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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 陽光

    該怎麼說蘇柏這個傢伙呢,在知道這傢伙身上有龍氣可以鎮壓住乾坤境的時候,在蘇柏來到古董店面試的時候,蘇柏曾經想過,會是一個年輕但古怪的傢伙,換作任何一個人,身上生有奇怪的鱗片,都會在排擠的情況下變得孤僻吧,可是事實恰好相反,這個年輕人樂天知命,對於自己的身世坦然接受,可愛,雖然也有不正經的時候,但其實是個很可靠的傢伙,他裝作一切都無所謂,但富有同情心,看似自私,可是最放不下友情和親情的人卻是他。
    「唐老闆,笑什麼呢?」崔穎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啊,在想那小子在水下經歷著什麼呢,紅繩沒有動了。」唐三成說道:「麻繩也沒有動,是不是?」
    這是因為蘇柏在水下沒有動彈,他現在無法動彈,那個絕望的聲音讓他沒有辦法施展手腳,眼前浮現出一雙眼睛,那張天真的臉龐也慢慢浮現,那雙眼睛裡的絕望讓蘇柏的心跳要停滯了,他想伸手撫摸這張稚嫩的臉龐,「哥哥,你可以抱抱我嗎?」
    蘇柏不禁張開了嘴巴:「好。」
    岳青的身子向前撲去:「蘇柏!」
    繫在蘇柏身上的紅繩突然劇烈地晃動著,而拴住蘇柏的麻繩也一直向下墜,岳青瘸著腿撲向井台,死死地拽住了麻繩,崔穎與嬰寧也上前扯住,唐三成說道:「趕緊往上拉,先把人拉出來!」
    蘇柏的身子被拖了出來,他嘴角緊閉,臉上是一幅微笑的表情,人已經沒有了知覺,他渾身水淋淋地,腰上的紅繩已經成了黑色,唐三成不憂反喜:「看來附在蘇柏身上了啊。」
    嬰寧驚愕道:「所以,一開始就是利用蘇柏帶那個孩子的魂魄上來嗎?」
    「那個魂魄是個孩子啊,以前沒有上其他人的身也是有原因的。他在井下不是一天兩天,為什麼就這一次出了事?那個小道士是個關鍵。」唐三成說道:「因為是童子命,所以活得比較寂寞吧,死後也是這樣。話說回來,蘇柏除了陽氣盛外,還有一個特點,好管閒事,內心感情豐富,更能夠體會對方的痛苦與哀傷,這次和釣水鬼不一樣,童子命的孩子死後稱不上惡鬼、好鬼,他們的變化和死後的情緒有關,這回異變,一定是受到了刺激,這種情況下,只有一個可以領會他痛苦的人才能讓他溫順地附身,蘇柏是最合適的人選。」
    嬰寧傻傻地看著唐三成:「不怕蘇柏不能成功嗎?」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他可以信任。」唐三成說道:「現在就是最好的證明,丫頭,我不會害他。」
    嬰寧舒了一口氣,輕輕地點頭:「我信。」
    唐三成這才釋然,隨即說道:「岳青,進行超度吧。」
    「在,在哪裡?」崔穎看著蘇柏:「現在就在蘇柏身上嗎?」
    「對,在他身上,兩個人好像很合呢。」唐三成說道:「不能超過半個時辰,開始吧。」
    岳青點頭,小心翼翼地盤腿坐下:「第一委氣立,第二順氣生,第三成萬法,第四生光明,天上三十六,地下三十六,太玄無邊際,妙哉大洞經。皈命太上尊,能消一切罪……」
    蘇柏的身子顫動了一下,身上有一道白光出現,浮動了幾下卻重新歸在蘇柏身上,嬰寧的拳頭握了起來:「怎麼會這樣?」
    「那孩子好像不想離開蘇柏。」唐三成疑惑道:「不過,並沒有傷害蘇柏的舉動。」
    岳青聞言,越發大聲誦念,那個白色的影子終於從蘇柏的身體裡穿越出來,或許是天公作巧,這一刻,太陽躲進了雲層中,他們便看到了那個孩子,他長得粉嫩,眉毛似一輪彎月,粉嫩的模樣實在惹人心疼,他身上的衣服很破舊,上衣很短,僅僅蓋住了肚臍,兩條褲腿破破爛爛地,他光著腳站在那裡,先是迷茫地看著四周,隨即低頭望著躺在地上的蘇柏,眼睛便垂下去,一幅要哭出來的模樣。
    岳青略一遲疑,唐三成歎口氣,一個眼神甩過去,岳青繼續誦念:「第一委氣立,第二順氣生,第三成萬法,第四生光明……」
    那孩子在誦念聲中慢慢地淡去,直至完全消失,有那麼一瞬間,嬰寧似乎看到他往天上去了,不禁抬頭看著天:「他走了。」
    蘇柏咳了一聲,嘴角溢出一些井水,遠處圍觀的老道長舒出一口長氣:「原來是這麼小的孩子,小伙子也沒事,真是太好了。」
    蘇柏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到嬰寧的臉,苦笑一聲:「我好像又幹傻事了。」
    「多虧你干了傻事,不然他就沒有辦法上來了。」唐三成說道:「那個孩子好像對你很溫柔的樣子,對你沒有一點怨氣。」
