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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六章 猴子

    「報告,三八六號房間,江賀之提審!」審訊室的房門被推開,江賀之剃著光頭,穿著囚衣走進房間,他臉上氣色很差,眼睛裡面佈滿血絲,眼泡也是浮腫的,下頜處鬍子拉碴,看上去,已經幾天沒有休息好了。
    進屋後,江賀之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掃了下老對手孫志軍,以及一個年輕警察,還有市局一位老資格預審員,見都是熟人,他點點頭,逕直走到椅子邊坐下,耷拉著腦袋,看著腕上珵亮發光的手銬,一言不發,這已經是他被關押以來,第七次提審了。
    「小六,去把他的手銬打開吧。」孫志軍努努嘴,又從衣兜裡摸出一包軟中華,撕開後,抽出一顆,點上後,愜意地吸了幾口,就走到江賀之身邊,把香煙送到他的嘴裡。
    隨後,孫志軍拿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道:「老江啊,如果沒有記錯,這是你四進宮了,大家都是熟人,你對咱們這些流程,也都很清楚了,還是配合些好,早弄完早利索,對大家都好,對吧?」
    「孫局,我一直都很配合,這次進來,態度最老實了。」江賀之捏住過濾嘴,用力嘬了幾口,嘴裡吐出濃濃的煙霧,似乎是吸得太急,嗆到了,又佝僂著腰,咳咳地咳嗽起來,眼角的皺紋越發細密了些,雖然只是關進來幾天,他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憔悴了許多。
    「慢著點!」孫志軍忙伸過手,又在他後背上拍了幾下,心裡也有些感慨,他和這位『濱海教父』斗了很多年,也許是相互間太過熟悉了,有時候,對此人竟然生不出多少恨意,反而有些同情,和瘋子不同,他一直都認為,這個江賀之雖然罪大惡極,卻也有可憐之處。
    咳聲止住,江賀之瞇起渾濁的眼睛,歎了口氣,側過身子,有些感慨地道:「孫局,我老了,真的是老了,即便不槍斃,也活不了幾年了,死在監獄裡,也算死得其所了,這就是命,誰都改變不了。」
    孫志軍微微皺眉,背著雙手,在屋子裡踱著步子,沉吟道:「老江啊,這些日子,你的態度還不錯,主動交代了些問題,經過調查,也都屬實,這點還是值得表揚的,只不過,對於一些關鍵問題,你卻模稜兩可,閃爍其詞,是想矇混過關吧?這樣可不好!」
    江賀之沒有吭聲,而是皺眉吸了幾口煙,揚起頭,吐出幾個飄渺的煙圈,望著煙霧漸漸消散,心情也變得平靜起來,他把煙頭丟下,拿腳踩了踩,淡淡地道:「孫局,直說了吧,你們的意思,我懂,不過,這次進來,就沒打算活著出去,你們想讓我亂咬人,那是在做白日夢。」
    「說什麼呢?」預審員猛地一拍桌子,拿手指著他,怒不可遏地道:「江賀之,敢這麼和孫局講話,給你臉了是吧?」
    「老弟,說話客氣點,我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江賀之冷冷一笑,把佝僂的腰桿拔起來,斜眼盯著預審員,眼裡滿是藐視之意,轉瞬之間,身上又恢復了些黑道老大的懾人氣勢,倒把那人嚇了一跳,預審員有些打怵,就低下頭,翻著材料,不去理他。
    孫志軍回到桌後,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不緊不慢地道:「老江,我知道你是在求死,不過,你想過沒有,你這樣講義氣,人家未必領情,他們現在求佛上香,就盼著能早點宣判,你吃了槍子兒,一命嗚呼,大家就都能睡好覺了,沒準兒,還要敲鑼打鼓地慶祝一番……你覺得,那些人真的值得你去保護嗎?」
    「孫局,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不過,出賣朋友的事情,江某是絕不會做的。」江賀之閉上眼睛冷笑,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他見慣了這種陣仗,對付警察的訊問,也很有經驗,心理防線極為堅固,很難被擊破。
    「江賀之,你別在這裝蒜!」范六火了,倏地站起,指著他的鼻子喝道:「瘋子是怎麼死的,你心裡有數,既然那樣重朋友義氣,為什麼還要把他逼到跳樓,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江賀之笑了起來,拿手抹了下眼角,點頭道:「瘋子的事情,我是做錯了,但不是因為逼死他,而是太講義氣,動手晚了,要是早點下手,也就沒今天的事兒了,因為他一個,害了這麼多兄弟,我心裡很過意不去。」
