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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如不見

    無生老道被雲彩重傷,讓周圍所有人頓時失去了鬥志。五仙觀的無生邪道彷彿是打不死的,當年被圍剿時受了那麼重的傷,依然活了下來,但只跟雲彩一照面,就傷重垂死。正和我對峙的容心老道猛的一哆嗦,滿臉都是懼。
    人群頓時崩散了,陸嚴帶著幾個倖存下來的陸家旁支,想要奪路而逃。他們跑的飛快,但無生老道飆飛的鮮血還沒有落地,雲彩已經像一道血紅的電光,猛衝過來。
    墜在後面的幾個陸家旁支立即翻滾哀嚎,狂奔的陸嚴只覺得後領一緊,被雲彩硬生生的抓在手裡。
    我沒有目睹當年的邪神陸幽有多麼強大,但只是一道殘魂附著在雲彩身上,就宛如邪神再生。雲彩一隻手提著陸嚴,陸嚴掙扎不過,涕眼淚流了一把。
    「別……別殺我……咱們好歹也是同族……」
    此刻的雲彩。已經不是從前的雲彩了,她那只閃著殘暴寒光的眼睛,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她卡著陸嚴的脖子,手猛然收緊,陸嚴被卡的喘不上氣,兩隻眼珠慢慢從眼眶裡凸出。
    卡擦……
    一聲輕響,雲彩掐斷了陸嚴的脖頸。隨手把屍體丟在地上。人群已經徹底崩潰,逃向四面八方,容心老道也沒有鬥志,收了桃心劍,調頭就跑。小白龍也夾雜在潰散的人群裡。想要逃遁,這是個罪魁禍首,今天既然已經遇上,就絕對不能放過。我在半空一轉彎,猛追小白龍,小白龍淬不及防,被纏的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是身子剛剛支起一半,後背就被雲彩的腳死死的踩住。瘦弱的雲彩,此刻擁有的是當年邪神陸幽的力量,力量無窮無盡,小白龍就好像被一座山給壓住了,身上的骨頭咯咯作響。
    「啊!!!」小白龍猛然一聲大叫,聚起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想要從雲彩腳下掙脫。
    但他剛一用力,雲彩腳下的力量也驟然增大了幾乎一倍,小白龍承受不住這種強壓,脊椎骨一下被踩斷了。雲彩仍然不肯罷休,活生生把小白龍踩成了一團肉泥。
    小白龍一死,剩下的那些人更加膽寒,不要命的朝四周奔逃。沒有人催動,山路上的五雷陣漸漸的消散,危機消除,但是我看著雲彩,卻感覺魂魄被凍的要結冰了。
    她身上,再也沒有雲彩的影子,往日白皙如玉的臉,被血紋佈滿了,那只若隱若現的眼睛裡,全都是殘酷之極的目光。
    雲彩。彷彿已經死了,只剩下一具軀殼,佔據這具軀殼的,是邪神陸幽。和邪神相比,雲彩也是弱小無力的,如果她不能把邪神的殘魂驅逐出去,那麼從此以後,陸家旁支的人蠱,將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我形容不出此刻的感覺,雲彩能感覺到我的存在,周圍的人全都逃散了,只剩下我的魂魄飄動在她面前。她看著我的魂,牙關緊咬。失去了神智的人,會忘記所有,她不會再記得我們曾經的一切。
    我就覺得錐心一樣的痛苦,雲彩身上的殺機,一層一層湧動著,她的心智被泯滅了,不會放過眼前出現的任何人,哪怕只是一道魂魄,也要被她吞噬。
    她慢慢的逼近,那只好像復明的眼睛,不停的閃動著難以琢磨的光。
    這時候,腿上受傷的花九才從半山腰上艱難的走下來,他看不到我的魂兒,但剛一走下來,雲彩唰的回過頭,盯住了花九。
    她沒有了神智,根本就記不得是花九拚死守護了她幾天,腳步一動,風馳電掣般的衝向花九。花九跑不脫,也敵不過雲彩,只是呼吸間,已經被雲彩抓在手裡。
    雲彩抓著花九,另只手高高的舉起來,她此刻的力量讓人心驚,這一擊下去,足以把花九活活打死。
    「不!」我翻滾著飄到雲彩臉前,我不知道她能否感覺到我在表達什麼,我的魂魄在她眼前繞動。
    我告訴她,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我告訴她,我們一起在深山裡奔走逃命的情景,我告訴她,她黯然離去時的情景……
    雲彩的手一下子停在原處,她佈滿的血紋的臉龐上,開始不易覺察的抽動著。
    終於,她慢慢鬆開了花九。我不知道她還能否回想起往日的點點滴滴,她被邪神附體,永遠失去了自我。但是當她放開花九,抬頭望著我飄在眼前的魂魄時,那只充滿了殘暴的眼睛裡,隱然泛起了一點點淚光。
    她轉身走了,踩踏著滿地的血跡,繞過鏟子山,走向了遠處的深山中。她沒有回頭,沒有停步,就像是走上了一條永遠都不會再相見的路。
