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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山槓爺

    魂魄即將被三腳羊吸進嘴裡,在這關乎性命的千鈞一髮之際,骨山那邊突然閃起了一團火光,一條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挺身而出,大喝了一聲。
    「住手!」
    一聲大喝像是炸雷響起,雄音在地洞裡迴盪,我的魂魄幾乎被這一聲大喝給震散了,飄飄悠悠的上下浮動,高昂著腦袋的三腳羊明顯也受到喝聲的影響,唰的低下頭。
    喝聲仍在周圍迴盪,舉著火光的那條身影已經飛快的朝這邊奔來。我還看不清楚這個人的相貌,但飛奔之間,這個人的頭頂,兩肩,各有一團很淡很淡的紅光。這樣的紅光在民間傳說裡,被成為陽火,普通人的陽火是肉眼難見的,然而眼前這人的陽火在繚繞的陰氣中若隱若現,說明他的陽氣相當濃重,是一個八字偏剛,命勢很硬的人。
    陰陽相剋,三腳羊是純陰的東西,顯然對這個飛奔而來又陽氣旺盛的人略有忌憚,一時間也顧不上吞我的魂魄,張嘴叫了一聲。
    咩……
    匍匐在地面上的四具腐屍拖著鐵索,一起迎著來人爬過去。我的魂魄在頭頂飄著,好像下一刻就會散掉,想要趁這個機會鑽回肉身。但魂魄是被逼著離開身體的,出的來卻回不去。短短瞬間,來人衝到三腳羊跟前,陽氣旺盛的人一般膽子都大,這人連眼皮子都不抬,順手抓住腐屍脖子上的鐵索,直接把兩具蠕動的腐屍給提了起來。:.
    一直到這時,來人的相貌才清楚的呈現在眼前。這是個六十來歲的男人,個子很高卻很瘦,四方臉,臉龐稜角分明,他的左眼可能是瞎了,用一隻黑的眼罩蒙著。這個人臉生,我從來都沒有見過。
    獨眼龍一甩手,把手裡的兩具腐屍直直的丟出去,命勢強的人天生剋制陰邪,腳下的腐屍顯然畏懼,拖著鐵索不斷的倒退。獨眼龍慢慢的收回手,朝三腳羊走了一步。
    咩……
    三腳羊叫聲中的戲謔還有得意統統不見了,它警惕的盯著獨眼龍,叫聲發顫。獨眼龍朝前走一步,三腳羊就被迫退一步。獨眼龍走到我的身軀前停下腳,低頭看了看,又抬起腦袋,伸手在頭頂輕輕一引。這個人應該懂些陰陽道法,隨著他的手,我的魂魄好像瞬間找到回家的路,輕飄飄的下墜。
    「回去!」獨眼龍把我的魂魄引到身軀上方,輕輕喝了一聲,手掌一翻一壓,魂魄一陣恍惚,好像被硬逼進一個空曠的殼裡,恍惚很短暫,等到意識再次清晰的時候,魂魄已經歸體。我被三腳羊搞怕了,翻身爬起來,噌的朝後躥了好幾步。
    我還搞不清楚這個獨眼龍的來歷,看他的衣著神情,肯定不是尋常的莊稼漢,三腳羊對獨眼龍彷彿有一種隱隱的忌憚,退後幾步在凹坑邊站穩了,咩咩的叫。但這東西是命勢的強者,絕不會輕易就怕了誰,我看見三腳羊的眼睛泛起了一片幽幽的藍光,鼻孔嘴巴不停的朝外噴著白氣。
    這是三腳羊將要發怒的前兆,沒有修成陰神的三腳羊到底有多厲害,這個誰都說不清楚。但三腳羊呼吸之間,寂靜的地洞裡彷彿蕩起一陣呼嘯的陰風,無數屈死的冤魂在風裡哭號。
    「娃子,你躲到後頭去,躲的遠一點。」獨眼龍頭也不回的對我道:「這個東西真發怒的話,你頂不住。」
    「你能鬥得過它不?」我不認識眼前的獨眼龍,甚至連對方是好是歹都不知道,可是危機中,已經顧不上這些了,我只想同仇敵愾,先把三腳羊料理了再說:「我身上有法物,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說到這裡,獨眼龍回頭看看我,又搖搖頭,道:「這東西已經稍稍成了氣候,我奈何不了它。」
    「那怎麼辦!」我一陣頭大,原本以為獨眼龍來了,事情會有轉機,但這人忒實誠,直接告訴我奈何不了三腳羊,頓時把我心頭剛燃起的一點希望給澆滅了。
    「我奈何不了它,它也奈何不了我。」獨眼龍揮揮手,道:「你退一退。」
    我沒主意,可是又不肯走,不管怎麼說,在我命懸一線的時候,人家跑來救了我,我不能脫險之後就沒臉沒皮的一個人逃掉。
    「螞蚱再小也是肉,我多少能幫點忙的。」我站在獨眼龍身後兩丈遠的地方,把包袱裡能用的傢伙都取了出來。
    獨眼龍笑了笑,沒再說話,他又朝三腳羊走了兩步。陰風越來越盛,三腳羊嘴巴鼻子裡噴出的氣幾乎化成了滾滾白煙。
