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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第六人喚作吳明,說起來,竟真的是無名無姓,他原是個孤兒,自記事起,就流落江湖,四處漂泊,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東學西討,也練了一身的本事,很有些不苟言笑。
    彼此熟悉之後,老二便開始“搬弄是非”,喊道:“夥計們,咱們來的時候,是九個人,現在你們再看看,就剩咱們八個了!朱雲山為啥不在這兒呢?因為他快死了!他為啥快死了呢?因為獨眼龍讓咱們去守夜!獨眼龍為啥讓咱們去守夜呢?!就是為了害死咱們!我夜裡可是親眼看見朱雲山在吃尿泥兒!這全都是獨眼龍害的!不信你們問我哥。”
    我道:“朱雲山的沒有親眼看見,我只親眼看見你差點吃。”
    眾人都覺噁心,又覺好笑,老二道:“估計啊,夥計們夜裡都撞上邪事兒了吧。這殺坑分明就是個害人的坑,你們說,咱們有必要留在這裡麼?依我看啊,不如大家散伙,各回各家安生去!”
    王臣威吸一口煙,緩緩說道:“當逃兵啊,這可是能槍斃人的,傳出去,也丟人。”
    李雲飛道:“我煩別人坑我,把我當猴耍!我倒是不怕什麼陳慶風的殘魂,有本事叫他來找我!”
    老二倒抽一口冷氣,道:“雲飛兄弟啊,這地面邪的厲害,可不敢說這話,快呸兩口。”
    “我可不怕!”李雲飛冷笑幾聲,渾不在意。
    鄧帆道:“咱們等張元清回來,看他帶沒帶來指導員,聽聽他到底是個什麼說法。”
    “不錯。”崔勝培撥弄著一柄湯匙,道:“指導員來和連長當面對質,那可就有的好瞧咯。”
    老二撇嘴道:“指導員也不是好鳥。”
    “對,那個指導員眼神可不正啊。”王臣威用嘴噙著一根筷子,突然呼的吹出一口煙氣來,嚇了眾人紛紛吃驚,崔勝培道:“我真想把你的肺給解剖開來看看是什麼構造。”
    王臣威笑道:“我是想到倪家祁了,我覺得指導員對她很有些意思。”
    老二立刻說:“哎呀,這事兒我告訴你,那個指導員啊,他——”
    我見老二要說出來,忙在下面踩了他一腳,老二醒悟,忙轉過話頭,道:“他,他可真不是好鳥!”
    老二連番說到“好鳥”,我突然想起來靈鴿還在附近等著送信。又看張元清到現在還沒回來,左右也無心訓練,老二他們又聊不出個所以然來,我還不如去給明瑤寫信。
    我向眾人先告了個辭,擺脫老二的念纏,出去以後,找了個僻靜地,拿出貼身藏的寫好的信,摸出筆來,略一思忖,在信紙上又添了些內容,把剛發生的事情都寫了上去,捲成一團,塞進那個小竹筒裡,起身走到靈鴿藏匿的林子外面,前後看看無人在附近,便嘬唇長嘯。
    嘯聲未落時,林中便開始“撲簌簌”的響,一道灰影閃動,靈鴿飛了出來。
    我接著它,道聲:“久等了。”
    把那小竹筒綁在它的腳爪上,撫撫它的腦袋,道:“快回去吧,一路小心!”
    那靈鴿“咕咕”叫了兩聲,在我手掌心一啄,便振翅而起,看著它飛快的消失在天際,我的心也稍稍安定。
    但願明瑤能給我一些主意。
    回到食堂裡的時候,張元清還沒有回來,老二和眾人還在閒聊,議論的熱火朝天。
    剛坐下沒多久,橐橐腳步聲起,我們回頭看時,見張元清的人立在門口,獨眼之中,精光閃爍,嘴裡喝道:“全體出來!”
    眾人安靜下來,彼此看看,都沒有動,張元清又喝道:“磨蹭什麼?!沒聽見我的話嗎?!滾出來!”
    我站起身來,眾人也都紛紛起身,我們一起走了出去。
    到外面以後,我四下裡看了看,沒瞧見霍軍,倒是看見了兩輛軍用卡車,一隊老兵正從車上搬著槍支彈藥下來,遠處還在立靶子。我便知道這是要練習槍械打靶子了。
    大家基本上都是沒有摸過槍的人,既然來當兵,又無不希望摸摸槍,看見這情形,不覺都興奮起來,別的事情也給沖淡了。
    只有老二沒有忘了心事,左顧右盼,不見霍軍,便問張元清道:“指導員呢?你不是說要帶他過來當面對質麼?”
