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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故人

    我這人自由慣了,用別人的話說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也正因為我這種性格,從小學到高中沒少惹是生非。高中畢業之後,我索性就輟學在家和我乾爹王建國一起倒騰古董冥器(冥器是指古墓中的陪葬品?。
    自從跟著乾爹倒騰古董之後,我就有了大把的空閒時間。這些時間裡我最喜歡做的莫過於兩件事情,一是聽乾爹講一些他道聽途說來的盜墓人的詭異經歷,再就是看我家祖傳下來的那本風水古書《地脈圖》。《地脈圖》中所講,儘是尋龍探穴,堪輿倒斗的風水秘術。雖然文字晦澀難懂,可我也能參透個三四分。
    轉眼到了1995年,我也已經21歲。由於經常打架,身體鍛煉得非常結實,一米七四的個頭也不算矮,通過經常打架我連頭腦帶技巧一塊練了,因為咱打完架就得去所裡不是?長期和人民警察打交道的寶貴經驗已經完全把我鍛煉成一個流里流氣的京痞子。
    這天剛回家,一進院口就老遠看見大背頭正和鄰居一個新搬來的東北女孩套磁。大背頭大名叫做金援朝,也是和我父親從小玩到大的好哥們兒,因為平日裡總是喜歡梳著一頭油光錚亮的背頭才得了這麼個外號。
    姑娘正在洗菜,大背頭兩顆大牙,陽光一晃分外刺眼,就聽大金牙說:「妹子,你是東北哪嘎達的?」
    姑娘抬頭笑了笑:「叔,俺是五頂山公社三合屯那嘎達的。」大背頭摸了摸油光錚亮的大背頭,逗悶子道:「你看我和你年紀也差不多,以後就叫我大哥就行了。」頓了頓,大背頭又問:「妹子,你還不到20歲吧?來北京做什麼呀?」
    這一問像是問到了姑娘的傷心處,姑娘洗菜的手也停了下來,竟然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淚來,她這一哭,可把大背頭給哭慌了:「我說妹子,你說你好好的哭什麼呀?快別哭了,這要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我金爺欺負你了!」
    姑娘聽大背頭這麼一說,這才止住眼淚,哽咽著繼續洗她的菜,對大背頭說:「大哥,不關你的事,是俺家裡出了事,著急用錢,這才來北京打工!」大背頭像是動了惻隱之心,對小姑娘說道:「妹子,不瞞你說,在這潘家園一帶,提起咱老金來,道上的兄弟哪個都會給我些面子的,要是你沒拿我當外人,有什麼難事就和大哥說說,就算大哥幫不上你的忙,說出來不舒服些嘛!」說完還在自己乾癟的胸脯上捶了兩下,一副義薄雲天的勁頭,東北妹子看了看大金牙,這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來:「大哥,俺沒拿你當外人,俺娘被鬼上身了!」
    姑娘的一句話倒是把大背頭逗笑了,他摸了摸油光的大背頭,對姑娘說:「大妹子,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鬼呢?」
    姑娘見大金牙不相信自己的話,急得扔下手裡正在洗的菜,認真地說:「俺說的可是真的呢!」……大金牙仍舊是不相信姑娘說的話,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這姑娘卻急得又要哭起來。
    見這姑娘又要哭,我心中不禁好笑,想這姑娘生活的環境太閉塞吧,封建思想還很濃厚,一遇見自己解釋不了的事情就會聯想到鬼神,我覺得有必要好好和她談談唯物主義。我清了清嗓子說道:「姑娘,你母親會不會是得了什麼病?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四個現代化都快實現了,像我們這年紀正是好好學習爭取為祖國發展添磚加瓦的時候,不要動不動地就鬼啊神啊的。」
    沒想到我剛說完,姑娘就真的急得掉了眼淚,她說:「你們知道個啥,當真是有鬼的!20年前,我娘和我兩個知青舅舅進山招惹上了一個小鬼!……」姑娘忽然想到了什麼,緊張地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你們不會明白的!」
    我打小就總聽我乾爹提起他和我父親插隊在東北三合屯時候的趣事,這會兒聽了姑娘的話,我心中一動,和大背頭使了個眼色問道:「你剛剛說你是五頂山三合屯的?我倒是和那裡有些淵源。」
    姑娘也感到好奇,抬起頭仔細地打量起我來,從她眼神裡我就看出她的意思了,論年紀,我和她相差無幾,又是北京人,怎麼會和他們那有淵源呢?我這人打小就有一毛病,面子特別薄,更別說是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姑娘這麼看,我臉紅了一紅,乾咳一聲道:「這個,並不是我去過你們那裡,而是我父親和我乾爹二十多年前在東北的三合屯插過隊,做過知青。」
    「唉呀媽呀,你兩個爹真在俺們那插過隊?」姑娘扔下手裡的菜,雙手在褲子上抹了抹,興奮地瞪大了眼睛問道。
    一時間我還沒明白過來這姑娘高興的哪門子,有些木訥地點了點頭。心說我父親他們在那插過隊,她高興什麼?姑娘卻雙眼放光地追問我說你兩個爹是不是一個叫胡天明,一個叫王建國?
