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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朱大年為人太過於陰險毒辣,他在堂屋裡弄了一口井,淹死自己的孫女和老婆,又在這臥室的床底下弄了一口地窖,誰知道下面放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朱大年能在配房裡面藏個和尚做師父,就能在這地窖裡弄個害人的陷阱或者機關,甚至藏著毒蟲什麼的,他的鬼門道實在太多,不可不防。
    叔父看穿了我的心思,道:“就算下面有什麼機關陷阱,有什麼毒蟲,我也應付得過來。我是夜眼,比你瞧得清楚仔細。你就在上面守著吧,外面那禿驢被我封了穴道,一時半會兒也動不了。預防萬一罷了。”
    不等我回話 叔父便搶到地窖口處,縱身一躍而下。
    我急忙用蠟燭照著往下看,只見叔父落在地窖底,安穩無恙,又環顧四周,大聲說道:“沒有陷阱,也沒有機關和毒蟲,下面藏的果然都是佛像!”
    我這才放心。
    叔父突然歎息了一聲,驚呼道:“好傢伙,這鱉孫藏得真不少,得有好幾百尊!道兒,你也下來瞧瞧吧!”
    我早已忍不住了。
    那地窖不到兩丈深淺,我先熄滅了蠟燭,也學叔父一躍而下,然後又點燃燭火。照亮四周後,我不由得瞠目結舌!
    這地窖下面的空間極大,前後左右有兩間房子也不止,東面整整齊齊的碼放著不計其數的木雕佛像,西南角則是幾尊青銅菩薩像、藏經、袈裟,此外還有幾塊匾額,其中一塊甚大,上面題著四個大字——“佛典聖地”,落款是“蔣中正”,時間是“民國二十五年”。
    我和叔父看的都是驚歎不已,這些東西如果放在外面,叫那些學生兵發現了,勢必逃不脫被焚燬的命運!
    麻衣陳家論緣起要追溯至五代宋初的陳摶老祖,陳摶老祖修的是道家本領,但他的相術卻繼承自麻衣道人,麻衣道人卻又是僧人——因此我麻衣陳家的本事對佛道兩家是兼容並包,一樣的敬重,從不厚此薄彼。
    我和叔父要懲戒朱大年,卻意外獲悉了一批遭劫的佛寶,朱大年利用他兄弟的關係,藏了這些東西,謀得固然是寶物之利,卻誤打誤撞叫我和叔父結了善緣,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些木雕佛像,都是羅漢,體型並不大,均是一尺來高,半尺來寬,數量卻真如朱大年所說,有三百六十尊!
    這些羅漢,各個栩栩如生,雕工、漆工之精巧美妙,令人咂舌驚歎,看上面的印記,也果然都是北宋年間的遺物。
    但歷來都說五百羅漢,五百羅漢,這裡卻只有三百六十尊,恐怕還有一百四十尊遭了劫難。
    思之實在是令人可歎可惜。
    惋惜了片刻,我問叔父道:“大,這些佛像都怎麼辦?”
    叔父輕鎖眉頭,沉吟著說道:“我也在想……朱大年和菊梅都已經死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人發現,如果任由佛像還放在這裡,必定不保啊,毀了祖宗們留下來的寶貝,罪過不小,咱們見了,也不能不管……”
    突然間,叔父的眼睛亮了起來,道:“外面那個禿驢是個和尚,又住在朱大年家裡,或許知道這些佛像的來歷!”
    “外面那個禿驢是個和尚”,這話說的我一笑,道:“不錯,朱大年拜一個和尚做師傅,其中也肯定有貓膩。”
    叔父道:“咱們去問問那死禿驢,如果這些佛像原本所在的寺廟裡還有管事的和尚,就叫他們來,想辦法保住這些佛像。”
    我和叔父從地窖中鑽上去,走出裡屋,瞧了瞧堂屋的那口井,裡面沒有什麼動靜,屍身也沒有浮上來。便先把青石板給蓋上了。
    來到院子裡,月光鋪地,比先前已經明亮了許多,我便把蠟燭給熄滅了。
    只見那和尚兀自躺在地上,眼珠子亂轉,只是渾身上下不能動彈,嘴裡還塞著一隻鞋——正是從他自己腳上去下來的。不用想,必定是叔父的手筆。
    瞧見我和叔父出來,那和尚的臉上頓時顯出又驚又怕又怒的神色。叔父上前把他嘴裡的破鞋給薅了出來,那和尚立即說道:“兩位英雄饒命!小僧沒有殺害那位陝西刀客,是朱大年殺的!”
