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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明成聽了怒道:「朱麗你胡說什麼啊,昨天周經理生日,大家為她慶祝,請她跳個舞算是什麼色誘?」

「跳舞怎麼會有口紅印你襯衫上?」

「周經理喝多了。」

「那你就趁她喝醉撿便宜?」

「沒有,你怎麼把我想成這樣,我是你丈夫,不是花花公子。而且周經理是我們領導。昨晚周經理答應借我二十萬,我感謝她……」

「所以就以身相許?蘇明成你真幹得出來。以前厚著臉皮借你媽的錢,置你妹妹死活於不顧,現在你媽沒了,你跟周經理有奶便是娘了?還跟人靠得這麼近,你這麼勾引老女人,你還有沒有骨氣了你?你知道你在做小白臉白相人嗎?你不投資不行嗎?」朱麗扯來襯衫扔地上,狠狠亂踩。想到明成昨晚不知怎麼與周經理摟抱著跳舞,不知小心款款用了什麼手段等著周經理情深意濃時候答應下借錢二十萬給他,多無恥的交易啊,他居然還一臉無辜的樣子,對了,他以前拿了他父母那麼多錢也是那麼無辜的樣子,從來不覺得有什麼錯,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

朱麗氣得亂抖,更是下死命亂踏地上的襯衣。明成被朱麗罵得找不到北,心中委屈得什麼似的,他何嘗色誘了周經理?而且一碼事是一碼事,朱麗扯上跟媽借錢的事幹什麼?當初跟媽借錢的事不是和她解釋清楚了嗎?她怎麼追著不放?她這不是存心尋事嗎?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朱麗亂踩,他氣得一把就拉出來,帶得朱麗差點摔跤。明成不去扶穩了她,兀自氣憤地道:「朱麗,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是這種人嗎?我什麼時候勾引了周經理?跟媽借錢的事我跟你解釋了,我無心犯錯。我最近為這個家忙碌,不過是冷落了你,你就這麼尋釁鬧事。我每天圍著你轉才不是小男人了嗎?你今天怎麼回事,一大早給人臉色,更年期提前了嗎?」一邊說,一邊就找剪刀,剪開一道口子,就嘶啦一聲把襯衣一分為二。「高興了吧,趁你心了吧。」

朱麗氣得發抖,這無賴他還有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錯,從來睜著所謂天真的大眼睛做著無恥的事,事後一句「我不知道」推掉責任。口紅都染到襯衫領子了,他還敢否認什麼事都沒有,弄不好捉姦在床他還會說一句他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反正他是天真寶寶,他做什麼都不會自己承擔責任。朱麗咬牙切齒,想繼續開罵,但氣得罵不出來,轉身拎起包便衝出門去。

明成忙丟了破襯衫追上去,抱住在大門邊開門的朱麗,但被朱麗扭頭狠狠在手臂上咬了一口,一鬆手,朱麗跑了。明成也真火上來了,脖子一扭,說什麼也不肯再追上去,衝著朱麗背影一腳將門踢上。氣得在門外已經下了兩個台階的朱麗差點吐血。朱麗強忍了半天的眼淚終於關不住了,大哭著憑感覺往樓下跑。在樓梯口正好遇到明哲與蘇大強一起回來,她也不管了,管自跑開。

明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後面叫了幾聲,見朱麗不回頭,而父親卻在身邊哀歎「完了,完了,終於惹火她了」。明哲來不及細想,將東西往父親手裡一塞,追了出去。可正好有輛出租車空車開出來,朱麗跳上就走了,明哲只有無奈地在後面喘氣。

回來看到父親還等在樓梯口,明哲忽然明白父親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母親一直在用錢用力維護著明成的婚姻,不知道這回吵架,結果會如何?想到自己家裡也是一糰子糟糕,吳非依然下落不明,他忍不住歎息,重重地歎息。他這一歎息,使得蘇大強更覺得事情不妙,鑒於以往蘇母頻頻告誡不許他稍微得罪朱麗,他感覺明成家的問題嚴重了。

明哲不由自主地猜測,這兩夫妻吵架會不會與父親住在他們家而他又頻繁上門麻煩他們有關?都說兩代人住在一起不好,現在看來,還真會出問題。

而吳非卻是睡了個安穩覺,起床還是被寶寶弄醒的。寶寶起來見媽媽還睡著,就不由分說爬過來拿小手揉媽媽的臉,揉得媽媽睜開眼睛,她就笑嘻嘻鑽進媽媽懷裡鬧騰。可能是還不適應時差,寶寶起得很早,吳非也沒了睡意,兩人高高興興地放了一浴缸水洗澡。