    范六拿起桌上的材料,又掃了幾眼,就把音量抬高了八度,連珠炮地發問道:「江賀之,你必須老實交代,瘋子臨死前,留下的那份郵包弄哪裡去了?郵包裡到底裝著什麼東西?是不是你行賄的證據?快說!」
    「郵包嘛,讓我想想……噢,想起來了,丟到海裡去了,我親自丟的,這大海茫茫的,可不太好找了。」江賀之停頓了下,又抬頭望著范六,面無表情,像是在敘述著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其實,裡面並沒有什麼重要東西,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我都懶得打開看,直接丟了,那個瘋子,他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要不然,也不會靠打打殺殺過日子了,他能接觸到啥東西?」
    「那誰能接觸到,老二嗎?」范六靈機一動,敏銳地捕捉到他說話中的漏洞,追問了一句。
    江賀之不說話了,把眼睛閉上,像是在努力地回憶著什麼,眉頭顫個不停,半晌,才又歎了口氣,悠然道:「諸位,別再浪費口水了,沒意義,我是濱海市黑社會的頭目,所有的壞事,我都有份兒,槍斃三次都不冤枉,我認罪伏法,就這樣吧!」
    范六剛想說話,卻被孫志軍用眼神制止,孫志軍拿著一管簽字筆,輕輕敲打著桌面,語氣平靜地道:「老江啊,你年紀大,身體也不太好,我們不會審你太長時間,對你也很照顧了,沒有動用手段,但你該考慮下,進了這個門,再想出去,恐怕是沒那麼容易了,那些人自身難保,也不可能伸手來救你,為什麼還保著他們呢?你現在的表現,讓我很失望,也很好奇,知道嗎?」
    江賀之冷笑了一下,盯著孫志軍看了半晌,才搖頭道:「不是在保著誰,而是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保護傘,如果有,能這麼輕鬆被你們擺平嗎?只要提前得到一點風聲,我都會提前跑路的,而不是束手就擒,對吧?」
    孫志軍把手一擺,皺眉道:「老江,這是借口,你沒有跑路,是因為心存幻想,妄想讓省裡下來的幾位神仙,作法施救,只是沒得逞罷了,這個就不要拿出來做理由了!」
    江賀之卻笑了,瞇著眼睛道:「孫局,不要亂講話,我和官員接觸,都是以商人的身份,談的也都是經商的事情,你們不信,盡可以去調查嘛,來集團公司視察的領導,那可太多了,從前任市委書記到市長,再到下面的官員,多得我都叫不上名字,但大家都是正常交往,沒有涉及到錢的事兒,真的沒有。」
    孫志軍見沒有進展,悶頭喝了幾口茶水,放下杯子,轉頭道:「小六,你們先審著,有什麼突破,及時通知我,要看好了,別讓他耍花樣,咱們這位江董事長,可精明得很啊!」
    「是,孫局請放心。」范六點點頭,又拿起材料,皺眉看了起來。
    孫志軍走到門邊,回頭望了一眼,冷冷地道:「江賀之,別以為你嘴硬,我們就沒辦法查了,咱們打個賭,不出一個月,你一定會張開嘴巴,吐個底掉!」
    「已經底掉了,沒東西可吐了,走好,孫局!」江賀之拿手搓了把臉,就又閉上眼睛,無論面前的兩人如何發問,都不做聲,逼急了就是一句話:「要審我江賀之,你們兩個沒資格!」
    孫志軍在樓道裡站了一會兒,抽了根煙,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心情很是糟糕,打黑的行動,雖然很成功,但想藉著目前掌握的線索,順籐摸瓜,卻困難重重,接連幾天,都沒有大的進展。
    更為嚴峻的考驗是,在前期準備過程中,有來自京城的同行暗中相助,使得行動可以順利展開,但把這些人緝拿歸案後,再讓那些人參與,顯然是不適應的,早在兩天前,那些精兵強將就奉命撤回了。
    可濱海市的公安系統,很是複雜,在毛守義和郝清平等人的牽制下,他想恢復昔日的威望,已非易事,更逞論擴大戰果了,可無論多麼困難,孫志軍都想把工作幹好,不能辜負市委王書記的信任,他非常清楚,如果不能借此機會,深挖黑幕,就浪費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孫志軍回到辦公室,就關上房門,坐在辦公桌後,拿起厚厚的卷宗,翻看起來,不時做著筆記,冥思苦想,尋找突破江賀之的辦法,這個老狐狸不配合,要想把火燒起來,就不現實。
    而就在此時,刑警隊長吳明譜出現在樓梯上,他邁著大步,騰騰地上了樓,敲開了隔壁一間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鐵青著臉道:「郝局,真是太不像話了,有人在背後整我的黑材料!」
    郝清平悚然一驚,忙站了起來,輕聲道:「明譜,先別激動,有什麼事情,慢慢說。」
    「郝局,你說的倒是輕巧,我能不激動嘛!」吳明譜霍地站起,把頭上的警帽摘下,狠狠地砸在牆上,轉頭喊道:「*****的!這個白眼狼,以為有了市委書記當後台,就可以為所欲為了?狗屁吧!」
