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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麻子

    看到送水人背後趴著的那個紅衣服女人,我第一感覺就是他遇見了鬼。我開陰眼,對鬼魂這些東西很熟悉,又看了一下,就覺得那紅衣服女人,不是鬼。它只是一道虛無的影子,是一種「術」。
    我立即驚喜交加,術必然是人催動的,我一直都以為這一路上不可能再有人來救我和雲彩,但看見那道鬼一般的影子時,我一下子醒悟過來。這支押送隊伍周圍,始終都有人在暗中窺視,只不過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沒有露面。現在傻子跑去迎山槓爺,隱伏的人瞅準機會,立即就開始動手。
    會是誰?
    我第一個想到了夜人。但夜人被妙玉庵的尼姑打的那麼重,能勉強逃走已經是萬幸,它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可是除了夜人,我真的再想不出來,會是誰一路尾隨著押送隊伍。
    「過的真慢,四哥他們幾個,睡的倒是香。」送水的人只覺的身子沉,卻看不出自己的後背上一直趴著一個鬼一樣的紅影子,他又打了個哈欠,道:「三哥,要麼我先打個盹,真是困的頂不住了。」
    「別在這個時候自找苦吃。」那個叫三哥的人明顯比較謹慎。道:「打起精神來,去,弄點臘肉,我們稍稍喝兩口酒,提神,順便擋擋風。」
    送水的人一聽能喝酒,站起身就走到火堆邊上,取了一些臘肉,放在鍋裡煎。臘肉熬出了油,滋滋作響,一股肉香飄蕩出來,幾個守夜的就又拿了點酒。我不動聲,暗中卻觀察的很仔細,那個紅衣服的影子一直趴在送水人的後背上。
    過了好半天。送水人就蹲在火堆邊,不斷的晃著煎肉的鍋,幾個人等的不耐煩了,那個三哥頭也不回的問道:「肉都煎糊了,你在搞什麼。趕緊拿過來。」
    送水人也不答話,端起鍋就走,但是當他轉身的一刻,我就看見他後背上的紅影子咧著嘴,陰森森的笑,而送水人的目光,已經呆滯了。
    「肉來了……」送水人端著鍋,走到三哥背後。突然就一翻手,鍋裡滾熱的油和幾塊肉劈頭蓋臉的澆落到三哥頭頂上。
    「你……啊……」三哥的功夫其實是頂好的,只是根本沒想到送水人會突然下手,頭臉頓時被滾熱的油給燙的面目全非,一聲慘叫,抱著頭在地上打滾。
    「你幹什麼!」旁邊的人大吃一驚,一時間卻不知道送水人怎麼會對三哥動手。
    「嘿嘿嘿……」送水人咧著嘴角笑了,和它後背上那只紅影子的笑容一樣,陰森恐怖,不等對方再問下去,他拿著手裡的鍋,朝著旁邊的人就拍過去。
    「壓住他!他撞邪了!」幾個守夜人雖然都沒有修行過,看不出陰魂和邪術,但有人經驗豐富,一看送水人的眼神,就知道他可能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上了身。
    幾個人蜂擁而起,一邊大聲吆喝,一邊就把送水人給死死按住。送水人的力氣變的很大,如同一具沒有靈性的軀殼,被後背上那只紅影子駕馭著,激烈的反抗。
    周圍睡覺的人一下被叫嚷聲驚醒,全都撲了過來。送水人折騰了半天,終於被壓住。有人拿出一張小小的硃砂黃符,啪的拍在送水人的臉上。葛家畢竟是地仙的後裔,而且族裡面多有修行高深的人,這道鎮邪的硃砂黃符很有效用,黃符被貼上臉龐的同一時間,紅影子就呆不住了,被迫從送水人身上翻滾下來,彭的炸成了一團肉眼難見的霧。
    「大伙小心點……」
    嗖……
    有人提醒同伴,送水人一出事,就表面情況不對勁了,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激射過來一根只有一指來長的尖刺。尖刺在暗夜中難以分辨,而且快如電光,示警的那個人身子一震,尖刺已經沒入了他的胸口。
    尖刺入體,一轉臉的功夫,這人的臉就籠罩著一層黑氣,歪倒在地,不斷吐著白沫抽搐。剩下的人驚慌失措,在周圍來回亂看。但茫茫的夜裡,半條人影都沒有。有人掏出一隻很大的炮仗,點火之後丟了出去。炮仗彭的炸響,響聲在寂靜的深夜裡傳出去很遠,這應該是告知遠處的傻子和山槓爺,營地有危險了。
    嗖……
    炮仗的餘音未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又急速的射來幾根尖利的細刺,細刺明顯染著劇毒,見血封喉。人群慌亂了,一下散開,躲避呼嘯而來的毒刺。但是還沒等他們各自站穩腳,哀嚎聲就不斷傳來。剛剛冒頭的野草之間,山石土壤的縫隙之間,爬出一片五彩斑斕的蟲子,人群沒有防備,兩個人被蟲子咬到了,儘管只破了一點皮,但蟲子的毒性無比猛烈,被咬的人站都站不穩,噗通倒地,這邊剛剛倒下,一群毒蟲湧動過來,人就隨之斷氣了。
