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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只聽賭坊老闆說:「阿三頭駕著輛馬車,我看他目標太大,叫他先繞城多轉轉,找個地方把車丟了再回來。咱們不用等他,來,幹了一夜也餓了,先吃起來喝起來。阿三頭回來有的是他的老酒喝,還要罰他遲到人連乾三杯。」眾人聽了哄然叫道「有理」,叮叮噹噹響過,想是開始吃喝了。安想,這阿三頭說的不就是被賭坊老闆殺掉的那個車伕嗎?他又沒做錯什麼就被老大一刀斃命,想來是老大不喜歡知道這個行動的人太多,既然如此,老大未必就會放過在坐的另外七個,說不準這菜裡酒裡已經加了料。這正合了宴無好宴之說。

果然,過不多久,只聽廳內幾聲悶哼,隨即有杯盞落地的清脆聲音和肉身撞地的沉悶聲音傳來。安見屋頂那人依然優哉游哉的,想他不是耳朵有問題,就是早和賭坊老闆合謀除去其他人,估計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一會兒,老闆在裡面咳了三聲出來,這人這才跳下去,進屋一看,出來就道:「成了,那你也可以死啦。」

老闆一聽,立刻拔刀朝他揮去。那人閃身避開,笑道:「老大,論功夫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勝在輕功,否則上頭也不會給我跑腿的差使。但老大有所不知,你喝的酒裡我放了一些小料,正好與你下的毒的解藥有點關連,想你吃那桌飯前一定先吞了解藥,否則怎麼會你的弟兄們都倒下了你還站著?所以我下的藥正好與你的解藥起作用,你是不是覺得手在酸了?哎呀呀,老大你握緊刀子,站直嘍,怎麼酒不醉人人自醉了?老大你原來還會打醉拳,佩服佩服啊。」安見賭坊老闆果然出手越來越慢,最後刀子也掉地上,跌跌撞撞如打醉拳一般。那人不欲拖時間,撿起老闆掉地的刀子,對著老闆心口一刀,然後一腳把老闆踢進中廳,舉蠟燭引燃門窗後,拍拍手跳到圍牆外背手看了一會兒,這才翻身上屋朝北飛縱而去。

想來賭坊老闆平日名聲不佳人緣不好,燒了半天都沒人理會,連探頭來看看的人都沒有,定是街坊鄰居怕惹火燒身。而那客棧炸得那麼厲害卻依然有人去救,看來賭坊老闆死得很有道理,至少安是一點都不可憐他。等那個殺老闆的人走離得遠了,安才悄悄跟了上去,免得被那人發現。

跟到北城門,安見那人長索一揮,纏住城頭什麼地方,然後緣索而過。安從城樓另一方越過,卻發現任意呆呆地牽著匹馬站在外面。安忙悄悄過去問道:「喂,任姐姐,你發什麼呆,快上來跟我追。」任意渾身顫了一下,似乎是如夢初醒地看著安,安一見前面的人走遠,大事不妙,乾脆拉起她就走。一邊直接了當問:「剛才你見到的人是誰?說了什麼?」任意恍惚地道:「這人你猜都猜不到,他是飛鷹盟的新盟主宋德雨。我沒想到他幾天不見,功夫精進到這種地步。」

「宋德雨?他來這兒做什麼?」安猜測任意恍惚的原因不在於宋德雨功夫大增。任意道:「他剛才趕過我,回頭一見是我,停下來說了句『你阿弟沒死』,我大吃一驚問他『那阿弟在哪裡?』,他說他可以帶我去,但現在他要忙一件事,叫我明天早上到黃河大堤上等他,他可以領我去。他還說他感謝我救了他的親人什麼的,我不知道救了個他的誰讓他肯倒過來幫我。你說可不可以相信他?」

安這才明白任意神思不屬的原因,又想到朱淮不知道有沒有下落,也思緒萬千:「除了阿弟,不知道朱哥哥和小蛋怎麼樣,任姐姐,宋德雨的話我想可以相信大半,他現在武功高過你是不是?」任意點點頭,「那就是說他如果要殺你,剛才趁你沒準備就可以下手,也不用趕天亮到黃河那麼多此一舉。這是其一,其二是這三個人的下落是你我都最關心的,只要有一絲線索,我們都要努力求證,所以看來我們得兵分兩路了。我繼續追那人,你等宋德雨。但你還是要有點準備,提防萬一宋德雨存心不良。」任意道:「我也這麼想,我一想到阿弟可能還活著,我的心就亂跳,希望這是真的。只要能知道阿弟是真活著,我即使冒點險又如何呢。只是不捨得與你分開,這麼多天生死與共的有商有量的,叫你一個人去追線索,我也不放心。」

安道:「我也不捨得離開你,有你在我又可以白吃又可以白住,嘻嘻,而且你天亮會宋德雨的事我也是很有疑問和擔心,但沒辦法,我們不能放棄現在那麼好的追蹤機會,又不能放棄宋德雨的線索,只有花開兩朵了。我反而危險性比較小,只要前面沒有像你那麼高明的使毒高手,我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問題。但你要小心了。」任意想了想道:「無論出現什麼情況,我只要走得開就到京城去找你,你給我個東西,別到時候王府門人攔著我不讓進,激動起來傷了和氣。你如果不見我來找你,一定是我被什麼拖住走不開,你可以到你贏地契的黃員外家找我,我救他一命,應該可以叨擾他。」