早飯後有人敲門,吳非還擔心是明玉終於不忍心大哥受罪,將她在這兒的消息捅給了她大哥。但沒想到是明玉叫秘書送來早點,一盒花色精緻的西點。吳非這時候氣有點過去,心想一夜沒音信,給明哲的教訓足夠深刻,總這麼避著不是辦法,但讓她自己回到家裡去也不是辦法。他們兩個中間有個寶寶,兩個人還能說分開就分開嗎?顯然是不行,她還得回去解決矛盾。這個時候,吳非倒是有點希望明玉不要跟她講義氣,還是悄悄把消息傳給她大哥了吧。但是,這話她怎麼說得出口?而且,看樣子明玉很忙,否則,以明玉的禮數,和對寶寶的喜歡,應該是明玉自己送點心上門。吳非心說,她都不好意思打電話去麻煩明玉。

十五

週日上班人少,明玉乾脆講電話傳真電腦都搬到大辦公室,現場辦公。上班十分鐘後,她便親自主持全體江南公司員工的班前會,嚴肅指出目前公司面臨的問題,然後條理分明地指出大家該做的可以做的是哪一二三四點,不可以做的是哪一二三四點,哪個區域是雷區,觸之即意味辭職等等。並讓在場員工給在家員工傳達早會精神,傳達一個記錄一個,上報人事登記在冊。如有誰不願接受,請便,當場就可以走,可以請長假十五天,但回來後,會不會還有位置保存給他,不能保證。而誰都不許手持訂單妄圖要挾於她,公司可以承擔一定的損失,但決不會在原則問題上後退一步。

明玉開會的時候,包括柳青在內的其他五人也正在開會,內容根據崗位不同,大同小異。料想不出半個小時,集團公司高層將紛紛與聞。有人不敢當面反抗,並不意味著不敢通風報信,給自己兩邊都留一條後路。

然後,六人嚴陣以待,身邊電腦打開MSN,隨時通報各自消息。分廠兩位與財務總監顯然趕不上形勢,打字由秘書代替。很快,電腦上面滾動出現各方情況,比如,某某某打聽究竟誰主事,某某某問參與的究竟是幾個人,某某某要求可否參與,有什麼條件,等等。而從財務總監老毛那兒傳來的訊息最火爆,幾大副總紛紛致電要求他中止行動,一切聽稍候的總公司高層會議決策指揮。蒙太太甚至攜蒙總兒子出面,已經上車開赴總公司,準備親自找老毛會談。

但是老毛這個滑頭,居然在一系列的火爆實況之後,給了一條他的回應。對於那麼多高層的威脅利誘,他拋出的是同一句話:公司進錢的口子只有三個,江南江北和進出口,三家公司從今天起停止與集團公司結算,所以他這個財務總監目前是個空銜,還想請各位副總開高層會議的時候商討如何解決未來一周還貸的款子,材料採購的款子,辦公費用開支,備品備件的報銷。老毛一腳把皮球踢了回去。六人之中,雖然明玉是個名義上的召集人,其實老毛才是真正的運轉樞紐。

週日時分,銀行沒有開門,沒有錢進錢出,一切看似安然無事,而大多數人還正處於被震盪後的昏迷期,上班時間又不便討論,一切留待晚上下班,邀幾位好友好好參祥,看風向究竟吹向哪一邊,他們也準備投靠哪一邊,又不是階級對立民族矛盾,大家似乎沒必要緊緊抱住某一人的大腿作義勇狀。

有人把六個人的「事跡」報告出去,自然也有人把別人的事跡報告給六人。大家在MSN上面大致推斷出,目前除了他們六個為一派之外,還有兩派,一派稍微薄弱,是蒙太太蒙公子與一位行政副總一位分廠長,另一派則是人才濟濟,孫副總是顯而易見的頭目,下面的人手遍佈各大分公司,江南江北公司竟然也有人與會。大家的話題只有一個:據醫生交代,更根據大家從醫院各種渠道打聽來的消息,甚至根據送入急診室的各色藥品器械分析,蒙總中風嚴重,生命垂危,能不能搶救過來是個問題,搶救過來還是不是正常人又是個問題。所以,放在眾人面前的迫切問題是,集團不可一日無主,後蒙總時代權力該如何分配,最重要的是,股份將如何分配。

