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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朽木不可雕也,她沒蘇明成媽的能耐。

中午請假回家,在被爸媽幾乎拿著放大鏡驗明正身,沒有挨打之後,一家三口才坐飯桌上邊說邊吃。

朱麗詳細說了昨晚與今早的事,朱爸朱媽此起彼伏地罵明成,兩老都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找明成算帳。說完這些,朱麗冷靜地道:「爸,媽,我準備跟蘇明成離婚。我想清楚了,這人已經喪心病狂,不知道好歹,也已經被挫折打倒,不思進取了。」

離婚?兩夫妻面面相覷,都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離婚,對於尋常人家來說,那真是天大的事。

兩老悶了好久,朱爸爸才小心地道:「要不,我先找明成談談。」

朱媽媽立即氣憤地道:「談什麼,不許他打麗麗嗎?我們早就說過,他聽了嗎?而且這種話需要別人教他嗎?他已經三十出頭。他萬一現在態度一百個好答應以後不打,回頭轉身等麗麗落單了又出拳呢?我們麗麗哪裡受得了他的拳頭。你沒見他以前打他妹妹,打仇人似的,打得人住院,我們麗麗怎麼吃得消。誰知道他有沒有喝醉啊,他打他妹妹時候可沒喝醉。」

「他昨晚沒大醉,說話條理得很。爸,你跟他說也好,我都不能想起他。但爸你別指望能做成思想工作了,自從他打他妹妹那次後,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什麼話我都已經說過,可是沒用。他自己不想進步,反而變得怨天怨地,我也倦了,我不是他媽,我忍耐到頭了。爸,你就跟他說離婚,沒別的。」朱麗氣呼呼的,鼻孔呼呼噴氣。

但朱媽媽這回卻也小心地道:「麗麗,你在家住幾天,離婚這事,等你氣頭過了我們再提?」

「媽,我理智得很,你們放心。我忍無可忍了,他如果光是沒出息倒也罷了,他現在是良心很懷,他是在腦袋清楚的情況下使詭計害我害他妹妹,這樣的人怎麼還能原諒。我氣頭過後腦子稍微清楚一點,我要做的是清楚分帳。」說著放下飯碗,淚汪汪起身道:「不吃了,沒胃口。」

朱爸朱媽立刻噤聲,不敢再提。兩人又哄又勸的,看著寶貝女兒總算吃下大半碗飯才放心。飯後,朱麗累得睡覺去了,朱爸朱媽窩自己房間裡輕聲說話。

「怎麼辦?」

「你現在倒是問我怎麼辦了,剛剛你還拚命反對我。」

「嘖,那蘇明成勸得回嗎?我說的難道沒道理?」

「你再有道理,可是你得想想,我們麗麗雖然條件好,她總是已經三十出頭了。女人過了三十太難再找對象,你沒見報上說大齡女單身都是些條件很好的嗎?」

「可那也不能便宜那小子啊,萬一他看我們不生氣,他得意了,以後盡可以欺負我們麗麗了。你說他今天會打人,明天就不會打人了?」

「我也擔心這個啊,我女兒我怎麼不擔心。可你看看麗麗上回也是氣呼呼回家,最後呢?那小子一生病,她立馬趕去照看。離婚哪是那麼簡單啊,不能意氣用事,平時也別掛嘴上傷感情。我找那小子談談,兩方面都聽聽意見。等麗麗不生氣時候再說。你別再給麗麗火上澆油。」

朱媽媽聽著朱爸爸的話覺得有理,不情不願地應了,心裡不知多想操刀子砍明成去。小子,竟敢欺負她女兒,活膩了。可是,離婚啊

說服了老伴兒,朱爸爸午覺也不睡了,偷偷下樓找僻靜角落給明成打電話。

明成一接到丈人的電話,就知道肯定得挨罵了。可是,昨晚他能怎麼辦?換個人接到媽媽被如此侮辱的傳真試試?而且,他打朱麗了沒有?他再生氣,拳頭也不會落到朱麗頭上,他虐待的是自己的手,他的手今天烏青纍纍。可是,誰來理解他?朱麗還有父母出頭,他呢?他媽媽被侮辱的時候,他不能為媽媽出氣?