安升上去看看,又降下來與任意同步。一邊道:「好,我把王爺給我的一把黃金小刀給你,門人應該知道這把刀。前面就是黃河了,趁那人渡河的時間,我給你寫張條兒,以防萬一,對了,那個黃員外的家當已經是我的了,他敢拒絕你去住,我回頭找他算帳。那個盛大官人與此事無關,你有什麼也可以找他幫忙,畢竟人家是地頭蛇。棋癡與炸我們客棧的事兒有關,已經被賭坊老闆滅口了,賭坊老闆被前面那人滅口了。棋癡的屋契被賭坊老闆從盛大官人手裡勒索了去,現在可能已經和他人一起燒掉了,你可以利用一下這個情況,幫盛大官人一個忙,你可以……」任意笑道:「安妹妹,安妹妹,你放心,我好歹也行走江湖過,知道怎麼做。」安也道:「我這不是怕你剛有餘柔不足嗎?奇怪,你這麼個柔美的人,行事起來卻那麼爆燥,其實很多事情你只要飛一個眼色,人家一早捧過來給你了。」任意咂嘴道:「小姑娘知道什麼,我這不想欠臭男人的人情。」安搖搖頭,知道這又是她師傅打小灌輸給她的理論,看來是改不過來的了。

第二十四章

安不會想到,在天空中追蹤一個人會這麼辛苦。下面那人過河後即快馬加鞭不眠不休地往北趕,安可以跑得比他快,但怕跟丟了,只得亦步亦趨地緊跟著。夏日的太陽本就毒辣,即使人家在樹林子裡面穿行,享受那蔭涼的時候,安照舊得忍受沒遮沒攔的陽光,但還好沒下雷雨,否則飛在天上倒真有點危險了。但最要命的還是生計大事。那人可以在經過市集時俯身抓兩個包子煎餅地了事,安怕暴露目標,不敢驟然降下去拿了包子就走,怕太惹人耳目,被前面人知道。總算是下午時分經過一片桃林,安見下面無人,忙竄下去摘了一大堆解餓。

下面那人看來是有備而來,每跑一段路,馬似乎跑累了,前面就有人牽著匹好馬在路邊侯著,那人二話沒說跳到好馬上繼續趕路。安忍不住想,如果是滿人組織的對她的暗殺,他們現在在漢人佔領地帶即有如此勢力,看來這個滿人組織不小,依這一路她所受暗殺來看,人數還在其次,其組織之嚴謹,人員之隱密,非其他江湖幫會可以比擬。看來未來如果查到源頭,即使把個出主意的頭兒殺了,也未必能搗毀這個組織。想到這兒,安原來咬牙切齒要那主事人好看的念頭開始有所轉變。

夜晚時分,那人到了一個大城,安不認識這地方,但見那人馬速減緩,想他應該已經到了目的地。那人進城時候手裡舉著一塊牌,守城人一見這牌就放了他進去。安就著燈光瞧清楚了,下面守城人穿的就是滿清旗軍的衣服,心裡一動,想是應該到北京了吧。既然那人舉的牌子在戰事發生的城門口可以暢行無阻,毫無疑問,他一定是旗人中的哪個實權人物的手下。這就進一步印證了安在南京第一次遭襲時候的猜測。

那人在城裡兜兜轉轉,轉進一處四合院,只聽他進門嚷了聲:「累死啦,打水來,準備酒菜。」便沒了別的下文。安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家家眷僕人來來往往地伺候他,饞涎欲滴地聞著酒肉之香,而這時候她的鼻子似乎變得特別靈敏,居然還在空中聞到了一絲奶香。腹中之聲真可以用如鼓來形容。吃飽喝足,也沒聽見這人說什麼有關的話,就只大叫了聲「痛快」,倒頭便睡。安無計可施,又在上面困得慌餓得慌,只想著也能如此倒頭睡個舒服。但又擔心前功盡棄,只好一直忍著。左右看看,見附近有個餃子攤,雖然是小小的髒髒的,即使在昏暗的油燈下都看得出鍋沿的老泥,但這時候顧不得這些了,安轉了個圈子摸到人靜處降下來,幾乎是一溜兒小跑地到那小攤子前,叫了碗吃。

因要顧著裡面睡覺的那人,安必須一心兩用,但沒想到餃子的味道卻是相當好,熱呼呼地下肚,全身百骸都暢快,一天一夜奔波的疲勞似乎也減少了很多。一碗下去似乎不夠盡興,乾脆再叫一碗,驚得小老闆忍不住笑道:「小妹妹,你幾天沒吃啦,看你吃得那麼香甜,我都忍不住想吃了。」安自己也覺得好笑,編了個謊道:「字沒寫好,被媽媽罰一天不吃飯。剛剛才趁她睡覺溜出來吃。叫您老笑話了,哈哈。」小老闆信以為真,搖頭道:「小孩子家家的,管那麼嚴幹什麼,餓出病來可不好,你稍等等,我趕緊給你現包幾個。」安心想,你還真別急,要吃完了,我還真不知道該到哪裡去。

