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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六鰭鯉魚(下)

果不其然,水面上,響聲大了起來,四處都有東西扑打,老沙知道露了行跡,橫豎逃不過被逮住,立刻游動,想著先逃到岸上再說。

大拿和什麼東西在搏鬥,一邊打鬥一邊破口大罵。

老沙時常撞到很柔軟的東西上,那味道腥臭,像是夏天死掉的魚蝦,他猜測那或許就是人的屍體,但他顧不上了,用手扒拉開,繼續前進,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手上已經沾滿粘液和腐爛的肉脂。

這個水潭,不同於之前那個,似乎沒有邊際,老沙計算著距離,很確切的知道,他游過的距離,甚至超過了先前那個水潭直徑的兩倍有餘。

這裡已經不能稱之為水潭,而算得上是一個小湖泊。

在老沙游動的過程中,他的頭頂上,出現了淺淺一層淡綠色的光。

老沙顧不上去看頭頂的光源究竟是什麼,在他的視線裡,他看到無數慘綠色膚色的屍體,在水面上翻騰起伏,不同於先前見到的那個木頭浮屍,這些人的頭髮都很長,髮型古怪,身上衣袍爛出黑黝黝的破洞,甚至有腸子從破洞裡掉出,飄在水面上,除了腸子,還有各種斷肢、頭顱等。

有好幾具屍體正糾纏在一起,壓在大拿身上,要把他壓到水下去。

大拿的手胡亂的揮舞,口裡大聲叫嚷怒罵。

老沙看得心驚膽顫,就感到有人攔腰抱住他,把他拖拉到水下。老沙大呼吸一口,率先潛入水下要與他搏鬥,但有一具腐屍,早埋伏在了水下,手拿腐朽的馬刀,朝他砍來。

老沙躲閃不過,心念之間,卻閃過一個念頭,他乾脆閉上眼睛,摒棄一切雜念,把自己的感官,全都封閉。

這種方法,說起來玄妙,實際上是通過無數次的訓練得來的,他的師父,曾經教過他,要集中注意力,也就是入定。當他再睜開眼,眼前已經沒有了任何東西。

老沙清楚自己成功了,他再度浮出水面,視線裡,沒有了任何屍體,只有平靜的水面,還有抓狂般和空氣搏鬥的大拿。

「大拿,別費力氣,都是假的!」老沙朝大拿游過去,邊游邊大聲喊。

大拿魔怔一般,依然繼續在打鬥,沒有聽進去老沙的話。

老沙游到大拿身邊將他抱住,將他朝岸邊拖動。

離開水之後,大拿清醒了些,問老沙道:「你拽著我做什麼,他們都來了,趕緊動手!」

「是古代戰場的亡魂!」老沙大聲說道,「他們應該是在水裡戰死的士兵,千百年過去了,還沒有忘記打仗的事,一旦有生人進來,就會出來攻擊。」

「難怪他們都很勇猛!」大拿大口喘息,似乎領會到了點什麼,眼神變了,鬆懈下來說道:「幸好,他們不是那些兔子兵。」

「他們的確不是兔子兵。」老沙點頭,「但我可以肯定,我們繼續往前走,就一定會遇到兔子兵。」

「這裡是什麼地方了,上面有光!」大拿說,「燈不能用了,幸好還有光,不然就是睜眼瞎了。」

「應該是特殊的礦石,可能是磷石,熒石之類,具體的我也不清楚。」老沙漫不經心的答了一句。

實際上,據他所知,如果礦石發光,肯定白天要有太陽光照射,這裡是地底,又哪來什麼太陽光。除非是岩石自己發光,不然無法解釋。

「我沒有想通,怎麼那扇入口石門的卍字會不見了,我記得很清楚,絕對不會有錯。」大拿想到另外一件事。

「以前我遇到過類似的事情。」老沙頓了下,說道,「你既然提到,我就告訴你好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害怕。」

老沙跟大拿講的事情,發生在十多年以前,那時候的老沙,在一個工廠庫房當保安。

這是個剛剛完工的新工廠,工廠的保安設施其實還沒完善,總共也沒幾個保安,他們的職責,就是看守庫房裡面新進的機器。

老沙來到這裡的時候,其實是這個小區已經發生過盜竊案,但一直沒有發現小偷的蹤跡。老沙是聽到這個事情,然後主動來當保安。

他主要是覺得這件事有趣,起了看這小偷是何方神聖的念頭。

這個小偷,在一個緊鎖的庫房裡偷走一個值錢的機器,而這種,在那個庫房裡還有十來台,最初的保安甚至都不知道小偷是什麼時候把東西偷走,後來發現之後,知道了一個規律,這個小偷,每隔一周,在同一時間段,就來偷一次,而且一定會得手。