    叔父冷冷道:“禿驢,死到臨頭還敢說瞎話?!就憑朱大年那成色,他能打得過刀客?”
    那和尚嚅囁道:“是,是小僧把那刀客給打傷了,然後朱大年下的毒手……話說那位刀客施主,真是英勇善戰的好漢,小僧跟他拼了一百回合,不,是三百回合,才終於勉強僥倖贏了他一招,不,是半招……還是他讓著小僧的……其實小僧也是被逼的,不敢不聽朱大年的話啊。”
    我和叔父聽這和尚語無倫次的言語,均感好笑。
    叔父道:“如來佛祖有你這種貪生怕死的徒眾,也真是沒面子。朱大年是你的徒弟,他能逼迫得了你?你的本事勝他百倍,只要你稍稍動動手指頭,就能碾死他,你憑什麼怕他?”
    “實不相瞞啊……”
    那和尚歎息一聲,道:“小僧犯了反革命的大罪,被朱大年的弟弟朱端午給抓住了,要判死刑的,是朱大年瞧小僧有些本事,就求了朱端午留了小僧的性命,窩藏在他家裡,聽他使喚。表面上他叫小僧師父,可小僧哪裡敢當?更不敢得罪他呀!”
    我半信半疑道:“你一個和尚怎麼會犯反革命罪?”
    “冤枉,實在是冤枉!”那和尚接連道苦,說:“小僧原本是大寶禪寺天然禪師的座下弟子,法名喚作千山,在寺中管理一應食宿……”話音未落,叔父驚詫道:“大寶禪寺的天然禪師是你師父?”
    “是啊,是啊!”千山和尚喜道:“施主認識小僧的師尊?這麼說來,大家就不是外人了……”
    “別跟我套近乎,我認識天然,不認得你!”叔父罵道:“天然禪師有你這樣的徒弟,也算是有眼無珠了!你繼續說你的!”
    “是,是。”千山和尚連忙說道:“有一日,一群學生兵糾集了一群貧下中農,突然衝進寺中,說是得到了舉報:寺中藏有嚴重的反革命工具……最後他們在灶房中找到了幾扇蒸饅頭的籠屜,說那就是罪大惡極的反革命罪證,把小僧給抓了起來。”
    我又吃驚又好笑,沒想到這裡的鬥爭居然厲害到這樣子!
    可我雖然覺得這事情捕風捉影、荒誕無稽,卻也不敢明說出來。
    叔父道:“就算是這樣,你就助紂為孽?去做朱大年的幫兇?去濫觴無辜?你的佛心、佛性、戒律都讓狗給吃了!?”
    “罪過,罪過。”千山和尚道:“小僧在朱大年這裡,能保住命,也能有口飯吃。如果不待在他這裡,小僧能去幹什麼?無處落腳,無法餬口啊!就連天然禪師,也被打成牛鬼蛇神,天天遊街,唉……不是小僧沒有出息,螻蟻尚且貪生啊!”
    叔父“哼”了一聲,道:“你這活法,還不勝死了!”
    千山和尚不敢吭聲。
    我道:“那朱大年私藏的佛像就是從你們大寶禪寺裡弄出來的?”
    千山和尚道:“是啊。是他們搶來的!”
    叔父提起千山和尚,拍開他的穴道,說:“走,帶我們去大寶禪寺見你的師父天然禪師。”
    千山和尚穴道被解開,先是一喜,待聽見叔父的話後,又是大驚失色,連連搖頭,道:“不能去,不能去啊!”
    叔父把眼睛一瞪,道:“咋麼不能去!?”
    千山和尚道:“大寶禪寺裡現在住著好多學生兵,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小僧,小僧就死定了!”
    “你不去,我現在就把你填到朱大年死的那口井裡!”叔父厲聲喝道:“你怕學生兵,我可不怕!我就是要去瞧瞧,他們有多厲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