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同志仍需努力

  方彪打了一個手勢，一個親兵從小門悄然地退去，看樣子是要去發信號。
  兩個身影落了下來。林東眼前一亮，穿著清一色的中山裝，頭髮整整潔潔，這中山裝最醒目的地方就是兩邊的大袋子。這兩個人就是在吉州縣城，林東閒著無事逛書店的時候。店老闆和後來進來的那個男子，林東還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從屋內傳來悲慟的哭聲，是那樣地沉重。
  那個死去的人是誰呢？這兩人為了不牽連祁漢典，毅然從樹下下來。
  那書店老闆手中握著一隻玉笛，看來就是金家的蟲師，林東也未曾想到這個普通的老闆會是一個蟲師，馴服這百蟲。
  看來這風塵市井之中，處處藏龍臥虎。
  書店老闆身邊的那人看著目光炯炯有神，又充滿了虧欠，相比店老闆要瘦弱得很，身上的精氣神充滿了正氣，微微地朝祁漢典鞠躬賠禮道歉：「祁老先生，對不起您了。害得您一家受了牽連。」
  「把槍手收起來。」方彪叫了一聲。
  親兵們才將槍支收起來，對於躺在地上的同伴絲毫沒有憐憫之情。
  「解開。」方彪揮手示意將祁漢典的繩子解開。
  「你們好糊塗。這方彪萬萬不敢殺我的。這下你們出來，入了他的圈套。你們二位是真正的英雄，何必為了我這個腐朽的老頭而……這個時代可以少了老朽這樣的人，卻不能少了你們這樣的……」祁漢典說道這裡，從眼角流出了濃濃的熱淚。
  林東知道祁漢典百變玲瓏，但此刻的眼淚卻是真的。人只有在至誠之時，才會流出如此滾燙的熱淚。林東到此刻為止已經原諒了祁漢典，之前的一切種種，都有他的苦衷。
  他不容易，至少是個偉大的男人。
  「我金行異素來敬佩祁老先生。這麼些年，江西能有如此安定的日子，也虧了祁老先生。」書店老闆說道。
  「金少爺。金老爺子還好吧。你這樣做……可想過後果，和政府作對，你可想過結果。」方彪似乎瞭解些江湖上事情。
  「方彪。我知道你是誰的傳人，剛才丟出一瓶百花散不就是向我求情嗎？我只帶祁家老小走。你識時務的話，就別多事。」金行異說道，似乎不給方彪的面子。
  那一瓶百花散的確有求饒的意思，不然這毒蟲萬箭穿心一般，沒有哪個人能活下來。
  「眼下，你已經沒有機會了。」方彪冷笑道。
  「是嗎？」瘦個子從金行異身邊鬼魅一般地滑行，整個腳步暗合九宮圖，伸手就要方彪抓去，看樣子是去扣住琵琶骨。
  「遭了。」豬耳鬼大聲叫道。
  只見方彪左邊身子一沉，半個身子側開，右手順勢，腰中的佩劍出鞘握在右手。
  躲過這一抓，單劍就劈來。
  瘦個子忽然發難，不料方彪如此之快，單爪落空，反而整個身子完全暴露在劍光之中。
  危險得很。
  金行異笛聲一起，盤旋在地上的一隻蟲子朝方彪跳去。方彪揮劍去砍蟲子，瘦個子這才奪過致命的一擊。
  金行異拉住瘦個子，道：「走。」手上的笛子已經拿在手上，只要誰敢動手，毒蟲就要奪命。
  瘦個子手上功夫並不強，反而是這個方彪深不可測，這個年輕人不簡單，不簡單，祁漢典眉頭緊蹙，心中不安地想道。
  「哈哈。金行異，你以為你仗著你的蟲子就能出去嗎？你再試一試……」方彪粗聲地笑道。金行異口中的笛子吹了兩聲，蟲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竟好像失去了控制了一樣。
  金行異手中的玉笛停在半空，瞧了一眼方彪，笑道：「方彪，你厲害啊。我的蟲子都被你麻到了！」
  「金少爺。憑著我師父跟金家的關係，本應該放你一碼的，這樣你走你。我實在難以交待，把你一雙手留下吧……」方彪殘酷地說道。
  一個蟲師如果少了雙手，那就是一個廢人了。
  方彪說了一個金行異不能接受的條件。
  「哈哈。我金家沒有這等懦夫！」金行異說道，眼神絕望地看了一眼祁漢典和瘦個子。金行異蟲術驚人，但武功卻很差。
  瘦個子武功也一般般，本來仗著蟲子才敢衝進來的，竟然全部被麻住了，現在也只有死路一條。除了這蟲子，也只有滿腹的勇氣。
  林東忽然想起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這一句話。朱先生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做這件事情的人多了，最終也會成功的。」這兩人就是這樣的明知前方危險，而拚死去做的人。林東身子不能動彈，眼角的淚水卻難以控制。
  「他怎麼哭了？」祁丫丫看著商雲水，「一個男子漢怎麼哭了？」
  「南方有你們這樣的窩囊廢，想成大事，真是癡心妄想啊。」方彪笑道。
  天色發白。
  祁漢典內心已經鬥爭得反反覆覆，七上八下地打起架的。
  一個人說道：「你讀聖賢書，怎麼能跟忘記盧應羚對你的知遇之恩。」
  另一個聲音說道：「這二位英雄因你而被困，如何……見死不救……」這兩個祁漢典鬥得厲害，遲遲沒有結論。
  「革命尚未成功……」瘦個子笑得坦然，笑得自信。
  「同志仍需努力……」金行異叫道。
  「對不起了，祁先生，我們現行一步。我相信我們的共和最終會實現的……」瘦個子笑道。
  依舊是那麼坦然，也依舊是那麼瀟灑。至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一眼方彪。
  一眼都沒有！！
  瘦個子忽然彎下身，將金行異的雙腳抱了起來，精妙的步法很快地穿了出去。方彪和整個親兵大吃一驚，只聽方彪叫道：「不要讓他跑了。活抓賞大洋五百。」五根手指舉得高高的，所有的親兵都看在眼裡。
  瘦個子武功差一點，但動作卻很靈活，從士兵之中穿過。
  「和平。奮鬥。救中國。」瘦個子大聲叫道。
  這句話，林東聽過一次。那一次瘦個子黑衣紮著白花來找金行異，兩人抱在一起痛哭。
  「好了。別哭……」瘦個子笑道。金行異眼角的淚水叫出來，被瘦個子抱起來，無法動彈無法掙扎。穿過一個大兵如同穿過木人樁，眼看就要到了大門。
  林東只有心中默默期盼，兩人能夠從這裡面衝出去。
  「打死。」方彪最後下定了決心。
  「同志仍需努力！」瘦個子大聲叫道。荊軻的決心，楚霸王的力氣在一個人身上結合了。林東從未見過一個瘦高個的形象會這樣堅決。升起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一道七彩的光環散開。
  砰砰砰……砰砰砰……
  地上的石板沾滿了……鮮血……
  瘦高個然後使出了全部力氣，將金行異丟了出去。金行異飛過高高的院牆，帶著摯友對他的渴望飛了出去。
  瘦高個的身上瞬間開放，火紅的理想之花綻放，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沒有變。
  他倒在地上。至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一眼方彪。
  「追！」
  金行異落在對面街道屋頂上，一個帶著黑帽子的人上前一把將他扶起，道：「跟我走。」身後的瓦片被子彈打碎，辟辟啪啪地落了一地。
  一輛黑色的汽車靠在祁府門外。
  「帶商雲水回去。方彪。」車窗內搖下來，丟下一句話就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