任何人都不知道這個小偷是怎麼辦到的,因為不說庫房有鐵鏈把門,而且那些機器,每台都有好幾噸重。工廠的老闆,認定是內部問題,是那些保安監守自盜,所以就把以前的保安都換掉。

新到的保安們嚴防死守,甚至派了兩個人,特意住在庫房裡,老沙就是其中之一。

這一天晚上,老沙睡在庫房的鋼床上,聽到庫房裡傳出聲音,就把另一個保安叫起來,這個保安姓于,五十來歲,老沙叫他老於頭。

庫房裡沒開燈,兩個人摒住住呼吸,靜靜的聽著庫房裡的動靜,這聲音有點像老鼠啃咬的聲音,倒不像是人。

「不就是一群老鼠,你太大驚小怪了。」老於頭不耐煩的說。

工廠還沒通電,所以沒辦法開燈,老於頭打了個哈欠,把手電給打開,照向那堆機器。

老沙也覺得不好意思,只怪自己沒聽清就把人吵醒。不過以防萬一,還是拿著手電,走到機器面前去看。

畢竟世界上奇人很多,小偷被發現形跡,也常常會發出動物叫聲,讓別人掉以輕心。

老沙走到機器旁邊,發現那裡還真有兩隻老鼠,奇怪的是,這兩隻老鼠在不停的啃咬機器,咬得滿嘴都是血,其中有一隻,連牙齒都掉了一顆,卻仍然沒有停止,就像是餓壞了,要把整個機器都當食物給吞下去。

老沙和老於頭的兩支電筒光照在老鼠身上,老鼠不動分毫,完全忽視了他們的存在。

「這畜生怎麼回事?」老於頭皺著眉頭問老沙。

老沙哪裡知道,只是覺得很奇怪,看在眼裡,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於是就找了根鋼棍,把那兩隻老鼠趕走。

兩隻老鼠往門外竄走,老沙和老於頭循著那扇門望過去,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呼。

那扇關閉的庫房鐵門,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露出一道縫。白濛濛的寒氣,正從門縫外,往庫房裡湧動。

工廠建在郊外,時間正值深秋,晚間有白濛濛的霧氣進來,倒也正常,但兩人看著原本從內部鎖上的庫房門竟然被打開了,都不由得冒了一頭冷汗。

老沙年輕,膽子也大,手裡拿著鋼棍,往門口走去。老於頭膽子相對要小些,但畢竟也是做保安的,見老沙行動,也不甘落後,跟在老沙身後。

兩人走到門口一看,並沒有外力破壞的痕跡,除了用鑰匙開門之外,再沒別的可能。

看到這個情況,老沙第一個念頭是懷疑老於頭,因為庫房的兩把鑰匙,一把鑰匙在老於頭身上,由他從內反鎖,另一把,被小心謹慎的老闆帶走。

「你看到我關門的吧?」老於頭不太確定的問老沙。

「肯定是關了門。」老沙見他不像是撒謊,點點頭說,「真的不是你打開的門?」

「我開門做什麼!」老於頭生氣的說,他當然明白老沙是在懷疑他,「我以前是當兵的!」

「對不起。」老沙道了句歉,「我出去看看,你在這盯著。別被小偷給調虎離山了。」

「好。」老於頭說。

正說著話,老沙感到腳邊有什麼東西撞過來,嗖得一聲又跑遠,連忙抬了下腳。

「他娘的老鼠又跑回來了!」老於頭拿手電照去。

老沙看得真切,那兩隻老鼠,的確是又回來了,它們的皮毛上沾滿血,地上也滴落著血跡,傷得不輕。

兩隻老鼠回來之後,又開始啃咬先前的那台機器,牙齒和鋼鐵接觸,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在夜晚顯得特別的恐怖。

「我想起來了。」老於頭忽然說道,「之前幾次東西被偷,有人說,在原來擺放機器的位置看到了死老鼠,而且整個嘴巴都爛掉,牙齒掉光。當時並沒有怎麼在意,原來是這麼回事!」

「它們為什麼要啃咬機器?」老沙以為老於頭看出了什麼端倪。

「老鼠有磨牙的習慣,因為它們的牙齒會一直不停的生長,所以,常常可以看到它們不停的啃咬木頭之內的東西,但在這個房間裡,沒有別的什麼讓它們磨牙,結果就只能找這個機器來磨,把自己給害死。。。。」老於頭說道。