昨晚,朱麗的報警,朱麗最後跟警察離開,他當時非常失望。朱麗怎麼會誤解他,誤解他會打她?今天他才覺得自己可能當時模樣非常猙獰。可是,朱麗不會知道他的心思,朱麗肯定把她昨天對警察說的話一五一十告訴她爸媽了。可想而知,她爸給他打電話會是什麼內容。問題是,他怎麼解釋?怎麼能讓朱麗爸理解他當時的憤怒?他將傳真給朱麗爸看嗎?這傳真能讓別人看到嗎?朱麗爸媽看到後,還怎麼想媽媽?可是,非此,又怎能說明他昨晚的憤怒?

不,他絕不能令侮辱媽媽的謠言從他手裡散佈出去。所以,面對朱麗爸的質問,他無言以對,他只能說,他喝醉了,情緒太激動。朱爸爸是個老機關,聽得出明成回答中言不由衷的成分,但起碼從明成嘴裡得到肯定,昨天,他連大聲呵斥都不捨得的女兒真的受了極大委屈,而且,還可能比朱麗說的更委屈。朱爸爸簡直比自己挨打更憤怒,在電話裡追著問明成的態度。明成最先還是我道歉我道歉,可朱爸爸追著要具體的,追得明成急了,而且他是真被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壓崩潰了,在朱爸爸一再緊逼之下,明成的嘴裡終於爆出「離婚」兩字。

朱爸爸氣壞了,也是兩個字「等著」,就關了手機。至此,朱爸爸已經不再反對朱麗離婚。明成的態度他已經知道,此人不可救藥。

朱麗起床,見父母已經調轉風向支持她離婚,她很是疑惑了一下,等爸爸說出原因,她黯然了一下,但隨即便血氣上揚,取出紙筆,咬牙切齒地計算她與蘇明成的共有財產。很快,一份分家草案傳真上明成的案頭。

「房子,按市面價格,扣除尚需按揭部分,一分為二,由朱麗付給蘇明成現金,房子歸朱麗個人所有。

付給蘇明成的現金中,扣除十三萬車款的一半。

雖然是婚姻中發生的欠債,但是由於朱麗不知內情,所以,欠蘇明成舅舅的三萬,欠周經理的十萬,由蘇明成個人承擔。

購買蘇大強房子的按揭款餘額,由蘇明成自己承擔。

各人自己的衣物用品,歸各人自己所有。「

明成粗粗看了一下,基本公平,他又再心灰意懶地想到,房價已經比買的時候翻倍,他拿到的現金,夠歸還欠舅舅欠周經理欠父親的債,此後無債一身輕,倒也好。所以,他拿出手機,發短信給朱麗,只有兩個字,「同意」。朱麗一看,就狠狠將短信刪了,立刻衝出門找她律師同學辦理正式離婚協議。

同時,朱麗跟父母商量妥當,問父母借錢,一分利,以後每月還一萬。父母不肯,說家裡人收什麼利息,放銀行裡那些利息也是有等於無。但是朱麗一定要給,逼著父母簽下借款協議。朱爸朱媽看朱麗情緒激動,知道再推也沒用,心說只有一個女兒,收了女兒那麼多利息,最後還不是給女兒,也別推了,反正以後通過什麼渠道慢慢花到女兒身上就是。

三十四

明成沖朱爸爸說出「離婚」時候,已經心如刀絞,神不守舍。心底有個小聲音在呼喚,呼喚朱麗千萬不要答應,他只有朱麗一個親人了。可是,也有一個小聲音出來打架,那個小聲音提醒明成,非得等到最後的親人朱麗徹底看不起他的時候拋棄他才罷休嗎?所以,他又認為自己做得對,應該對朱爸爸說「離婚」。可是,心裡真希望朱麗來電罵他沒良心,罵他昏了頭。

朱麗沒讓他久等,朱麗直接傳真給他離婚財產分割草案,朱麗當真了。看著傳真機吐出的短短一篇草案,那熟悉娟秀的字跡,明成眼前的世界天昏地暗。他用僅有的理智發出同意短信,也用僅有的理智找出他失去最後一個親人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蘇明玉昨天傳來的如此誣蔑媽媽的傳真,他怎麼可能狂怒。蘇明玉陰險毒辣,最知道蛇打七寸。她一手挑起他家的矛盾糾紛,包括以前在討論爸歸誰撫養問題時提出查賬,此後朱麗為此一直與他齟齬不休,包括她動用社會關係把他送去坐牢然後當著朱麗一家的面把他放出來,讓他丟盡顏面,從此在朱麗面前無法抬頭,包括昨天。她用心險惡,一步步地算計,一步步地實施,一步步地將他毀滅,如今,她得逞了。