第二碗餃子上來,安終於可以一口一口的品嚐了。剛才那一碗基本是囫圇吞下去的,裡面究竟是什麼餡兒的都沒吃出來。現在一吃才知道,原來是豬肉茴香餡兒,怪不得那麼香。小老闆見她吃得香甜,看著也開心,得意地道:「怎麼樣?好吃不?」安大表贊同:「好吃,比我在別地兒吃的要好吃。特別香。」小老闆見說,長歎了口氣,道:「哎,說起來我們祖上也是做餃子發家的,在這京城裡開了個兩開間的店面,天天客如雲來,老主顧更是認準我們家的招牌。可是後來李自成的人一來啊,燒啊,搶啊,我家的店舖付之一炬,老爹老娘去理論被他們打成重傷,回家躺了沒幾天也去了。現在清兵進關再來一遍,哎,反正我家也沒有什麼可以拿的了,只有片瓦遮頭的,唯一值錢的也就這個餃子擔,這還是祖宗傳下來的。哎。」

安問道:「聽老闆的口氣,你以前是讀過書的吧?說出話來不像一般粗人。」小老闆反正只有她一個客人,乾脆陪著她一起說話:「以前家境好,爹娘叫我讀書考秀才。沒想到最後還不如教我掌勺來得實在。人生一世,吃穿住行,吃在什麼時候都放在第一位,以前讀什麼書啊,簡直是捨本逐末。」安笑道:「也不能這麼說,以後時局平了,你再頂一片店面,起碼寫店名記帳的是不用請旁人的了。以後給各種餃子都取個好名字,專門吸引讀書人的胃口,那你名氣還不做大了。」小老闆一拍大腿,笑道:「你這妹妹很有意思,人小小的,說出來的話卻是很有見地。以後要真能承你好口彩,我店裡天天都給你留著個上位,白吃,不要錢。」

安醉翁之意不在酒,與小老闆套了會兒近乎後,開始轉入正題:「我聽媽媽說,清兵的大官兒進城後都佔了原來大官兒的府邸,你去看過沒有?」小老闆左右看看,見沒人才說:「其實這些府邸早被李自成的人搶空了,進去也就剩個空房子。雖說清軍進來後說是明朝的官兒只要投誠,按原職敘用,可那些有點路道的大官兒早在李自成進來前都已經跑光了,現在不知道都貓在哪裡看風向,人家清人哪裡會管你這是什麼王什麼相的府邸,沒人管著他就住進去,我前兒經過一個什麼官的府邸,外面站崗的兵裡三層外三層的,圍得鐵桶兒似的,麻雀進去都打下來。你一小孩子還是少亂走的好。」

安笑著扮了個鬼臉:「沒事兒,我就出門走幾步,來吃個餃子,可不敢走遠了,遠了連家都找不到。那這位老闆,他們皇帝是不是住以前的皇宮啊?會不會像項羽一樣也來個火燒阿房宮啊?」小老闆「噓」了一聲,道:「別亂說,皇宮什麼事都沒有,以前有多少人管著,現在還是有多少人管著,只是換了批人。他們現在的頭頭是一個王爺,聽說皇帝都要聽他的,就住在皇宮旁邊,那地方,咱平頭百姓靠近一百尺都不行,全是守護的清兵。」

安猜想,那個王爺可能就是多爾袞,驟然聽到他的消息,心裡一陣激動,從離開王府到現在,雖然還沒一年,但不管是時局還是她本人,都是經歷了無數的滄桑。再次相會,居然已經南下到了北京。不能不令人感慨。

再大碗的餃子也有吃完的時候,而安此時已經夠飽,想像得出如果再叫一碗吃,會是什麼光景。小攤兒上也就光臨過一個其他客人,還是買了帶回去吃的,生意差得很。安只得沒話找話說:「老闆,我記得有句話叫『賣油娘子水梳頭』,我看了你半夜,你都沒自己吃過一隻餃子,不會也是水梳頭吧?」小老闆聞言乾咳一聲,尷尬地道:「夜深了,你一小姑娘還不快回家去。回頭你媽媽好罵。」安知道他不欲回答,道:「我出來時候沒走出幾步,那門就給裡面上栓了,只好等早上傭人買菜時候才回去,否則一敲門,那還不把媽媽驚醒。」小老闆點頭道:「那也好,你與我做個伴,省得我一個人總想瞌睡。」

小老闆這時候來了談興,「賈島有詩道『僧敲月下門』,可見月下敲門聲有多少突兀,你現今夜敲自家的門,又是現在兵慌馬亂的時候,把你家裡人驚出病來都難說。我這出來做夜生意也是沒法的事,可心裡一直惦記著家裡的老婆孩子,要是有人夜敲他們的門,嘿嘿,也得把她們嚇死。」安忙接話茬:「是啊,越是亂世,越是想著太平。」小老闆歎道:「李自成來前已經不太平了,捐稅太重,一天做來的收入只夠交出去,餬口得靠積蓄。我家店門外常常站著很多要飯的,有些以前也是好人家出身的。這大明啊,即使沒李闖鬧事,也遲早是其他張闖王闖趙闖出來造反,翻天是遲早的事。但誰都沒想到最終落入韃子手裡。」