老沙啞然失笑,老於頭的話,有一部分是對的,但老鼠還不至於笨到把自己折騰死,而且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門外有太多的地方可以磨牙,為什麼偏偏就找準機器來磨,還把自己給弄死。

老沙猜測,這老鼠磨牙,跟小偷偷機器,想必是有關聯。

「門外有人。」老於頭忽然喊了聲。

老沙也注意到了,門外的白霧重,晃過了一下電筒光。其他保安不可能這個時候來巡視,最有可能的,就是來賊了。

從那電筒光的光線來看,來人離門口已經不遠了。

「追。」老沙立刻反應過來,拉開門就朝門外追去。門外是一片空曠的平地,如果真是小偷,肯定躲不掉。

門外白霧重重,好似有層層紗窗,溫度清寒,從庫房跑出,老沙感到一陣陣冷。

老沙追逐著手電筒的光,但白霧太濃了,那手電的光隱藏在霧中,又或許是那人關閉了電光,所以一下就看不見。

老沙朝前追趕一陣,發現霧氣之中,有一線燈光照到他臉上。

「沒找到?」老於頭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老沙一愣,老於頭明明在身後呢,怎麼反而在前面發問呢。他沒想到的是,更怪異的事還在後頭,他竟然看到老於頭,是站在庫房的鐵門邊。

也就是說,老沙一直朝前走,竟然又走回了原處。

老沙狐疑的進了庫房,他忽然明白了那兩隻老鼠,為什麼又走回到了庫房裡。

它們跟他自己一樣,走暈頭又轉回來了。

老沙以為自己是遇到了鬼打牆,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方位。

他在庫房裡,一會兒拿著手電對著他和老於頭睡的兩架鋼床看,一會兒又對著那幾台機器看。

老於頭被他的行動弄得莫名其妙,但看著老沙認真的神情,也就沒有打擾。

「老於頭,這扇門的位置,不對。」老沙來回比劃了好一陣,對老於頭說,「這房間裡的東西,擺放的位置都不對。」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老於頭聽得稀里糊塗。

「這個還真不好怎麼解釋。」老沙說,「簡單來說,就像有人在我們的庫房外面的空地上,立了一面巨大的鏡子,這個庫房的所有東西都倒置了。。。。。」

「我明白你的說法了。」老於頭說,「但你突然說這個,是有什麼用意?」

「。。。。沒什麼。」老沙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心裡暗想,要真是他想的那樣,那眼前的老於頭,不也是鏡子的東西?

老於頭還要追問,老沙心煩意亂的說,「外面還有問題,我要去看看。」說著,也不管老於頭,就朝門外走去。

一路朝前走,老沙更加慌張,雖然是自己的揣測,但這個想法,他覺得很正確。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他走的是直線,果不出所料,走了不大一會兒,他就來到了庫房的門前。

「不是鬼打牆!」老沙喃喃自語,不太敢進門,他完全不敢去想庫房裡會有什麼。

他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往庫房裡走去,庫房裡黑漆漆,老於頭沒在裡面。

「老於頭。。。。。」老沙喊著,但沒有任何回應。

他身後的門,彭一聲關上,再也打不開。

這一夜,十分漫長,老沙一直沒有睡著,到了第二天,老沙看老於頭床上,仍然沒有人,但那台被老鼠啃咬的機器卻沒有丟,還有兩隻傷痕纍纍的老鼠,也沒有死去。

老於頭就這麼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老沙不敢久留,當天也就走了。

這件事,老沙有過猜測,認為那個地方,以前應該是個邪性的風水局,能夠把活物給誘騙進去,害人性命,老於頭因為看不破,所以就死在了裡面,或者,被囚禁在鏡子對面的世界裡。至於那些死去的老鼠,它們憑借本能逃出來,但驚慌失措,被自己活活給折騰死。可是機器為什麼會失蹤,就很難理解,按理說,死物不可能自己移動。

具體的真相是什麼,老沙一直沒弄清楚。直到現在,聽大拿說到兩扇石門的事情,他才想起了這件往事。

「你懷疑我是從鏡子對面出來的人?」大拿苦笑的望著老沙。

「也說不定是我。」老沙說,「別想了,我不過是想到了這樣的一種解釋而已。」

巖壁頂上的淡綠光芒,這時候,更亮了幾分,像水紋一樣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