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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玉蘭命

  等回到了醫院,我先把帶著小朵魄的紅線拴在了小朵的腳腕子上,並且讓地中海記住了,小朵的兩隻腳,也要用紅線拴在床尾的欄杆上,別讓她的腳動。
  要是順利的話,過一晚上,就回來了,中間你記著,過半個小時,就喊她名字一聲。
  地中海忙點了點頭說記住了。
  我又買了一個小酒精燈和一些芝麻粉,慢慢的給鍾靈秀熬芝麻糊。
  小時候芝麻糊是挺金貴的東西,只有老人家生病,才有人給買來探病,我記得袋子上畫著個皇上,估摸這麼好的東西,以前都是皇上才能喝的。
  我和海棠姐都喜歡。
  可我們家是絕對不可能有的——我爺爺那人緣,天塌了都不會有人給他送禮探病。
  花娘家裡倒是經常有,她給人收驚看事兒不要錢,那些苦主就會買一些東西,說是給孩子吃的。
  不過花娘沒男人,日子過得也一般,捨不得吃,總是攢著去小賣部換掛面。
  海棠姐知道我想吃,就給我從家裡偷——她把大袋子剪一個芝麻粒大的小窟窿眼兒,這樣芝麻糊的粉末就會少一點點,通過春晚,她也很明白羊毛不能只從一隻羊上薅,就把每一袋芝麻糊全捅了眼兒,外表上看還是新的。
  芝麻糊又濃又香,真好喝,可海棠姐只吃兩口,就說吃膩了,其餘的都讓我「打掃碗底子」。
  我到現在,也覺得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當然,好景不長,花娘很快發現了袋子的玄機,海棠姐一開始還說是老鼠咬的,拒不承認,但誰都知道,老鼠沒有那麼小的牙。
  好幾袋芝麻糊都因為小洞報了廢,裡面的粉末結了塊,沒法換掛面。
  海棠姐挨了打,但她說一點也不疼,跟撓癢癢一樣。
  可我看得出來,她胳膊都青了。
  要是海棠姐還在……我也想親手熬給她吃。
  這麼巧,鍾靈秀也愛吃這個。
  鍾靈秀盯著芝麻糊,酒精燈的火苗映照在她漆黑的瞳孔裡面,一跳一跳的亮。
  還……挺好看的。
  這會兒芝麻糊的香氣已經熬出來了,我盛好了給她,她不伸手。
  我有點納悶,但再一想,對了,她胳膊上有傷,沒法用勁兒。
  於是我就把勺放嘴邊,吹涼了餵給她,說你慢點喝,要是燙就告訴我。
  可沒成想,吃了一口,她的眼淚忽然掉下來,落在了芝麻糊裡。
  我一下就傻了,連忙說是不是燙到你了?我再吹吹,說著就要把在她嘴邊拿勺子的手給縮回來。
  可她拉住了我的手,倔強的就著勺子又吃了一口,說是因為,太好喝了。
  我倒是小時候被我爺爺逼著喝中藥哭過,知道入口的東西能把人難吃哭,可沒聽說過能把人給好吃哭,又他娘的不是中華小當家。
  但我一句也沒多問,就一勺一勺的餵她,然後哄她躺下睡覺。
  她說,你唱歌給我聽,就跟那天一樣——但不許唱什麼王八蛋的。
  除了罵人的月餅歌,也只聽我爺爺唱過葷調子,難道還得唱姐兒生的漂亮的,兩個乃子翹翹的,有心上去捏一把,心裡有點跳跳的?
  那不行那不行。
  再一想,對了,我小時候家裡沒電扇,花娘看我熱出了一頭痱子,就讓我跟海棠姐去她們家睡,我們倆並排躺在涼席上,花娘一邊用蒲扇給我們倆扇蚊子,一邊唱了個歌兒哄我們倆睡覺。
  「風兒靜,月兒明,樹影照窗簾兒……」
  後面是啥來著,我他媽的不記得了。
  可鍾靈秀已經聽著聽著,已經睡著了,她蒼白的臉終於開始變的紅潤,像是牡丹花瓣,嘴角也微微向上翹起來,似乎含著笑。
  這個時候,她一點也不像是高高在上,雷厲風行的首席天師。
  就像個跟我年齡差不多的小姑娘,不對,甚至像是個孩子。
  要是海棠姐還活著,說不定也有鍾靈秀這麼大,有鍾靈秀這麼漂亮。
  我忽然特別想她,她跟那個假的海棠姐不一樣,她是絕對不會騙我的。
  她是世上對我最好的女孩。
  迷迷糊糊在陪床的鋼絲床上睡著了,半夜,覺得出來一張毯子落在了我身上,帶著一股子香氣——像是鍾靈秀飄在我頭上的長髮的香氣,搞得我做夢,都夢見了柳絮。
  真暖和。
  天剛亮,陽光剛從眼皮上穿透過來,病房的門就被敲的山響,我一個激靈就坐起來了,就聽見門外傳來了地中海興奮的聲音:「小哥小哥你快來看看,我們家小朵醒了!」
  臥槽,我這才鬆了口氣,被人追殺的感覺一直沒消失,我甚至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預備把鍾靈秀背在後背上跳窗戶跑。
  回頭一看,鍾靈秀還沒睜眼,心說可別把她給弄醒了,不然鬧了起床氣,還是我倒霉。
  這麼想著,我就讓地中海小點聲兒,自己把毯子給她輕輕蓋好,又把窗簾小心翼翼的拉嚴實了,不讓陽光照著她,就出了門。
  等到了隔壁的病房一看,小朵果然已經能坐起來了,眨巴著眼睛正在看我。
  人一有了精神,跟之前的面相有了挺大的改變,小朵雖然是個離心八字眉,卻有個桃花媚眼,水靈靈的,一看就很招男孩子喜歡。
  她這會兒盯著我,眨巴著媚眼,說小哥哥,我認得你。
  地中海吃了一驚,望著我,結結巴巴的說還真是神了。
  這很正常,如果是小朵的魂看見我,不會有任何印象,但她看見我的,是魄,會跟做夢一樣,留下些印象,時間長了才會忘。
  我就笑了,說你在哪裡看見的?
