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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決戰鼓樓之巔(二)

    “殺了幾人?”
    葉克難擰起標誌性的濃眉:“光有登記在冊的就上百人!不為我們所知的受害者,更不知有多少人了!”
    “那確實該抓!但這西安鼓樓乃是名勝古跡,更是全體中國人的寶貴遺產,千萬不要破壞了這件國寶!”
    歐陽安娜到底是北大歷史系肄業的,王家維教授的高徒,頗有文物保護的意識。
    “我追蹤這名兇犯,從宣統元年算起,直到民國九年之今日,已整整十二年了!”葉克難抓緊拳頭,“不過,安娜,你說得有理!切不可壞了西安鼓樓!”
    說罷,葉克難屏退左右士卒,命令大伙在四面八方圍困,謹防通緝犯的逃竄。名偵探孤身一人,手握一支勃朗寧槍,悄悄地爬上鼓樓城頭。
    “我也去!”
    齊遠山拔出手槍,緊跟在葉克難身後,兩個人互相有個照應。按照在日本軍校的所學,任何單兵突擊都需要火力掩護。而齊遠山的槍法是沒的說,日本陸軍的神槍手也自愧弗如。
    “小心!”
    歐陽安娜將女兒放在大車深處,自己探出頭來觀望,為丈夫捏了一把汗。
    鼓樓位於西安城的鬧市區,全城的百姓都蜂擁而出,將西大街與北院門、南院門圍得水洩不通,小報記者們紛紛出來拍照片。
    槍響了。
    子彈從葉克難的頭頂劃過,但他動如脫兔,擦著城磚翻滾,閃身搶入鼓樓內部。這裡有一面碩大的鼓,每日擊鼓報時,與近在咫尺的鐘樓,同為西安全城人的計時器。
    齊遠山衝入城樓的另一側,通過眼神與手勢與葉克難交流。黑魆魆的樓閣之中,有個人影躲在大鼓背後。葉克難趴在地上一步步靠近,齊遠山向大鼓背後射擊。對方立時還擊,子彈擦著彼此太陽穴飛過。
    對方居然不會轉移,始終保持在原地。葉克難憑經驗推斷,此人要麼已經中彈,要麼腿部有傷,否則也不會輕易被包圍。
    在齊遠山的掩護下,葉克難覷準對方痛點,不斷轉移方位靠近,搶佔到最有利的位置。可惜光線太暗,否則以齊遠山的槍法,對方早就被一槍爆頭了。
    忽然,逃犯的手槍啞火了,彈藥用罄,已成甕中之鱉。
    儘管如此,名偵探仍不敢貿然靠近,用槍口對準逃犯,高聲叫喚:“你已無處可逃!把雙手舉起來,乖乖投降。不然,我先一腔打碎你的膝蓋,第二槍爆了你的肩膀,讓你手腳俱斷,下半輩子只能被人放在陶甕了做個人彘!”
    葉克難放了狠話!對方非但不投降,反而在地上翻滾,拖著傷腿到了城樓邊緣。
    “站住!”
    名偵探最擔心的一幕發生了,這名逃犯竟寧死不屈,寧折不彎,飛身跳下“聲聞於天”匾額下的鼓樓。
    啪……
    空中姿態分外優雅,顯然練過輕功,以後背著地的姿勢翻滾,躲過最嚴重的衝擊,避免重要部位的傷害,但仍能聽到骨頭碎裂之聲。
    幾十把刺刀對準了逃犯,只要稍微動彈一下,他就會全身被戳滿血窟窿。
    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口鼻都在流血,右腳有嚴重外傷,包紮著繃帶還有夾板。面對刺刀與槍口,此人毫無懼色,發出痛苦的狂笑。他的眼裡藏著一個魔鬼,所有士兵們膽怯後退。
    而在他的右臉,綴著一道蜈蚣般的刀疤。
    葉克難與齊遠山奔下鼓樓,他們見過這張臉,不止一次,刺客的臉。
    他叫阿海。
    到底是身懷絕技,即便傷了一條腿,阿海依然能施展“刺客道”輕功,若是換做常人,早就粉身碎骨了。
    名偵探從犯人身上搜出一把匕首,象牙柄上鑲嵌“白虹貫日”的螺鈿圖案,顯然比起十二年前升級了。
    刺客阿海被五花大綁,塞進一輛英國進口的裝甲汽車,前後左右軍隊護送,浩浩蕩蕩前往北院門另一邊的陝西督軍衙門。葉克難命人去請外國大夫,務必給予逃犯治療,不能讓他因傷重而死。
    北院門恢復了秩序。葉克難回到安娜的車隊跟前,正了正大蓋帽,瞧了一眼簾子裡的女嬰說:“別來無恙!”
    “葉探長,您在跟誰說?”
    歐陽安娜下了大車,穿著藍色棉布裙子與短襖。即便做了年輕的媽媽,身段卻未曾走樣。
    “跟你們所有人。”葉克難注意到她左手上的玉指環,那是秦北洋送給她的,沒想到如今還戴在中指上,他回頭對齊遠山說,“謝謝你提供了火力掩護,否則我可能已被打穿了。”
    “我有愧於您!葉探長。”
    不消說,齊遠山意指自己跟安娜的婚事。
    “罷了!”名偵探拍了拍齊遠山的少校肩章,“我看你也是很有出息啊!”
    “探長,此番怎會來到西安?”
    “說來話長!你們知道,十二年來,我從未放棄過天津德租界滅門案的追查,為秦北洋的養父母報仇,也為抓獲那伙殺人如麻的刺客,我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最近的一年,我歷經北京、南京、廣西等地,最後來到了陝西!”
    “這裡是刺客們的基地?”
    “太白山!刺客教團!”葉克難回頭望著鼓樓說,“今天,有線人密報,從太白山來了一個人,藏匿在鼓樓之上。我猜就是刺客們的一員。要知道太白山刺客教團,那是歷代陝甘總督與陝西巡撫的眼中釘肉中刺。陝西督軍也不例外,立刻向我撥付人馬,前來鼓樓捉拿刺客。”
    “沒想到,他就是那個阿海,右臉上有刀疤的傢伙,當年親手殺害了秦北洋的養母。”
    名偵探長出了一口氣,就像他每次破獲大案要案那樣:“這次抓獲此人,待到審問清楚,必然對其嚴懲,也算是代替北洋復仇了!”
    “葉探長,北洋還活著!”
    安娜低聲提醒一句,聲音裡帶著某種愧疚。
    “什麼?”葉探長的表情複雜,但最後大笑起來,“好!我就知道,吉人自有天相!這小子有九條命!不會那麼輕易死的!”
    忽然,大車裡的孩子哭了,安娜將女兒報出來哄著。
    “這孩子叫什麼?”
    “九色。”
    “秦北洋的小鎮墓獸?”
    “嗯,就起這個名字。”
    畢竟是名偵探,目光銳利,能從表面現象看出本質。他仔細觀察小女孩的五官、眉眼與輪廓,低聲問安娜:“難道是……”
    “葉探長,你猜得不錯,是北洋的孩子。”
    看到歐陽安娜面有難色,齊遠山乾脆代替妻子回答了。
    “天可憐見!我明白了,為何你們會匆忙結婚,就是為了這個孩子啊!遠山、安娜,我原諒你們了。”
    “這個秘密,請勿對任何人說!我不希望對九色的成長,造成任何的困擾。”
    “哪怕秦北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