媽媽說得沒錯,蘇明玉是毒蛇,是毒水母。媽異常的遠見卓識。所以,蘇明玉後只敢在媽媽去世才下手緊逼。

明成終於為自己找到理由,因著悲情,他恢復不少鎮靜。他記住這個仇恨了,他會以牙還牙。

明成一下午在辦公室裡都異常冷靜,可眼睛裡燃燒著黑暗的怒火。同事們都敬而遠之。

明成一直冷靜地在辦公室裡坐到下班,雖然最後的一個多小時裡他什麼都沒做,他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下班時間,他才收拾下工。他在辦公樓下殺開重圍搶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回家。他需要安靜與孤獨。還有,他需要好好檢視家中的一草一木,他將失去它們,但他的記憶將永遠保存著它們。

令明成沒想到的是,他才下出租車沒走出幾步,斜刺裡飛奔出一個人來,劈胸抓住他的T恤。明成一看,又是舅舅。知道舅舅再來,他是躲不過了。但他才穩住腳,又有兩人飛奔跟來,一看,原來是舅媽和雖然才初中畢業,卻已黝黑高大結實的眾邦。

舅舅扯著明成吆喝道:「走,上你家去,你不還錢,我們眾邦沒法讀書,我們就住你家吃你家了。」

舅媽是個好性子的,當初還是明成媽一手促進相親結婚,眾邦也是好性子,所以兩人都站在一邊眼睜睜看著舅甥倆沒說什麼。可他們即使不說,也已經在形勢上對明成形成包抄。正好是下班時候,大樓前人進人出,人們認識明成,卻不認識舅舅一家,明成因此異常尷尬。他只得收起自己的火氣,壓低聲音道:「行,我們上去說話。」

舅舅見明成弱了氣勢,心理上立刻強勢起來,依然以誇張姿勢緊緊抓住比他略高的明成T恤胸口,繼續大聲嚷嚷:「你現在別說軟話,我問你,你早上攛掇我找明玉,你安的什麼壞心眼?你自己這只做親哥哥的都會被明玉送進去坐牢,你也想害我被明玉送去坐牢?你……重陽節我找你媽說話去,怎麼養出來的兒子。」

明成見幾個鄰居進出聽見,臊得臉色泛紅,一把拍開舅舅抓住他的手,扭頭就往自己樓道走。舅舅忙率妻兒跟上,怕走了明成討不回三萬塊錢。明成才用鑰匙打開門鎖,後面的舅舅大力一頂,將明成頂進去屋裡,踉蹌了好幾步。明成不得不歎,人倒霉,喝涼水也磣牙。

舅舅衝進客廳,大咧咧坐在沙發上,又大聲指揮妻兒坐下,才道:「明成,還錢。你今天不還錢我們不走。」

明成心中已經將朱麗準備折給他的一半房款取出三萬還舅舅了,但此時他不知道那筆錢什麼時候會到他手上,而且他打心裡地不希望那筆錢早早到他手上,所以,他不僅是今天無法還錢,也不能給出確切還錢時間。但是他正氣頭上,哪有好聲氣拿來說話,很是硬邦邦地道:「我今天就是沒錢,你們愛住就住著吧,我管飯。」

「你這是什麼話,你媽都不會這麼跟我說話。我問你,我的錢,你還還是不還。」

「不就是三萬塊錢嗎?誰賴你三萬塊?才三萬塊,多大的芝麻。會還你,現在調不出頭寸。」

「我問你,早上你為什麼推我找明玉?你媽知不知道你這麼壞良心?以前只聽你媽說你好,原來你最陰。你害我坐牢,你以為就可以不還錢了嗎?幸好你媽只生你一個沒良心的,明玉還跟我講道理。」

舅舅左一個你媽右一個你媽,惹得明成心頭火氣又是隱隱成型。「誰害你啦?你不也說蘇明玉講道理了嗎?你別臆想症。你愛呆我家就好好呆著,錢我一個月內還你。才三萬塊錢也想到我面前衝黃世仁,媽以前帶你進城也沒見你帶點良心道過謝,這幾年你哪次來我家不是伸手掏錢?你肯不肯把媽給你的錢吐出來還我?」