    郝清平笑了,拿起杯子,繞過辦公桌,走到飲水機旁,沏了杯茶水,放到茶几上,拍了拍吳明譜的肩膀,笑著道:「明譜,這大中午的,你哪來這麼多火氣?有話好好說,別指桑罵槐的,讓人聽了笑話。」
    吳明譜把手一擺,怒聲道:「我不怕,從警這麼多年,我怕過啥?他逞英雄,出風頭都可以,別惹到老子頭上,當初我又沒得罪過他,冤有頭債有主,該找誰找誰去……哪個想拿我老吳不識數,當軟柿子捏,那是瞎了他的狗眼,我呸!」
    「明譜,消消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郝清平坐在他旁邊,遞上一顆煙,笑瞇瞇地道:「咱們共事多年,彼此都很瞭解,有什麼話,儘管和我說。」
    「郝局,剛剛得到消息,那邊的人搞誘供,想讓刀疤臉他們把我咬出去。」吳明譜喝了口茶水,聲音恢復了平穩,臉上的表情卻陰沉得可怕,像是隨時都會爆發。
    郝清平看了他一眼,沉吟不語,半晌,才輕聲道:「明譜,腳正不怕鞋歪,咱們既然做事光明磊落,就不怕他們去查,我對你還是有信心的。」
    「是不怕查,就是嚥不下這口氣!」吳明譜豎起眉頭,惡聲惡氣地道:「在警隊幹了這麼多年,我吳明譜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他們這麼搞我,我不服!」
    郝清平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煽風點火道:「明譜,不服又能怎麼樣?形勢比人強啊,人家現在可威風了,是市委書記眼裡的大紅人,市民眼中的掃黑局長,短短幾天的功夫,就紅得發紫,你看這錦旗送的,都快堆滿倉庫了。」
    「那是大傢伙的功勞,哪能都讓他一個人得了!」吳明譜抬起右手,砰地一拍桌子,又轉頭望著郝清平,有些惱火地道:「郝局,他要是覺得我礙眼,儘管提出來,我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在下面搞小動作,想幹什麼?把我送進去?*****的,惹毛了,大家同歸於盡!」說罷,他把手往腰裡一摸,將槍套摘了下來,重重地拍在茶几上。
    「明譜,冷靜點,不許胡說!」郝清平面色一寒,瞪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起身道:「以前在餐館,聽說過一個故事,廚師在做猴腦時,會到籠子裡挑猴子,籠子裡的猴子們受了驚嚇,會抱作一團,盯著廚師的眼睛,當廚師把目光停在哪隻猴子身上時,群猴就會把它推出去,以求自保……」
    「他孫志軍可不是廚師,我也不是猴子!」吳明譜瞇起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眼神裡,已經帶出了殺機。
    郝清平轉過身子,目光銳利地盯著他,輕聲道:「他不是廚師,王書記可是,王書記想把他立起來,抓住刀把子,那他就有了挑選猴子的資格,找出來殺一儆百,樹立權威,這也是很正常的,明譜,要當心啊,別撞到人家的槍口上,我勸你,服個軟算了!」
    吳明譜冷笑半晌,把手一擺,淡淡地道:「郝局,你放心,我敢斷言,他當不上這個廚師,不信,咱們走著瞧!」
    「那是最好了。」郝清平微微一笑,重新回到沙發邊坐下,拍了拍吳明譜的肩膀,笑著道:「明譜,你只管專心做事,不必擔心,我幫你頂住,不會讓他們亂來的。」
    「謝謝郝局!」吳明譜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抓起茶几上的手槍,推開房門,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很快下了樓,鑽進小車,疾馳而去。
    郝清平站在窗邊,啞然失笑,半晌,才輕吁了口氣,歎息道:「關在同一個籠子裡,大家都是猴子,你又怎麼會例外呢?」
    週四的上午,鄭大鈞正在辦公室裡看文件,外面忽然傳來激烈的爭吵聲,他趕忙把材料放下,走了出去,推門向外望去,見委辦的兩位科長,正站在樓道裡,指手畫腳,像鬥雞一樣吵個不停,他頓時心頭火氣,低聲喝道:「怎麼回事,都給我進來!」
    兩位科長對視一眼,就都安靜下來,悻悻地走過來,跟在鄭大鈞的身後,進了辦公室,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鄭大鈞回到辦公桌後,把臉拉得老長,『啪』地一拍桌子,怒聲道:「你們兩人到底怎麼回事,不知道領導正在樓上開會嗎?上班時間在外面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還有沒有點組織性、紀律性?」