蒙太太與蒙公子提出,他們是蒙總遺產的合法繼承人。但是孫副總卻搬出給蒙總養了一兒一女的二奶,說那兩個孩子也有合法繼承權。於是兩幫人在總部大會議室鬧得不可開交。MSN在線的六人一致拒絕與會,也拒絕各派上門拉攏。都說他們幾個都是執行者,而不是決策者,他們的任務是穩定公司,等大家決策完畢才將安穩的公司完璧歸趙。但六人自己也不能確定,如果蒙總真有生命問題,他們該支持誰?另外,那些吵架的人會不會又搬出給蒙總養了兒女的三奶四奶來分散股份,導致公司大小股東林裡,各方未來決策全憑各自如春秋戰國時代一般合縱連橫?六人決定晚上繼續碰頭開會商討。這種前途不明的情況下,人都有自覺與志同道合者抱團,獲取其他戰友支持的傾向。

其實他們恨不得即時討論,無奈老毛說什麼都不會打字,而有些事,秘書在場他們不便說得太多。人間即無間,誰知道秘書會不會傳出去。但大家都感慨,蒙總還在搶救呢,總部那幫人就跟禿鷲一樣在一邊虎視眈眈了。對於蒙太太與蒙二奶的列席,大家更是大搖其頭,有賊心包養二奶三奶的估計心中在引以為戒了。

這一天,精神緊張,但相對無事。晚上討論,大家都是江湖老手,幾乎是沒幾分鐘就獲得一致,如果蒙總可以搶救過來,他們的做法對蒙總有利無害,可以還給他一個完整的產銷體系。而如果蒙總最後出事,集團陷於六國紛爭,他們只有抱團,緊緊抱團,一致拿下公司產銷體系的大半江山,各派系才不得不對他們另眼相看,許諾他們各種要求以拉攏他們鞏固某派地位。前者為義氣,後者為私利,於公於私,他們看來都是應該組成聯合陣線,無可非議。

所以半個小時的討論結束,大家都安心回去睡覺將養身體,準備應付第二天因銀行開門,公司資金流動之後將會出現的權力之爭。

明玉雖然不想回家,因為家裡有大嫂,她回去總得敷衍,總不好鑽進書房關上門管自己苦思冥想。但是又不能不回,大熱天的,不能不換衣服,辦公室的備用衣服昨天已被用完。

但才剛走進家門,看見明亮的燈光,聽見寶寶清脆的說話,柳青的電話追到。她不得不沖走過來跟她招呼的吳非打手勢,一邊問柳青:「什麼事?先說好,叫我出去沒門。」

柳青笑道:「誰要你出來,只怕你不得不出來。怎麼湯湯水水飯店老闆換了?我在食葷者吃飯,本來想借你的光蹭一道私房菜的,結果出來的老闆換了人,說原來的石老闆把店子轉讓掉了。怎麼樣?出不出來看看?」

「不出來,家裡有人。店裡的風格變化了嗎?」

「我又不知道,我才是第二次來吃飯。算了,好好休息吧,我吃完也回去睡覺,都好幾天沒好好睡了。」

明玉心中挺失落的,怎麼石天冬不聲不響就把飯店轉讓了呢?也不說知會她一聲。但又一想,她又是他的誰了?人家轉讓飯店幹什麼要通知她?這些想法都是在明玉放下電話一哂之間完成,下一刻,她大步跨入客廳,面對吳非母女。心說家中還是沒人比較好,否則回到家裡還得費勁扯開笑臉,其實她真是累得跟已經放完了氣的充氣塑料玩具一樣,恨不得「咿呀」一聲攤平在地板上就此睡過去。但寶寶蹣跚蹦跳的身影卻早惹得她蹲下身去,一點不怕費勁地跟著寶寶一起挪動。

吳非過來問了句:「才下班?我看你滿臉寫著『累』字。」

明玉掩住嘴,笑道:「對不起,自己都覺得口氣臭,不敢抱寶寶了。」

吳非看著明玉明顯的黑眼圈,道:「真辛苦,不過有成就感吧。」

明玉微笑道:「養寶寶也很辛苦,但很少有人看到你的辛苦。對了,大哥中午又給我電話,問我你在哪裡。我還是說不知,他就說他回上海去等你,否則明天不上班會被炒魷魚。還跟我說,今早明成與朱麗吵架,朱麗跑回娘家了,可能兩代同堂不是件愉快的事,導致大家脾氣都很大。所以買方子的事還是得盡快進行。但他們已經敲定賣掉爸媽老房子做頭款給爸買兩室一廳,可以預想,未來每月還貸壓力不會太大。」

