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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飛機

●〔日」佐籐曉

一外婆是織毛線活兒的能手

鄉下小鎮的郊外,有一座小房子。

外婆獨自一人在這裡生活。她是一位圓臉、精神煥發的老太太,平時總穿著長裙子和毛線織的襪子。

小房子前面,是寬廣的院子、四周是美麗的冬青圍成的樹籬笆。樹籬笆的入口,種著一棵很大的山茶樹。

山茶樹上掛著個牌子,上面這樣寫著:「承做一切毛線活。」

外婆編織毛線活兒特棒。

因此,附近鎮裡的人們,拿許多毛線來求她,甚至從炎熱的夏天起,就有人來請她織。

「聽說穿了那位老奶奶織的毛衣,就不會傷風感冒。」

鎮裡的人們,都這麼傳說。所以,外婆從夏天到冬天,每天每天,都戴上銀邊眼鏡,一個勁兒地在織毛線活兒。

無論多少活兒,她全能快樂地完成。她喜歡織毛線活兒,喜歡得沒辦法住手。

不過,在冬去春來,大地吹起和風的時候,她也能空閒一些日子。因為暫時沒有人來求她織毛線活兒。

然而她實在閒不祝只好把自己舊的大披肩拆開,重新編織。

這種披肩,她一共有三件。拆完一件,織好了,再去拆織另一件,把三件披肩反覆地拆了又織。

她對精細的方格花紋,海浪模樣的花紋,就是打瞌睡時也能織得很好。

她對更麻煩的松葉花紋、螺旋花紋也能織得又快又好。

總之,對於無論多麼細緻的花紋、複雜的花紋,她都可以應付自如。

以前,在重新編過的披肩上,她曾經織了一群漂亮的鹿兒在森林裡列隊飛跑的花紋,那真是妙極了。

在織那麼難的花紋時,外婆的手指頭,也總是飛快地轉動著,令人眼花鐐亂。

那浮現在外婆頭腦中的花紋,隨著外婆靈活的手指尖流出來,織進了毛線裡去。

外婆的毛線活兒就是那麼棒。

二辰雄的信

春天,山茶樹開紅花的時候,外婆收到一封信。這是住在山那邊,大港口城鎮的外孫辰雄寄來的。

外婆只有一個女兒,很早就出嫁了。女兒的孩子,就是辰雄。

「趕緊瞧瞧。」

外婆停住編織著的手,笑瞇瞇地打開信。

「辰雄已經能寫信啦,哦,哦。」

說罷,外婆開始念那用鉛筆寫的大個兒的字。

「外婆,您好嗎?我也很好,今年上一年級了。寄來毛衣,都(多)謝?」

外婆稍微正正眼鏡:「寄來毛衣,都謝?——嘻嘻嘻,還用謝哪。」

外婆獨自一人笑著。

每年冬天到來之前,外婆總要給辰雄織一件新毛衣寄去。

「請再來玩吧,再見。」

辰雄的信,只有這麼一點,另外還有一張紙,打開一看,是辰雄的媽媽——外婆的女兒——寫的信。裡面這樣寫著:

「外婆能不能到這兒來,和我們住在一起呢?老年人總是一個人生活,實在叫人擔

心。家裡的人也這麼說。請您好好考慮,給個回信吧0

外婆歪了一會兒脖子,嘟噥道:「不過,住在那雪白的四角建築物裡,怎麼樣呢?就是進屋子了,也還得上三十、四十級的樓梯。」

辰雄他們,住在大城鎮正當中的「住宅區」,而且是三樓的房間。辰雄出生的時候,外婆曾經去幫忙,住過一個時期,對這地方很清楚。

「首先,我要去的話,那狹窄的房間更顯得窄了。辰雄已經上學了,也該有自己的桌子了吧?」

這麼一想,頓時渴望看看辰雄的小臉了。但是,外婆仍然覺得不在一起生活為好。

「能夠對我擔心,十分感謝,可是我身體還好,一個人住在這個家裡,還能織自己喜歡的毛線活兒。」

於是,她把信整整齊齊地疊好,放進懷裡。她打算以後再慢慢寫回信。

三剛出生的蝴蝶

外婆又拆了一件舊披肩。毛線已經皺皺巴巴的了,她就用熱氣熏熏,在蔭涼處晾乾,使它們脹鼓起來。

「哎,這次織什麼樣的花紋呢?」

把椅子拿到窗邊,要開始織的時候,外婆在想。

敞開的窗子外邊,嫩葉在閃閃發光。

從各方面去想怎樣織毛線活兒,對外婆來說,是最快樂的時刻。

用織針織了幾下,又停住手,把它拆開。再織幾下又拆開,老也決定不下來。最後,她眺望著窗外,好半天也沒動。

一隻大黑蝴蝶從窗外飛進來,圍著外婆翩翩飛舞,一會兒,停在外婆的膝上。它一下子收起翅膀,和外婆一樣,一動不動了。

外婆根本沒注意到蝴蝶飛進來。她覺得老是織同樣的花紋,一點兒也沒有意思,所以正在專心專意地動腦筋。

「哎呀哎呀,沒什麼好想法嗎?」

她想著,歎一口氣,這時候,膝上的蝴蝶,慢慢張開翅膀,又合上了。外婆這才注意到它。

「啊呀,嚇我一跳!」

她輕輕地用手拂開蝴蝶。

可是,蝴蝶並不逃走。沒辦法,外婆只好用指尖把它捏起來放在手掌上。

蝴蝶仍然一動不動。

「真可憐,你還是剛出生的吧?」

黑蝴蝶在外婆的手掌上,翅膀一開一合。

「嗨!」

外婆突然按住眼鏡,把眼睛靠近。這只蝴蝶,並沒有那麼很漂亮的翅膀,看來只是黑顏色。但是細細看去,黑翅膀上浮現出美麗細緻的花紋。

「嗨,嗨。」

外婆捏著蝴蝶,把手伸進腳下的籃子裡,拿出一個很大的放大鏡。這是在讀細小的字時才使用的。

外婆用放大鏡長時間注視著蝴蝶的翅膀,腦海裡湧出非常好的主意:「織出跟這蝴蝶翅膀一樣的花紋,一定能做成極好的披肩。」

想過以後,怕忘記了,又仔細地看。

不愧為織毛線活兒的能手,用放大鏡看了一會兒,便覺得自己似乎能織出這樣的花紋。

接下去就是試驗。

「喏,要好好地飛呀。」

外婆笑嘻嘻地把蝴蝶放出窗外。

蝴蝶展開翅膀,翩翩地向後山飛去。

四一厘米也沒織成

外婆趕緊著手織毛線活兒。

嗤、嗤、嗤。

竹織針發出細微的窸窣聲。外婆的手指尖,動作快得眼睛都看不過來。

過了一會兒,外婆停住手,檢查編織的情況。接著皺起眉,搖搖頭。

「不行。剛才那蝴蝶的翅膀,不是這麼粗糙的花紋,是更細一點、筆挺一點的花紋。」

她自言自語著,猛地抽出織針,把費了半天勁織好的地方,全給拆開了。

「好,再重織。」

外婆在椅子上坐好,又開始織了。這回織得稍慢一些。

織了一會兒,外婆又把它拿在手裡檢查,搖頭,還是不中意。

「晤,這可夠難的啦。再重新織一回吧。」

接著,又全拆開從頭織。不料,還是不行。外婆已經入迷了。

她下決心非織得稱心不可。

四回,五回,六回,七回。

織了又拆,拆了又織,天黑下來了。拚命織的結果,還不到一厘米。

這樣的事,在外婆來說,是很久沒有過的了。

「呀,我以為什麼樣的花紋、多難的織法,自己都記住了,原來我還不行埃」

說著,她歎了一大口氣。但是,她並沒有失望,相反,她卻特別高興。

從前,外婆還是外孫辰雄那麼大的小姑娘時,她對剛學會的毛線活兒就很感興趣了,整天地織。那時候,也是織錯了就拆開,織錯了就拆開,一天織不上一厘米。

