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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荷沅心中害怕,祖海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但還是實話實說:「老駱以前承認有,但是他說過只會遠觀,做個朋友,現在不知道有沒有。我曾經有天覺得有,但是現在沒有,我只當他是一個我敬仰的長輩。」心中知道說了祖海一定會生氣,但今天她一定、必須說明。不想在這件事上再隱瞞祖海。不錯,她以前有過彷徨,但她始終只認祖海,至於現在,在對老駱這件事上,她問心無愧。

祖海聽罷,抓起一隻枕頭飛了出去,正好打中一隻放在桌上的薄胎骨瓷花瓶,花瓶應聲落地,四分五裂。祖海再也坐不住,跳起身來,在床邊踱了幾步,指著荷沅道:「荷沅,你一直瞞我,你把我當什麼?不說姓駱的,你以為你現在心中真的只當老駱是長輩嗎?你不要自欺欺人,否則你今天心急什麼?你自己問清楚。」

荷沅咬著嘴唇看祖海生氣,心裡早知祖海會生氣,可她不得不說,早說好過晚說。她冷靜再冷靜,才道:「我今天已經自問得很清楚,我對老駱只是對待長輩的心。我心急只有一個原因,昨晚我本來一直否認我認識老駱,因為知道劉某這個人的人品。但是最後林晶晶闖了進來找青巒,劉某乘機報復,打電話找來四個大漢挾持林晶晶離開準備報復,青巒讓我幫忙,我只好沖劉某搬出老駱。劉某放回老駱,今天解除對你的封殺,都是因為我承認我認識老駱。而這將是無窮遺患,劉某不是個良善之人,你應該知道,對你,未來的輿論將非常噁心。對我,那是我自作孽,自承受。我既有所得,當然得有所失。」

「又是這個林晶晶。」祖海一聲低吼。荷沅說得含蓄,「輿論」,但是祖海心中冒出無數輿論的細分,諸如戴綠頭巾,吃軟飯,賣老婆等。他簡直是一刻都站不住,整個人如野獸一般地原地猛跺地板,眼前血紅一片,恨不得衝出去擰下林晶晶的脖子。

荷沅看著祖海發怒,看著他轉了幾圈後旋風般刮出臥室,在客房門口一頓,又旋風般刮下樓梯,隨後,聽見樓下重重開門關門。荷沅眼睛一閉,抽緊了半天的心散了開來,她早就知道祖海受不了這些,祖海是個在場面上混的人,以前做電器生意的時候人前是個大哥,現在改行做房產,雖然不再是以前的江湖氣,可本性猶在,他怎麼肯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是,做男人做丈夫的誰能忍受這般屈辱。叫祖海怎能接受!

可知道歸知道,白天也已經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設,但事到臨頭,一顆心還是散了一樣,全身血液似是不再流動,四肢冰涼。椅子上已經坐不住,她勉力起身撲到床上,趴在那兒一動不動。祖海要離開她了吧?祖海那麼生氣,還能不離開她?即使不離開,以後真正有人當著他面指指戳戳的時候,他定會與今天一樣的暴怒,這種輿論,祖海怎可能接受!

荷沅眼中一滴眼淚也無,因為她心中沒有委屈,只有無力,挽不住祖海,挽不住幸福的無力。腦袋裡反反覆覆只有幾個字,「祖海要離開我」,「祖海最終要離開我」。糊里糊塗想了半天,忽然想到,其實她應該讓祖海離開,成全祖海,事情既然是她做出來的,當然就應該由她自己獨立承擔,怎麼前麵糊塗到竟然要祖海一起受累了?他是個男人,他以後要在社會立足,他怎麼能失了面子?而且只要離開祖海,兩人不會牽連,劉某怎還會將在她身上受的氣發洩到祖海公司?原本都一直是她害的祖海,沒有她,祖海的公司可以一直好好的,哪會一而再地受劉某壓制?一直是她害的祖海,都是她。

對,她不能因為祖海愛她,就可以把所有重擔都壓給祖海,她既然有獨立的能力,要求獨立的個性,為什麼總是處處給祖海增添麻煩?都是人,為什麼總是要求祖海挑起重擔?但是……但是要她成全祖海?她可怎麼辦才好?她離得開祖海嗎?