安一聽,心裡不知怎麼有點反感,雖然她早知道漢人是一定會抵抗滿人入關的,忍不住道:「老闆也是讀書人,一定知道魏晉南北朝以後,黃河以北早成了外族的天下,漢人蠻族早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老闆你家若是黃河以南遷來的,還能只認是漢人,恐怕這兒京城一大半人都是華夷混雜的人種,滿人入關不過是與李闖過黃河一樣,都是一家人自己混鬥。」

小老闆還沒說,忽然從旁邊轉出一個瘦小黑衣老者來,插話道:「小姑娘信口雌黃,你這一說,想把岳爺爺抗金放到什麼位置上去?誰教你說這些話的?整個是漢奸賣國賊。」安看他穿的是明人的服色,手裡拿的是只黑沉沉的鐵琵琶,眼睛精光四射,一看一聽就知道是個有功夫的人,知道他可能就是那種反清義士,便笑道:「老先生想撇清,先把手裡的琵琶扔了再說,這玩意兒可不是中原出產,而是正爾八經的野蠻人彈的東西,也是在南北朝時候傳進中原的。所以說,即使你祖宗族譜可以與孔夫子家一樣清楚記載了你是純種漢人,可文化上早接受了外族的東西。咱們現在撅著屁股在拜的菩薩也不是漢人,老先生你有這燒光天下廟宇的打算嗎?」

小老闆見黑衣老者氣得鬍子亂飛,忙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這什麼地方,咱們只談風月,這種家國大事回頭到正經地方去說。小孩子家家說話沒個遮攔,老先生你不要與她一般見識。」安忽然聽得有夜行人入那個四合院的聲音,扔下一句「不錯,我確是不讀聖賢書,不曉古今事,只知湊熱鬧的無頭蒼蠅一般見識。告辭。」說完,放下幾塊碎銀,身形一扭,便消失在巷子中。小老闆驚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我早就應該知道,這年頭哪有小姑娘這麼晚出門的,果然是神仙。」忙雙手捧起安放下的銀子,珍而重之地拿手絹包起來。而黑衣老者被安氣得眼冒金星,一轉神卻不見了安,心裡也是疑神疑鬼,想一個小姑娘哪裡會有那麼好的武功了,怎麼他就看不出來。又因被安說得灰心喪氣,坐下來吃了碗餃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吃完放下錢,回頭哪裡來哪裡去了。

此時該是子夜了,月亮早下山了,可太陽還不知在哪裡睡覺。那個四合院裡一點燈光也無,安看不清什麼,只有靠耳朵來聽。只聽夜行人不知怎麼開了一扇門,進屋後輕輕說了聲:「起來。」話音才落,那原來一直佔據著安的耳朵的打鼾聲嘎然而止,即聽見一陣動作,而那黑衣夜行人說了聲:「不用多禮,說吧,這回如何。」安想,這黑衣人起碼不是個頭,也已經是最接近問題的核心了。

只聽那個從濟南一路趕來的人道:「回主子,這回奴才是用上千斤炸藥把她們住的客棧整個端了。上次南京渡口一戰,奴才想不到任意的毒手有那麼厲害,所以這回不與他們正面交鋒,炸了了事。我收買的人在邊上監視著,沒見兩人逃出來過。那客棧已成齏粉,即使是神仙也活不轉來的。」那夜行人道:「自第一次在南京失手,我這一陣一直提心吊膽,這事我暫時壓幾天,看看有沒有她們兩個女子的消息。若是兩人沒死,這幾天也應該到京城來了,你佈置一下,叫大家留著個心眼。回頭我給你到上面請功。參與的人全處理了吧?」原來夜行人還不是最後的主事人。那手下的回道:「奴才一個活口都沒留下。」那夜行人讚道:「好,好。這一下炸得好,多爾袞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小寶貝在哪裡失蹤,原因是什麼。做事情就要那麼乾淨利落,不留痕跡。你且先休息三天,回頭我給你挪個位置。」那手下的謝了送主子出門。

安跟著夜行人離開,見他進一所大宅子裡,蠟燭也不燃地睡下,這才離開,這時天邊開始顯出魚肚白。安知道自己不能投宿到任何客棧去,夜行人的手下一定會盯著這些人員流動多的地方。雖對炸她的人恨得牙癢癢的,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動手報復的時候。她得等待時機找出最後的元兇。但又不知道多爾袞住在哪裡,怕就怕即使知道了也進不去,會驚動太多人,暴露形跡。這時候安心中的彷徨,真有點類似於剛與哥哥逸豪分手,來到這個世界時候差不多。幸好亂世空屋多,安聽著找沒人的房子進去隨便睡一覺。醒來便是天光大亮。