    秘書一科的科長李方明抬起頭,理直氣壯地道:「主任,是這麼回事,原來市委的大活,都是放在二科來搞,這都幾年了,搞得一直很不錯,可孔科長不知搞什麼名堂,跑到秘書長那裡奏了一本,說二科的工作太忙,要把那些工作移交給一科,可您知道,咱們一科大都是市委領導的貼身秘書,真正在辦公室裡坐班的,就那麼幾個人,本身就更累的了,我再給加工作量,人家要跳腳罵娘的。」
    二科科長孔慶東聽了,把臉一沉,又擰眉豎目地道:「老李,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這事兒是秘書長定的,怎麼能往我身上賴呢?再說了,你們一科的人都金貴,我們二科的也不是當苦力的啊!這髒活累活,受力不討好的工作,我們可都頂了好些年了,也該輪到你們了。」
    李方明火了,倏地站了起來,不依不饒地道:「老孔,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不咱倆換換位置,你來一科,咱不說別的,你能把那幾位大秘書擺弄明白了,我老李就甘拜下風,人家說領導給安排完活了,忙不過來,你能有什麼辦法?」
    「那是你要面對的問題,和我講什麼!」孔慶東故意氣他,把脖子一扭,冷言冷語地道:「要是我,幹不好就讓賢嘛,你不行,不見得別人都不行!」
    「你……」李方明氣得渾身直哆嗦,卻說不出話來。
    「好了,都少說幾句!」鄭大鈞險些氣樂了,其實,在未辦裡因為工作分配的問題,吵架是經常事兒,大家都是老機關,做事都有些拈輕怕重,凡是撈不到實惠的工作,能推就推,能躲就躲,但像這樣,鬧得臉紅脖子粗的,倒是少見。
    他拿眼望著兩人,琢磨了一下,就笑著道:「兩位,我心裡有數,你們都很辛苦,但活還得照干,這樣吧,以後出了大活兒,由兩個科室抽人一起搞,其實現在的工作量,沒有以前那麼大了,也沒必要單獨成立個大活辦,對吧?」
    孔慶東見好就收,點頭道:「主任說的對,只要別把髒話累活都丟給二科,我就沒意見,大家管點事兒都不容易,誰也不想勞心勞力的,還被下面人暗地裡罵啊!」
    李方明無奈之下,也點點頭,苦澀地道:「主任,一科的工作量可不小,前段時間,給秘書長打報告提出增加編製,到現在還沒批下來,您看是不是催下?」
    「再說吧。」鄭大鈞把臉一沉,看了他一眼,又把身子向後一仰,淡淡地道:「老孔,你先回去吧,我再和老李聊聊。」
    「好的,主任!」孔慶東笑笑,斜眼望著李方明,冷笑了一下,就起身離開。
    鄭大鈞拿著杯子,繞過辦公桌,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對李方明微微一笑,輕聲道:「老李啊,我知道,你在下面的工作不好幹,也很辛苦,可不管怎麼樣,都不能發火啊,你和老孔都是市管後備幹部,以後機會多多,可不能因為些小事兒,就在領導面前失分。」
    李方明歎了口氣,點頭道:「主任,今兒這事兒,責任也在我,早晨被人嗆了幾句,心裡不舒服,剛好又得知這件事,立馬就來火了,可到孔慶東那商量,他非但不肯退讓,反而火上澆油,故意氣我。」
    「老李,咱們當領導的,遇事要冷靜啊,且不可意氣用事。」鄭大鈞拿手敲了敲桌子,又瞇上眼睛,搖頭晃腦地道:「我在委辦工作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有些經驗可以和你分享下,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主任,您說。」李方明坐直了身子,把耳朵豎了起來。
    鄭大鈞拿起杯子,不緊不慢地道:「幹工作,就如同打籃球,遇到的現實問題,都是活蹦亂跳的難題,其中有合理的,也有不合理的,有自己遇到的,也有別人傳過來的,但在咱們市委辦,更多是領導交代下來的。」
    李方明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輕聲道:「主任說的好,我經常接到不合理的傳球。」
    鄭大鈞笑笑,喝了口茶水,繼續道:「要想打出好球,可不容易,第一,要明於觀球,對全局洞若觀火,對趨勢把握得當,這是眼光問題,第二,要樂於接球,不管什麼球,都要先痛快、愉快、爽快地接住,這是態度問題。」
    「等等,主任,稍等一下。」李方明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忙取了筆紙,在上面刷刷地寫了幾行字,接續道:「主任,接下來呢?」
    鄭大鈞豎起三根手指,笑瞇瞇地道:「這第三,要穩於運球,分析是不是錯傳,是不是合理,哪些不合理,哪些比較棘手,這是見識問題。第四,要善於傳球,錯傳的球要及時拋給別人,不合理的部分,要巧妙加以否定,這是策略問題。」
    「主任說的對,我是沒有掌握好策略問題,遇到問題前,太不冷靜了,反而把事情搞得一塌糊塗。」李方明心悅誠服地點著頭,再望向鄭大鈞的眼裡,就滿是欽佩之意。