荷沅心中冒出一句話,「愛之適足以害之」。她不能像林晶晶一樣,可以將愛掛在嘴邊,作為借口,害祖海名聲一生受累,她決不能學林晶晶。趁著祖海出去,她還是留條離開吧,起碼,先給各自獨立冷靜的考慮時間。

但想歸想,做歸做,荷沅還是猶豫了半天,才緊咬牙關站起身,扶著椅背穩住身子,又長長歎出一口氣,也懶得穿鞋子了,赤腳晃到書房,找出紙筆,想給祖海寫張條子。可是提起筆,眼淚卻終於落了下來,叫她怎麼寫得下手?提筆千鈞,也就這樣子了。而且,寫什麼呢?怎麼寫了祖海才能明白,又不傷他的心呢?荷沅發覺這時候她的腦子根本不管用,除了祖海兩個字,她都寫不出別的,提著筆只會在那兒哭。後來又想,還寫什麼呢,今天都已經把話說明白了,祖海回來見她不在,還能不知道她怎麼了?這還用寫出來嗎?不寫了,根本不用寫,她應該無聲無息地消失才對。難道她還指望祖海留著這張紙條,在皮夾裡夾上好幾年?夾著唾罵嗎?

算了。荷沅放下筆,將紙揉成團,想想,又將紙團攤開,細細地一條一條地撕成細條。細條撕過淚滴濕透的地方,無聲截斷,而其他乾燥的部分依然「嘶嘶」地碎開,變成一條一條,由完整走向分裂,非常容易,並不是眼淚可以阻擋。

夜已深,城市的燈光已經漸漸黯淡,而沉悶的天氣還沒下雨,沒有星光沒有月光,只有天際曖昧的城市之光穿過窗簾,給古舊的安仁裡帶來一絲似是不屬於這個時空的光亮。

荷沅忽然想,離開就可以對祖海好了嗎?未必。離開不正是坐實了流言,說明他們夫妻之間有矛盾了嗎?不,看來不能離開。荷沅思考著起身,準備繞到桌子一頭關燈時候,眼睛餘光瞥見似乎有人站在門邊。驚惶看去,卻是祖海。

「你……幹什麼?」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還是祖海先開口,「你哭了?又沒什麼大事。很晚,睡覺去吧。」祖海說話聲音很低,不像平時中氣十足的樣子,還有點沙啞。

荷沅扯了桌上的紙巾擦乾臉,驚訝地看著祖海問:「你不是出去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祖海勉強牽動臉部肌肉,想做個笑臉出來,可是失敗,比哭還難看。「我跑到院子,才發覺鞋子沒穿。只能回來。你在幹什麼?又給我留什麼條子?」

兩人都沒有動一步,遙遙相對著說話。荷沅眼睛看下去,果然見祖海赤著腳。「祖海,對不起,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說話時候,窗外一道閃電,過會兒,遠遠滾來一聲悶雷,雷電似是天空的使者,預告大地眾生悶熱將暫告段落。兩人幾乎同時將眼睛看向窗外,等雷聲結束這才回眸。祖海伸出手臂,手掌朝天,從鼻腔裡冒出聲音:「過來,都別離開安仁裡。早點睡覺,明天還要上班。」

荷沅不由自主過去,直接投入祖海懷裡,祖海擁抱得不是很有力,但是很溫柔,兩人不約而同一聲歎息。「荷沅,你說得對,從老駱那兒我也是有所得,我們一起有所失吧。我們在一起,還可以商量個辦法。走吧,早點睡覺去。」

荷沅也懶得多想,跟著祖海一起走去臥室,四隻光腳板都是髒黑。祖海是存心拉開話題,慢吞吞地道:「小時候去地裡幹活,都是光著腳來回的,現在這雙腳嬌氣得不得了,走進院子裡就給硌得難受。不像你,一直嬌氣。」

