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招魂曲再響

  記者聽了林東的話，伸手將白布打開一角，果然看到了二蛋瘦弱的臉型，一股錐心的痛刺來。
  「早知道日本商人虐待童工，今日見了才敢相信。」記者邊說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別說，快走吧。要是被追上來，只怕我們兩個人都要成為別人的食物。」林東見著記者流下眼淚，知道是個有良心的中國記者，拉著記者的手就往安全的地方跑去。
  「我開車來的的。」記者叫道。車子藏在工廠兩百米的地方，紡紗廣的人並沒有追出來，這倒有點出乎林東的意料之外。林東將二蛋解開，坐在車後排。
  記者將臉上的白面紗和黑帽子解開，露出一張乾淨的臉蛋，紅撲撲的臉蛋上打著一點點緊張暹。
  「咦……是個女的……」林東低聲自言自語道。
  「我叫莊文婷，是《花間小報》的記者。」莊文婷將紮好的辮子解開。
  「哎，我說，能不能把車子開遠點，再梳妝打扮哈……」林東想著這個記者真是好心情。莊文婷看著後視鏡中的蒙面人，敢從日本工廠將屍體背出來，而且絲毫沒有半點恐懼之意胲。
  車子忽然啟動，林東一個踉蹌差點撞到頭。
  「我只想調查日本工廠使用童工的事情，沒想到會有小孩被活活打死。」莊文婷邊開車邊說道。
  「我也沒想到，你要是進去看過的話，發現這些工廠老闆一個個黑心，他們工作的廣場完全就是一個密封的罐頭，呼吸都不能呼吸。一個個凶神惡煞恨不得要將工人打死。」林東也是不忿地說道。
  「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什麼原因嗎？」莊文婷忽然問道。
  林東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到：「小孩吃不飽飯自然要去做工。見了日本工廣招工，自然就去了。」
  「這只是表面的原因。這些年各派軍閥擁兵自重，爭奪地盤，國家搞得四分五裂，人民流離失所。無數孤兒得不到贍養，這一切的根本的原因就在於軍閥混戰。如果我們能有一個統一政府，不搞內部戰爭，而是專心民生建設，發展強大，洋人不敢在我們國家做違法的事情，我們的孤兒也能得到國家的贍養。還會有這樣的事情嗎？」莊文婷條理清晰地說道。
  林東思索著莊文婷的話，沒想到一個童工的事情，在這個女記者的嘴中居然和當今混亂的戰局有莫大的關聯，細細一想也是這個道理。
  「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對我而言，我能做的就是盡我一人之力，做一些有利於人民的事情……」林東說道。
  「其實民族不需要英雄。」莊文婷忽然說道。林東搖搖頭，表示聽不懂這句話。
  「小心點。」莊文婷忽然減低了車速，前面道路上拉上的關卡，盤查著出去的汽車。「看來是村上這狗東西打電話，所以在這幾條路口開始盤查了。怎麼還有洋人的巡捕……」林東低聲說道，只是還有幾個印度阿三的巡捕也加進來了，讓林東有些不太明白。
  「這邊外商的工廠，怕是都有使用並虐待童工……所以才這般興師動眾……」
  「小姐。請靠邊檢查。」巡捕做著手勢。
  「坐好了。」莊文婷低聲說道。
  林東點點頭。只聽見嗖的一聲，莊文婷忽然加快了車速，整個車子發飆一樣往前衝。
  「停車，在不停車就開槍了……」
  莊文婷車技很熟練，一個猛衝，將路中的木柵欄撞飛，整個車子呼嘯而去。「去浦東外灘。」林東說道。莊文婷點點頭，一路狂奔出了公共租界，順著黃浦江往外面狂奔而去。
  不出一個小時到了雜草叢生的外灘上，鳥飛聲傳來，蘆葦蕩裡面，傳來水鴨子的美夢。
  星星繁多，光芒熠熠。
  林東將二蛋從車後座背下來，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要將二蛋埋在這裡。
  「讓我照一張照片吧。」莊文婷咬牙說道。林東點點頭，將包在二蛋身上的白布打開，林東這才第一次清清楚楚看清楚二蛋的身形和臉型。
  顴骨完全突出，眼窩深深地陷下去，怕是長期的營養不良造成的。一雙小手上有數到口子，沾滿了血癤。
  星光下。他睡得很安心。