    鄭大鈞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輕聲道:「第五,要精於投球,盡己所能,力求圓滿,這是操作問題,第六,要歸於無球,以『功成不必在我』的心態迎接下一個球,這是境界問題。」
    「高明啊高明!」李方明把筆丟下,一拍茶几,豎起一根拇指,大聲讚道:「主任,好一個『球論』,這可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了,主任這『球論』有水平,當真是高人高論!」
    鄭大鈞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但只是稍縱即逝,他又拿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水,就淡淡地道:「老李,我這只是經驗之談,談不上什麼水平,要說水平,還是咱們的王書記高,每次聽他談話,都會讓我受益匪淺。」
    「王書記……那自然是高水平了。」李方明湊了過去,恭敬地道:「主任,這次打黑,真是漂亮,昨晚回到家裡,老婆還在講,他們單位的人,都說新來的書記好,這剛到任沒多久,就把濱海社會治安問題給解決了,這可是為老百姓干的一件大好事啊,下面交口稱快。」
    鄭大鈞點點頭,定睛看著他,意味深長地道:「不會都說好話,好像也有說風涼話的,對吧?」
    「是嗎?我倒沒有聽說過。」李方明心裡忽地一沉,感到脊背發麻,想起昨天下午,自己在辦公室裡說的幾句牢騷話,心裡『咯登』一下,有些心虛地道:「主任,那是難免的,咱們這地方,就是人多嘴雜,不管做了什麼好事,都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我們大可不必理會。」
    鄭大鈞笑了,拿手摸著頭髮,慢條斯理地道:「老李啊,增加編製的問題,我會去爭取,你們一科的工作量大,有目共睹,以後找機會,我再給你們漸漸負擔,但不能太急,好吧?」
    李方明暗自鬆了口氣,連聲道:「好的,主任,您做事公道,我心裡服氣,多幹點兒也沒什麼的,無非就是加加班嘛,有時候,就是嚥不下那口氣,孔慶東仗著能在秘書長面前說上話,說話辦事太霸道了,總想壓人一頭。」
    鄭大鈞笑了一下,又拿起杯子,似是無意地道:「老李,紀委的畢副書記,你們很熟,是吧?」
    李方明忙點點頭,有些神秘地道:「主任,我也不瞞您,我和畢副書記,沾了點親戚關係,不過平時大家都忙,很少走動。」
    鄭大鈞把玩著杯子,微笑道:「那可不成,再親密的關係,也要經常走動才成,不然,就算是親兄弟,也會生疏的。」
    「主任說的是。」李方明臉上帶著笑容,心裡卻有些苦澀,那位畢副書記,怕是早忘了他這門親戚了,平時見面,也是點點頭就過去了,很少打招呼。
    沒辦法,李方明在委辦混了十多年,還只是個小科長,在領導面前也說不上話,遠沒有那些大秘書風光,但這些話,只能裝在肚子裡,不能講出來。
    到了他現在的年紀,別的都是其次,面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到下面去做調研,那是言必稱書記的,乃至於前任市委書記出事兒後,好多人都以為他會受到牽連。
    鄭大鈞拿話點了他半天,見他不開竅,就覺得有些生氣,咳嗽一聲後,笑著道:「老李,有機會,把畢副書記約出來,大家一起吃頓飯,聯絡下感情。」
    「好的,主任,這事兒好辦,我來安排。」李方明說完之後,才感到有些後悔,這麼講話,顯然是把主任的身份壓低了,看著鄭大鈞微微皺眉,臉色不善,忙起身道:「主任,那我先回去了,那邊還有活兒。」
    「嗯,老李,有時間常過來坐坐。」鄭大鈞板起面孔,有些不悅地道,直到李方明出了門,他才搖了搖頭,歎息道:「這人真是呆得可以,半點機靈勁都沒有,怪不得幹了這麼久,始終不上去,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回到辦公桌後,剛剛拿起文件,桌上的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鄭大鈞摸起電話,喂了一聲,耳邊就響起了魯玉婷的聲音:「主任,書記大人有請。」
    「小魯,是不是要談紀委的問題?」鄭大鈞握著話筒,試探著問道。
    「呀,主任,你真是太神了!」魯玉婷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她停頓了一下,又壓低聲音道:「剛才書記還在說,紀委那些傢伙太不像話了,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鄭大鈞在心裡哼了一聲,暗自琢磨著,要說揣摩上意的本事,我鄭大鈞自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嘴裡卻謙虛道:「胡亂猜的,沒想到,還真蒙對了!」
