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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茅山在江蘇鎮江,距離江浦不足百里之遠。我和叔父一路奔行,準備先回到城裡,休息一夜之後,第二天再去茅山。
    叔父似乎是有意要練我,正行之際,突然越走越快。
    最初的時候,我還能跟得上,可以與叔父並肩而行。四五里地之後,叔父漸漸加快速度,我還勉強緊緊追隨,雖然說不至於落後太多,但是已然覺得吃力!
    又過五六里地時,我便已經落後叔父三四丈遠了。
    我努力調息,把自己渾身上下的勁兒幾乎都用到了一雙腿上,但仍然無法拉近距離。反而是越著急,和叔父拉開的距離越大!
    後面甚至一個不小心,跑岔了氣,差點在路上翻個跟頭……受此一驚,我才趕緊攝定心神,先把氣息給穩了下來。
    既然追不上,又何必非要去追呢?還不如按照自己的步速來,叔父總會等著我的。
    念及此,我便換了心情,重運吐納,不知不覺間,但覺氣息越來越順,步速也越來越穩……須臾,已開始不聞耳旁有風聲呼嘯,不去觀眼前諸景,更不覺空氣相阻,甚至都快要忘了一雙疾馳的腳步上的疲乏,渾然如坐定修行,悠然愜意……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突然感覺到胳膊一緊,腳步一輕,身子驟然被一股大力拉扯住,我才遽然而醒——只見叔父滿臉又驚又喜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道:“中了啊!”
    我“啊”了一聲,茫然道:“怎麼了,大?”
    “你的修為進步的夠快啊!”叔父錘了我一拳,道:“剛才我有意練你的氣息調運吐納,刻意疾行,想著要不了多大時候,你的氣息就該亂了,步伐也該浮漂了。我約摸到差不多的時候,就得停了下來等你……結果瞅見你跑過來的時候,氣息也沒亂,步伐也沒有浮,而且追我追的也不慢嘛!”
    “啊?”我也又驚又喜,道:“是麼?”
    “弘字輩的孩兒們,沒有誰能超過你的水平了。”叔父欣慰的說道:“以你現在的修行進度,再過五年,就該躋身當世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十年之後,橫行天下,不會有大危險!四十歲以後,咱們麻衣陳家,就算是放眼整個術界,能傷得了你的,恐怕沒有。嘖嘖……不賴,真不賴!大沒有白教你,你也真是學相功的料,要是放在我大哥手底下調教,難強中啊,嘿嘿……”
    我撓了撓頭,又是歡喜,又是難為情的。雖然覺得叔父的話可能有誇大的成分,我怎麼可能五年後就能躋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呢?
    但是這本事畢竟是叔父教的,在他面前,我也不好說什麼謙遜的話,否則就是貶低他老人家。因此也只能咧嘴陪叔父乾笑。
    “就是你的夜眼得趕緊練出來啦!”叔父收了笑容,道:“你現在的眼力勁兒可不咋著,恁會兒從我眼巴前過也不停住,就像沒瞅見我一樣,要不是我拽住你,你都跑過去了!這天,也不算太黑啊。”
    “是,是。”我道:“可能是目法這塊,我的修行功夫還不到。”
    叔父教導的修煉夜眼的法門,我一直都有練習,老爹也沒少指點我,但是到現在還沒有練出來,確實也讓我心焦。我也想早早的就能視黑夜若白晝,潛水下如平常。
    “也不用著急,水到渠成。”叔父道:“調勻氣息,慢慢走吧,咱們快到城邊邊上了。”
    我應了一聲,邊走邊調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心念一動,暗暗叫了聲:“不對!”
    剛才奔行的時候,後半段我用的應該不是六相全功的本事,而是婆娑禪功!
    對了,就是婆娑禪功!
    六相全功是要將耳、目、口、鼻、身、心六相的威力全都發揮到極致,所以如果我用的是六相全功在追叔父,不可能從他身邊過而瞧不見他——那種狀態下,我應該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而且也確實會如叔父所說,我如果那樣跑的話,氣息一定會亂,步伐一定會浮。
    婆娑禪功恰恰不同,它是可以隨意將六相中的一相或者幾相給“隱藏”起來,以期達到蓄力發於一處的效果!所以我才會在疾行之中,忽略了周圍的聲音和景象,只憑著意識追著叔父在跑。心無雜念,調度有法,氣息自然不亂,步伐也不會浮漂。
    之前在池塘底,面臨那大烏龜的時候,就是靠著婆娑禪功救了自己一命,這一次疾行,又是靠著婆娑禪功令叔父刮目相看。
    這倒不是說婆娑禪功比六相全功好,而是婆娑禪功以心為主,強調的是一個境界,而六相全功以相為主,強調的是一個程度。如果拿婆娑禪功去殺那大烏龜,恐怕是自尋死路,但克制那大烏龜的邪異,卻正用在刀刃兒上——把六相全功和婆娑禪功結合起來使用,可真是相輔相成,交相輝映!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一喜,這算是新發現了!
