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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袁重山頓了頓,扭過頭來,苦笑道:“即便不是他的對手,也要站出來啊。”
    明瑤道:“那你這又是何苦呢?”
    袁重山道:“既然是五大隊的人,總不能墜了五大隊的威風,死也要死的壯烈。更何況,袁某這次來到賭城,所率相部的成員死傷殆盡,現在只剩下我一個大首領,我回去如何交差?我實在也是沒臉再繼續苟活了——薛清凌就先由你們看護吧。”
    說話間,袁重山就要往場中走去,我對他頗有好感,更因為同是相脈中人,於心不忍,又伸手拉他,卻不料身旁忽然有個人低聲說道:“他殺身以成仁,你又何必阻人之美?”
    我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卻見是個頭戴氈帽的佝僂老人,衣著十分破爛,長鬚長髮,低著腦袋,看不清楚面容,只一雙眼睛,散發著平和、溫潤而異亮的光芒,讓我感覺特別親切。
    我再一回頭,袁重山已經走到場中去了。
    “沈不害,袁重山前來討教高招!”袁重山朝著沈不害一拱手,面帶笑意,雖明知不敵,但是氣度上卻沒有輸掉分毫。
    五大隊諸人看見是他,先是一驚,繼而紛紛大喜,齊聲喝彩:“好!”
    許丹陽也笑了:“是袁大首領,好哇!”
    計千謀卻叫道:“袁老大,你——”
    袁重山擺擺手,道:“計兄,薛兄笙白已經仙去,他留下一孤女被我帶了回來,場中有小友看著,以後,就托付給你了。”
    計千謀神情一怔,兩行淚水突然流了下來:“老薛他,他……好!我知道了!”
    薛清凌在旁邊茫然不知所措,道:“計伯伯怎麼哭了?是誰打他了麼?”說著,薛清凌就要擠過去,明瑤拉著她,道:“不許動!”
    薛清凌深怕明瑤,加之袁重山不在,薛清凌不敢說話,只好站著不動。
    場中,沈不害點點頭,道:“原來是袁相尊,在下素聞袁家相術精妙,幾可與麻衣陳家相抗衡,袁家族長袁洪荒也是術界的泰山北斗,在下好生相敬,卻不知道尊駕竟也入了五大隊,可惜,可惜……”
    “閣下是可惜自己麼?”
    “我有什麼可惜的?”
    袁重山道:“閣下一身好本事,可惜做了賊,若是用在國家社稷蒼生,豈不大有作為,流芳百世?”
    “袁重山本有慧根,可惜迂腐之氣多了些,因此難至巔峰。”我身旁的那位佝僂老者又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不禁對其越發好奇,道:“敢問前輩是?”
    那佝僂老者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想到自己沒說姓名,就問他人姓名,不是尊老之禮,便連忙說道:“晚輩姓陳,名弘道。”
    那佝僂老者瞥了我一眼,道:“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就敢以實名相告?”
    明瑤也捏了我一把,眼神之中頗有怪罪。
    我卻笑了笑,道:“晚輩覺得前輩十分親切,不是壞人。”
    那佝僂老者道:“你太老實。”忽然轉了話頭,道:“若是讓你上場,對付那個沈不害,你有把握贏麼?”
    我吃了一驚,連忙搖頭,道:“沒有。晚輩還不如袁重山呢。”
    那佝僂老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道:“你哪裡不如袁重山?”
    我道:“晚輩的功力不如他深湛,經驗不如他豐富,嗯,晚輩也不懂相術,不如袁重山的多了。”
    那佝僂老者道:“一隻兩歲的虎,一頭五歲的羊,誰能贏得了誰?”
    我道:“自然是虎。”
    那佝僂老者道:“虎只有兩年功力,羊卻有五年,經驗上,更是相差許多,羊懂得吃草,虎不懂得,可虎不照樣吃得了羊麼?”
    我無言以對,覺得那老者的話裡似乎有些道理,但似乎又是歪理,便道:“那不一樣。”
    那佝僂老者道:“有什麼不一樣的?”
