繼續撫摸著如綢之長髮,道:「別傻了,把我調到茂東,你卻去讀研究生,我們還是分隔兩地。我是男人,不能這樣被動。你走以後,我就到廣東去闖事業,你研究生畢業,我當老闆,那時我們就沒有差距。」
    秋雲抽泣著道:「這個時候你還要講什麼面子,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
    侯海洋不停地拍著她的背,安撫其情緒,道:「你爸和姑姑都在新鄉學校,那你在這裡留不了多少時間,我們說最關鍵的。」
    「什麼是最關鍵的?」
    「當然是以後的事情,以後你去讀研,說不定走很遠,我不想成為你飛翔的負擔。
    「別這樣說。
    侯海洋悲從心來,道:「那我們就作一個約定,我們都有傳呼機,若是某一個人連續十天都不回傳呼,那就意味著不回傳呼的人下定決心要展翅高飛,那我們就給對方自由。」
    秋雲抬起頭,堅決地道:「不。」說完就猛烈地親吻侯海洋。侯海洋不再說什麼,抱緊了秋雲,熱烈地回吻著。秋雲把頭抵在侯海洋的胸前,牙齒咬著皮衣,她如此用力,以至於咬破了皮衣而不知。最終,侯海洋清醒了過來,安慰道:「我們只是暫時分別,不是分手,別弄得跟世界末日一般,我送你到新鄉學校。
    坐在摩托後座,沿著熟悉的小道,往日熟悉的風景急速後退,彷彿正在從秋雲腦海中逃離。
    在場口,侯海洋停了摩托車,道:「我就送到這裡。」他並不怕與秋忠勇見面,只是秋雲一直沒有提出讓他與父親見面,出於男人的自尊心,他不願主動與秋忠勇見面。
    秋雲與侯海洋交往過程中,潛意識中一直認為畢業於中師且在新鄉教書的男人並不是從小盼望的白馬王子。隨著兩人的感情日益加深,潛意識隱藏得越深,但是隱藏並不意味著消失,她一直沒有向父母挑明這層關係,有外部原因,也有內因。她緊緊握著侯海洋的手,道:「你要記得給我打傳呼,一定要打。還有,要給我寫信。」
    侯海洋坐在摩托車上,面無表情地抽著煙,看著秋雲背影進人學校。
    在學校小道與場鎮的聯結處,停著一輛越野車,這輛車渾身上下散發著與新鄉場鎮格格不人的氣質,過往行人都要好奇地看一下這車。劉老七帶著兩三人從場口走過來,他們行走的姿勢懶散,行走的路徑帶著侵略性,隔著老遠就能看出他們與正常行人不一樣。劉老七看到場口停著好車,抬起腳踢了踢輪胎,順手將抽到屁股的煙頭彈在空中。
    劉老七在車前繞行一圈,來到了魏官媽媽的商店前,指著車道:「這是誰的車?太霸道了!怎麼能停在路口,這不影響別人走路,你看到車裡的人朝哪裡走?」魏官媽媽最看不慣劉老七,可是坐地商家也不敢得罪這些地痞流氓,道:「開車的人進了學校。」
    劉老七最近手裡緊張,總想找機會搞點外水1,看到這輛好車就動了心思,他將頭湊近車窗,觀察車裡面的情況。
    侯海洋在遠處注視著劉老七,他發動摩托車,朝越野車開了過去,喝了一聲:「劉老七,搞啥子名堂?」
    劉老七將眼睛湊近車窗,前座沒有什麼異常,在後排椅子上面突兀地放著一頂警帽。他正在吃驚時,聽到背後一聲斷喝,嚇得渾身發抖。回頭見是侯海洋,頓時罵道:「關你雞巴事情。」
    侯海洋騎在摩托車上,用居高臨下的藐視眼光瞧著劉老七:「你別動這個車子,車裡的人你惹不起。」
    劉老七數次在侯海洋手上吃虧,他不願意丟面子,梗著脖子道:「老子要動,你把老子啃兩口。」
    侯海洋下巴微微抬了抬,俯視著劉老七,道:「你想動,隨便動,到時朱所長恐怕會拿著手銬來找你。」
    劉老七是新鄉場鎮的江湖大佬,腦袋自然不笨,石到車後的警帽,自然知道這輛車的主人是警察,多半還是警察裡的大官。他為了表示其流氓氣質,又在車輪胎上踢了一腳,道:「老一子動了,看誰把我啃兩口。」
    侯海洋沒有理睬他,開著摩托車回到場鎮邊上,這個點是牛背陀學校進人場鎮的必經之路,他和秋雲走過無數次。在場鎮抽了三支煙,劉老七罵罵咧咧地消失了,秋雲和父親秋忠勇仍然還沒有出現在視線中。