    我正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叔父,可轉念間又打住了。
    叔父現在還在得意自己是“名師出高徒”,我這一個想法說出來,叔父必定心中不悅,就像是天然禪師比他還會教似的。
    而且,天然禪師也交代過,要用婆娑禪功化解叔父心性中的戾氣,我可千萬不能露出馬腳來。
    思索了片刻,我說道:“大。其實我是最近有了新的修行心得,所以進步才會快了些。”
    “嗯?”叔父道:“啥心得,說來叫我聽聽。”
    我斟詞酌句,道:“六相全功的六相,分為耳、目、口、鼻、身、心,您從小教我的時候,就是同時修行這六相的,也就是不分先後,面面俱到。對吧?”
    “呵,那是啊。”叔父笑道:“總不能先練眼,等五大目法全都練會了,再練耳朵、鼻子、嘴吧?那成啥了?那不成六相不全功了?”
    “嗯。”我道:“可是我覺得,當這六相都修煉到一定的程度後,比如說入了門,踏入境界,那後面是不是該有所側重?畢竟六相各不相同,也各有所長,不會永遠都站在一條線上,以一樣的進度修行吧?”
    叔父看著我道:“那你約摸著六相中的哪個最該側重?”
    “嗯,我覺得心相最重要。”我道:“萬法以心為重,成敗、生死也都在一念之間,善惡也因心思而起。就譬如在池塘底,我能從死裡逃生,拼的就是心,心靜才能逃過那烏龜的邪異目光。而且最近我的修為之所以進步大,好像也是因為前段時間我對心相有所側重,其實,在您教的根基上,我自己也想了一些稍稍不同與以往的修心法門。”
    “是這?”叔父極為詫異,也嚴肅起來,道:“心之一相確實是重中之重,但是以你現在的年紀和造詣,能自創修心的法門,可就有點嚇人了。你說說你的法門是啥,可千萬不要出岔子,萬一抄了近路,入了旁門,走火入魔可前功盡棄了!”
    我心中一凜:叔父好厲害,這就發現馬腳了,我再說話可千萬要小心再小心了。
    穩住神,我把天然禪師傳授給我婆娑禪功中的心法給做了些改動,言語表達和天然禪師完全不同,而且是混在六相全功中,當做是自己的心得體會,說給了叔父。
    叔父一邊聽,一邊沉吟,眉頭越皺越高,只不說話。
    當初,天然禪師在傳授我心法的時候,是在車裡,叔父就在一旁。他平生心高氣傲,最以六相全功為重,最不屑的就是偷學旁門,所以當時對天然禪師的話是充耳不聞。可既然近在咫尺,難保叔父不會對天然禪師的話留下什麼印象。
    所以,我最怕的就是——即便我對那心法做了些改動,叔父他也能分辨得出來。那可就是打他老人家的臉,傷他老人家的心了。
    我說完之後,我們整整又走了半里地,叔父都沒有吭聲,像是在思索,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在我忐忑不安以為洩底兒的時候,叔父突然開口說了句:“這法子中,適合你的性子。”
    我小心翼翼道:“您也可以試試,還能正好幫我找找其中的不足之處。”
    “嗯。”叔父應了一聲。
    可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答應了,還是敷衍我。後面也不敢再提。
    進城之後,吃了些東西,找了地方休息,一夜無話。
    待到第二日,天剛放光亮,我和叔父便動身前去茅山。
    隅中時候,我們倆就到了山腳下。
    茅山派源自東晉,始祖為玄術集大成者陶弘景,傳世千餘年,享譽甚久。
    昔年,玄門江湖上的命術一脈,以正一派、閣皂派、茅山派的符菉為上乘,合成為“三山符菉”,其中尤以茅山派的符菉為最正。可以說,茅山派是玄門正派中,命術一脈的泰山北斗!
    小時候,我還曾聽祖父說過,茅山派規模宏大,山上山下,道室相連,信眾絡繹,香火不絕,好生興旺!
    而今茅山派的掌教正是一竹道長。
    我知道他的名聲,也知道他跟我老爹是同輩中人,只不過年紀略大些,卻沒有見過他的真容。
    可是等我到茅山腳下的時候,卻不由得大為吃驚——茅山腳下,一派蕭索,只有幾處殘垣斷壁,遙望山上,也不見人煙,哪裡有祖父描述的宏大場面?
    我看著叔父,道:“大,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