兩人一起坐在浴缸邊沿,荷沅拿著花灑先給祖海沖腳,「我哪裡嬌氣,以前跟你一起下水田拔秧不也是光著腳?上來腳上叮滿螞蟥。你總是先給我拉掉螞蟥,你一直對我最好。」

祖海洗完腳跳出浴缸,站到腳巾上,一手自然而然扶住還坐在浴缸沿的荷沅,「你爸媽是雙職工,你上幼兒園之前和青巒一起養在我家裡,我媽早吩咐過我,不許欺負你,凡事都讓著你,只要你哭,一定是我的錯。呵呵,這個規矩是我媽拿笤帚打出來的。有什麼辦法,誰都說你應該嬌,我應該讓著你。」

荷沅聽著又是眼淚直流,本是她惹禍,現在反而是祖海來安撫她。「祖海,我可不好,一直連哥哥都不肯叫一聲。」跳出浴缸,已經被祖海抱起,原來兩人都沒將鞋子拿來浴缸邊。

祖海這時候的笑才有點笑的樣子,「還好,你也不肯叫青巒哥哥,你這人從小不講理。」

兩個人緩緩絮叨著兒時舊事,荷沅心情平靜下來,漸漸在祖海懷裡迷糊著睡著。外面風聲雨聲,電閃雷鳴,屋內的空調顯得有點冷,兩個人抱得更緊,似是相互取暖。

可是荷沅一直睡得不穩,朦朦朧朧中醒來,很自覺地鑽向祖海的方向,可是撲空。心中不覺大震,整個人一下清醒過來,猛坐起身驚惶四顧,見身邊果然沒人。腦子裡頓時冒出無數不好的想法,又是沒顧得上穿鞋,便下床打開臥室門準備衝出去尋找,可是很快看見書房裡面透出的黃暈的燈光。荷沅的心一下定了下來,躡手躡腳走去,見祖海一個人定定地坐在一張酸枝木椅子上,腳擱得半天高,全身籠在一團輕薄的煙霧裡。祖海一個人在吸悶煙。

荷沅都已經忘了祖海被她強制戒煙有多久,他這時候獨自吸煙,可見心情多悶。祖海不來說她,她反而自責。敲敲門,才走過去,逕自坐進祖海懷裡,輕聲說聲「對不起」。祖海見了荷沅,早就將煙掐了。煙灰缸裡已經滿滿一缸煙蒂。在密集的敲窗雨聲中,祖海沙啞著嗓子,輕道:「荷沅,我心裡很難受,你怎麼能喜歡別人。而且你還把老駱當神仙一樣敬仰著。我不怕傳聞,我只怕現實。我爬起跌倒,進過號子,面子對我算什麼東西。我最難過的是,你上次受老外欺負出來MS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老駱;這次為對付劉某救那個林晶晶,還是先搬出老駱。我知道你一直避免依靠老駱,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你都沒有去求助老駱,可是……我很難過,我沒法保護好你,讓老駱在你心中的位置越來越重。」

荷沅聞言心中震撼,是,她想與祖海攤牌交代一切的時候,將祖海置於何地了。有些事情或許還是放在心裡,讓時間將之磨滅比較好,即使說,也得選擇對象。現在,她傷了祖海。祖海現在內心無比軟弱,才會將這種話說出來,也幸好他說出來,她才能知道,她犯了多大的過錯。原來,一向爽快堅強的祖海也有軟弱的時候。祖海一直包容著她,也該是她長大,愛護祖海的時候了。

荷沅幾乎是下意識地,滿心愧疚地輕撫著祖海,細細的吻一個一個地印在祖海疲倦落寞的臉上。「祖海,我愛你。」「祖海,我很愛你很愛你。」「剛才,我本來想著離開你對你最好,可是想到離開,我心如刀絞,我才發現,我真愛你。」「祖海,以後你生氣還是吵出來,不要憋著自己。」「你還要怎麼好?沒有你我那麼多年哪能過得如此安逸?祖海,你對我最好。」「都是我不好,我太任性。」……