吳非心想,早這麼做就沒那麼多事,明哲這個人非要撥一撥動一動,這人固執得要命。她歎了口氣,自嘲地道:「鬥爭成功,那我明天可以回去了。」

明玉笑了笑,道:「那也得讓惹事出來的大哥來請。」說著站起來,蹲得久了,人又疲累,不覺眼前一黑,晃了一下才站穩。

吳非忙道:「我週四得飛美國了,等不到他來接我。我還是灰溜溜自己回去吧。」

明玉聽了又笑,拿起電話打給明哲手機。吳非旁邊看著,心說這一家怎麼女兒比兒子靈活那麼多,明玉多會做人,由明玉出面打通明哲電話,再讓明哲在電話裡要求跟她說話,她這下回去就不會太灰溜溜。

明玉接通明哲的電話,用極端平靜的聲音道:「大哥,大嫂在我這兒。我把你中午跟我說的話與她說了。」

「她怎麼說?你請她回家,你做做她思想工作吧。我已經回上海,沒法過去。」明哲這時候只恨身無綵鳳雙飛翼。這一天他已經焦頭爛額。早上朱麗出走之後,明成脾氣很大,看到父親一直掛著討好的笑追隨大哥,他越看越不順眼,才知道自己已經忍了父親三個月。而後在與一家二手房中介公司聯繫之後,明哲與明成坐下來討論賣一室一廳,買兩室一廳的措施。可是蘇大強惦記著明玉的話,在拿出房產證給明成去辦的這件事上多次反覆,對明成表現出極大的不信任,明成終於火大。早上朱麗不相信他,現在連父親都懷疑他,不知道沒說出來的大哥是怎麼想。明成忍不住,拍著沙發責問父親,父親卻縮回了頭,但還是拒不交出房產證。明哲在旁邊怎麼做工作都沒用,三個人不歡而散。可是父親又不肯爭口氣住回自己老家,愣是膽小地躲進客房不敢出來。明哲最後因為時間關係不得不回上海,可心中七上八下,一點不敢放心。又加上吳非離家的事,沒想到母親去世後蘇家會亂成這樣,明哲回答明玉電話的時候,差點有氣無力地歎息。

明玉聽得出大哥的無精打采,心裡挺為吳非不平的,大哥怎麼沒多少急迫的意思?但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吳非既然已經準備回家,她也別橫加插手指責大哥什麼。她淡淡地道:「你自己跟大嫂說吧。」便把話筒交給吳非。

明哲一聽見吳非很不情願的一聲「唉」,就急著道:「非非,你沒事吧?寶寶沒事吧?你們這兩天怎麼過的?」

吳非聽著明哲的焦急和關心,只會歎息一聲:「我們都好,你別的都別說了,我們明天早上回上海。」

「明玉把買房子的最後決定告訴你了沒有?」

吳非斬釘截鐵地道:「明哲你必須清楚一點,所有需要我們小家出資的事情,即使只是你們蘇家的事,你都沒權力在沒有與我商量的情況下做出最後決定。請你明確婚姻中雙方的平等地位。」

明哲抱住火熱滾燙的腦袋,歎息道:「非非,我不是回家改進了嗎?別那麼嚴肅,回來我們再好好商量。」

吳非也歎道:「每次我都得折騰出多大聲響你才會有點自覺,意識到我們母女也要活命?折騰一次次升級,吵架,出走,然後呢?明哲你不要總逼我。你口口聲聲說好商量,可是你聽進去我的話沒有?你能好好商量嗎?我已經厭煩一次次在家中為自己爭一些蠅頭小利,厭煩拿哭哭啼啼換取丈夫的憐憫,厭煩我在家中的權利總被另一方漠視。明哲,明天我會回上海,然後順利回去美國,不會給你添丁點麻煩,但是請你斟酌我們的關係。」

「非非,沒那麼嚴重,我不是這麼個人。我們結婚又不是一天兩天,我什麼時候不尊重你了?只是……我今天也想到了,媽去世後,我有點想做好做完美,有點模糊自己的角色。其實,我們都是凡人吶。我總心想你是我最親的人,你應該陪著我吃苦,我想錯了。誰也不應該為別人吃苦。你回來吧,回來了我們再討論。」