    張元清瞪了老二一眼,道:“沒找到他的人!”
    老二道:“那他的人哪兒去了?”
    張元清“哼”了一聲,然後大聲道:“病了!請假了!丟了!跑了!都有可能!要不要我去查清楚,再回來向你匯報啊?安!?”
    老二嘟囔道:“說不定被是你殺人滅口了……”
    張元清往前踏出一大步,湊到老二面前,鼻尖對鼻尖,獰笑道:“陳弘德,我最想滅的口就是你的!”
    老二嚇了一跳,趕緊後退一步,閉上了嘴。
    張元清環顧眾人道:“等我找到了霍軍,會帶他過來跟你們說道說道!現在,都給我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每個人先領槍械,然後老兵來講解基本知識。那手槍是五四式,長度與我手掌相仿,全長十九公分半,頗為輕巧,拿在手上,還不如半塊磚頭沉。彈匣能裝八發子彈,二十丈內都有殺傷力,七丈內能打穿鋼板。
    我們先跟著老兵學了拆、裝,又學了填子彈、持槍、射擊姿勢,熟悉之後便開始打靶,要領無非是根據射擊距離選好瞄準區域,保持準星缺口平正,平穩呼吸,預壓扳機,射擊時,按壓力度均衡……
    一個上午下來,除了老二之外,在場的人幾乎都能很快掌握要領,而且打的都還很不錯。
    到了下午,連老二也學的像模像樣了,興致一上來,問張元清道:“連長,這槍是不是人手一把隨身攜帶啊?”
    張元清道:“怕走火傷了你的卵蛋!”
    這一天,倒也平安無事。
    到了晚上,張元清命人收繳了槍械彈藥,然後集合眾人,道:“你們這八個人,說是一個班,人多了,說是一個連,人太少了!所以,你們要清楚,你們和一般的兵不一樣!有什麼奇怪的事情,不用大驚小怪!也不要問東問西,聽我的命令就行!吃過晚飯以後,和昨天晚上一樣,還是守夜!”
    眾人面面相覷,老二嚷嚷道:“張元清,你真不怕鬧出人命麼?”
    張元清道:“當兵的還怕死麼?!”
    李雲飛道:“我不來當兵也不怕死,我就是怕死的不明不白!”
    “哦?”張元清冷笑道:“連你李雲飛也開始跟著起哄了?”
    鄧帆道:“請張連長明示,我們守夜的意義何在?!”
    “不錯。”崔勝培道:“張連長如果是為了鍛煉我們的膽量,那大可不必了,在場的人,沒有膽量小的,當然,陳弘德可能除外啊,單獨訓練他就行。如果是存心讓我們去送死的,那我們可不服!”
    老二低聲罵了崔勝培幾句。
    “好,好。”張元清環顧眾人,道:“還有誰不服?”
    眾人齊聲道:“請張連長把話說清楚!”
    張元清厲聲道:“連長不需要對大頭兵交代問題!當兵的,要麼服從命令!要麼現在就滾蛋!去吃飯,然後守夜!不願意繼續當兵的,現在放句屁,說要走,我絕不勉強!”
    老二第一個想要說話,但看我不動聲色,欲言又止。
    其餘人也沒有誰站出來,說不服從命令。
    “滾吧!”張元清嘿然一笑,轉身就走。
    等張元清去的遠了,老二便罵了幾句,然後埋怨我們道:“你們咋事到臨頭都慫了?!咱們真麼多人,跟他懟啊!我大哥一個人差不都就能收拾住他了,再加上你們幾個,還怕打不過他?”
    我道:“不是怕他,我是想看看,這千殺之地究竟鬧的是什麼邪。而且,我還是覺得連長不像是壞人。”
    李雲飛一笑,道:“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我也想看看那個陳慶風的殘魂到底有多厲害。”
    王臣威嘬一口煙,慢悠悠道:“咱們本來就是幹這個的,還怕什麼?”
    熊飛抖著十根手指頭,撥弄著一枚硬幣,倏忽不見,又倏忽出現,一邊玩的不亦樂乎,一邊說道:“那咱們晚上是在一起,還是分開?”