祖海一向不是荷沅溫柔攻勢的對手,在荷沅呢喃親密下,繳械投降。

荷沅以後有意識地降低了使用「臭祖海」之類俏罵的頻率,改為甜言蜜語,拳打腳踢也改為親憐蜜愛。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可憐祖海,面對一個諛詞如潮的老婆,只得乖乖成為妻奴

人說婚姻是所好學堂,信焉。就像劉太太冰兒說的,不知不覺長大了,夢裡花落知多少。林花謝了春紅,時光匆匆而過。安仁裡的秋天在桂花姜蘭的次第吐香中悄然潛入。荷沅在工作中也學會妥協包容,愈發沉靜如秋水,說話更少,笑容更多,減少責備,增加引導,不吝鼓勵讚美。可是,公司的業務還是面臨困境。

自從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陳元於八月宣稱中國將不以東南亞金融危機為借口,調低人民幣匯率後,無論進口出口的形勢都非常嚴峻。而國際社會一致關注中國是否能夠信守諾言,穩定人民幣匯率。時至秋天,觀望氣氛更濃,國際社會不斷有所謂權威報告預測中國將在驟降的出口壓力下,調整人民幣匯率。

MS總部官員奔赴香港,召集亞洲所有主管人員開會,現場研究對策。荷沅在會上提出,MS中國辦目前的主攻方向必須轉向設備更新改造,而不是成套引進上。思路必須由原來的以設備賺錢改為由服務贏利。所以必須大量培訓引進技術支持人員,外放業務跟進人員,再不局限只跟進原來使用MS設備的公司,應大量佔據工廠經常性維修消耗設備的供應,多點開花,薄利多銷。隨著她的發言,附上的是她為會議所作的市場分析。

荷沅原不指望總部來的副總裁能立刻給予反應,因為連朗尼親自上去遊說的可行性研究都至今沒有音訊。但沒想到總部副總裁晚上單獨會見朗尼與荷沅。氣氛似乎很好,選在所住酒店的露天咖啡吧,面對維多利亞灣,夜風怡人。可是誰都不會拿此當消遣,氣氛並不會隨環境而定,而是隨人與人說談的事而定。

荷沅落座時候就已看見劉某人,見到他與幾個也是精英樣的人坐在一起,劉某人也見到她,兩人點頭示意,並無寒暄。劉某人已經扭頭關注他們自己的話題。荷沅看著心想,原來劉某人也有工作的時候。

總部副總裁落座時候,有意調節氣氛,輕鬆地道:「最近國際炒家雲集香港,你們看,在座看上去大半是金融界人士,個個都似上足發條。連我們這些邊緣人士也不得不蠢蠢欲動,應對變化。」

朗尼連忙答應,荷沅沒有插話餘地,只微笑聽著,心中不由想到劉某,他的言談之中對香港經濟瞭解甚多,難道他也在關注最近香港動態,或者,直接參與其中?不由又看向劉某,見他們那桌人士交談激烈,個個精神亢奮。果然如總部副總裁所言,個個都似上足發條。

談話很快進入正題,副總裁與朗尼熱烈討論在中國發展加工研究的可行性,荷沅微笑旁聽,只有朗尼提示她說他不清楚話題時候才插話,這回學乖了,再不搶上司風頭。討論的動作很快,兩個小時不到,已經定下大致工作步驟,交付荷沅回家執行。原來,並不是大機構工作作風拖沓,而是工作態度保守,非得看到局勢真如所言,才肯真正出手。荷沅雖然鬱悶不能暢所欲言,但是既然事情走向基本符合她原先嚮往,她還有什麼可多嘴多舌。有些事情,未必需要在會上爭個你短我長。及至真正操作時候,主事人員只要稍微在誤差範圍內調整一個角度,神不知鬼不覺,便可想怎麼來就怎麼來。縣官不如現管。

大家又是聊了些時候,主題依然是圍繞亞洲金融走向,可見目前國際上面都將目光投向這場危機。但三人有志一同,未來若干年,亞洲經濟將陷入低迷,不復前陣的飛速發展。但大家對中國的發展還是很有爭議,爭議焦點在於中國究竟能否頂住貨幣貶值壓力,能否持續高速增長。荷沅一直表示她很有信心,總部副總裁笑稱她是堅定的愛國主義者。直至外面更深露重,三人才離座回房。