    終於,學校大門出現了七八個人,秋忠勇走到最前面,秋雲和一位不認識的中年婦女走在中間,朱永清、代友明、王勤、趙良勇等人緊隨其後。
    秋雲走出校門,她第一眼就朝牛背陀方向看去,騎在摩托車上的侯海洋立刻躍人眼簾,雖然看不清面容,她也能夠感受到侯海洋凝重的表情。自從她要離開新鄉,侯海洋的表情就凝重起來,不是那種悲悲慼戚的神情,更沒有如某些電影裡的狂喝酒狂吼叫的動作,彷彿幾天的時間,青年侯海洋變成成熟男人,包括眼神都深沉起來。
    想起侯海洋的神情,她再次扯心拉肝地疼痛,隨著姑姑秋忠紅走下青石梯,一語不發,只是望著遠處的侯海洋。
    朱永清以縣教育局副局長身份第一次到新鄉學校,校長代友明相當重視,抓緊時間匯報學校的事,王勤幾次想插嘴,都被代友明不客氣地打斷。至於趙良勇則更沒有說話的機會,只是跟在身後。
    來到小車旁,朱永清與學校諸人握手,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客氣話。秋忠勇朝著眾人抱了抱拳,上了汽車。除了秋雲,沒人知道在場鎮另一邊還有一雙凝視的眼睛。
    汽車如怪獸一般發出轟鳴,抖動著身軀,掉轉了腦袋,朝著巴山縣城開去。秋雲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她不敢回頭,怕回頭就要失態,只是扭著頭瞧著小車的反光鏡。隨著汽車啟動,反光鏡中的侯海洋越變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代友明目送著汽車走遠,轉過身,這時他才看到騎在摩托車上的侯海洋,他主動招了招手,道:「小侯老師。」剛才,朱永清專門提及了侯海洋,還談了侯海洋在中師時的表現,其間的含義不言而喻。代友明能當校長,也不是無能之輩,馬上就改變了對侯海洋的態度。
    侯海洋假裝沒有見到代友明在招手,面無表情地發動了摩托車,摩托車靈活地轉過車頭,沿著小道一路狂奔,機器轟鳴聲傳得很遠。
    代友明悻悻地放了手,道:「這娃兒有才,就是太傲慢,年輕人不懂天高地厚,還得吃虧。」
    王勤主動給侯海洋圓場,道:「小侯騎著摩托車,恐怕沒有看見我我們」
    代友明沒有多說,搖著頭想:「這個娃兒不懂事,就算你有朱永清當後台,縣官不如現管,總還在我的手心裡。」
    當天晚上,侯海洋獨自喝了酒,一口氣喝了半瓶,如若是有人陪著喝酒,搞一搞划拳猜子的遊戲,就算喝一瓶酒也不會太醉。今天一個人喝酒,六七口就將半瓶酒喝完。喝完以後跑到廁所裡吐個翻腸倒肚,眼淚鼻涕齊出。
    吐完以後,心情更加沮喪,回到寢室,他拿了一張大白紙,提起毛筆,寫下一段李白的詩:「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這一首是小時候就背熟悉的詩,以前只是為讀而讀,此情此景揮毫潑墨,才能體會詩中意味。他幾乎是閉著眼睛在寫這首詩,用心中的鬱悶來指導手中的筆。整首詩完了大半,最後兩句記不太清,他將筆扔到桌上,摸到床上,腦袋挨著枕頭便開始呼呼大睡。
    秋雲突然調走,給新鄉學校茶飯後增添不少談資,老師們一直都在猜測秋雲這個家在茂東的大學本科生為什麼會分到最偏僻的新鄉學校。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很多理由,當秋雲與侯海洋好卜以後,「秋雲作風不好」的猜測便成為其分到新鄉中學的主基調,至於秋雲的家世,大家一致認定是城市裡的窮人。
    此時烏雞變鳳凰,秋雲家裡不僅不是窮人,還是官宦之家,至少她的姑姑能讓市教委熊主任親自安排一個鄉村老師的人事調動。新鄉很多老師暗自後悔,早知秋雲關係如此硬,當時就應該和她搞好關係,說不定會有大用。李酸酸嘴裡包不住話,跺著腳在院子大叫後悔。可是世上有很多種藥,唯獨沒有後悔藥,大家都覺得很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