出屋看看,日頭已經西斜,原來已是下午。肚子自然是又開始鬧得歡了。安知道不能在城裡露面,乾脆快速飛天,到城外覓食。可這時間不是吃飯時候,降到一個群山環繞的荒僻小村轉了半天都沒見一個飯攤,最後無法,只好去敲一家看上去比較整齊人家的門,拿著銀子求著人家給她做碗麵吃,又預做打算買了他們兩隻大饅頭,自己都忍不住暗笑,懷揣著幾十萬銀票,這處境怎麼會艱難到如此地步,可見錢不能當飯吃乃千古真理。

吃飽回城,安直奔城市中心。找到一片黃燦燦的宮殿,然後就在宮牆外面逡巡。見宮外的宅子個個都規模宏大,又有重兵把守,實在看不出哪家厲害一點,像是多爾袞住的地方多一點。茫無頭緒地在空中輾轉多遍,眼看著太陽又要往山中墜去,心裡非常失落。正想著回凌晨住的地方去休息,忽見一條人影從一個大宅中飛出,隨後在屋頂上輕點著朝城外飛奔。安遠遠見此人一步跨出就是好大,想這比任意可高明多了,似乎比宋德雨現在的水平都高,想想現在反正也無事可幹,便高高飛著尾隨出去。

不多會兒,那人便三縱兩跳地到了城外,期間也有人追出來過,可都趕不上,作罷。安見那人一溜煙地往城外荒僻的地方趕,心裡覺得奇怪,不知道他要趕什麼。忽然想起任意說過,高手決鬥,常選人跡罕至之處動手,免得受人干擾。想想傍晚將至,時間地點吻合,又有下面的高手在,今夜一定有好戲可看,不由興奮莫名。出道以來只被人追著殺,沒好好看過別人比拚,真不知別的江湖人是怎麼行事的。

不想那人既沒去什麼懸崖峭壁,也沒去山頂絕壑,在一個山谷裡就止了步,抬頭向天道:「安,是安嗎?我是師傅。」

聲音不大,但安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呆住了,是師傅,他怎麼會知道是自己呢?她毫不猶豫就竄下去,一頭扎進師傅懷裡,想叫聲師傅,但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來,只會悶頭大哭。大喇嘛抱著又瘦又黑的安也忍不住老淚縱橫,知道她一定是吃足了苦頭,也不催她,輕輕拍著她的背,讓她哭個舒服。

第二十五章

大喇嘛聽她哭聲過去了,才道:「是師傅不好,這兒王爺的守衛一直吃緊,我知道你在花春花那裡養病,卻一直沒法去看你,讓你吃夠苦頭了。」安嗚咽一聲,道:「師傅,我先說,你怎麼看出是我的?我白天飛得那麼高的。王爺一定就住在你跑出來的那個宅院了,他現在很開心吧?勞親跟來沒有?他媽媽呢?」

大喇嘛一聽,頓時咧嘴開笑,道:「還怕你吃了那麼多苦頭回來會性格大變,看來還是一樣霸道。」安像以前一樣倚著師傅坐,身體份量全放在師傅身上,當然嘴裡也不吃虧,回他一句:「這個自然,我從小歷經磨難,早練得非常不屈不撓了。師傅啊,你快回答我的話。」

大喇嘛當然也不會去追究她不屈不撓性格的人怎麼也有放聲大哭的時候,笑咪咪地撫著安的頭髮,道:「自你離開,我總是習慣性地朝天上看看,希望什麼時候你找過來,像一隻小鳥找巢兒一樣。剛才我抬頭見天上一個黑點,細看了不像一隻鳥,所以心裡一動,跑到郊外人少處試試運氣,只要是人的話,那一定是你了,這天下可能沒有第二個會飛的人。見你跟上來,我就更肯定了。果然是你,太好了,王爺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安聽了兩句,心中感動,眼淚早又流了出來,等師傅說完,卻小拳兒一揮,打了師傅一拳,嘖道:「人家已經不哭了,師傅又來招我。你還沒回答我問的大問題呢。」

大喇嘛這一拳挨得甘之若飴,笑道:「好,好,先回答你的問題。王爺當然很高興,祖宗的願望在他手裡實現,他能不高興嗎?只是常常想起你就難過,所以他把勞親帶在身邊,把以前伺候你的兩個丫頭也帶來了,說是你萬一回來的話,有現成熟悉的人可以伺候你,不過勞親的娘還沒來。」

安忍不住插了句:「我知道,任意說過了,她說王爺和你都很關心我,一看就知道是真心的。」大喇嘛詫異道:「你真的是與任意在一起?有人傳話來說你和任意在金陵秦淮河上現身,我們還半信半疑,沒想到是真的,」安拍拍胸口大言道:「君子虛懷若谷,自然臂可跑馬,我現在與任意親如姐妹。不過這是後話。」大喇嘛見此只有笑,他早知道這個徒弟吃定了他,也願意被她吃定,笑問:「現在跟我回去嗎?」

安搖搖頭,仔仔細細自那夜看安大鷹被殺說起,從頭到尾全說與師傅聽,最後道:「不揪出那個罪魁禍首,我是不甘心的,所以我暫時不回去,看他們下一步的動靜。」

大喇嘛仰頭思索了一會兒,道:「這事我們說了半天也猜不出是誰,這樣吧,你還記不記得這兩個人住的方位?你帶我去看看,我或許多知道點,或許就認識他們。才進城一個月不到就有像樣府邸的人不多,都是些有點職位的。滿人當官的裡面有武功的我大多知道,這兩人我或許認識都不一定。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吧。」