荷沅才到房間,竟然接到劉某的電話,「梁小姐,可不可以大堂見面?有事拜託。」

荷沅首先奇怪劉某原來一直稱呼她「叢太太」,怎麼現在改稱「梁小姐」。而且劉某神通廣大,他還需要有什麼事拜託她去辦?本來想不理他,但是萬一此人約見不成,敲門上來,那就麻煩了。只得取了鑰匙答應下樓。

劉某看上去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一見荷沅就笑道:「梁小姐,這種場合才是最適合你,一眼便能看出你的不凡。我將你指給我幾個朋友,都說你風采氣度都是一流。」

荷沅不清楚劉某打的是什麼主意,怎麼滿嘴馬屁。她只是笑笑,道:「過來香港開個會。劉總看上去才是一臉精神啊。是不是有什麼好事上門?」

劉某請荷沅去酒吧坐下,笑道:「來了香港,看我以前說的如何?」 荷沅有點明知故問:「你以前說的什麼,我不記得了。劉總在香港也註冊有公司?」

劉某道:「生意做大了,在香港註冊一家公司是最基本的事。香港註冊極其簡單,你可以委託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幫你全程辦理,你只負責簽名。投資入境,便可享受外資公司待遇。」

荷沅一點就通,笑道:「那我就得在香港多住一天了,看看能不能辦理。劉總有事儘管交代,我很想早點休息,今天一天一夜會議下來,明天還得繼續,非常頭痛。」

劉某從隨身包中取出兩件東西,一隻是精美首飾盒,他大方打開,裡面是鑲紅寶精美項鏈耳環,做工非常精緻,但是看上去似是老舊,這才隱現華貴。劉某笑道:「這件首飾請梁小姐帶給我太太,你與我太太的大哥熟悉。另外請將這封信交給朱行長。不知道梁小姐回程確切時間。」

荷沅出入境時候一般不給人帶東西,免得帶出問題。但是這個劉某人又不便拒絕,即使看在他至今不曾透露她與老駱關係的份上,她也得幫一個忙。但她還是長個心眼,問酒店要了一隻大信封,將兩件東西放入,先用膠水封口,再請劉某在各封口處簽名,然後用膠條將所有封口出粘住。這樣,交出信封時候便可一目瞭然,是否有人動了裡面東西。等所有手續辦完,荷沅才說出行程:「我是明天晚上的回程機票,本來準備改簽,拖一天時間看看香港註冊公司相關事宜。既然劉總委託,一定是緊急大事,我還是依然明天回去吧。請劉總通知朱行長,免得我人輕言微見不到朱行長耽誤你的大事。」

劉某哈哈一笑,道:「你會見不到朱行長?朱行長歡迎你還來不及。我會通知。你來香港還堅持以前的觀點嗎?」

荷沅賴不過去,笑道:「我還是相信黨,相信政府,相信人民。呵呵。我是小生意人,只看到大致局勢。劉總最近如魚得水吧。」

劉某人笑得有點志得意滿:「你既然已經走出來,就應該放眼全球,不要學你家先生只計算一點蠅頭小利。聽說你們正規劃一整片地塊的總體開發?資金足夠嗎?需不需要我參股?」

荷沅微笑道:「有劉總參股,那就太好了。不過我家先生的事情我一向摸不著頭腦,自己的工作都已經管不過來。劉總,如果沒什麼要緊,我想上去休息了。」

劉某笑道:「別急,別急,我請你吃幾色甜品,已經點了,很快上來,算是我的小小酬謝。梁小姐工作輕度極高,應該不用擔心減肥之類瑣事。」

見劉某這麼客氣,荷沅不便太不客氣,只得依然坐著,果然甜品流水一樣上來,而且味道果然是好,劉某這方面的功夫果然了得。劉某帶著一點點色瞇瞇地看著荷沅大吃甜品,率性自然,一點不顧對面有男士看著,他覺得這才好看。嘴上忍不住感慨:「賈寶玉服伺平兒理妝的時候,感慨賈璉不知道作養脂粉。我看天下男人大多只知取不知養,天下太多鮮花插在那個裡。呵呵,梁小姐吃東西的時候,那兩個字我就不說出來了。」