「真和那時候一模一樣埃」

外婆這麼想,高興起來了。只要一想還有自己不知道的毛線活兒,心情就很激動。

晚上,吃過晚飯,直到睡覺以前,外婆還是織,仍然織不好。

第二天很早起來又開始織,可還是織不出來。

外婆老想著織毛線活兒的事。兩天,三天,四天,每天都堅持要織出跟蝴蝶翅膀一樣的花紋。

結果,外婆把給辰雄寄回信的事,全忘光了。

五奇異的毛線活兒

過了十天。

外婆照舊並齊兩膝,端端正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織著毛線活兒。

外邊是好天氣,雪白的雲彩輕飄飄地浮著。

窗下開著薔薇花,香氣流進屋內。

但是,外婆只專心織毛線活兒。她雙頰微紅,一個勁兒地動著織針。

她的眼睛像年輕姑娘似的閃著光。

披肩只織了五厘米左右。她覺得這一回有點門,能織出跟那蝴蝶同樣的花紋。

那是很難的織法,比外婆織過的所有的花紋都要麻煩、複雜。編織快手的外婆也怕弄錯,只能慢慢地織。

「好像挺順利。」

稍停住手,檢查編織的情況,外婆小聲嘟噥著。

這時,開始出現了奇怪的事情。

織好的五厘米左右的細長的毛線活兒,噗噗地直動,像是活魚在跳。

外婆慌忙摘下眼鏡揉揉眼。她想:「準是眼睛累啦。」

可是,好容易掌握了新的織法,她哪能馬上去休息呢。

又織了一會兒,漸漸熟悉起來,織得也快了。可不知為什麼,織好的地方,總是飄飄地粘住她的手,妨礙她幹活兒。

外婆入神了,把它按下去,再接著織。織到三十厘米左右,無論怎樣按,織好的地方總是飄飄地浮起來,簡直太礙事了。

「討厭哪,再老實呆會兒!」

外婆自言自語地又把毛線活兒往下按時,這才清楚地覺察到了奇異的事。

「咦?呀!真彆扭,這毛線活兒會動啊!」

外婆吃驚地鬆開手,毛線活兒帶著兩根織針,「呼——」地飄上空中。

毛線球從籃子裡滾出來,一直骨碌骨碌滾到牆角。外婆呆呆地張大嘴望著。

毛線活兒晃晃蕩蕩地在天花板上搖動,總也不落下來。

沒有辦法,外婆只好慢慢地去拽垂下的毛線,但輕輕拽還拽不下來。

「咦,它還挺有力氣呀!」

外婆使勁去拽毛線,這才拽下來了。

即使是織毛線活兒的名手,也不明白原因。這種能飄在空中的毛線活兒,還是第一次碰見。

抓住搖搖晃晁的毛線活兒,外婆很長時間翻來覆去地檢查。

使用的不過是舊毛線,但已經織出了跟上次蝴蝶翅膀同樣的花紋。這種 織法,似乎有著奇異的力量。

「我大概是發明了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外婆抑制住興奮的心情,嘟噥著。這件事要讓大家知道了,準會大吃一驚。

不過,外婆馬上決定誰也不告訴。她討厭人們哇啦哇啦地亂吵吵。

另外,她不知道這種織法,能不能使毛線活兒任何時候都能在空中飄,也不知道它有多大力量。

六絕妙的主意

為了試驗,外婆一個勁兒地織披肩。

因為是飄在空中的奇異的毛線活兒,所以越來越麻煩了。

開始時,外婆用手按著,用胳臂時按著織,最後,怎麼也按不住了,於是坐在椅子上,把它按在膝下面。

突然,外婆被猛一下子向後掀翻了。她敵不過毛線活兒飄浮的力量。

從椅子上骨碌下來,沒有什麼可抓住的東西,外婆就抓住了眼前的毛線活兒,這才飄然地落在地板上。

「啊,嚇我一跳,差一點摔著腦袋!」

鬆了口氣,外婆用力把抓住的毛線纏好,抱在胸前。奇怪的是,把毛線活兒捲起來,它就不再飄浮了。

「也許這對於披肩,是種不對路的織法。這樣的辦法,用來織鯉魚旗或者飛機才行。」

外婆抱著捲好的毛線活兒,覺得好笑,就嗤嗤笑了。

「嘻嘻嘻,居然用毛線織飛機,不知道的人聽了,準會嚇一大跳吧。」

這時,外婆忽然想起件絕妙的事:真的織成在天空飛行的飛機,怎麼樣呢?