    「你不要怒,我知道你的來歷,咱們犯不上動怒。」獨眼龍慢慢道:「我只救這個娃子,別的事情,我不管。」
    三腳羊還沒成道,靈智肯定有,但能不能聽懂人話就不一定了。獨眼龍慢慢的說,腳步還在不停的朝前挪動,他身上的陽氣太重,讓三腳羊感覺到了威脅,滾滾的白煙裡,漸漸出現無數正在扭曲掙扎的極淡極淡的影子。這些都是三腳羊吞下去的怨念,如今一起釋放出來,不甘的怨念會無情的扼殺周圍一切有生命的東西。
    「我給你看個東西。」獨眼龍在三腳羊面前站定了,也不管白煙中那些扭曲的影子,他背對著我,抬起手,把罩在瞎眼上的眼罩取了下來。
    咩……
    獨眼龍眼罩被去掉的一瞬間,三腳羊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睜大了一圈,三條腿一陣凌亂的抖動。它明顯慌了,有些茫然失措。
    這是怎麼回事?獨眼龍雖然背對著我,但他的動作都被我看在眼裡,他必然是去掉了眼罩,讓三腳羊看了看自己已經瞎了的左眼。我不知道一隻瞎了的眼睛為什麼會讓三腳羊如此恐慌,獨眼龍摘下眼罩之後,三腳羊明顯老實了,咩咩一陣亂叫,不停的朝後退,一直退到主通道盡頭的石堆前。
    「井水不犯河水,這個地方還是你的。」獨眼龍把眼罩重新戴上,轉身就走,他和三腳羊之間可能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誰也不冒犯誰。我有些發呆,一直盯著獨眼龍的左眼,但左眼被眼罩蓋著,實在看不清楚他的瞎眼裡有什麼玄虛。
    「娃子,走!」獨眼龍經過我身邊,拉著我就走,在正常情況下,我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就相信一個陌生人,但身在這樣的困境裡,我沒有考慮的餘地,跟著獨眼龍就跑。
    我們一前一後跑的很快,片刻間奔出去一里地。獨眼龍放慢腳步,回頭看看我。剛脫離險境,我就產生了一絲懷疑。山背後這個主洞被封了好幾年,從來沒人知道,我今天第一次打開,獨眼龍就堪堪的趕了過來,這真的只是巧合?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靜下心,跟獨眼龍說話,想摸摸對方的底細:「貴姓?」
    「我姓葛,叫葛山槓,娃子,你叫什麼?」
    「我叫陸……」我從來都不善於撒謊,可是又不想直接就報出自己的家門,石嘴溝出事之後,我就隱約感覺到了危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露了身份,但沒撒過謊的人,說瞎話會臉紅,我結結巴巴的吭哧了一會兒,在想著該編一個什麼假名:「我叫陸……」
    「姓陸?」山槓爺停下腳步,眼神頓了頓,他朝我湊了湊,輕輕抽動鼻子,嗅了幾下,意味深長的一笑,道:「你用不著說謊,你說謊也瞞不過我,娃子,你大概是石嘴溝陸家的人?」
    「你……你怎麼知道!?」我心裡一驚,脫口就回了一句,可是話剛出口,自己就後悔不迭,這麼說,無疑是承認了對方的猜測。
    「除了陸家,誰會讓自家的娃子從小吃人肉,聞屍油?你身上的味道,別人嗅不出,我卻嗅的出。」
    「我……」我耷拉下腦袋,默認了山槓爺的話。這人看著高高大大,但很精明,經驗豐富,是個老江湖,他既然猜透了,我再瞞著也沒什麼意思,反不如敞亮點跟對方交交心:「我是陸家的人,山槓爺,這地方很隱秘,從來沒人知道,我是剛打聽到的,過來看看,你呢?是怎麼跑到這兒的?」
    「從來沒人知道?」山槓爺不置可否,一邊走一邊道:「幾年前,小日本封山的時候,我就在不遠的小山山頭,他們怎麼封的山,我看的一清二楚,說起來,這地方,我比你知道的早。」
    「幾年前?」我眼前一亮,好容易找到這地方,又苦於沒有發現線索,山槓爺這麼一說,我立即來了精神,巴巴追問道:「當時是怎麼個情況?小日本為什麼急匆匆的封山?」
    「他們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跑過來挖山,最後挖出個東西。」山槓爺撇撇嘴,道:「東西挖出來之後,小日本又覺得駕馭不住,就重新封山,想把東西再堵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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