連舅媽都忍不住開腔:「明成你這是什麼話?有你這麼跟舅舅說話的?」

「你媽是趙家人,你媽的錢都用在眾邦頭上。你不幫著眾邦也就罷了,你連眾邦讀書的錢都要賴,以後眾邦沒文化找不到工作你賠?你這哥哥怎麼當的?眾邦這麼多年敬你喊你二哥都白喊了嗎?眾邦喊你的你給我吐出來。」

舅舅說得生氣,操起明成家的電話就給大姐夫打,雖然他大姐在世時候他從來不怎麼搭理那個唯唯諾諾的大姐夫,而且他當然不會用他寶貴的手機。明成在舅舅身後陰陽怪氣地跟上一句,「我記得我姓蘇,而不是姓趙。趙家人關我什麼事。」

蘇大強正吃飯,接到電話,一聽是小舅氣憤的聲音。「大哥,你給我評評理,你兒子蘇明成欠我三萬塊錢,說好今天還,我需要這錢供眾邦讀書。結果你看,早上他不安好心推我去見明玉,明玉大經理是那麼好見的嗎?現在他又耍無賴說不還錢,還拿難聽話頂撞我。大哥,你發句話,你說我該怎麼拿到我的錢。眾邦還等著錢上學呢,你看開學都一個月了,不能再拖。你得訓訓你兒子,怎麼做人的。」

蘇大強一聽急了,擔心小舅一氣之下衝到他家要他子債父還,小舅子那麼結實,又那麼能說會道,又是亡妻最關心的人,他哪裡敢面對。而明成也是他惹不起的,昨晚都鬧得驚動警察了呢。他忙賠起笑臉道:「你也知道,我們家孩子從來當我沒有。以前明成還聽聽他媽的話,現在只有明哲的話他才聽幾句了。我給你明哲的電話。「

舅舅聽著也是有理,知道大姐家從來沒有大姐夫說話的份。他是氣急了才會打電話亂抓人急病亂投醫。他連忙記下明哲的電話,反正再長途花的也不是他的錢,他撥號時候當然不會想到前面還得加個「17909」省錢。當然,他撥號時候也不會忘記盯住明成,不讓他逃跑。

等明哲那邊電話一通,他立刻叫一聲「明哲」,幾乎一字不漏地把剛剛對蘇大強說的話全部照搬給明哲,只不過「大哥」換成「明哲」,「兒子」變成「弟弟」。

明哲在班上加班,本來親戚來電想敷衍幾句過去,沒想到聽到耳朵裡的還真是有事,不得不走出辦公室,全心應付。他知道明玉不好惹,明玉與明成之間有矛盾,明成自己欠債推給明玉很不地道。但是,明成真做出這麼不地道的事情來了嗎?只知道明成家最近緊張,買父親房子的時候,幾萬塊還得按揭,但都困難到要接錢過日子的地步了嗎?應該朱麗還是賺錢的啊。他又是氣明成陷害明玉,又是擔心明成的日子,忙對舅舅道:「舅舅,你這是明成家的電話吧,你叫他聽電話,我問他。」

舅舅總算找到一個肯承擔的,再說明哲是海歸,有錢,舅舅對明哲有信心,即使從明成那兒拿不到錢,明哲這個做大哥的也總得掏自己腰包。而且他們兄弟理虧,他正好提出問明哲借不足的兩萬塊錢。他招手就叫明成接電話。

明成接起電話就皺眉道:「大哥,我一個月內會還他們。」

明哲也在電話那端皺眉,說實話,經過媽媽去世後那麼多的事,他現在不是很信明成的話,這話若是朱麗說出來,他還能信。「眾邦真的因此沒法讀書?」

「你信他。」明成說得異常乾脆。

明哲也不知道該信誰,舅舅的信譽度似乎也不佳。「明成,最近是不是手頭困難?如果能想到辦法,欠的錢到時間還是得還的。而且,你怎麼能把自己的債務轉嫁給明玉。」

「我轉嫁她?她是那麼好欺負的?你問問她昨天對媽媽做了什麼?她還有臉配姓蘇嗎?大哥,這事兒你別管,再見。」明成說完,二話沒說,就把電話擱了。扭頭對身邊的舅舅道:「你不用到處搬救兵,搬了也沒用。除非你搬出我媽。跟你說定了,一個月還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家你就好好呆著,我不會報警把你抓進去。」