    蘇柏掙扎著坐起來:「他走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崔穎問道:「那孩子的戾氣完全消失了。」
    「我伸手摸了他的臉,在心裡告訴他不要害怕,我會抱著他,讓他不再孤獨。」蘇柏說道:「很奇妙,抱住他的時候,他生前的事情都出現在我腦子裡,就越覺得他可憐了,想著要讓他看到陽光,離開暗不見天日的井底,有了這個想法之後,突然就失去了知覺。」
    「看來是在那個時候附上你的身的。」岳青說道:「因為你,他有了離開的勇氣吧。」
    「那個孩子究竟是什麼人?」老道長走了過來。
    「道長,這道觀有些年頭了吧?」蘇柏問道:「他七十年前就在井底了。」
    「七十年前?」老道長說道:「那一年道觀才剛剛建起,這口井也是那年打出來的。」
    「七十年前,他不過四歲,一出生母親就死了,又因為身體孱弱,被視為家裡的剋星,在這個世界上艱難地度過了四年以後,被親生父親遺棄在山裡,是活活餓死的。」蘇柏的眼角紅了:「道觀建起來的時候,碾碎了他的屍骸,小小的屍骸捲入土裡,和在泥裡,打井的時候又沉入地底,從此就被這口井鎮壓住,魂魄不能離開,他才那麼小,所以不甘心,更覺得憤恨,被父親拋棄的自己呆在不見天日的井底,所以,怨氣才會那麼重吧,可是,在這次之前,他並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我信他,你們也要信我。」
    嬰寧愣愣地看著蘇柏的臉,蘇柏的眼淚就這樣淌出來,順著他的眼角滾落,嬰寧從未見過蘇柏的眼淚,這個傢伙,內心也有這麼柔軟的地方嗎?一直都有的吧,比如宮素素,那個他愛極了的女人離開的時候,也是這麼哭的吧?
    想到這裡,她的眼角也不禁紅了,蘇柏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說道:「真的好可憐吧,呆在那裡,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在那麼冷的地方,屍骸也被捲在泥裡,根本不完整了吧,現在好了,他見到了陽光,現在解脫了。」
    「天生童子命。」唐三成說道:「命運多舛,幸好遇上了你,是你的態度打動了他吧,願意拼了力氣離開那裡,蘇柏,我不得不承認,你身上有些不一樣的東西,就是白墨軒,他身上也未必有這種特質。」
    蘇柏只要聽到贏了白墨軒就很高興了:「我說的吧,其實我比姓白的強,對不對?」
    老道長歎息一聲,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他走了嗎?」
    是那個年紀小的道士,他扶著柴房門,身子仍然虛弱得很,雙腿一直在晃,蘇柏走向小道士,蹲下來:「上次你掉到井裡的時候,他也告訴了你同樣的話吧,他說他很冷,求你抱抱他,是不是?」
    小道士紅著眼睛說道:「可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敢,我不敢……」
    嬰寧心裡一酸:「好不容易等來人發現自己的存在,可是被拒絕了,所以心生忿恨,才讓你們變成這個樣子,可是,這也不能怪你,你年紀還小,看到那種情形肯定會害怕的。」
    小道士抹了一下眼睛:「以後不會了,以後真的不會了。」
    老道長摸著小道士的頭:「要學會同情與接納,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孩子,有了這件事情,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以後你會成長得更快的。」
    小道長若有所思,唐三成看著這孩子的面相,欣慰地說道:「死而後生,後來會有福的,這道觀說不定會因為這個孩子改變運勢。」
    「真的嗎?」老道長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當然好。」
    「以後就能見分曉了。」唐三成說道:「這井裡的童子已經被超渡,我們留下來再住六天,每天替那些道長去除毒氣,六天以後,希望道長不要食言。」
    「這是一定。」老道長只覺得神清氣爽:「之前所說的什麼交換的東西也不要了,誠信這種東西就算是有交換也不是可以守住的,重要的是人心啊,人心。」
    唐三成笑道:「道長說得是,受教了。」
    「我從你們身上受教才是,現在外面還有你們這樣品質的人,真是不可思議啊。」道長抬頭看著這道觀:「玉圭放在這裡真是委屈了,你們帶走吧。」
    唐三成舒了一口氣:「多謝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