吳非卻敏感地從明哲的道歉中聽到他極其低落的情緒,並估計這種情緒並不是來自她的出走。終究是多年夫妻,吳非不能不關心,「怎麼了,你回家碰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明哲聽到吳非的關心,心中好受,總算有個可以說話的人。「我們不是說好賣掉老屋,換大房子嗎?結果討論到細節的時候,爸說什麼都不放心明成,不肯拿出房產證和土地證給明成。即使是去銀行保險箱拿文件來複印,爸都不要明成參與。明成火大了,就與爸吵起來,爸又不肯回去老屋住,又吵不回去,臉漲得通紅躲回自己客房。朱麗又跑了,我很擔心,他們兩個回頭怎麼相處。」

吳非聽完,心中很明確地跑出一個想法:得趕快把公公搬出來住。但是,這不正是明哲的想法嗎?可見明哲也是真有難處。她也忍不住歎道:「可是明成是真的不能讓人放心。他但凡平時做事妥當,你爸怎麼可能只信你不信他?你跟你爸說,讓他理直氣壯地住在明成家,這房子還有他出的一部分錢呢。」

「住下不難,即使明成的房子爸分文未出,明成也未必敢趕爸走。但是,這麼寄人籬下的生活不是長久之計。我其實也不能放心明成,但我又不便麻煩明玉,我暫時想不出該怎麼處理這件事。非非,如果有可能,你明天幫我去一趟中介,問一下有沒有最快辦法將房子賣掉,即使損失一點錢也認了。」

吳非看了眼正與明玉玩耍的寶寶,心說抱著寶寶做事,任務很是艱巨。但是這事情早解決早好,而且她在場插手解決,事情不會又節外生枝。她看來又得出山打拼。「行,你打電話給你爸,說授權我代辦,明天早上九點我去找他,盡量還是避開明成,免得彼此難堪。然後你把我們前幾天找出來的房產中介資料以及看中的幾套二手房資料發到我雅虎信箱,我明天可以按圖索驥。這幾天網上查看下來,大致價格我心中有數,你別太擔心。」

「你準備買房子的事也一起解決了?時間不夠啊。」明哲驚訝,但心中非常感動。吳非雖然與他生氣,但需要做的事情卻一點不迴避。

吳非歎息道:「你爸不相信由明成賣房子,你以為他能相信明成買房子嗎?我這兒能辦多少辦多少,不行我酌情交給明玉或者明成。先做起來再說,邊做邊想。」

明哲由衷地道:「非非,謝謝你。你抱著寶寶奔波,會很辛苦。」

吳非不客氣地道:「你知道就好,以後別對我們娘倆苛刻。以後別自以為超人,什麼事都拿來自己扛著。」

明哲在電話那端尷尬不已,明玉卻聽了笑出聲來。吳非放下電話對明玉尷尬地笑道:「你別高興,也別想脫身,我還得問你哪幾個房子比較合適。我用你的電腦行嗎?」

明玉拿下巴指指書房:「那裡面,你自己去用。我明天派車給你,我這幾天非常忙,不能幫你。對不起。」大哥二哥做這件事,她覺得是理所當然,但是由吳非來做,雖然知道她代表的是大哥,明玉只得為自己不能幫忙而道歉。

吳非先叮囑寶寶:「寶寶,不許總揪姑姑的頭髮,跟姑姑好好玩。」然後才對明玉道:「謝謝,車子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還有,我們稍微減些價賣掉老屋,稍微加點錢買大屋,你同不同意?」

明玉道:「不是我出資,我沒多少發言權。而且……我不想參與太多,請原諒。」

吳非聳聳肩,道:「這是你們蘇家的歷史遺留問題,我不管你。我只想這件事早結束早好,在合理範圍內寧可多花一點錢。對了,你家只有一張大床,我們晚上怎麼安排?」

「我睡書房地板,你別擔心我,總不能讓寶寶睡地上吧。」

「寶寶巴不得躺地上呢。那這兩天就辛苦你,我不跟你客氣了。我可能還得住兩天。明成家裡出事情,我不敢再去麻煩他。」因為明玉都與她直說,吳非也有話直說,沒有虛情假意。

明玉一笑,沒再多說,她在心中替吳非不值,好好一個女子,大哥就這麼道一聲謙,她就肯自覺吃苦,豁出性命替父親和明成這兩個不爭氣的人忙碌,這個傻女人,可見她是真愛大哥。明玉對吳非起了敬意,但對大哥明哲就更加不以為然了。