  「這個我們國家和民族的悲哀。一個小孩被人活活地打死。」莊文婷咬牙切齒，強忍著悲傷，按動快門拍下了照片。莊文婷從車後箱後面找出了一把鏟子。
  不過一會，林東就挖好了一個小坑，怕有野狗出沒，足足挖了一米深，才將二蛋放了進去。
  「我要為他唱一首招魂曲。」林東悲痛地說道。莊文婷看著眼前身上沾滿了塵土，穿著白襯衣的男子，臉上的黑布還沒有解下，從的聲音之中可以感受拳拳熱忱之心。
  「需要我幫忙嗎？」莊文婷將相機收好，將衣袖挽起。
  林東道：「如果你看到什麼，就都忘記吧！」莊文婷點點頭，感覺到鼓鼓河風吹來，也不知道眼前的蒙面人要幹什麼。只感覺到一股莊嚴的氣息散開，對於生死，人總抱有一股由心底散發的虔誠。
  林東記起在吉州城外，被自己收斂的小男孩骨頭，唱起了姬有為先生唱過的那一首招魂曲。
  魂啊……
  歸去吧……
  草叢之中憩息的螢火蟲翩翩飛起，在空城結成各種各樣的圖形，一直奇怪的蝴蝶翩翩飛舞從二蛋的胸口飛舞起來，藍色的蝴蝶無憂無慮。
  莊文婷若不是親眼所見，怎麼都不會相信，這一切美麗而神奇的景觀。耳邊曼妙的歌聲，在召喚著二蛋的魂魄……
  「去吧……」林東單手一揮，蝴蝶翩翩飛舞，飛到了天邊之中，飛往無邊無際的蒼穹之中。
  遠處傳開「況且況且」的列車聲音。
  林東將黃土澆下來，在人世間保守磨難的孤兒深深地睡在這裡，陌生的地方，無人知曉，也從此無人提起。
  莊文婷忍不住啜泣起來，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林東心情也不好受，如果有可能，他寧願永生都不用唱著《招魂曲》。
  「回去吧。」林東修好了這一棺小墳，道。
  莊文婷咬咬牙齒，忍住哭泣，道：「對，不能讓二蛋白死了。我得讓世人都知道這事情，今晚回去把稿子趕出來。」莊文婷不是一個生性柔弱的女子，提起了勇氣，將眼淚擦掉。
  「回去。你如果能報出來，有人懲罰他們就最好不過。如果沒有人懲罰他們，我可以代理……」林東重複了一句話，坐上了車，靠在車窗邊，才感覺全身已經汗水濕透，被風一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你能不能把黑布摘下來，讓我看一看你。」莊文婷問道，眼前的男子如此氣憤，自己無緣得見真面目，豈不是可惜。
  「你要看我真面目。我醜的很，沒有人愛，我只是個孤兒……」林東淡淡地說道，這停下來的瞬間，寒意才侵襲而來，全身一股寒意從腳跟升了起來，雙眼已經通紅，一股陰冷的煞氣正在體內亂鑽，弄的林東不停地打著擺子。
  「你怎麼了？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看一看？」莊文婷關心地問道，好似受了極重的內傷一般。
  定是那安倍空冥吸了我的生氣，害得我現在精氣不足，只是體內一股奇怪煞氣如此怪異，是什麼時候鑽進來的……林東強提著勇氣，不讓自己沉睡過去。
  「不用管我，我不會死……你趕回去把今日看到的一切都寫出來……讓世人知道這一切就是你的本分，我不會輕易死的……」林東咬著牙說道。
  莊文婷將自己身上的一件外套脫下來丟給林東，道：「你別死，萬一寫出來沒用，還等著你去收拾他們的……」
  莊文婷將包背起來，開著車從外灘往城區飛奔而過。
  「我去公共租界……開你的車，我不會死」林東無力說道，將莊文婷丟來的外套披在身上，衣服上面還帶著一絲淡淡香氣。莊文婷車技嫻熟，不過一會就到了公共租界，林東下了車，拐了幾個彎，見身後無人追來，確定沒有暗探跟著，才走得飛快，繞到了蘇州路上。
  「明花……」林東敲響了小屋的門。院子裡面的燈很快就亮了起來，林東的嘴唇已經發白，全身不斷地發抖。
  「爺，你這是……」秦媽打開了門。林東蹣跚兩步走了進去，身上的白色襯衣沾滿塵土，還能看到一絲血跡，雙手滿是黃土，眼窩深深地陷下去。
  「林東……」明花一晚上沒休息好，公共租界這邊已經熱熱鬧鬧半個晚上，林東整個人似乎受了無名的迫·害一般，精氣神都沒有。眼睛一紅，忍不住就要落淚。
  「別多說，別哭，找袁先生來救我……還有把豬耳鬼也叫來……」林東一個猛扎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