舅舅看著明成一臉無賴相,也是無計可施,總不能打架吧。他忽然一拍腦袋,衝上去一把拎起明成擱桌上的電腦包,揮手招呼妻兒:「走,咱們回家。這包我扣著,等你拿錢來換。」

明成冷冷地道:「我包裡有錢有卡,你儘管拿去,要是少上一張,我報警抓你。」

「你唬誰?我立刻找你大姨,讓她開包做見證。眾邦,你擋我面前,別讓蘇明成衝過來。」舅舅終究還是剛被明玉強制性培訓了法律,知道犯法的事有很大後果,所以打開電腦包找出明成的皮夾,抽出大票子,將皮夾扔還給明成。因為聽說扣身份證違法,這,他知道。但是,明成果然沒錢,紅顏色的大票子只有三張。

明成終究是個讀書人,被舅舅沒有章法地一鬧,他又不屑於忽然放下強硬身段求情,要舅舅放下關係到他工作也業務的電腦,只好眼睜睜看著舅舅背起電腦揚長而去。電腦裡,有他目前唯一一單生意的資料。他猶豫了下,還是沒追出去,只在房間裡頓足大罵:「白眼狼,媽搭進自己幸福養出來的是個白眼狼。白眼狼的兒子再拿三十萬也讀不進書,木頭腦袋就是木頭腦袋……」

這回不大吭聲的舅媽不肯了,這不是詛咒她的寶貝兒子嗎,已經出門了的人頓時母狼一般轉身撲向明成,一頭撞向明成的肚子,大喊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我們眾邦怎麼你了?我們眾邦怎麼你了?你做哥哥的怎麼能紅口白舌詛咒眾邦?你還是爹生娘養的嗎?你還是人嗎?你安心要害死我們眾邦是不是?你個烏鴉嘴,我撞死你,要死一起死。」

明成被舅媽撞個趔趄,還沒站穩,舅媽又是一頭撞過來,撞到他下巴,明成牙齒一合,正好咬上舌頭,痛得他眼淚打旋,火氣再也無法抑制地爆了出來。他一邊躲舅媽的瘋撞,一邊也是瘋牛似的竄向舅舅,一頭撞開舅舅,趁亂搶過拎包緊緊抓在手上,後面舅媽又撞了上來。明成這回在扭身讓開,舅媽收不住腳,一頭撞到被明成撞趔趄的丈夫身上,兩人在地上摔成一堆。眾邦旁邊看著爸媽吃虧,再老實的人血性了,大腳蹬向明成,明成沒提防身後遭襲,更沒想到才初中畢業的眾邦有的是力氣,一頭衝到開著的門沿,頓時,腦袋開花,天旋地轉,鮮血順額頭緩緩淌下。

跌地上的舅舅舅媽一見怕了,誰都知道見血三分虧,眾邦更是傻了,明成自己也是愣住。好不容易,舅舅大喊一聲,「還愣著幹嗎?快去醫院。」忙把剛從明成口袋裡掏來的三百塊錢往他兜裡一塞,推著明成往樓下走。

明成本來還想大吼一聲威脅說死就死了,去什麼醫院,但是眼看著胸口滴下的血越來越多,怕了,不得不被舅舅推著走。血淋淋的人攔不住出租車,明成平生第二次遭到拒載。

到了醫院,掛急診包紮,舅舅先付了醫生手術費,一看三百塊錢不夠用,趁著明成包紮的時候叫慌亂的妻兒趕緊回家,他掏出手機給蘇大強打電話,「大哥,明成撞門受傷了,在第二醫院,你快帶錢來看他。」

蘇大強一聽,要錢?又怎麼了?而且他怕見明成。所以他老實地應一句:「我知道了,我告訴明哲。」就掛斷電話,立刻給明哲打:「明哲,你舅舅剛剛給我電話,說明成撞門受傷,住醫院了,第二醫院。怎麼辦?」

明哲心說,難道是剛才借錢還錢的事起爭執了?想到明成現在連三萬塊錢都賴得這麼艱難,一定是經濟緊張無法應付如今高昂的醫療費用,他忙道:「爸,你帶錢去,用多少我給你報銷多少。」

蘇大強期期艾艾地道:「明哲,我怕明成見了我會打我。昨晚明成上門來打我,還是鄰居報警,警察把他趕走的。」

「什麼?明成這麼……」明哲一時說不出話來,但也知再叫爸爸去醫院看明成有點強人所難。「好吧,爸你好好在家呆著,門關緊一點,有什麼事我週末一定回來處理。我找朱麗去。」