荷沅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只是微笑道:「家裡人最忌那種花頭百出的,老實愚鈍的才可放心。」

劉某人笑道:「我家太太不成材,如果是梁小姐這樣的資質,我定能讓她感覺她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而那些披著羊皮的所謂老實愚鈍的狼,才是些出沒燈紅酒綠歌舞廳的種子。我不清楚應酬時候要什麼小姐陪著幹什麼,那種人,一個字,髒。老實愚鈍的人,兩個字,低級。」

劉某人果然是個機靈鬼,哪壺不開拎哪壺,一句話正正地打中荷沅的痛處。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高人。荷沅只得一笑,道:「社會現象。而且一句話可以兩邊說,劉總精於美食,老饕兩個字也不是非常美麗。像我們這種打工機器,更是雞肋。」心中非常鬱悶,怎能不知道劉某說的正是祖海的行止?

好在劉某有所忌憚,也已經看出荷沅心中不快,目的達到便見好就收,笑道:「我這裡事情處理完畢,準備去一趟北京,爭取一些政策回來。梁小姐不知道十天以後有沒有時間,有興趣的話,一起過去。我介紹北京最好的宮廷菜給你。」

荷沅知道劉某邀請的目的,她已經遵照老駱知己知彼的提醒,讓祖海瞭解清楚劉某的大致底細,已經知道劉某所謂的爭取政策指的是什麼。從他對老駱的態度來看,應該屬於老駱管轄。老駱未必會直接管到他這麼一個具體的人,但至少發一句話可以讓劉某空手而歸。他大約是想向她賣好,做媚眼給老駱看。荷沅微笑道:「我過幾天去北京開個行業座談會,不知道有沒有空聯繫。打工機器,身不由己。」

劉某忽然笑著輕問:「駱先生據說喜歡古董?」 荷沅一笑:「劉總打聽到的消息哪裡會錯?」

劉某笑道:「梁小姐口風極緊,可惜竟為豬油芋艿這樣的人物破例。豬油芋艿新學期開學後,我讓人與她交流了一次,免得她這人腦袋夾纏不清。梁小姐回去後與你家先生說說,開發他那塊地皮需要大量資金,我這兒有資金,可以與他商談投入回報方式。有梁小姐這樣的人才在,我相信你家先生的投資。」

荷沅還是一笑,能聽不出劉某口口聲聲後面隱藏的「老駱老駱」嗎?但是荷沅不敢再在劉某面前否認,只得狐假虎威到底。「那我先謝謝劉總了。非常感謝劉總介紹好吃的給我,不過這個鐘點吃這些,我不領情。呵呵。」

劉某笑嘻嘻的,結帳簽字了,一直送荷沅到住房門口,紳士得一塌糊塗。若不是與劉某的衝突映像深刻之極,荷沅都會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

第二天出門,服務生送來劉某送的一束鮮花,大捧的白色鬱金香。中午退房,劉某送上一盒昨天荷沅很喜歡的檸檬奶油泡芙。這個人,果真只要他用心,既可以讓一個人享受登上天堂的感覺,又可以讓人嘗盡打入地獄的痛苦。怪不得本來神經就已脆弱的劉太太冰兒在他手中可以隨便搓圓捏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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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

讓荷沅沒想到的是,朱行長竟然親自到機場來接。他帶著司機,荷沅只得讓自己公司的司機回去,上了朱行長的車子。不知朱行長心急的是什麼。荷沅對朱行長原先感覺一般,現在只覺得這人涼薄之極,為達自己目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是人在江湖,又不得不應付,只有硬著頭皮上車。

