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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永隔一江水(二)

    客人繼續盯著小女孩的雙眼,幾乎要盯出個洞來。
    “嗯,奇怪的名字吧?這可不是小名。”
    “齊九色?”
    “對啊,這小姑娘,長大後不得了呢!”保姆捏了捏九色粗壯的胳膊,“聽說週歲時候給她抓周,結果抓出來個木匠用的墨斗!真是不像話!”
    “阿姐,她這麼哭,是不是熱了?生痱子了?”客人把手伸到小女孩的衣服裡,“你看穿太厚了吧。冬天啊,小孩不要捂。”
    “那麼冷的天,也會生痱子?”
    保姆將信將疑,看了看窗外聖誕節的飄雪。
    “給她換一件貼身點的小衣服吧。”客人把手搭在保姆肩頭,“換好了,小孩就不哭了,我們繼續下樓聊天。”
    “嗯,先生,您懂得真多,我聽您的。”
    保姆笑盈盈地解開九色的衣服,這小孩居然強頭倔腦,拚命地蹬腿反抗,下地要往外跑。
    “要我幫忙嗎?”
    客人在門口拽住小九色,保姆說:“太好了!幫我壓住她的手腳呢。”
    於是,他倆一起將小女孩壓在床上,正要更換貼身衣服時,客人特意看了看九色的後背。
    小女孩的脖頸後方,長著一對赤色胎記,形如鹿角,烈焰沖天。
    “就是她!”
    客人伸出細長有力的手指,滑過九色的後脖子。
    保姆覺得有些不對勁:“先生,這是要?”
    剎那間,客人手中多了一把匕首,保姆還沒反應過來,脖頸已多了一道細細的紅線。
    她瞪大了眼睛,嘴裡蹦出個“辣塊……”便不再有後半句話,氣管和頸動脈都斷了,整個人抽搐著倒地……
    一刀封喉。
    九色再如何膽大,也被這一幕給嚇傻了。客人卻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臉,將象牙柄匕首擦乾淨,重新藏在懷中,身上不留一滴血絲。
    當他要抱起九色之時,窗戶突然開了,風雪鑽進房間同時,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貓叫。
    野貓飛進來了!
    黑色的野貓,如同黑色閃電,從窗台飛向客人的面孔。他能從容地躲避人的攻擊,卻無法逃脫飛快的貓爪。
    於是,他的右臉被重重地撓了一下。
    原本乾淨白皙的皮膚,竟然整個掉落,趴在床上的九色都看呆了他的臉掉下來了。
    但在這張臉的底下,還有另一張臉,雖然還是同樣的輪廓,卻多了一道蜈蚣般的傷疤。
    阿海。
    他劃過妝,右半邊臉貼著假皮,掩蓋住那道醜陋的傷疤,重新變成俊朗的面孔。十二年來,他一直夢寐以求的臉,可惜被秦北洋毀滅了。
    那只黑貓,似乎火眼金睛,早已看出他來者不善,特意跳到二樓窗外觀察。而他殺死保姆的過程,全被這隻貓看在眼裡。為了保護小主人,它奮不顧身地撞破窗戶,衝進來與阿海決鬥。幸好阿海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刺客,動作反應超乎尋常地靈敏,否則抓破的不但是貼在臉上的假皮,恐怕眼珠子也難保。
    阿海一聲暴喝,掏出匕首,向黑貓的脖子捅去。但要殺一隻貓,其實要比殺一個人難多了。何況它不是一般的貓。這只不知多少歲的黑貓,把身體蜷縮成弓形,彷彿把自己變成利箭射了出去,一下子就跳到了靠近天花板的衣櫃頂上。阿海知道不能爬上去,這簡直就變成了剛被割喉的保姆,掃盡了刺客的威風。但他明白,如果要抓一隻爬到樹上的動物,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樹砍倒!別看他貌似書生相,臂力卻是驚人,居然將整個大衣櫃扯倒。
    隨著黑貓的一聲慘叫,大衣櫃壓在了床上剛才九色趴在的位置。
    “不!”
    阿海又是怪叫一聲,頭皮一炸,害怕會不會砸死了小女孩?他急忙將大衣櫃抬起,結果卻只有九色換下來的衣服。
    此刻,十八個月大的小姑娘,早已經躲到了床底下,小身體瑟瑟發抖,盯著地板上死去的保姆,女人的鮮血正汨汨地蔓延而來……
    黑貓匍匐著爬過來,就像一個黑衣蒙面的侍衛。它的藍寶石般的目光,似乎天生讓人鎮定,九色不再發出哭聲,瞪著雙眼,嚴陣以待。
    突然,床腳下又出現了一雙眼睛。
    他笑了,笑起來很帥,如果忽略蜈蚣般的刀疤的話。
    阿海用這輩子最溫柔的話說:“九色乖,叔叔是你爸爸的好朋友,自己爬出來吧,我帶你去找爸爸!”
    九色搖搖頭,對他做了個鬼臉般的表情。
    “你知道嗎?你就跟你爸爸一樣倔強!跟另一個九色一樣討厭!”
    當阿海把手伸到床底下去撈九色時,黑貓突然從陰影中竄出來,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
    又一聲慘叫,阿海拚命將貓甩開,捂著鮮血淋淋的右手退出來。他心想,自己乃是全世界超一流的刺客,暗殺過無數達官貴人與軍閥政要,居然連一個還沒斷奶的小女孩與一隻老黑貓都對付不了,豈不是刺客行莫大的羞辱?
    他暴怒地掀開整張床,露出蜷縮在角落裡的九色與黑貓。正當他要用匕首先解決那隻貓時,房門打開了。
    “九色!”
    歐陽安娜一聲尖叫……
    正午時分,她剛從教堂做完聖誕彌撒回到家,發現客廳裡又溫熱的茶葉與煙灰。立時引發了她的警覺,畢竟孩子丟失過一次,已讓她變得處處疑神疑鬼杯弓蛇影。
    難以置信,她竟在聖誕節的自己家裡,看到了刺客阿海的臉。原本以為,這個人早已從世界上消失,被名偵探葉克難繩之以法,甚至碎屍萬段,腐爛為蛆蟲。
    地板上躺著保姆的屍體,不消說,必是被割喉所殺。
    謝天謝地,九色還在,被掀開的床下角落裡,來自永泰公主墓的黑貓正在保護她。
    她看到阿海的右手流著鮮血,臉上還有貓爪的印子,想來是這隻老貓保護小主人的戰績。
    以上整個過程,不過都在一兩秒間。
    就在齊遠山掏出手槍的剎那,阿海已騰身跳出窗外,子彈擦著他的耳邊飛過。齊遠山追到窗外,只見阿海已跳出院牆,第二槍打斷了梧桐樹的枯枝。
    刺客阿海已告逃脫,無影無蹤……
    安娜跨過保姆的屍體,抱住她的心肝寶貝兒,親著小九色的小臉蛋。又發現女兒的衣服已被換過,立即警覺地檢查一遍:“九色,壞人有沒有碰過你?”
    十八個月大的孩子,只會說些簡單的話,九色點頭說:“是,但寶寶沒事。”
    歐陽安娜先是緊張,又鬆了一口氣,摟著女兒發抖。
    齊遠山忿忿地踢了一腳死去的保姆:“沒用的東西,還是把外人放進來了!”
    “人都死了!就不要怪她了,阿海若想要進來,無論有沒有人開門,豈不是易如反掌?”還是安娜冷靜,阻止了丈夫的怒火,“要怪就怪浪得虛名的京城名偵探,葉探長答應過我的,不會再讓阿海跑了!真是個酒囊飯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