蘇大強一隻包袱卸掉,大鬆一口氣。而明哲包袱上身,大氣都不敢喘,連忙打電話給朱麗。朱麗正請幫她起草離婚協議和告訴她離婚應知的律師同學吃飯,一見明哲的電話,一聽明哲在電話裡急不可耐地說明成受傷住進二院,她就想起上回她逃回娘家,也是明哲打電話來說明成在家上吐下拉。太巧合,可見其中很有苦肉計的成分了。她冷淡地對著電話道:「大哥,對不起,我正與蘇明成辦離婚。請你另外找人。」

「什麼?」明哲再次驚得說不出話來,這麼親暱的一對小夫妻,他們居然會離婚?明成這幾天是怎麼了?打父親,離婚,他究竟還做了什麼?他慌不擇言,急急道:「朱麗,是不是因為三萬塊錢的債務?不行我來替明成還。」

「不是。大哥,謝謝關心,再見。」

朱麗出於禮貌,一時沒有放下電話,聽見明哲在電話那頭急著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明哲好容易才回過神,忙對朱麗道:「朱麗,能不能押後幾天辦手續,我週末才能出來。我們坐一起談談,好嗎?」

朱麗深吸一口氣,淡淡地道:「不,不用。我對蘇明成整個人失望,而不是因為一件兩件事,不用再談,沒有挽回餘地。謝謝大哥。再見。」

明哲只能也說了再見,一時捏著電話發呆。明成那邊究竟是怎麼了?他不在的日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不得不打電話給拒絕接聽他電話的明玉,果然,明玉一看是他的號碼,不接。他無奈,用緊張驚詫而輕微顫抖的手指給明玉發短信,「明成打架受傷住進第二醫院,舅舅看著,聯繫電話XXXXXXXXXXX,爸昨晚被明成驚嚇而曾報警,不敢去醫院,朱麗與明成辦離婚也不肯去醫院,只有你了,求你,明玉。」

電話明玉可以不接,但是短信進來,明玉還是仔細看了。聯繫到前因後果,她大致明白蘇明成怎麼會打破頭,心裡不得不很小人地直呼痛快。果然,蘇明成現在沒人可找。她沒想去醫院,蘇家的事她怎麼可能管。但是,心中又有隱隱的擔心,硬是扭著性子不理,做了會兒事,可還是扭不過自己,一個電話打到舅舅手機。她也沒喚「舅舅」,這個舅舅和蘇明成狗咬狗打起來,心裡只有比任何人更急。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同樣是啃媽的人,老啃比新啃更勝一籌啊。她等舅舅一聲「喂」,立刻直捷了當地問:「蘇明成有沒有什麼生命危險?骨頭碎了沒有?會不會住院?」

舅舅今早一役下來,早對明玉敬畏有加,忙道:「只流了很多血,醫生正給縫頭皮。這會兒應該縫好了。明玉你來看看?」

「不會住院?自己能走?」

「應該不會住院。是自己走著來醫院的。」

「那就好,你照看好他,消弭一些罪過。再見。」明玉放下電話,這才將這事兒拋到腦後,短信當然也不會回給明哲。電話不接,卻回短信,這不是跟賭氣差不多嗎?

明玉才放下電話,就接到石天冬打來電話,問明玉會不會過來吃飯?明玉說忙,不會去,盒飯算了。石天冬又問九點後他們幾個業餘籃球隊老男孩的幾個人湊一起道市籃球館練習,她會不會來捧場?明玉想了想,也說可能沒時間。沒想到,才剛過一會兒,沒下班的秘書送來一個飯盒,說是一個小姑娘送來。明玉打開一看,裡面正是昨天「食不厭精」的小廝說的瓜菜,這個季節,竟然有馬蘭拌筍丁,還有切得燈影薄的火腿夾冬瓜,再一個是掐頭去尾的綠豆芽炒鮮瑤柱,再一個菜,明玉直等吃了才知道,竟然是鮮薄荷拌嫩藕丁。飯是雪白的當年產東北大米,粒粒晶瑩芳香。這一盒飯菜,一清二白,卻異常吊人胃口,尤其是工作了一整天後疲累人的胃口。明玉洗手大嚼,吃完竟覺石天冬給的量不夠,她還拿飯把角角落落的菜湯都沾了來吃。吃完,昨晚對石天冬送她到家門後轉身就走的行為完全諒解了,一個短信發過去,就兩個字,「好吃」。石天冬看到只有兩個字的短信,反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