    我沒有追趕,魂魄是沒有心的,可是這一剎那之間,魂魄就好像要崩散了一樣。
    有些人,我情願從開始就沒有相遇,相識過。我是一個人,我會心碎。
    周圍空無一人,我在花九面前顯化出一個淡薄的影子,花九知道是我,頓時安心。這裡雖然是深山中,但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而且死狀淒慘,真被人看到了,會有麻煩。所以在等待花九兄弟趕來的時候,花九就拖著一條傷腿,慢慢把滿地的死屍都收斂起來。澆上燈油,一把火燒掉了。
    一直等了很久,花九的兄弟才急匆匆的趕到,我的魂魄歸竅,跟花九談了一會兒。
    山裡的形勢不怎麼好,道同和水靈老師的出現,讓我意識到,外界可能很快會有清剿山區殘匪的舉動。我勸花九,讓他早一點洗手,打拼了半輩子,是該到退隱的時候了。
    「就算我洗手,現在還來得及嗎?」花九苦笑了一聲,他是山裡五大山把子之一,名聲在外,別的無名無姓的山匪現在洗乾淨家底,還能活下去。但清剿一旦開始,花九是逃不過的。
    我也默然,平頭百姓裡,並非全是好人,草莽山匪中,也並非全是惡徒,世間的事就是這樣,有些時候,沒有太多道理,那頂帽子一旦戴上,就永遠摘不掉了。
    花九的傷勢不輕,要修養一段日子,我和他在鏟子山這裡分別。小白龍被打掉了,少了一個心腹大患,接下來的十多天時間裡,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我和小毛孩兒在方圓二三百里的山中走動,遇到過一些走山人,找他們打聽,卻什麼也沒打聽出來。
    軀體強健後,我極少感覺疲憊,每天睡的很少,幾乎就是打個盹,就恢復了旺盛的精力。大概就是從鏟子山離開十多天後,一天夜裡,我很罕見的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驚悚的夢,我夢見了銀霜子。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銀霜子好像置身在一片無盡的深淵裡,我看不到她的身子,只能看到她的臉,和她的眼睛。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帶著絕望的眼神,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我。
    我頓時從夢裡驚醒了,醒來的時候滿頭都是冷汗。我不是解夢人,夢是虛無的,但是這個突如其來的噩夢,卻好像一個極為不祥的徵兆。
    我加緊了搜尋和打聽的力度,幾乎不吃不睡,把範圍放的更遠。然而想在茫茫的大山裡去尋找一個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越是這樣,我心裡越是急躁,那種急躁漸漸的就壓制不住了。
    又過了三四天,我連夜趕路,小毛孩兒在背後的竹簍裡睡覺。山間的風很大,吹的兩旁的草木不停沙沙作響。我的感官極其敏銳,走著走著,就感覺草叢的沙沙聲裡,夾雜著一點異樣。
    就在這個時候,背簍裡的小毛孩醒了過來,兩隻爪子趴著竹簍的邊緣,伸出頭,不停的抽動子,在嗅著什麼氣味。
    驟然間,草叢裡一下子冒出一雙發亮的眼睛,小毛孩兒頓時躁動起來,趴著竹簍想要朝下跳。我把竹簍放到地上,小毛孩兒蹭的就躥出來,這邊剛跑了幾步,草叢裡就鑽出一條狐狸。
    小毛孩兒顯然認識這條狐狸,而且非常熟,圍著對方團團打轉,說不出的親熱。它們都不能說話,但是彼此有交流的方式。小毛孩兒跟這條狐狸轉了一會兒,顛顛的跑到我身邊,伸出小爪子,在地上劃拉出三個字:跟我來。
    我心裡一動,老狐狸的家族在麒麟峽呆不住了,子孫散佈在大山裡,為了存活,也在不停的打探消息。這條狐狸顯然也是老狐狸的子孫,給小毛孩兒透露了什麼信息。
    那條狐狸在前面帶路,我和小毛孩兒在後面跟隨,這周圍的路,我一點都不熟,不知道它要帶我們到什麼地方去。
    狐狸東繞西繞的跑了有十好幾里路,翻過一座很小的小山包之後,我一眼就看見山包不遠處,亮著一盞燈。
    又走的近了一些,我看到山包下面,有一個小村子,村口的路上,豎著一根三丈長的木桿,那盞燈就掉在木桿的頂端,非常顯眼,離得很遠就能看到。
    看到這盞燈的同時,我聞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那味道是從燈下一堆熄滅的火裡散發出來的。
    嗅到這股味道,再看看那盞高懸在夜裡的燈,我頓時就明白了。
    這是山裡的一個老風俗,這個村子裡的山民,在跟山裡的野物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