    我皺皺眉頭,我猜測著,暗中潛伏的人不是夜人,但是看到毒蟲傾巢而出的架勢,跟夜人的手段大同小異。
    一群十里坡的人空有一身功夫,但半分勁兒都使不出來,那個暗中隱藏的人還沒有真正露面,已經把這群人殺傷了一大半。剩下幾個葛家人看到勢頭不對,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撒腿就跑。
    「小哥……」雲彩馬上就從旁邊爬過來,幫我結身上的繩子,但繩子綁的太緊,一時半會之間,她解不開。
    葛家人狼狽逃竄,他們剛剛逃走,從不遠處一個土堆後面,閃出一個人。我一直都在嚴密的關注四周的動靜,這個人剛剛出現,就被我察覺到了。
    這是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低矮粗壯,打著綁腿,穿著一雙草鞋。他的樣子很醜陋,一臉麻子,一隻眼大一隻眼小,酒糟鼻子,一嘴被煙草熏的黑黃的牙,這樣的五官搭配起來,讓人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
    麻子又低又壯,但明顯是走慣了山路的人,腿腳無比的靈便,從土堆後面一現身,三兩步就跑到我們跟前。雲彩看到這個人,有些害怕,心一亂,就更解不開我身上的繩子。我看看麻子,不用問也知道,他就是打散了那群葛家人的隱伏者。
    「你是誰?」我只覺得麻子很面生,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打散葛家人,無疑是在救我,但是我知道不會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對方來歷不明,而且麻子的五官醜陋,眼睛裡隱隱還有一絲邪氣,這個人讓我心裡有些不安。
    「被人捆的死豬一樣,還要問這麼多。」麻子瞇著眼睛,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呲著黑黃的牙,皮笑肉不笑的道:「伢子,老子救了你,可不是白救的,先走,走了之後,會跟你要報酬。」
    我一聽他說話,腦袋就大了一圈。這個人的口音和山裡口音截然不同,聽著像是湘川那邊的口音。大山裡除了偶爾經過的商人,很少會有南方人跑過來。而且他的口音很讓我敏感,大哥曾經說過,陸家的很多旁支都定居到了湖南,陸嚴在湖南那邊聯絡了一幫人,時常往返在兩地之間。
    這樣一想,我心裡更加確定,這個人是從湖南來的,他跟陸嚴有聯絡。
    「伢子,咋個?還不動?難道要老子把你背起走?」麻子有些不耐煩,哼了一聲,道:「那夥人已經放了炮仗,你在等啥子,非要把人家的救兵等回來不可?」
    「小哥。」雲彩解不開繩子,心裡著急,從旁邊撿了把刀子,把繩索割斷。
    我心裡頓時無比的猶豫,又無比的矛盾。被傻子他們押送回十里坡,後果難料,但是落到陸嚴手裡,下場也不會好多少。我一下子就不知道是該走,還是不走。這是一個讓人難以選擇的關口,左右為難。
    麻子朝遠處看了一眼,那些葛家人跑出去一段後就停下來,雖然暫時不敢靠近,但也沒有逃掉,他們肯定是在等傻子和山槓爺回來。麻子愈加不耐了,突然一伸手拉住雲彩,對我喝道:「你不走,我把這女娃帶走了,你自己在這裡等葛家的人!」
    「住手!」我一下跳起來,擋在麻子面前,麻子知道抓住了我的軟肋,陰陰一笑,眼裡的邪光來回閃爍,調頭就走。
    我沒了主意,跟在麻子後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在磨蹭,麻子忍不住,就開始罵,一串我聽不懂的湘西土話連珠炮般的發出來,我咬了咬牙,麻子救我,有他的目的,他暫時不會殺我,現在也只能先脫困,然後再作打算。
    麻子不知道在山裡呆了多久,但他明顯對這裡的地形不熟,帶著我們走了一段,一下子走到一條死路上,前面走不過去,只能轉回來再找別的路。
    麻子罵罵咧咧,又轉回來走了不到一里地,前面的小路上,驟然閃出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
    山槓爺終於揭掉了他臉上蒙著的那層面具般的干皮,他依然像從前那樣剛猛威武,緊盯著麻子,僅存的一隻眼睛裡,寒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