    「厲害,主任,都快成書記肚子裡的蛔蟲了。」魯玉婷對鄭大鈞還是有些看不上眼的,就在話裡暗諷了一下。
    「哈哈,小魯,真是過獎了!」鄭大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掛斷電話,用手摩挲著頭髮,洋洋得意地道:「大鈞,加油干吧,只要抱住了王書記的大粗腿,在關鍵時刻再發揮點作用,何愁不能飛黃騰達呢?今日之委辦主任者,將來之中辦主任也!」
    「吱嘎……吱嘎……」鄭大鈞細心地把杯子內壁上的茶漬擦淨,沏上茶水,轉瞬間,就已是茶香四溢,望著琥珀般金黃的湯汁,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像是完成了一件極為神聖的使命,輕舒了口氣,拉開椅子,面色恭敬地坐了下去。
    「這是典型的低水平重複性建設,應馬上叫停,在項目審批上,市政府要嚴格控制,認真把關,不能一哄而上,搞惡性競爭。」王思宇抽出一份文件,掃了幾眼,就提筆在上面署了意見,丟到旁邊,抬起頭,看了鄭大鈞一眼,皺眉道:「大鈞,剛才開會的時候,外面怎麼那樣吵?」
    鄭大鈞欠了欠身,小心翼翼地道:「沒什麼,兩個科長因為工作上的事情,發生了些爭執,已經協調好了。」
    「委辦要管好,和侯晨之間的關係,也要處理好。」王思宇又低下頭,『嘩嘩』地翻著手中的材料,他此刻的心情,和窗外的天氣一樣,有些陰鬱而沉重。
    就在上午的常委會上,市長盧金旺,市委副書記許伯鴻聯手掌握了局面,使得他在無奈之下,被動接受了幾項議題,令王思宇感到極為不快,心裡堵得慌,這都過了半個多小時,仍沒有順過氣來。
    那兩人極有默契,一唱一和,引來常委們的隨聲附和,很輕易地主導了會議的走向,他們控制了常委會,也就相當於卡住了王思宇的咽喉,讓他呼吸困難,也無法嗆聲,這種滋味,王思宇還是初次嘗到,若非極力控制,只怕當場就要大發雷霆了。
    冷靜下來以後,對目前的形勢進行分析,他隱隱發覺,上午的會議,傳達了某種微妙的信號,似乎,這是一個下馬威,對方在用這種方式來提醒自己,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照顧到大家的利益,否則,他們是會不買賬的。
    而再強勢的書記,如果得不到絕大多數常委的支持,亦或是被眾常委聯合抵制,那也是無法立足的,通過近距離觀察,王思宇真切地感受到,參加會議的絕大多數常委,還是跟著盧金旺走的,這是個不容忽視的利益圈子,他們在濱海市所掌握的實際能量,要遠勝於自己。
    其實,這個圈子的真正核心,並不在濱海,而是直達省城,直到現在,王思宇還沒有遇到那位傳聞中很是強勢的常務副省長杜山,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形勢的交流。
    不過,即便如此,他已經深刻地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的壓力,杜山在濱海市經營近十年之久,影響力深入到濱海市的許多部門,可謂盤根錯節,根深蒂固,沒有足夠的時間,很難消去他打下的烙印。
    停下筆,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腦海中閃過一張張臉孔,那些含蓄的笑容,意味深長的目光,不經意間的一瞥,都在眼前晃動,他冷笑了一下,把玩著茶杯,陷入沉思當中。
    現在想想,省委書記趙勝達實在是老謀深算,早就預料到了他要面對的局面,因此,提前搞了約法三章,束縛住他的手腳,讓他無法用簡單直接的方式,打破濱海目前的官場格局。
    而尋著這樣的思路想下去,趙書記的真實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無非是利用杜山在濱海的力量,限制自己的發展,同時,也用自己來牽制杜山,使得二人投鼠忌器,乖乖地聽從趙書記的擺佈。
    這種平衡之術,是官場裡最常見的,卻也是屢試不爽的,被很多領導視為行之有效的御下良策,摸透了省委趙書記的意圖,王思宇對於當下的情勢,看得也就更清楚了。
    這也就意味著,要解決濱海的問題,不能自上而下地硬來,否則,必然遭遇到更加強大的阻力,這就要花些時間了,王思宇歎了口氣,把杯子放下,從煙盒裡摸出一顆中華煙,送到嘴裡。
    「啪!」鄭大鈞舉起打火機,捧著藍色的火苗,為王思宇把煙點上,他平素是極少吸煙的,但為了實現高質量的貼身服務,特意準備了打火機。
    王思宇吸了一口,嘴裡吐出淡淡的煙霧,伸手摸了一份材料,丟給鄭大鈞,淡淡地道:「這是紀委報過來的材料,大鈞,你也看看,搞了一周的時間,就拿出這樣的東西來,真是不像話!」