    我吶吶的道:“就是不一樣啊。”
    明瑤插言道:“品種不一樣。”
    “哈!”那佝僂老者一笑,目視明瑤,道:“你倒是聰明!是,如果非說不一樣,那就是品種。”又看向我道:“換做是人,那便是家世和天賦。家世好的,天賦高的,運氣又不算太差的,自然能勝常人一籌,你陳弘道和袁重山相比,你就是幼虎,他是老羊。”
    “這……”
    “擊敗敵人,很多時候不需要遠超對方的功力,也不需要遠超對付的經驗,更不需要百技傍身,你甚至可以在功力不如對付,經驗也不如對方的前提下,擊敗對方。”那佝僂老者道:“功力相差,可以以招數、戰術彌補,經驗不足,可以靠膽略、運氣化險為夷,但有一點,必須需要,那就是一顆心——一顆平靜而堅韌的心。這顆心,我看你是有的。”
    我愣在當場,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那佝僂老者又說:“他們要開始了,你好好看著吧。”
    這個佝僂老者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話?
    我心中對其愈發的好奇,也愈發的感覺熟悉——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驚喜交加,急忙再去看他,卻又覺得不是,那人與他的樣貌相差實在是太遠了。
    我只好把目光投到場上,看袁重山和沈不害。
    袁重山是相脈高手,袁家如同麻衣陳家,也是從相術中化出相功來,用以做技擊之道,最重要的也是耳、目、口、鼻、身、心的修行,也可以說是六相。
    但是袁家的修行似乎是沒有得到六相修行的精要,總練不到極致,就比如說目法,麻衣陳家修煉出五大目法,已成定制,千百年來,累世有目法高手出現,而袁家就連夜眼都極少有人練成。
    袁重山右手持一柄丁蘭尺,左手持一尊鐵羅盤,揉身而上,左手或蓋或砸或飛擊,右手或刺或削或砍或挑打,左衝右突,閃轉騰挪,身法極快,幾乎晃成一道影子,看的讓人眼花繚亂,連我都跟不上他的節奏!五大隊諸人紛紛喝彩,不住的叫好!
    但偏偏,那個沈不害就像是站在原地,不願意動彈似的,可每次袁重山攻來,他都是輕輕一挪,或偏或滑或閃或轉,把袁重山的種種攻擊都化歸無用。
    “看見了麼?”那佝僂老者忽然又說道:“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了麼?”
    我略慚愧,道:“袁重山的動作太快,晚輩看的不是太清楚。”
    “誰讓你看他了?”那佝僂老者道:“他那些花裡胡哨的動作有什麼可看的?”
    我不禁一怔,道:“那是看沈不害麼?他的動作很簡單,晚輩倒是能看清楚。”
    “很簡單?”那佝僂老者一笑,道:“哪裡簡單了?若是把你換在沈不害的位置上,你能做到他那樣麼?”
    我搖了搖頭,道:“晚輩看的清楚,卻做不到的。”
    那佝僂老者道:“你能做到。”
    我吃了一驚,道:“前輩抬愛,實不敢當。”
    那佝僂老者說:“你忘了我剛才對你說過的話了麼?擊敗敵人最重要的不是功力和經驗,而是一顆心。這顆心,你有,沈不害也有,袁重山就沒有。”
    我有些懵然。
    那佝僂老者道:“你看,袁重山的招數如此繁雜,動作如此迅捷,打的密不透風,似乎是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可沈不害為什麼能從容應對呢?”
    我想了想,道:“他對袁重山的招式很瞭解吧。”
    “不錯。”那佝僂老者道:“可他為什麼會瞭解呢?”
    我道:“難道是,因為他看穿了?”
    “孺子可教!”那佝僂老者甚是歡喜,道:“不錯,就是看穿了!袁重山的招數,每一擊,沈不害都盡收眼底,是實是虛,是左是右,是傷是殺,沈不害全都看穿了,就像是料敵於先,敵人的招式你事先全都知道,哪有躲不過去的道理?”
    我點了點頭。
    那佝僂老者道:“可沈不害為什麼能看穿呢?”
    我沉吟片刻,感覺要順著這佝僂老者的話說,便道:“難道是因為他的心?”
    “哈!”那佝僂老者道:“你不用順著我的話說,你若是不懂,就把不懂的話說出來。”
    被他看穿心思,我老臉一紅,便嚅囁道:“是,晚輩以為,是沈不害的眼睛厲害,能跟得上袁重山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