吳非看電腦時候,寶寶拋下明玉追去書房,她覺得媽媽忽略她的時間太久了,這很不應該。而且這個姑姑並不好玩,只知道衝她做鬼臉,衝她笑,但沒一點好玩的主意。明玉只能自己玩,坐在地上也懶得起來了,拿起筆記本電腦先上網查郵件。人家都說她記性一流,殊不知她是將別人回家與父母團聚或者與朋友玩樂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對待工作就像學校時候對待功課,先預習後複習,所以那些數據她想不記住都難。

但今天被柳青的話影響,她查完郵件,便拐去本地美食網站,果然不出所料,論壇上有一條食葷者發的貼子,貼子題目是,《兄弟去香港了》。明玉心想,去香港就去香港,鬧什麼鬧。可最終還是忍不住誘惑將貼子打開來看。這才知道,原來石天冬獲得一個去香港某某知名酒店烘焙房打工的機會,他想到可以實地偷師學藝,學他嚮往已久的美食之都的中西式烘焙點心,他情緒激昂,立馬就把食葷者湯煲店轉手,輕裝上路了。明玉看著不由莞爾,這個癡人,對吃的愛好還真是孜孜不倦。忽然想起前不久從北京到上海的列車上收到的短信,短信寫著「我去香港了,回來再聯絡」,她當時看是陌生號碼,並沒留意,一把刪了。現在才想起,其實石天冬有通知她,只是她不熟悉石天冬的手機號,耽誤回信,不知道人家心裡怎麼想,會不會失望。明玉發了會兒呆,感覺自己有點想入非非,便收起心神專心辦公了。

但做了會兒事,鬼差神使地又回去美食論壇,結束潛水生涯,浮出水面註冊了一個名字「瘦高個兒」,在石天冬的貼子後面跟了一個。寫得很簡單,跟暗號似的,「我從北京培訓逃回來,發現店主易人,很遺憾無處覓食了。」發了貼子,心說石天冬不知道到香港後會不會上網,上網看了這貼子會不會知道是她發的,不管了,她先發了再說。但回頭再看一遍自己寫的,感覺有點鬼鬼祟祟,心裡很想將這貼子編輯掉了事,可猶豫了一下,心中生出好漢做事好漢當的凌雲勇氣,讓那貼子保留。

吳非在書房忙碌完,又帶寶寶睡了覺,一頓忙碌下來,一個小時過去。走出臥室關上門,見明玉依然靠著沙發坐在地上,專心致志翹著嘴巴做她的工作。吳非看了會兒,走過去輕輕打斷:「我能與你談一談嗎?」

明玉抬起頭,微笑看向吳非,「談買房子的事?」

「是,你看看這幾間房子。」吳非將打印出來的文件交給明玉,明玉看了下,看來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兩室一廳或者兩廳,七八十平方左右。她看了一下道:「地段都在老屋附近,不過我對這行不熟悉,我剛才想了一下,據說最近房地產市場太火爆,二手房銷售很多歪門邪道。你一個外地人急吼吼購房,很容易被人利用。我建議你先賣掉老屋,錢放到我爸帳戶,新屋看看也好,但別急於下手。不過這會讓你很沒成就感。」

吳非一笑,「我採納你的建議,我也知道國內中介的誠信很有問題。不過我是真想把房子問題解決了,免得節外生枝生出很多是非,影響那麼多人生活。但是你知道,我們在國外生活相對單純,很容易相信人,所以我們本來想請明成出面辦這事也是基於這點考慮。現在看來行不通,我們得另想辦法,可這事沒法拖。你能不能提供舉手之勞的幫助?」

明玉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吳非,發現這個大嫂可真是直爽,比大哥爽快多了,想要什麼就直接要求,沒一點婉轉。可明玉偏又能接受吳非的意思,因為吳非並沒用親情責任什麼的來打動她感化她,要她作為蘇家一份子解決問題。大嫂只是告訴她,這問題不解決,拖著是大家的麻煩。這話非常實在。可問題是明玉現在沒法抽出時間幫這個忙。所以她也很實在地告訴吳非:「大嫂,我明白你想讓我接手,但是我最近絕對沒有時間,我的腦袋,最近不可能給工作外的事情騰出空間。你如果想讓我做買房子這件事,你得等好一陣。否則,你如果真要在這幾天速戰速決,我給你一個要好律師的電話,他會對你負責,起碼保證你不被欺騙。」

