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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先過吳忠;跨黃河往南,是枸杞之鄉中寧和荒涼的中衛。國道修在山脊上,我們一路開過,兩旁深溝裡成團成團的風捲草微微晃動。

冒著雨,我們來到白銀。龍哥來接我們。他是我學校的師兄,我們一塊兒在吉他社混,不久前他畢業了,到白銀成為一名高中物理教師。

一路走來,我穿的棕色褲子整條掉色發白,軍綠襯衫破了大大小小的口子,被汗水浸了好多遍,上面都是一塊一塊的白色鹽漬。我們三個都曬得格外黑,全身髒兮兮的,車也破破爛爛。龍哥看到我就笑了,說:「張亮你都落魄成這樣了。」他跟我們一起賣唱,就像以前在北京的地下通道賣唱時一樣。

白銀的下一站是蘭州,離青海湖不遠。到了蘭州,我們忽然感到,旅途就要結束了。我們決定把這輛快廢掉的車寄存在蘭州,坐火車或者搭車走完剩下的路。

那天晚上我們喝了點酒,在蘭州大學門口唱了最後一場,把能唱的歌都唱了個遍。風把琴包裡的錢刮跑,汪浩說:「就讓它們隨風飄走吧。」第二天,我們把車擦得乾乾淨淨,把賣唱音箱的音樂開到最大聲,在蘭州市區裡一路開到了火車站。

我們的三輪車沒有到青海湖。現在想起來還是有點喪。那時總有些原因:走不動啊,車子快廢了啊,家裡還有事啊。但其實並不是那麼心甘情願停下來的,或許我們只是沒那麼堅忍,沒那麼熱愛這些,否則為什麼就停下來了?——為什麼就停下來了?

我們去的那段青海湖沒有想像中乾淨,遊客不少,但依然很漂亮,湖和天一樣藍。我們並不激動,連歡呼都沒有,只是坐在湖邊發了很長時間的呆。太陽暖烘烘的,烤得我都要睡著了。

要走的時候,我叫住他倆說:「我們忘了幹一件大事!」說完我把自己摔在地上打了個滾,哈哈大笑。這是我們出發時定下的目標:去青海湖邊打一個滾。

這一天是2011年8月12號,距離我們出發,36天過去了。之後我們在西寧分別,各奔東西。

再之後,樂隊當然有一個下場。既然都用上了「下場」這種詞,一般不是什麼滿意的事。「飯來張口」後來又苟延殘喘了兩年,這兩年大家各自閒著或者忙著,幾乎沒有排練過。2013年樂隊解散了,演出的最高規格停留在了我們學校學五食堂二樓。

後來汪浩當了爹。他一直沒工作,婚後過著平靜的家庭生活,逗逗兒子。直到這個月,他開起一個卷餅鋪子。聽說,魏大哥的女朋友甩了他回家了。小日啊今年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的研究生,而我成了一名高中語文老師。麥子哥一直和我保持著聯繫,他沒有找穩定的工作,長期混跡於杭州文藝圈。

但我還在搞樂隊,現在這個樂隊的排練室在一個大學裡,前陣子汪浩來玩,我領他參觀。曾經的情形又發生了一次——走在學校裡我抽著煙,汪浩居然很嚴肅地跟我說:「你這樣影響不好。」

視覺

    一種同人親近,擺脫孤獨的渴望。

——安德斯·皮特森

十三個攝影師的旅途瞬間

2015年09月30日·正午的朋友們·世界

正午的話

長假,我們又要踏上旅途了。

攝影的藝術從來就和旅途緊緊相連,很多時候,攝影在提供一種感知,「我能以此去遭遇整個世界」。

正午找到十三位攝影師,讓他們每個人提供一張照片,以及這張照片特定的情境和故事。

編號223,攝影師,已出版作品集《NO.223》、《漂游放蕩》,即將出版最新個人圖文集。

以色列,正在進行的旅行——離開一年一度的贖罪日假期冷清的特拉維夫,抵達耶路撒冷,又正逢猶太安息日,9月25日,三教合一的舊城週五下午一切正常。貿貿然闖進哭牆邊的聖殿,右側是哭牆沿展到聖殿內的一段,混在正在禱告的一群猶太教徒之間。而左側的聖書館裡,獨自一人的猶太小孩正安靜坐在角落裡讀書。大概是被我悄悄接近的腳步聲打擾到,他轉身看過來,看著我這個與所有黑衣黑帽的猶太教徒截然不同的外來者。當天晚上,安息日的週五,成千上萬的神學生和教士們聚集一起,連同猶太士兵們,在哭牆前唱詩和跳舞。就算沒有宗教信仰,見到這些場面,也不得已為一種虔誠的精神所打動。這是獨一無二的耶路撒冷。

鄧雲,攝影師,現居日本橫濱。

5月,6號國道,距離福島第一核電站不到兩公里的地方,過路的車不多,沒有人。除了國道兩邊的岔路全部被堅實的柵欄封鎖以外一切都還是四年前地震時的樣子。東倒西歪的房子,破碎的門窗,一家私營居酒屋的窗簾從沒有玻璃的窗子裡飄出來,我看到裡面的餐桌上還留著吃到一半的碗筷,那些吃飯的人是生是死,也無從而知。

出發之前的早上,我甚至很興奮,時隔四年終於可以一睹這片神秘的土地。而當你路過那些破敗的景象,那些無人又安詳的村莊,甚至,你可以看到小鳥在綠色的菜地裡唱歌玩耍。「春天」,「陽光明媚」,這些標籤在這裡是多麼的令人傷感。

我打了雙閃,把車停到一條塌陷的公路前,拍了一張照片,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下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