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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袁洪荒先是一愣,隨即點點頭,緩緩的放下手來,道:“是太便宜了。小阿羅,你說吧,要怎麼處置我。零碎苦頭不妨多叫我吃一些,只要你能出氣,我全都認了。”
    “阿羅。”我連忙說道:“留情!”
    袁洪荒既然願意以命抵債,已經算是極為難得了,他雖然有教育不當和護短的過錯,但罪不至死,更何況士可殺不可辱,阿羅要是想法子折磨他,還不如一劍刺死他算了。
    阿羅卻不理我,只看著袁洪荒,說道:“你們袁家是世家大族,是江東的名門啊,可是卻出了袁重渡這樣的敗類!說到根子上來,就是做父母的管教不嚴。他一個人,就能掀起這麼大的風浪來,袁家還有那麼多人,如果再出出一個袁重渡,那不是要害更多的人了?”
    袁洪荒愕然道:“小阿羅,你的意思是叫我殺光袁家所有的人?”
    “我可沒有那麼狠毒!”阿羅道:“袁老爺子,你難道除了打打殺殺,就沒有別的本事了?現在袁重渡死了,袁家沒有領頭的了,如果你能回到袁家,誰不服你?”
    袁洪荒猛然醒悟,道:“你是叫我回去約束袁家的人,把一大家人都管好!”
    “是的呀。”阿羅道:“你相術厲害,能瞧出人是好是壞,但凡是壞人,你就多加懲治,把他教好,不讓他出來害人,然後再找出一個好人來,做你的接班人……這不比要了你的命要好的多麼?”
    聽到此處,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阿羅終究是寬宏大量,我還是誤解她了。
    袁洪荒又是欣喜,又是慚愧,道:“確實比殺了袁某好些,我這就回去,看看族裡哪些個人是作奸犯科的,絕對不饒,哪些個人是良善之輩,就定個接班的。”
    言罷,袁洪荒朝阿羅深深一揖,又對我們拱拱手,轉身踽踽而去。
    老爹看著他的背影,歎息一聲,道:“一代宗師,可惜了,命不久矣。”
    我一驚,連忙問道:“老爹,怎麼這麼說?”
    老爹道:“他面上昏暗光浮,眼神疲乏無主,印堂雜色不定,是神衰氣滯之相,命元將盡。”
    我不由得心中黯然,老爹的相術修為已臻化境,向來百發百中,所以才得了“神斷”的綽號,他既然這麼說,那袁洪荒必定是活不久了。
    其實細想之下,袁洪荒一生蹭蹬,為人既不磊落,又不匿瑕,心中始終以當年論道敗北之事為奇恥大辱,隨後連遭變故,好友、兒子、孫女全都命喪卻不能保護,今天又與我叔父拚鬥受了內傷,實在是到了身心俱疲、油盡燈枯的境界,豈能長久?
    但是,想到他最後終於能放下一切包袱,泯滅恩仇,我又著實替他高興……
    “你就是穎上蔣家的大姑娘?”
    正自悵惘,突然聽見叔父的話,一回頭,便聽見明瑤說道:“我是明瑤,陳二叔您好!”
    “好,好。”叔父對明瑤點點頭。
    我生怕叔父會因為明瑤的相貌而說出什麼話來,或者作出什麼表情來,好在叔父神色舉止都沒有異樣,而且還微帶笑意,道:“你性子厲害不厲害?”
    明瑤一愣,渾沒料到我叔父會問出這樣的話來,頓時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時窘迫異常。
    我連忙替她答道:“大,她好著呢,不厲害!”
    “那可不中!”叔父嚴肅道:“你太老實,娶個媳婦兒要是不厲害,將來吃不完的虧!”
    “啊?!”我又驚又羞,萬萬沒想到叔父竟然是這個意思。
    明瑤早已經是面紅耳赤,腦袋深深低下,躲到我身後去了。
    “老二!”老爹橫了叔父一眼,埋怨他不該把話說的太直白,叔父便不再吭聲。
    我心裡一陣迷糊,又一陣歡喜,明瑤的性子其實厲害著呢,怎麼不厲害?可叔父怎麼知道明瑤要給我做媳婦?