  小朵笑著說:「沒什麼,我就是做了個夢——夢見了一個以前的同學。那個同學非要讓我上他們家去玩兒,我說我還得考試呢,可他就是不聽,非把我拉他們家裡去,我聽見我爸喊我回家吃飯,就要走,可他拉著我,就是不讓……後來,我就夢見,小哥哥你就破門而入,把我救出來了。後來,我到了家裡,卻怎麼也沒法醒過來,而且老有風,像是要把我給吹走了似得——也是你拉住了我的腿,我才沒走成。」
  接著,她紅著臉笑了,說:「聽我爸的意思,說真的是你救了我,謝謝你。」
  我擺了擺手,說應該的,心裡卻暗暗的歎了口氣。
  小朵的媚眼這麼一流轉,我就看出來了,她耳朵大,鼻子小,眼白泛青氣,小腿含紅絲,這是個白玉蘭命——也就是以後,可能會被人金屋藏嬌,當金絲雀什麼的。
  為什麼這叫白玉蘭命呢?以前的有錢人有時候懼內,會在外面養外室,但可能很久不去一次。
  外室深閨寂寞,就盼著能有個人在花好月圓的時候能陪著自己,就會在鬢角上插個白玉蘭花,帶著那甜膩的香氣,趁著夜色,上街頭巷尾溜躂。
  這就是那會兒約火包的信號,有小白臉子想去佔這個便宜,就會跟著戴白玉蘭的女人走——所以戴白玉蘭花的,都不是什麼正經過日子女人。
  說起來,我忽然覺得自己看面相,比昨天清楚多了。
  這說明,我的相氣有增長,飯碗被打磨了,估摸是這點功德起了作用——我不光救了小朵,還救了大豬蹄子,這是兩條命。
  確實挺立竿見影的,看來真得多做一些公德,爭取早點升階了。
  地中海本來開開心心的,可這會兒禁不住也捏起了眼淚,說閨女大小沒媽,自己還讓她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對不起她媽。
  我就寬慰他,說萬事都有定數,這不是過去了嘛!以後都會好起來的,只要……
  我其實很想告訴小朵,你用心要正,千萬別一不留神上了歪路,一步踏錯,可就不好回頭了。
  但我階品太低,根本沒資格洩露天機,只能等著我升到了天階才可以。
  於是我就安慰了他們幾句,只告訴小朵,沒事多去廟裡拜一拜,管用——還有,你們學校那個天斬煞裡有東西,得報警去查查。
  大豬蹄子的身體還在裡面呢。
  小朵期期艾艾的答應了,地中海無論如何都要謝我,我擺了擺手說不用,他特別不好意思,說你們師徒都這麼照顧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兒修來的緣分。
  他這麼一說我還想起來了,托高原紅的福,我一直冒充啥高老師的學生,搞得我有點心虛,搪塞了幾句,就回到了鍾靈秀的病房裡。
  這會兒鍾靈秀已經醒了,望著窗戶正在發呆,見我進來,就面無表情的說道,這裡的事情你做完了,該回去了。
  我忙說可以是可以,你身體撐得住?
  她沒看我,只說了兩個字,少問。
  那有啥轍,人家是霸氣慣了。我想去問問醫生,可鍾靈秀不讓,說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清楚,為什麼要問他們,先在要走就走,不走,那些東西追來了,就一起死。
  我哪兒敢讓她出事,只好又把她給背起來了,出去找車。
  這裡的大巴車人還是挺稀少的,兩個巴掌數的過來的乘客零零散散的坐在車裡,陽光很大,曬進來是非常熱的,他們全躲在了簾子後面發呆走神。
  放好了鍾靈秀,一路無話讓人感覺非常的無聊,我這幾天一直沒休息好,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車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我朦朦朧朧覺得到了一個站點,車上上來了幾個人。
  就在他們落座,車重新啟動的這個時候,我猛地就清醒了。
  因為我感覺出來了——海棠姐身上的那種氣息。
  當時我的心裡就激靈了一下,這個站點上來的這幾個,怕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