吳非想了會兒,道:「我先按照後者做起來,真看到中意的房子就找你的律師朋友。如果沒看到,只有交給你了,等一陣就等一陣吧,你爸在明成家未必就活不下去。」

明玉聽了又想笑,這個大嫂真是太可愛了。她肯定在大哥面前說得更直,愚孝的大哥就受不了了。「反正如你說的先做起來,邊做邊看吧。做到哪步是哪步,總比討論來討論去的好。這個問題就這麼解決。」

吳非聽明玉最後那句話差點就有「散會」的意思,忙又道:「再談談你大哥的事。」

明玉看住吳非一笑,笑得吳非忍不住臉紅,將臉撇了開去。吳非知道明玉在笑她前一刻還離家出走,後一刻又替丈夫說話了。吳非自己也覺得自己不爭氣,但事到臨頭她還是幫明哲說了。但在明玉明察秋毫的微笑下,她竟然開不了口。明玉淡淡地道:「隔閡已經存在那麼多年,我現在對我爸尚且親不起來,何況是大哥。所以,請大哥也別勉強了,強扭的瓜不甜。」

吳非聽著覺得有理,不再勉強。「只是挺可惜的,我喜歡你這個人。」吳非直言,她覺得在明玉面前還是少耍花槍的好。

「我?」明玉脫口而出,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相信吳非嘴裡的「你」說的是她蘇明玉。但她在看見吳非又不好意思地飛紅了的臉,忙道:「謝謝,我也很喜歡你和寶寶,可惜你得回去美國,否則可以常來常往。明成家的朱麗也是個不錯的人,雖然嬌氣,有時小資得做作,但本性大方合理。」

「那是因為你大方。」吳非微笑道,「還不睡嗎?你看上去很累。」

明玉扶著沙發站起來,不出所料,又是一陣暈眩,看來這幾天得好好補充營養,居然貧血了。但她裝作若無其事一般,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自己解決,自己忘卻,與人無涉。

朱麗衝出家門後,又不敢回去父母家,因為父母如果知道明成敢與他們女兒作對,他們會與明成鬥爭一輩子。朱麗並無讓父母與明成對立的打算,只有選擇不回父母家,也沒興趣逛街,最後還是去辦公室加班,反正她總有加不完的班,做不完的工作。

事務所不止朱麗一個人加班,但也沒多少人加班,週日還來加班的人都有事情火燒屁股般趕著需要交出的,所以諾大辦公室,沒一點人聲,也沒人走動。正好,朱麗也怕別人過來寒暄,看見她眼皮的紅腫。她坐在自己那間拿玻璃隔出來的小辦公室裡,打開電腦取出文件。很快,滿心的怨念都被數字取代,她一門心思沉浸在工作裡。直到中午同事敲門要她吃飯,她才恍然時間已經過去一上午。她取出手機,沒錯,還是關著。她堅決不會打開。她賭氣地又將手機扔回包裡。

大老闆下午有意無意過來公司取文件,看到加班的人,毫不意外,但還是留意了一下是誰。當他看到玻璃屋裡的小領導朱麗的時候,心中不由得伸縮了一下手指,這女孩最近工作非常勤奮,加班次數超過想像。其實坐在辦公室裡的也有比朱麗加班更勤快的,但因為朱麗是美女,大美女,見到的人雖然未必個個打她主意,但看著賞心悅目,一眼不夠多看幾眼,看了印象比別人深刻肯定是有,美女在工作中多少佔有一點優勢。朱麗不知道自己歪打正著入了大老闆的法眼。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下班已經是華燈齊放,朱麗飢腸轆轆,卻沒有胃口,約了老同學在附近的星巴客喝咖啡。老同學家正遭遇七年之癢,整天想找人探討男女關係的真諦,與恰逢或者偶遇家庭矛盾的朱麗一拍即合。朱麗找人時候也是有所選擇的,她是亦舒的信徒,認為找朋友訴苦不得超過十分鐘,超過的話,自己成怨婦,別人有怨念。所以她找到老同學,兩個有怨念的人在一起,不叫訴苦,叫探討人生。

「為什麼同齡男人的心理要比女人幼稚?」朱麗開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