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了。

「拿毛線織翅膀,對啦,像蝴蝶那樣的三角翅膀就行,再用竹竿固定住,在正當中綁上一把椅子,就一定能做成飄在空中的毛線飛機。」

外婆像孩子似的興奮了。

「唔——先需要兩三根竹竿,再需要一把椅子,一點纜繩,還需要好多毛線。」

她歪著頭,考慮製造飛機的用具。

「一塊披肩,就有掀倒我的大力氣,如果把三塊披肩拆開,織成翅膀,算上椅子、竹竿和纜繩的重量,坐上我一個人,準能在空中飛吧。」

她覺得這樣的飛機,馬上便可以做出來似的。

竹竿,曬衣服用的就有;纜繩,在堆房裡有結實的;椅子,只要輕而結實,什麼樣的都行,這也收藏在堆房裡。

外婆決定第二天趕緊動手製作飛機。

七費力的工作

外婆在院子裡做飛機的骨架。

先拿出椅子,在椅子兩邊各自緊緊地捆上一根竹竿。兩根竹竿末梢,又用繩子捆在一起。

椅子背上,豎起短竹竿,當做支柱,要從這裡用繩子拴住翅膀,使它能夠收攏和展開。

接著,在椅背上加一條皮帶,以便把外婆繫住,不會從椅子上掉下來。

只這點工作,外婆就費了一天的時間。

然後,是織翅膀。這是不得了的一件工作。隨著毛線活兒的增多,往上飄浮的力量越來越大,一個人簡直按不祝

要是把它胡亂捲起來,又不好織。

於是,從邊上把它捲好,為了防止它再鬆開,就用晾衣夾子把它固定祝這樣,終於能夠接著織了。

在於活兒當中,曾有一次,因為晾衣夾子掉下來,在外婆沒注意的時候,毛線活兒自己伸展開,飄到了天花板上。外婆慌忙去抓,結果身子懸在了天花板下邊。

外婆使勁蹬腿,好不容易抓住這卷毛線活兒,才落下來。

打這以後,外婆織得特別小心,到第三天,終於安然無事地織出了兩張三角形的大翅膀。

外婆把翅膀捲得細細的,用橡皮帶緊緊繫好。然後來到院子裡,把它加在飛機骨架上,打算飛到天空試試。

但是,在明亮的大白天,飛出這麼一架奇怪的飛機,準會引起人們的騷動。外婆最不喜歡別人嚷嚷,因此,她想等晚上人們睡覺以後再飛。

「最好等到滿月的晚上。在漆黑的夜裡飛行,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於是,她捲好翅膀,等待月亮圓圓的夜晚到來。

「如果能順利地升上天空,那麼,飛到辰雄的城鎮去看看怎樣?」

外婆想著這件事,心情激動。忽然,她想起上次辰雄的來信。

外婆去寫忘記了的回信。信上這樣寫著:

辰雄:

接到來信,謝謝。外婆的身體很好。我這兒有點忙,回信遲了,請原諒。你跟媽媽

也說一聲,說我還想在這兒織點毛線活兒過日子。有時間我就去玩。再見。

外婆寄

寫完後,外婆把信裝進信封,寫上了收件人的姓名。

八在天空上

終於到了滿月這一天。

令人高興的是,天氣很好,幾乎沒有風,真是好日子。對於第一次在天空飛行,這是最合適的夜晚。

「好,得準備準備啦。」

一過中午,外婆就動手組裝飛機。

放在院子裡的飛機骨架,牢牢地拴在山茶樹上。要不,加翅膀的時候,它就會自己飛走的。

外婆拿出捲好的毛線織的三角翅膀,只把邊上鬆開一點,仔細地裝在竹竿上,再用結實的麻繩,把它縫緊固定。

翅膀自動展開,飛機似乎馬上要飄起來。不過,它是拴在山茶樹上的,所以不要緊。

然後,在翅膀的幾個地方,都穿上細纜繩。右邊的翅膀穿上三根,左邊的翅膀也穿上三根。穿好後,繫在椅背的支柱上。

纜繩和翅膀都弄結實了,樣子相當漂亮,像只大蝴蝶。外婆望著飛機的每個地方,不住地點頭。

這就算完全做好了。以後便是等待夜晚到來。外婆回到屋裡午睡一會兒,可是睡不太好。

工夫不大,盼望的夜晚到來了,圓圓的月亮升起來,四周像白天一樣亮。

外婆穿了很多衣服,頭上蒙著圍巾,來到院子裡。

坐在椅子上,把身體綁好,然後,解開拴在山茶樹上的繩子。

毛線織成的飛機,慢慢地、慢慢地飄起來了。外婆挺直身體緊緊抓住椅子。

呼——像大蝴蝶一般奇異的飛機,精彩地飄在空中,而且一直往上升。

「嗨,嗨,嗨!」

外婆在飛機上高興得啪啪地鼓掌。自己設計的飛機,能照自己所想的去飛,多好啊!

在月光中,外婆的小房子越來越小了。後山茂密的樹林,很快就在眼底。

城鎮的燈光閃閃發亮。

「嗨,嗨,真美!」

外婆都看出神了。在高高的天空上,那邊瞧瞧,這邊看看,不停地扭動身子。

這時,風吹來了。在天空中,風總是不停的。

飛機飄飄忽忽地順風飄走了。

「就這麼飄下去,跟氣球一樣埃這樣,可就回不來啦。」

外婆慌忙伸手去拉那穿在翅膀上的纜繩。

把前邊用力收攏住,飛機向前傾,颼颼地滑走了。

「呀,跟我想的一樣啊!我原來想,這樣準能飛走的。那麼,飛到辰雄的城鎮那兒去吧。」

外婆把飛機轉向遠方港口城鎮的方向。

九和月亮一起

月亮圓圓的,外婆的飛機在明亮的月光下飛行。

風在耳根呼呼作響,猛的時候,飛機飛得相當快。外婆通過拽繩子來操縱飛機飛行。

越過田地,越過森林,越過一座、兩座、三座山,接著越過大河。

飛機大約在二百米的高度上飛,比「東京塔」的高度要低一點。

飛到高山頂上時,要隨著山勢,把飛機往高處升,總是和地面保持同樣的高度,這樣,就不必擔心撞到山上。

過了三十來分鐘,天空呼——地亮了。原來已經到了大港口城鎮。城鎮裡有很亮的燈光,還有許多霓虹燈。所以,連天空也顯得亮了。

好多汽車亮著車前燈在跑。

海面上,大概停著船。可以看到海面上閃閃爍爍地映出船上的燈光。

「總算是到了。哎,辰雄他們住的住宅區在哪兒呢?」

外婆在空中往下找,用一隻手一拽纜繩,飛機做了個很大的傾斜,嗚地轉了個彎。

有了。發現了住宅區。在月光下,白色的大盒子像點心似的整齊地排列著。

那不是盒子,是公共住宅。

「呀,排列得真有次序呀!」

真的,公共住宅建得整整齊齊。左邊第三幢,就是辰雄住的樓房。

外婆操縱飛機,在空中轉了好多圈。

「這樣從上邊看,又安靜又美麗埃這麼美麗的地方,我也想和大家一起生活啦。」

外婆望著下邊想。

「唔,老這樣磨磨蹭蹭的,要讓誰發現了,引起騷動可不好。回去吧。」

「嗚——」飛機轉了一個大圈,朝著原來的小城鎮的郊外飛去。

這一次,月亮也跟著一塊兒來了。

渡過大河,越過一座、兩座、三座山,飛過森林上空,飛過田地上空,終於回到山裡外婆的房屋上面。

「嗯,嗯,好像是這一帶。那屋頂是我的家吧?」

這時,外婆忽然覺察到:怎樣才能使飛機落下來呢?

啊,麻煩啦!只好這邊那邊地亂拽纜繩試試。

但是,飛機只是往後跳,向旁邊跑。在高高的天空上,外婆驚惶失措,都快哭了。

「喏,月亮,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她問月亮。當然,月亮什麼也沒有回答。

十笑出來的外婆

長時間,外婆在自己的房屋上面,像老鷹一樣盤旋。

月亮漸漸向西斜去。要是到了早晨,這可怎麼辦呢?

