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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七

同學們和我這麼耗著,究竟有多久,我也鬧不明白。我只覺得過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有一個時候——我不知道這是幾點幾分鐘——我感覺得書包彷彿動彈了一下,好像要從我手裡掙開去似的,我嚇得出了一身汗,捂得更緊了一些。書包可又那麼一彈。

又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我才感覺到手裡的書包似乎有了點兒變化,和剛才不同了。我定一定神,騰出一隻手來悄悄地探了一探——

“哎呀!”我才透過了一口氣來。

書包肚子已經癟下去了。不用看就知道,裡面那一本惹麻煩的書不知道什麼時候,不知道怎麼一來,不知道弄到哪裡去了。

“好了好了,”我這才豎直了脊背,向同學們宣佈,“我沒毛病了。”

雖然同學們都有點兒覺得奇怪(尤其是姚俊),他們還勸我去檢查一下身體,這樣那樣的。可是問題已經不大了。

只是有一件事叫我很不愉快:我耽誤了象棋比賽。別的一位同學代替了我,他只贏了一盤。假如是我出馬就好了:決不止贏這麼一點兒。

“嗯,不見得!“姚俊把腦袋一晃,“你的棋好是好,可就是不沉著。”

我不服氣:“哪裡!該沉著的時候我可沉著呢。”

“可惜你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時候,所以你下棋還輸給我……”

“嗯,別吹!你倒跟我下下看!”

“來!”

“可不興悔。”

“當然!”

姚俊這個人——你別看他個兒小——勇氣可真不小。哪怕他下不過我,哪怕他和我為了下棋吵過嘴,他還是敢跟我下。

同學們都鬧哄哄地圍過來看。我對自己說:“可不能大意了。也不能打架。這雖然不是正式比賽,可也差不離。他們都想考驗考驗我呢。”

這回我的確很沉著:不慌不忙地動著棋子。我總是看清了形勢,想好了招法,然後才下手。凡是下棋的人,都該像我這麼著。 姚俊的棋不如我,這是大家公認的。連他自己也是這麼說。不過他有一個極其奇怪的毛病——我可實在想不透他腦筋裡到底有個什麼東西在作怪:他淨愛走“馬”。他把個“馬”這麼一跳,那麼一拐,不但害得我的“炮”不能按計劃辦事,而已還鬧得我的“車”都不自在了。好像一個“車”還該怕一個“馬”似的!

“我非得吃掉他那個‘馬’!”我打定了主意。“我該想一個巧招兒,叫他意想不到。”

這可並不容易。唔,我來這麼一著,行不行?然後又這麼一來。

“要是他那麼一下——嗯,他準會來那麼一下,那我……”

我正這麼想著,正想得差不多了,忽然我嘴裡有了一個東西——我雖然沒瞧見,可感覺得到它是打外面飛進來的,幾乎把我的門牙都打掉。它還想趁勢往我食道裡沖哩:要不是我氣力大,拿舌頭和牙齒拚命這麼合力一擋,它早就給嚥下去了。

同時姚俊嚷了起來:“咦,我的‘馬’呢?我這兒的‘馬’呢?”

哼,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同學們七嘴八舌的,有的說那兒本來沒有“馬”,有的說有。他們看看棋盤四周,又看看地下。

我趁大伙不注意的這會兒,想要把嘴裡的東西吐掉。可是沒有機會,因為鄭小登又盯上了我。

“王葆你沒吃吧?”

“嗯,嗯。”我用鼻孔回答。

“什麼?吃了?”

“嗯,嗯。”我仍舊用鼻孔回答,還加上搖頭。

“怎麼了?你又發什麼病了?”

這麼著,大家又都瞧著我了。我出了一身汗。我晃了晃手,誰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自己也不明白。

“王葆的嘴怎麼了?”有誰發現了這一點。

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究竟是因為出了汗容易著涼呢,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到現在還沒鬧清楚——我鼻尖忽然有點癢癢的,簡直想要打噴嚏。

“哎喲,可不得了!”我暗暗地叫,“千萬不能打!忍住,無論如何!”

然而不行……

我揉揉鼻子,想讓它緩和緩和——可越揉越癢。

“啊,啊,啊——”

來了!我一跳起來就衝出同學們的包圍,趕緊拿手絹摀住了嘴。

可是事情發生了變化。

我剛才這麼“啊”了一陣,“嚏”字還沒迸出來呢,就覺著我的嘴裡忽然空蕩蕩的——那顆棋子沒有了!我嚇了一大跳,把下半個噴嚏都給嚇了回去。

“掉出來了麼?”我自問自。“哼,怕沒那麼容易!” 

我的確沒有聽見它掉下的聲音,手絹裡可也沒有它的影子。我摸摸袖子管,也沒有。

“這可真糟!”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準是吞下肚去了。準是我一張嘴要打噴嚏,舌頭也那麼一鬆,它就趁空兒溜下去了。”

那麼挺老大的一顆棋子!……也許它就卡在什麼地方,哪兒也不肯去。那可更不好對付了。這玩意兒挺不好消化,我知道。

要是它順順溜溜跑下去……那,它就得老實不客氣地鑽進我的胃裡,待會兒還得跨進小腸裡一步一步往下走,像個小“卒”兒過河似的,——那也不是什麼可喜的事。這個“馬”——你想不到它的味道多麼古怪——吃下去一定不大衛生。

我越想越不是味兒。

“嗨,都是這寶葫蘆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