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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十八

我趕緊走回家去,這回也許真得上醫院去檢查一下呢。

奶奶沒在家,大概又開什麼會去了。我摸著了鑰匙,開開門,轉進我自己的屋子——不覺倒退了一步。

“怎麼!我走錯了人家了吧?”

這哪裡還像我的屋子!窗台上也好,地下也好,都陳列著一盆盆的花——各色各樣的,我簡直叫不出名字。有的倒掛著,有的順長著,有的還打葉子肋窩裡橫伸出來。一瞧就知道這全是些非常名貴的花草。我原先那兩盆瓜葉菊和一盆文竹夾在這中間,可就顯得怪寒磣的了。

而我那張做功課的桌子也不由你不去注意它。那上面有一隻很好看的小花瓶,跟那一缸金魚並排站著,不知道這到底是哪朝哪代哪個地方的產品。花瓶旁邊整整齊齊排列著四塊黃玉似的圓潤的奶油炸糕,還熱和著呢。再往東,就豎起了一架起重機模型,這是道道地地的電磁起重機。它的東南方還躺著一把五用的不銹鋼刀。靠北,你就可以忽然發現一個陶器娃娃坐在那裡,睜圓了一雙眼睛,愛笑不笑地傻瞧著你。她右手邊蹲著一堆濕答答的粘土,看樣子大概有兩斤來重。

“怎麼回事,這是?”我站在房門口,還是四下裡望著。“開百貨公司了還是怎麼著?”

寶葫蘆總還是那麼一句老話:“我照你的意圖辦事。”

“我問你要過這些個玩意兒麼?”

“你想來著。”

“我想來著?”我問自己,可是記不起了。

也許是我略為想過那麼一下:“這玩意幾倒挺不錯”,“這真棒”——頂多不過如此。

也許我連想也沒想,只不過瞧著心裡喜歡了那麼一下子。也許我連喜歡也沒喜歡過,只不過心裡稍為那麼動了一動。……

誰知道寶葫蘆就這麼頂真呢!

我一開抽屜,就發現了一本《科學畫報》。書上面還待著一顆孤零零的象棋子。

“哈,那個‘馬’原來在這兒!你都給搬家來了?”

寶葫蘆很得意地告訴我:“這麼著,一方面咱們的秘密不會被人看破,一方面你又得了一本書和一隻‘馬’。”

“謝謝,謝謝,”我說,“呃,我問你:你會下象棋不會?”

“不大會,怎麼?”

“不會,就請你別瞎幫忙。你把那顆又大又髒的棋子楞往我嘴裡塞,那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要吃它麼?”

“哼,吃!你瞧見世界上誰下棋是這麼著吃子兒的?你懂得‘吃’字的意義麼?”

它說它懂:“那就是要把那顆棋子給趕出棋盤,不是麼?所以我就給你辦好了這件事,讓你直接達到那個目的。”

“這麼著,下棋還有什麼意思!你得讓我自己來下,讓我自己想想……”

“那何必呢?這些個事有我給你效勞,你又何必自己去操心呢?”

你瞧!反正跟它講不明白,它不懂得這些道理。

從此以後,我下棋的時候就甭打算吃別人的子兒,也別想將人的軍了——只要我一有這個意思,對方的老“帥”就會忽然不見,弄得大家手忙腳亂,下不成。

象棋下不成,那就打打百分兒吧。可是也不行。有一次就這麼著,剛發了牌,一開始要打,就有人嚷了起來:“我少了牌!”

“我也少了兩張!兩個王不見了!”

同時我手裡的牌數突然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三點三三,都是頭幾名王牌。

我只好把牌一扔,抽身走開。

從此以後——唉,像我這號有特殊幸福的人,就很難和同學們(他們頂多不過有普通幸福)玩到一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