    吳明道:“我不習慣跟人睡在一起。”
    崔勝培乾笑一聲,道:“我也不習慣跟人睡在一起,最好是遇到個女鬼,跟她睡在一起,那樣咱不枉當兵一次,還能風流一把。”
    鄧帆啐了一口,道:“那就跟昨天夜裡一樣,各自睡各自的。”
    老二歎一口氣,道:“中、中、中!你們都本事頭大,都有成色,都有能耐,就逞能吧!唉……我這苦口婆心的勸,沒人聽,就等著吃虧吧。”
    李雲飛道:“反正是遇見這種事兒,因為怕死而逃走,那不是我李雲飛的風骨。”
    老二道:“反正是不管你們咋睡,我都得跟我大哥在一起,他自己一個人,我可不放心。”
    我罵道:“你滾蛋!”
    眾人都笑,一群人血氣方剛,不懼生死,倒也不覺得恐慌害怕了。
    笑了一陣兒,我道:“昨天夜裡朱雲山的情況真是非常危險,咱們雖然不怕,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而且,陳慶風的殘魂厲害之極,昨天夜裡我跟他正面交鋒,完全不敵。就連張元清也是勉勉強強。所以,我建議,咱們最好是約定個暗號,如果誰那邊出現危險情況,就立即發出暗號,然後大家全都趕去援救,彼此有個照應總歸好些!”
    眾人都覺得理應如此,王臣威道:“陳弘道的建議非常好。剛好呢,我這裡還有幾個小玩意兒,可以分你們一人一個,到時候有什麼情況,就用它來報信。”
    說話間,王臣威從衣服裡摸出來一把炮仗似的細紙筒,紙筒下面都有個火藥信子,我們每人都分了一個。
    老二道:“這小東西是啥玩意兒?咋玩的?”
    王臣威道:“你可別看這玩意兒小,但是只要一抽信子,就有大動靜,彭的一聲,能射出煙花來,隔著幾里地都能看得見。”
    王臣威便是那位吸煙不吐煙的奇人,大家都知道他必定精通山術火法,見他拿出這東西來,也不覺有異。
    計較已定,我們便去吃飯。而後,便奔赴千殺之地,仍舊是露宿荒野。
    既然已經知道了必有危險,也知道了危險的東西是什麼,心中反而坦蕩。
    我和老二找到一處草窩,坐下來,和往常一樣,我先練一會兒功,等睡意湧上來後,也不顧老二絮絮叨叨的說話,合身躺下,很快便睡著了。
    混混沌沌,也不知道睡到什麼時間,忽然聽見“彭”的一聲響,我一個激靈醒來,早看見空中一道焰火燦爛,心頭一沉,知道出事了!
    看準了方位,便跳將起來。老二就在我腿邊,也迷迷糊糊的驚醒,道:“咋,咋了?”
    我道:“快走!出事了!”
    老二驚慌失措,道:“誰,誰出事了?”
    我一把拉住他,便往那焰火騰燃的地方奔去。
    此時夜裡,月明星燦,倒是照的荒野晃晃的亮。我拉著老二奔得飛快,不多時便瞧見一個人影端坐在一處小土坡上,影子斜斜的映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看到的是他的後背,沒看見他的臉,也不知道是誰,但見他渾身上下的衣服穿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便覺哪裡十分怪異,放緩了步子,和老二慢慢的靠近。
    “咦?!”走得近了,看的更清楚了,我突然吃了一驚,道:“這,這是霍軍吧?”
    那人的軍裝,軍銜,那體態,絕不是李雲飛、鄧帆、王臣威、熊飛、崔勝培、吳明其中的一個。
    老二大聲道:“霍軍,你幹啥呢!?裝神弄鬼嚇人的不是?!”
    我心中暗暗驚疑:剛才那焰火騰燒的下方,明確無誤就是這裡,但霍軍怎麼會有那火器?張元清說沒找到他,他卻就在附近?
    我走到他前面,一看他的臉,果然就是霍軍!
    他瞪著眼睛,怒容滿面,坐在那裡,紋絲不動。
    老二罵咧咧道:“還他娘的裝!”上前用手一推,霍軍的身子不動,腦袋忽然掉落,“啪”的一聲墜地,然後滾滾轉動到了老二的腳下。
    “啊!”
    老二慘叫一聲,白眼一翻,身子一軟,當場暈死過去。
    我也驚得手腳冰涼!
    只見霍軍那腦袋上,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像是死不瞑目,可是他的腔子裡,卻沒有半點鮮血噴濺出來,彷彿幹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