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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失意的風光

  我們四個人快要跑到了摩尼寺山門的時候。
  突然,摩尼寺裡,傳來了扎古王洪亮如洪鐘大呂的聲音。
  「眾弟子聽著,我的契徒孫,嘎達梅珠,死了,她生前並不光彩,死得卻有情有義,她是我出色的弟子,請象雄教上下,為她舉行--象雄寺葬!轉動風馬輪,五色經幡落地,萬音起,送嘎達梅珠上路!」
  扎古王的聲音停息後,整個摩尼寺內,響起了各種各樣的聲音,轉經筒發出的嗡嗡的聲音,牛角長號的聲音,各種喇嘛唸經的聲音。
  而從摩尼寺雪頂開始,一直牽到山門口的五彩經幡,全部落了下來,撲在地上,像是一條條彩色的跑道。
  我望著雪頂,雪頂上,摩尼星抱著嘎達梅珠的屍體,一步一步的往下面走著,那背後雪山的白雪,是他們師徒最純淨的背景。
  我右手抬起,隔著數十米,給摩尼星敬了一個禮。
  敬完禮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瘋狂的往雪山上面跑去,我要去找扎古王,找他問一件事情。
  我在上雪頂的時候,和摩尼星擦肩而過,他現在廢掉了全身的功夫,力量尚且不如一個正常人,我問摩尼星:摩尼星大師,要不然我幫你吧?
  「我教的徒弟,我自己扛,哪怕我今天累死,我也得親手把它送到我昨天給她挑好的墓地去。」摩尼星十分倔強的、顫顫巍巍的抱著嘎達梅珠,越走越遠。
  我再次給摩尼星的背影敬了一個禮,然後跑進了雪頂,問坐在樹冠上的扎古王:扎古王大師,我想問你一句話。
  「小兄弟是個很好的人,既有扎西木活佛的「怒惡之心」,又兼具千葉明王的「大慈悲心」,處事合情合理,公道。」扎古王閉著眼睛說完,又補充一句:為你這樣的小兄弟,回答問題,我很願意,你問吧。
  「大師,你可認識千葉明王?」我問扎古王。
  扎古王說:當然認識。
  「千葉明王,是不是整個西藏,唯一會密宗大手印的人。」我想得到扎古王的確定。
  曾經在封門村的狐仙鬼棺上,我親眼見到棺材裡有密宗大手印的痕跡,所以,我推測,滅了狐仙滿門的人,是會密宗大手印的。
  扎古王說:開頭我就說過了,千葉明王,的的確確是唯一會密宗大手印的人……除了他之外,再無一人會大手印。
  說完,扎古王睜開了眼睛,眼裡都是惆悵:當年我和千葉師兄一起學習佛法,千葉師兄是個大慈悲的人,和我一同外出雲遊的時候,路過東北,發現一隻黑色的狐仙被一群道士追殺,他出面,挨了那道士一掌,差點喪命,唉,我昨天硬抗了鬼王赤明一掌,其實是效仿千葉師兄的。
  黑色的狐仙,東北?這狐仙,莫非是東北胡門的胡八爺?小翠的父親?
  我不動神色:那後來那只黑色狐狸呢?
  「和千葉師兄結為好友,一年見三四次面,友誼持續了很多年。」扎古王說。
  我還想打聽更多關於胡八爺和千葉明王的事情,可是也不好問了,怕扎古王起疑。
  只是我覺得,千葉明王,越來越可疑,要知道這幾個活佛的身手,我都見過,強確實是強,但要說能夠滅了小翠一家滿門,幾乎沒有可能,我估計,狐仙小翠一家,應該是被偷襲,偷襲他們的人,很有可能是千葉明王。
  因為他和胡八爺稱兄道弟嘛,一旦偷襲,胡八爺鐵定來不及防範。
  我對扎古王抱了抱拳頭:來西藏前,一直仰慕千葉明王的大慈悲心,剛才來問扎古王大師,就是心中仰慕,實在期盼見到。
  「放心吧,你見得到的,估計後面幾天,會對轉世靈童的身份,進行驗證,到時候,西藏五大活佛外齊聚檢驗,如果靈童確實是轉世靈童,那……千葉明王就會從大雪山破關,對靈童進行最後的考核,一旦考核成功,立馬轉世靈童送上布達拉宮,學習如何當一名合格的……達賴喇嘛,領導西藏密宗。」扎古王說完,笑了笑,說:你要讓你那個小朋友認真一點,她可是關係到整個西藏密宗未來的人。
  扎古王說的不是別人,正是我那古靈精怪的「我有點方」的鈴鐺妹紙。
  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告別了扎古王,出了山門。
  我和司徒藝琳、風影、密十三幾人,騎著九大金剛留下的快馬,回了日碦則。
  說實在的,騎馬我真是頭一回,可是騎上去之後,我有一種江湖豪客的感覺。
  堅硬的馬背,來來回回的頂著我的大腿和臀部,最大限度的刺激了我的男性荷爾蒙。
  怪不得曾經有人寫詩:昔日縱馬任逍遙,倨是少年英豪。
  我們幾人騎著高頭大馬,騎了兩三個小時,總算到了日碦則的老城區。
  老城區的入口處,無數藏民都對著我們脫帽致敬!