安笑嘻嘻摸出兩個大饅頭,道:「師傅不急,徒弟我先孝敬你一頓晚飯。」大喇嘛接過一看,見是只硬硬的,黑黑的,不知道雜了什麼雜糧的東西,不由心酸,問道:「你這出來後就一直吃這種東西嗎?怪不得那麼瘦。回家後我要好好餵飽你。」安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好漢子能伸能縮,前天在濟南吃山珍海味,昨天只有吃點野桃子,晚上可吃了頓好餃子,今天才吃這饅頭的,我也在擔心怎麼下嚥呢。」大喇嘛看看這饅頭,問道:「你要不是很餓,我進去一趟拿些好吃的出來給你吃。要餓的話,先吃點饅頭,一會兒我就拿好吃的去。」安知道師傅心疼她,咬口饅頭揣兜裡,雙手一拍道:「好啦,我吃了一點啦,師傅你這一婆婆媽媽我看了都不習慣啊。我們走吧。」大喇嘛卻沒忽略她把饅頭揣兜裡的動作,知道她一定在外面經常衣食無著,所以才會變得分外愛惜糧食。心裡很酸。他沒結婚生子,當這個寶貝徒弟是自己女兒一般疼愛,看安受苦,真比自己受苦心裡還難受。

進城去依然是象出城來一樣,不過是換成安在上面引路,大喇嘛緊緊跟上,天色已暗,安可以降到下面一點,大喇嘛看得清清楚楚,但尋常人眼力有限,還是看不出。安到從濟南直追過來的人家四合院上先轉了一圈,見師傅確認了,又跑到那個夜行人家上面,還沒轉圈,就見師傅轉身往城中央跑。安不解,只好跟上。卻見師傅回王府打了個轉,拎著包東西出來,心裡立刻明白,師傅是給他拿好吃的去了,這一想肚子就覺得餓起來,恨不得師傅能跑快一點,一到郊外僻靜處,就等不及地降下來,一把搶過師傅手裡的包,找塊高起來的石頭鋪開,見裡面有奶餑餑奶卷等她最喜歡的東西,開心得大叫。

大喇嘛笑嘻嘻地看著安吃,自己卻不動手,安吃了幾個奶卷才想起要讓師傅先吃,忙說:「師傅,你快吃啊,否則被我吃完了就沒你的了。」大喇嘛摸摸安的頭,笑道:「你吃,你吃,吃不完再給師傅吃。不過師傅回去要挨王爺白眼了,我把他正在吃的都倒來了,哈哈,也沒時間與他細說,人多眼雜怕漏出風聲。」安百忙中回一句:「我知道,師傅知道我最喜歡吃這些,但府裡只有王爺飯桌上才有備得最多,所以你就替我去得罪王爺了。但我想王爺肯定一轉念就知道這是為什麼了,師傅不怕。」大喇嘛笑道:「小聰明,不枉我們都那麼喜歡你。」

吃喝完畢,安抱著明顯鼓脹的肚皮滿足地歎道:「師傅啊,我今天才吃得最舒服,前天什麼海參魚翅的,其實也不是最好吃。對了,師傅你一副篤定的樣子,是不是剛才那兩所房子裡的人你認識?」大喇嘛談到正事了,臉上笑意減少,但還是一臉祥和,道:「一個我認識,另一個級別太低,我不認識,但可以查得出來。你後面指給我看的那個,你還記得以前姑萊爾姐妹嗎?」安一轉念已經知道,道:「是了,師傅,這是同一個人指使的?你後來發現蛛絲馬跡了嗎?他的後台是誰?知道後台了的話我也就不用躲外面再留意他了,我今天就可以回王府。」

大喇嘛道:「具體的證據沒找到過,但基本可以肯定這人是莊太后的親信,他叫勇和,認識人叫他大勇。把所有事情串起來想,我懷疑是莊太后不願意看到你在王爺身邊,給虎添翼,但後來做得那麼絕,動用炸藥來炸你,我估計是他們懷疑你已經找到線索懷疑到他們,所以為莊太后著想,非滅你的口不可。」

安聽了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那回殺何笑之那天莊太后來王府,我幫著王爺搞得他們很狼狽,所以她注意上了我。好了,知道原因了,我也可以回去了。不過師傅你想到過沒有,這也說明大勇已經在中原培植了一股很不小的勢力。否則他不可能在我才一露面就開始追殺我,而且又能動用那麼些有力的殺手。而且他的人在中原暢通無阻,接應的人很多,我懷疑他的勢力已經成規模成建制了。該叫王爺留意了。」