鎮上的人發現了,準會大聲吵嚷吧?報社的直升飛機、警察的飛機也許會飛來的。如果外婆被直升飛機救下來,準會又被拉到各處去,那就更麻煩了。

沒準兒,還會因為懲罰她私自製造飛機,私自在天空飛行,被關進監獄。

外婆在飛機上,想到這些事,可著急哩。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把飛機落下來。

這件奇異的織成蝴蝶翅膀花紋的毛線活兒,只有捲起來,它才不飛。

因此,外婆拚命去拽穿在翅膀上的纜繩,但以她的力氣,怎麼也不行,只能拽起一點皺紋,根本卷不了。

伸手卷卷翅膀,仍然不行,毛線織的翅膀繃得很緊,就像結實的膠皮氣球鼓起來似的,要抓住它很難。

「麻煩啦,真麻煩啦!有什麼好辦法沒有哇?」

外婆抱住腦袋想。飛機載著她,晃晃悠悠地,被風搖蕩著。

「這種時候要沉著。沉著下來慢慢想,準能想出好辦法。」

外婆好容易注意到了這一點,於是,她閉上眼睛,做了幾次深深的呼吸。

真跟她想的一樣。

過了一會兒,外婆在高高的天空上,笑出聲來了。這不是精神失常,而是弄明白了怎樣才能落下來。等弄明白以後,覺得這件事實在太容易,自己也不禁好笑了。

「什麼呀,一點兒也不用擔心哪!毛線織的飛機,把毛線拆下來,不就能落下來了嗎?嘻、嘻、嘻,哈、哈、哈!」

外婆笑嘻嘻地嘟噥著。

「這麼點事,怎麼不早點想出來呢?我呀,一開始光想著在天空飛,腦子都暈啦。」

不錯,真是那樣。用毛線活兒做成的飛機,只要把它拆下來就行了。而且,對於毛線活兒,外婆是名手哩。

她非常清楚哪些地方應該怎麼拆。

「右邊的和左邊的,不同時拆,可危險哪。」

她嘟噥著,拉住兩邊的翅膀,接著,用指甲噗地切斷毛線。

她颼地拆毛線了,兩邊一起拆。

連連不斷地拆,咕嚕咕嚕地纏在毛線球上。

翅膀上面有了縫隙,於是,飛機慢慢地往下落。

拆著,拆著,外婆不時停住手,因為得十分小心地拆;如果拆得太快,拆過頭了,飛機會從高空像石頭一樣掉下來的。

外婆的房屋頂,就在眼底下了。她慢慢地、慢慢地拆著毛線,終於在院子裡著陸了。

「哎呀哎呀,真是不得了的飛機呀!」

到達地面,還不能隨便下來。變輕了的飛機,也許會飛到不知什麼地方去。

外婆坐在那把椅子上,把所有的毛線都纏在毛線球上,毛線球變得和皮球一般大了。

拿著毛線球,外婆才從飛機上下來。

圓圓的月亮,將要藏進後山。看上去,月亮也似乎是終於放心了。

十一辰雄和外婆

外婆製造飛機的故事,就到這裡結束。為什麼呢?因為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製造過飛機。

在滿月的夜晚飛行的毛線飛機,實在是了不起的東西。不用說飛行,就光說製作,也覺得了不起。因為太了不起了,就再也不想第二次到天空飛了。

不僅不再製作飛機,從那以後,外婆對那麼喜歡的毛線活兒,也不像以前那樣拚命去做了。

比起編織出能在空中飄浮的奇異的毛線活兒來,她覺得編織一般的披肩和毛衣,沒什麼意思。

過了不久,外婆關閉了自己鄉下的小房,搬到大港口城鎮辰雄的住宅區。她決定和辰雄他們一起生活。

雖然,在空中飛行的故事,外婆對誰也沒講過,但是,卻跟辰雄一人講了。不過,辰雄好像並不很當真。

「奇怪呀,外婆。毛線活兒能在天空飛,我可沒聽說過呀!」

辰雄望著外婆的臉說。外婆笑嘻嘻地答道:「就是外婆,現在也並不把它當真哩。」

(安偉邦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