  「天通侍,你們為日碦則除了挖眼一害,謝謝。」
  「天通海的兄弟,最是仗義了。」
  「天通海,是我們的保護神。」
  「謝謝天通侍。」
  各種各樣的讚美聲,各種各樣的誇獎,紛至沓來的湧向了我們。
  所有靠在城邊的藏民,學著足球場觀眾的模樣,搭起了人浪。
  這一切感謝的動作和語句,再次讓我們意氣風發。
  我們四人,騎著快馬,衝進了日碦則的老城區,圍著老城區的輪廓,肆意的跑了起來。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夜看盡長安花。
  我們進城的時候,心情是極其「春風得意」的,可是跑了兩步後,我們卻又失意了起來,甚至心理難受了起來。
  老實說,這次圍城跑馬,必須要做。
  只有這樣,天通海的聲譽,才能重新回來。
  只有這樣,後藏區的藏民們,才知道……天通海,依然是他們心目中的保護神。
  可我們越是風光的跑,嘎達梅珠的死,越是清晰的印到了我們的心裡。
  我們這是--失意的風光。
  等歡迎我們的藏民散去,我們在扎什倫布寺對面的一棟老房子處,停了下來。
  一下馬,司徒藝琳撲到我的懷裡,大哭了出來:我不想如此張揚的,可我不得不張揚,因為我的肩膀上,扛著天通海。
  我知道,司徒藝琳是為我們藉著「嘎達梅珠」的死,在日碦則城裡風光而內疚。
  我拍了拍司徒藝琳,說出了一句我行走南北好幾年的心得,勸她:天通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們一群人坐在老房子的門口,抽著鬱悶的煙。
  從來不抽煙的司徒藝琳,也找我要了一根。
  抽完煙,我讓他們等我,我一個人去找阿旺。
  問了幾個老房子邊上的居民,我找到了阿旺的家。
  我敲了敲門。
  咚咚咚。
  門被敲開,走出了一位穿著藏服的老媽子。
  老媽子彎腰,對我說:扎西德勒,請問你找誰?
  「我找阿旺。」我對老媽子說。
  「哦,哦,裡面請。」老媽子把我讓了進去。
  我走進了房間裡面,阿旺正坐在床上,仰頭,對著天花板。
  我喊了一聲:阿旺。
  「誰啊?」阿旺習慣性的扭頭,一雙沒有了神采的眼睛,望著我。
  我笑著對阿旺說:嘎達梅珠讓我來找你的。
  「哦,哦,快坐,快坐。」阿旺胡亂的揮著手。
  我問阿旺:你知道嘎達梅珠去哪兒了嗎?
  「知道,我女人昨天晚上說她要回上海賺錢了,昨天晚上她好捨不得我呢,哭了半夜,唉,我也捨不得她,不過沒必要這麼傷心,我每過幾天都要給她寫信的嘛。」阿旺並不知道,嘎達梅珠這一去,和他陰陽兩隔。
  阿旺不停的跟我誇獎嘎達梅珠:梅珠是個好女人,特別會照顧人,他這次走了,還花錢給我雇了一位老婆婆照顧我,這老婆婆做的飯可香了,待會你要坐下來嘗嘗哈。
  我對阿旺笑了笑,說:阿旺啊,待會我給你煮一碗湯。
  「哎呀,是不是牛眼羹唉?別煮了,別煮了,這牛眼羹其實我吃不慣的,但這幾天,梅珠老是讓我吃,我又不忍心她失望,我就吃吧。」阿旺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說:我女人說,這牛眼羹吃幾天,眼睛就會好,我肯定不信唉,那吃了能好嗎?但我就不希望我老婆失望,再難吃也吃。
  我笑笑,開始走到房間的角落裡,煮人眼——嘎達梅珠的眼睛。
  我從寫字檯的桌子裡,找出了人眼羹的配料表,接著又順籐摸瓜的翻出了所有的配料,放在了鍋裡,加水,同時在我裝舍利的香包裡,掏出了那對人眼,擱進了鍋裡,開始煮了起來。
  我在煮人眼的時候,阿旺在一邊不停的給我白話,他說:其實我真是對不起我媳婦,我媳婦養家可辛苦了,我啥事都不能做,本來就是個癱子,現在眼睛也瞎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我媳婦傷心的時候,我就給她唱歌。
  「什麼歌?」我問阿旺。
  阿旺像模像樣的唱了起來:你是我的眼,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你是我的眼,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帶我閱讀浩瀚的書海……你知道不,昨天我還跟我媳婦約好了……她去上海,我們改成一個星期打一個電話,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把我這個星期想得最好的詩,念給她聽,然後她給我寫上,攢多了,我就能出一本詩集了,出了詩集,就有稿費了,我就能成為我老婆心目中的那個人……那個真正的詩人。
  「不用成為了,你已經是你老婆心目中那個最好的男人。」我煮著牛眼羹,眼睛很難受,不知道是因為心裡難受還是因為過燙的水蒸氣。
  「等我賺錢了,我就能名利雙收了,我會成為我老婆的驕傲的,讓她可以跟所有的鄰居炫耀,炫耀我是一個有成就的人了……。」阿旺笑了笑,說:我好希望時間快點過去,一個星期之後,我就能接到我老婆的電話了。
  我搖了搖頭,對阿旺說:阿旺……你可能以後都接不到……梅珠的電話了。
  「為什麼?」阿旺突然神情變得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