    哦,是了!一定是老爹把兩家定親的事情說給叔父聽了。
    看來,叔父是不會反對了,就是娘那裡,不知道她變了主意沒有……
    老爹為了打破尷尬,轉言說道:“閨女,你開始說不來,可到底還是跟著弘道來了,真是讓你爹在家好操心!”
    明瑤在我身後嘟囔道:“我沒跟他,我是自己來的……”
    老爹一笑,知道女孩子臉皮薄,也不再多說,只是道:“沒事就好,我瞧你福厚,料你沒事。弘德呢?”
    “在裡面的坑洞裡。”我說:“在那裡犯暈呢,這兩天忍饑挨餓的,也沒少挨打。”
    老爹聽說沒事,也不去看,嘴裡說道:“不爭氣的東西,叫他吃些苦頭好得很!你的本事倒好像高了許多。中,中!”
    叔父道:“道兒的氣確實倒是比之前足了,我瞧應該是幫了這幾位朋友的光。”
    叔父的目光瞥向阿羅、封從龍和李玉蘭,我便引薦互相都認識了。
    老爹目光落在李玉蘭身上,說:“這位姑娘的體型輪廓瞧上去似乎是那紅背蛛母的女兒,但神態又不像,那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老爹眼力勁兒驚人,說道:“爹,大,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可多了,先讓明瑤跟你們講講,我去把弘德弄出來。”
    阿羅道:“我跟你一起去,瞧瞧阿源怎麼樣了。”
    潘清源不能見強光,但這天色已晚,過了六點便沒有什麼大礙,阿羅也深明醫理,瞧了他的傷勢,雖然兀自昏迷不醒,可也並沒有性命之憂,便把他從洞裡抱了出去。
    老二皮肉有損,別無大傷,之所以不醒,純粹是在酣睡,那呼嚕打得震天響,我抱著他走,他也不醒,直勾勾打了一路的鼾,三生洞裡都有回音。
    出去的時候,明瑤正跟老爹和叔父說到潘家、袁家的恩怨,又說到李玉蘭和封從龍的身世,都是言簡意賅,寥寥帶過,老爹和叔父都是久經風霜的人,於人情世道通達之極,自然是簡單一聽就能明白其中的各種玄機。
    我把老二往地上一放,喊了半天,他仍舊是不醒,老爹還以為他怎麼著了,吃驚之餘,連忙過了看了幾眼,才知道沒事,便憤憤的踢了一腳,罵道:“信子!”
    老二就這樣也還是不醒,嘴裡只嘟囔:“弄啥哩,弄啥哩?!別兌我,別兌我!”
    老爹“哼”了一聲,便不再理他,轉而看向李玉蘭,說道:“閨女,你確實命苦,但從今往後,卻是要享大福的人——你懷裡的這孩子是個鬼嬰,你把她還給我,我回去要設法消掉她的祟氣,否則她以後光禍害人。”
    李玉蘭不吭聲,卻把鬼嬰抱得更緊了,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願意放手。
    老爹見狀,頗為為難,但還是上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來,道:“好閨女,給我吧?”
    “我想要這孩子。”李玉蘭往後退了一步,哀求道:“把她給了我吧?”
    “這……”老爹雖然在族中威信頗高,訓斥我和弘德的時候也是極其嚴厲,有時候嘴到手也到,絲毫不軟的,但是對於外人,卻又寬厚的很,很少假以辭色,所以一見李玉蘭這樣子,便十分為難。
    叔父卻恰好跟老爹相反,對我對弘德都和藹可親,對外卻常常冷淡,他見我老爹無法硬起心腸索要鬼嬰,便把臉色一沉,道:“鬼嬰吸人血!”
    “我不會叫她吸別人的,我只叫她吸我自己的,成不成?”李玉蘭十分固執。
    “不中!”叔父喝道:“這像什麼話!?拿來吧!”
    叔父前就要把鬼嬰抱走,卻不料一道亮芒閃過,我大吃一驚,急忙喊道:“別!”
    叔父早已經把手縮了回來,兩道目光斜刺封從龍,嘴裡冷笑道:“好小子,敢跟我動手?!”
    原來是封從龍見叔父逼迫李玉蘭交出孩子,疾言厲色,竟自氣急,挺身而出朝我叔父刺了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