才一上車,朱行長就將一手機遞給荷沅,「梁小姐,我有不少問題需要跟你商量討教,請你今晚一定給我時間。你需不需要與你家屬打個招呼。」

荷沅心說有什麼需要說的,她只是個信使,將東西帶到就行,怎麼朱行長還要問東問西?難道是要問劉某在香港風不風流?荷沅心想,這種問題不必問了吧,劉某本性如何,朱行長可能還與他同出一轍呢。但是能不答應嗎?她只得接了手機,給祖海電話,「祖海,我回來了。機場遇見朱行長,我有一些話要與他說,可能會晚一點回家。」祖海電話那頭鶯歌燕舞,荷沅想起劉某說的話,心中郁卒。不知今天他的身邊有沒有阿碧阿綠。其實壓根不必打這個電話,想來祖海也不會回家得早。

祖海大約是走出了門,很快背景聲音清晰,「他又有什麼事?這個人翻臉不認人,你不用對他太遷就。對了,這人也挺花的,跟劉某差不多。」

荷沅應道:「知道。你……在什麼地方?這麼熱鬧。」 祖海笑道:「回家跟你說,好事。」

荷沅翻了一個白眼,心說他還不說,難道是怕她撞上去?但又暗自警惕,千萬收心,不要真中了劉某的圈套,他如此暗中詆毀祖海,還不是想看她笑話?可心中總還是留下一團陰影。

將手機還給朱行長,微笑道:「劉總讓我帶一包東西過來,不過被我放在隨身大背包裡,等下下車再拿給朱行長。」

朱行長客氣地道:「不急,不急。昨天冰兒去一趟王家園裡,採了幾枝桂花回來。本來想去見你的,沒想到你原來在香港。她對你送她的繡花小袋愛不釋手,說你想出來的東西總是意境最好。冰兒昨天沒遇見你,知道我今天要來見你,讓我把一隻印盒帶給你,說她玩了幾天,挺好。等以後有時間再找你看看還有什麼精巧好玩小玩意兒。呵呵,我說她不要總是打擾你這個大忙人。」邊說邊遞過來一隻小小盒子。

荷沅心照不宣,知道朱行長自從在劉某嘴裡知道她與老駱關係之後,對祖海的貸款一直算是關照,但也一直沒有與她見面。今天見面,便借冰兒的關係將看來值那麼幾個錢的印盒還給她,言語之間清風明月,非常放得上檯面。荷沅當然得推回去,笑道:「冰兒既然說好,拿著玩兒便是,我想著她也應該喜歡這種小小玩意兒,她以後有空,只管打個電話約我,我這人也是最喜歡囉哩囉嗦精緻淘氣的小玩意兒,哪天一起喝茶賞玩。」

朱行長笑道:「你最知道我們家冰兒的性格,她吩咐讓我做的事情,那是跟聖旨一樣,不能錯上一點的。梁小姐,你接著,以後有機會你們一起喝茶賞玩。」

荷沅只得勉為其難地接了,心說未必是冰兒真的想還給她,而是朱行長非要將印盒還給她不可,此時即使冰兒真的非常喜歡,朱行長也是要冰兒割愛了。老駱老駱,即使那麼多天沒聯繫他,他的影響卻是讓她受惠至今。

荷沅與朱行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冰兒,這是他們之間所有的共同話題了。荷沅估計他有什麼問題不願意給司機知道。好不容易聊到一家賓館,朱行長讓司機回去了,兩人一起上頂樓旋轉餐廳。這個地方位置放得異常寬敞,初進去的時候可以聞到一股酒肉味,可能白天是吃飯的地方。因為有旋轉機械輕微的轉動聲音,這兒說話大可不必顧慮被鄰桌的聽了去。朱行長真會選地方。

荷沅一坐下,就將劉某托她帶的東西交給朱行長。朱行長也不客氣,道了謝,問服務生借一把餐刀割開荷沅五花大綁似的包裝,取出東西後將首飾盒放在一邊,先看那封信。荷沅看很多人點的不是咖啡就是檸檬紅茶或者綠茶,只有她看見紅茶綠茶就反胃,又得想起初出道時候紅茶當酒喝,除非是自家加料的。一點不客氣點了一杯粉綠色的薄荷奶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