    鄭大鈞忙接過材料,翻開起來,半晌,抬起頭來,皺眉道:「王書記,他們這是在敷衍了事啊,裡面儘是開脫之詞,要按照這個辦法查下去,肯定是筆糊塗賬。」
    「嗯,他們這不是在查問題,而是在擦屁股。」王思宇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怒意,皺眉道:「不止是紀委,公安那邊的進展也很慢,我們想搞雙管齊下,擴大戰果,有些人就是不肯呢,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們在消極對待,磨洋工!」
    「是啊,種種跡象表明,現在的情況,很不正常,已經偏離了預定的方向!」鄭大鈞也振振有詞地附和著,停頓了下,又探過身子,察言觀色地道:「王書記,南粵官場向來排外,濱海這邊,據說受杜省長的影響很大,他們抱起團來搞對抗,咱們勢單力薄,不太好辦啊,是不是……請示下周書記,請他幫忙運作一下?」
    「不行!」王思宇皺眉吸了口煙,擺擺手,輕聲道:「不能靠老爺子,他要面對問題的更多,濱海的事情,要靠咱們自己解決。」
    「那就要麻煩些了。」鄭大鈞把材料放下,有些失望地道:「王書記,打黑之所以能夠順利進行,很大的原因在於,毛守義不是杜山他們那邊的人,把他擠出公安口,盧市長等人並沒有什麼損失,而要深入挖掘下去,就會遭到他們的抵制,底下很多人都在說,只要看新任的公安局長是誰,就能看出第一回合的輸贏了。」
    王思宇笑了,把一段長長的煙灰撣落,輕聲道:「也有些道理,孫志軍那邊的壓力不小,應該打打氣,我已經聯繫好了,再過些日子,央視有個欄目組要派人過來,做期採訪,內容就是打黑局長,要在黃金時段播放,你要提前安排,把接待工作搞好。」
    「好的,王書記,這個辦法好,很巧妙地造出聲勢,這會為他加上很多分數。」鄭大鈞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不失時機地拍了下馬屁,又小聲道:「紀委那邊,也不全是一條心,有位畢副書記,能力好像不錯,但和紀委孫書記不和,現在境況一般,如果能把他用上,沒準兒能起到作用。」
    「可以適當接觸下,但不要把寶押在這個上面。」王思宇把煙頭熄滅,丟在煙灰缸裡,淡淡地道:「大鈞,考考你,怎麼才能讓猴子吃辣椒?」
    鄭大鈞愣了一下,就拿手比劃著,振振有詞地道:「王書記,這很簡單,讓人抓住猴子,把辣椒塞進猴子嘴裡,它要是不肯吃,就用筷子捅進去。」
    「不行,用強迫的辦法不好,再想想。」王思宇被他逗樂了,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心裡舒坦了許多,這個鄭大鈞,還真是個開心果,和他在一起時,還是很愉悅的。
    鄭大鈞咧了下嘴,拿手摸著下巴,又悻悻地道:「不能硬來,那也好辦,把猴子餓上幾天,再用肉片裹住辣椒,如果猴子餓急了,肯定是會吃的。」
    「不能用欺騙的手段,要多搞陽謀,少搞陰謀。」王思宇淡淡一笑,放下杯子,把謎底揭開:「在猴子的屁股上,抹上辣椒,當它感到火辣辣的時候,就會主動回頭去.舔。」
    鄭大鈞一拍腦門,有些誇張地笑了起來,連聲道:「高明,還是王書記高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停頓了一下,他又瞇起眼睛,小心翼翼地道:「王書記,現在咱們面臨的問題,可不是讓猴子吃辣椒,而是讓貓抓老鼠啊?」
    「道理都是相通的。」王思宇笑笑,輕聲道:「既然他們不肯搞,咱們也就別勉為其難了,可以考慮另起爐灶,由你們委辦牽頭,專門搞個黨風廉政建設督導小組,我親自任組長,秘書長任副組長,你和孫志軍都是組員,再從紀委監察室、公安局、檢察院、審計局等部門抽調些人,以後再有案子,大案子由省紀委來抓,小案子由你們和各區的紀委來辦,查完了直接走司法程序,就不走紀委的門檻了,把幾個案子辦實了以後,就可以打板子了,咱們倒要看看,是紀委不頂用,還是他紀委的幾個領導不作為!」
    鄭大鈞有些傻眼了,瞠目結舌地道:「王書記,這個……這個好像不太合規矩吧?」
    王思宇拿手指著他,皺眉道:「規矩是人定的,我們就要想方設法,制定對自己有利的遊戲規則,你這人真是迂腐,半點機靈勁都沒有,怪不得幹了這麼久,始終不上去!」
    鄭大鈞拿手擦汗,悻悻地道:「王書記教訓的極是,我琢磨著,這個督導小組只要建立起來,紀委那些人准慌了神兒,要想不被掛起來,還不得主動把案子查下去啊?」
    「那樣最好!」王思宇又喝了口茶水,拿起近期的工作安排表,遞給鄭大鈞,輕聲道:「把下周的工作安排調整下,那些務虛的會議,我一概不參加,抽出時間,到下面幾個區去搞座談,他們想在常委會上搞封鎖,搞包圍,我就下去打游擊,我就不信,所有的區長書記都和他們一條心?就算是鐵板一塊,也要撕開一條口子!」