大喇嘛思考一會兒道:「勇和在行伍中的威信不小。這一陣他聯合很多王公大臣聯名反對遷都北京,搞得王爺很頭痛,你是知道的,王爺的意思是既然已經打進中原了,就要在中原紮下根,再麾師南下,拿下天下。如果如勇和說的那樣搶一票就回去,王爺是萬萬不甘心的。但如果不回去,最擔心的是莊太后,在瀋陽老都城,都是些滿人的官兒,多的是牽制的人,王爺做什麼都不敢偏離到哪裡去,而到了中原,勢必擴大朝廷,招不少漢人進來。如今的漢人只知王爺不知皇帝,而且也沒滿人那麼強的忠滿人的君的意識,她怕遷都後局勢不可控制,所以勇和有這些行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安一擰脖子,強硬地道:「我不管他們是什麼考慮,這勇和我是卯上了,這莊太后我也不會放過她,我一定要叫他們償償血的味道。師傅,你對勇和的佈置有認識嗎?我想回王府休息兩天,開始著手剪除他的羽翼。」

大喇嘛搖頭,「安,安,你忘記我以前對你說的話了嗎?你聰明,有能力,所以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戾氣,不可以隨便殺人,人家也是爹生娘養的,他們有自己的立場,你擒賊擒首就是,不要牽連太多人。至於莊太后那裡,你更要與王爺商量,通盤考慮,決不可以自作主張。」

安低頭不語,半晌才道:「只怕我饒了他們,任意也不會放過他們。她的弟弟如果真死了,我看她是不會放過任何有關人的。」大喇嘛沉思一會兒,道:「你一定會告訴她?」安斬釘截鐵道:「她與我一路患難與共,我沒理由瞞她。」大喇嘛只得長歎一聲,道:「天數,也是他們自己惹出來的。安,師傅只要求你在莊太后的處理上,一定要與王爺保持一致。」安答應了他。

回城路上,大喇嘛一直拉著安的手,安心裡清楚,那是師傅表達久別重逢喜悅的方式。但才進城門,忽見有兩處地方火光沖天。大喇嘛一拉安跳上就近屋頂觀察,辨起方位,卻正是勇和和他的爪牙這兩家。安對著火光一聲不吭,心裡冒出很多疑問,但隨即否定了其中的幾個,她相信,決不會是師傅回去一趟傳遞的消息。她輕輕的對大喇嘛道:「師傅,問題就出在你拿給我的奶卷兒奶酪兒身上。熟知你我的人,只要看見平時鎮定沉著的大師傅你來去匆匆,卻只為攜區區奶食,一定可以聯想到什麼。而有心人更會舉一反三,抓緊部署。我懷疑勇和他們已經金蟬脫殼,明天查查,肯定可以查到不少人不告而辭。」

大喇嘛半晌才道:「沒想到,千算萬算,都沒算到王府裡面有人已經被收買。此人熟知你我,又有身份可以在晚間閉府期間出入王府,兩下裡一對照,可疑人也就那麼兩三個了。回吧,一查就知,不過我估計這人也不會再回王府了。」

安也不糾纏細節,知道大喇嘛會得處理該事。於是看了會兒火光,笑道:「師傅,我這回外面溜了圈,碰到個很大的問題。」大喇嘛拉著安下屋,邊問:「又是什麼古怪問題了?」安笑道:「倒不是我古怪,而是覺得師傅古怪。我這一出去,人家一問我師承何人,我立刻啞口無言。說起來,我從頭至尾都沒聽師傅說過自己的真名。」大喇嘛哈哈笑道:「確實是古怪。不過我今日告訴你了,以後人家問你師承,你還是得皇顧左右,因師傅的來處無人識得一招兩式,江湖上若有人尋仇上去,那就是師傅的不是了。我叫頓珠,那裡人都叫我頓珠活佛。等這兒事情了結,師傅帶你回去看看,那裡是不一樣的風光。」

安一吐小舌頭,輕輕道:「喔,活佛,喔。師傅,我這回遇見個中原佛教的大師。此人心胸開闊,又兼功夫出眾,不過我最喜歡的是他的氣度。他就是少林寺的方丈惠覺大師。有機會你們見個面,一定很可以聊得來。」大喇嘛一笑:「不錯,這人隱隱然已是中原武林的領袖。什麼時候是應該好好拜訪拜訪他。明天等你休息好了,詳細告訴我你這一段時間的經歷,一定非常精彩。」安搖頭道:「我腳底抹油可以溜得飛快,所以略有起伏,距離跌宕就差遠了,精彩更是大大不夠。」大喇嘛笑道:「這話倒是中肯。來,我們到王府了,你先去看王爺,還是先去換件衣服?」安笑道:「師傅,你席捲王爺口中之食,恐怕門口已經有人等著發落我們了。」

果然,早有人開了中門相侯,見兩人一到,立刻就有幾人上前參見,安只聽得裡面有人轟然傳話進去,氣勢非常龐大。安不由詫異:「這是什麼時候的規矩?怎麼給人侯門深似海的感覺?」大喇嘛避而不談,笑道:「看看這架勢,如今能叫睿親王府開中門迎接的人也不多了,全天下屈指可數。」

安扮一個鬼臉,笑道:「難怪人家一路追殺於我,如今看來倒是不枉了。不過這一鬧,我原本在眼眶裡打旋的淚水倒是收回去了。師傅,是不是王府招進幾個漢人的典儀官?而你也看不慣這個改變,所以不想議論?」

大喇嘛無奈地笑道:「我這做師傅的還有什麼可以瞞你的?你這小壞蛋還有什麼猜不到的?不過我還是要勸你,有些事眼開眼閉就是,不要太認真,也不要給人知道你又知道了。知道太多的人,別人怕你。」

安點頭道:「這話是了,否則也不會有人一路追殺我,一定是我以前太賣弄小聰明,招了人家的厭。」

說話間,已進王府正殿,多爾袞平日多在此議事或接送要緊客人。一轉過影壁,安便見多爾袞負手站在滴水簷下,旁邊站著勞親和嗣子多爾博,後面還有一溜人員,安不待辨認,就不由自主跑過去,與張臂大步迎過來的多爾袞緊緊抱在一起。安和多爾袞都急不可耐地各自說自己的話,搶了半天,才又發現急切之下都沒聽清對方講的是什麼,不由相對大笑,拉著手進屋。這時候遠遠侯著的勞親等人才圍上來一一見過,不提。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安才睡醒,甫一睜眼,便聽雙胞胎熟悉的聲音大叫:「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安側目看,見外面一下跑進來八個女子,齊刷刷的穿著打扮,人的高矮也差不多,不覺奇怪,昨晚睡覺時候還只有雙胞胎姐妹伺候她。

只聽其中一個看去比較老成點的女子說:「回姑娘,我們八個姐妹以後就撥在姑娘房裡伺候了,管家說,姑娘一個人在這兒,怕兩個人伺候著不周全,叫水沒水,叫湯不熱的,而且多幾個人,也可以熱鬧一點。」

安拿眼睛瞄瞄雙胞胎,見她倆老大不願意的樣子,心裡明白,依她倆的城府,一早上來,一定已經吃過這八人的排頭,如果自己應允那八人留下,難保她兩人以後被排擠。而且自己也不喜歡屋裡撞來撞去全是人,樂得做個人情給她們雙胞胎。於是想了想,道:「我昨兒看我住的院子要比以前在東北時候與王爺合住的院子還大,你們姐妹兩個可能會忙不過來。這樣吧,這八位姐姐平日裡有空,呆自己房裡幫我屋裡做些針線,每天中午過來全面打掃個房子院子,其餘時候就不要進來了,我不喜歡屋裡嘰嘰喳喳的一股人氣。」

這話一出,把八人氣得一口氣悶肚子裡說不出來。他們是管家千挑萬選,頂兒尖兒的人物,卻被安三言兩語就那麼打發了,可偏又知道這小姑娘來頭大,不敢說什麼別的。為首一人只得道:「既然姑娘這麼吩咐,我們照做就是了。不過……」

安知道她可能要拿禮儀綱常什麼的來又壓她,跳下床打斷她:「嗯,你們可以出去了,什麼時候進來,她兩姐妹會來叫你們。順便告訴管事的一聲,感謝她為我考慮得那麼周全,以後需忙著她的地方還多著呢。」然後別轉頭對雙胞胎姐妹道:「我走後有人欺負你們嗎?有誰拿你們怎麼樣了的話,我像以前對付姑萊兒姐妹那樣對付他們。」那八人為首的一聽就知道安的意思,知道這話是說給他們聽的,只得忍聲吞氣地告辭出去。喜得兩姐妹等他們一走掩上門大笑,安也喜歡這種和融氣氛,與她們說了很多別後各自遭遇,這才吃完繼續睡覺。

晚飯時間,多爾袞回家先到安的房間,一把自夾紗被裡揪出小人兒,拎去自己房裡吃飯。安抬頭看了看來人是誰,樂得自己不動一下腳步。進門一看裡面已擺上一張花梨木大圓桌,足可供十幾個人坐得寬裕。但安看來看去,也就她和王爺兩個人吃飯。而桌上已滿滿擺上十幾隻冷菜,估計待人落座後,將有熱菜源源不斷上來。安心裡暗想,這氣派真的是與在瀋陽時候大不相同了,不知是不是多爾袞的本意。側眼看多爾袞時,見他對著菜桌皺了下眉頭,吩咐道:「就這些夠了,其他的不用再上,拿壺酒來,沒叫你們全不要進來。」安一聽,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多爾袞當仁不讓在上位坐下,安笑喜嘻嘻地偏坐到他對面。多爾袞只得離座長臂一抄把她捉回身邊,吩咐道:「不許再亂動。」說完自己也笑,歎道:「奇怪,你最不聽我話,偏我又不會生你氣。」安理直氣壯道:「我從不陽奉陰違,其實我是最聽你話的。」多爾袞笑著點頭道:「你師傅太正經,否則以其之敏慧,應該也是很好的談話對手。不過,你走後,我又找到一個說話的人,居然也是個女人,此人站高看遠,所言都很有見地,往往一語出來,都會使人感慨萬千,呀,又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安心頭一驚,揣摩片刻便道:「王爺你說的可是莊太后?」邊說,邊已領悟師傅為什麼先前一直提醒她要對付莊太后,一定要先與王爺取得一致了。離王府半年多,看來兩人不知怎麼竟走到了一起。

多爾袞嘉許道:「不錯,你師傅告訴你了嗎?」

安搖頭否認道:「不,站得高的女人本就寥寥無幾,而可以與王爺說上話的更少。答案是明擺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