    頓了頓,王思宇又提高嗓門,敲著桌子喝道:「多了不用說,半年之內,如果不能反孤立,反包圍,我就帶著你走人,咱們前腳離開,後腳我就把它砸個稀巴爛,他盧金旺和許伯鴻有什麼了不起?只要離開南粵,沒了顧忌,我動動小指頭,就能把他們統統打倒!」
    鄭大鈞站了起來,極為欽佩地道:「王書記,這個辦法好,通過搞巡視,發動力量,是最有效的鬥爭方法,太祖和太宗都用過,那些常委雖然有抱團唱反調的資本,底下的區長書記,哪個敢公開反對?只要當面施壓,把各區的聲勢造起來,市裡這些人也就不好在硬頂了,書記,高明,真是高明!」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大鈞,你先別忙著拍馬屁,我問你,剛才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都記……」話到嘴邊,鄭大鈞眼珠骨碌一轉,趕忙巧妙地道:「書記,該記住的,都記住了;不該記住的,已經忘記了。」
    王思宇啞然失笑,擺手道:「那可不成,把這些該記住的,已經忘記的,都講給秘書長聽吧,現在就去。」
    鄭大鈞愣了一下,怔怔地望著王思宇,滿臉狐疑地道:「王書記,您這是?」
    「這是先禮後兵,也是我說的陽謀!」王思宇面色一沉,淡淡地道:「這些就是辣椒,要通過侯晨,抹到那些猴子的屁股上,它們要是不肯回頭舔,咱們就按既定方案辦,假戲真做,他們要是肯聽話,那大家還有的談,可以坐下來商量,當然,態度要友好,不能抱團搞對抗!」
    鄭大鈞聽了,終於醒悟,又阿諛奉承了一番,就告辭離開,去了秘書長侯晨的辦公室,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兩人關上房門,商量了許久,鄭大鈞才推門出來,背著雙手,邁著四方步,在委辦各科室轉悠起來。
    到了晌午,吃午飯的時候,秘書長侯晨拿著餐盤走過來,坐在王思宇的身邊,閒聊了幾句,就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王書記,盧市長那邊表態了,他完全贊成您的觀點,打黑和反腐必須結合起來,加大力度搞下去,不能半途而廢,許書記那邊可能還有些想法,他會去做工作,明天上午,紀委也會再開個會議,佈置下一步的工作。」
    王思宇滿意地笑了,把筷子放下,抽出紙巾,擦了嘴角,點頭道:「這個消息不錯,盧市長覺悟就是高,大局觀也好,不像有些人,死腦筋一個,無論怎麼點撥,就是轉不過彎兒,那樣的同志很危險,再不加強學習,很容易落伍的。」
    「是啊,是該加強學習。」侯晨有些吃味,暗自琢磨著,這回許書記要惹麻煩了,真要是和王書記結下私怨,以後可不容易化解,人家還年輕,只要不犯下大錯誤,將來的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了,和這樣的人死磕,還真不值得,這也是盧金旺在角力的關鍵時刻,選擇退讓的原因吧?
    正說著話,王思宇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下號碼,見是政府辦打來的,就皺眉接通:「喂,你好,我是王思宇。」
    一個倉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王書記,是王書記嗎?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剛才,就在剛才,盧市長突發心臟病,趴在辦公桌上,不省人事,我們正把他送往醫院……」
    「什麼?」王思宇嚇了一跳,倏地站起,皺眉道:「你是哪個?慢點說,把情況說清楚。」
    「王書記,我是政府辦的副主任張鳳舉啊,是這麼回事兒,剛才,盧市長正和稅務局的劉局長談工作,本來還好好的,可談著,談著,他臉色忽然變得慘白,就拿手捂著胸口,說『氣死我了』,然後,就一下子趴在桌子上,人事不醒了,嚇得劉局大聲喊了起來,把大伙都叫了過來,現在已經要上車了。」
    「老張,你們去哪個醫院?」王思宇也有些急了,問清楚之後,趕忙招招手,帶上桌邊眾人,大步流星地往出趕,邊走邊道:「這誰啊,這是……太不像話了,怎麼把老盧氣成這樣?這要有個三長兩短的,讓我怎麼向省裡交代啊!」
    鄭大鈞跟在旁邊,見秘書長侯晨太過焦急,步子太快,險些要越過王思宇,頓時急了,上前一步,伸手扯住侯晨的西服下擺,硬生生地把他拉住,直到王思宇又向前邁出幾步,他才鬆了手,衝著侯晨歉然一笑,心裡卻想著:「真是糟糕,這肯定是辣椒抹得太多,讓盧市長起了不良反應,早知道,就不該加那幾句髒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