    我有點不高興了,看來沒文化真是要命啊,這姑娘怎麼說話呢,一張嘴就我那兩個爹,怎麼聽怎麼不舒服,不過她卻一點兒都沒看出來我的這些情緒變化,還在看著我,等著我給她回答,好像要確認什麼一樣,姑娘見我點了頭,笑得更開心了,轉身一溜煙地跑回她的屋裡去。
    看著她的背影,我卻怎麼也想不出來她為什麼會這麼興奮,通常我做人有個原則,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如果想不明白的事情還要去鑽牛角尖,那樣不僅會平白地讓自己的腦細胞多死個千兒八百的,還憑空地給自己多增加不少煩惱。
    我搖搖頭,也轉身向屋裡走去,大背頭也跟我回了屋,剛一進門,大背頭就問我:「我說大侄子,怎麼今天又逃課了?這個點就回來了?」我沒搭理他,一頭栽到床上,還逃課?壓根就沒上課,昨天因為打架在局子裡蹲了一宿,要不是同學的老爹來擔保,恐怕現在還在局子裡呢,再說這些年乾爹和大背頭也都從來沒真正管過我的學業,用乾爹的話說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看你父親,還有乾爹我,哪個也沒上過幾天學,不還是天天東四的涮羊肉吃著,進口的萬寶路抽著嘛!
    一夜沒睡,我腦袋迷迷糊糊的,剛剛這個姑娘怎麼都揮之不去,一骨碌坐起來問道:「金大爺,你說那東北姑娘怎麼聽說我父親和乾爹在三合屯插過隊那麼興奮?」大背頭一屁股坐到我床上,從懷裡摸出一包萬寶路,扔給我一顆,又掏出打火機來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才說道:「要說你父親和乾爹在東北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還真不大清楚,我只知道,他們每年都會往曾經插隊的村子寄去一筆錢,哦,對了,聽你乾爹說過,他們在那可經歷過不少稀奇古怪的稀罕事,好像還撞過鬼。」
    撞鬼……三合屯……插隊……撞鬼……我翻來覆去地小聲嘀咕著,這時,乾爹推門走了進來:「大白天的什麼撞鬼撞鬼的?大背頭你信不信我把你那倆門牙掰下來,讓你以後一說話就漏風?」
    我笑了笑,說道:「乾爹,你誤會了,剛剛是我念叨的,大爺他可沒提。」乾爹把外套脫下來,扔到沙發上,也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害得我的床不滿地吱吱直響。大背頭問乾爹:「胖爺,今天店裡生意怎麼樣?」
    乾爹咧開嘴,笑了笑,說今天來了兩個日本人,要買古董,你們想想我能把古董賣給那幫孫子?可咱開門做生意,又不能不賣他,結果本司令把金爺那痰盂賣給那日本人了,告訴他這是當年慈禧老佛爺御用之物,痰盂雖小,卻處處透著那皇家的高貴勁,這可把他樂壞了!屁顛屁顛地扔下兩萬元抱著個破痰盂走了!
    乾爹說著從褲兜裡掏出兩沓嶄新的大團結來,啪的一聲扔到床上。大背頭擔憂地看看乾爹:「我說胖爺,這錢雖然是掙到手了,日本人也給收拾了,可以後一段時間咱可不能再出攤了,搞不好那日本人再抱著痰盂回來找咱們,那可就是涉及到外交問題了,這可不像咱們人民內部問題,這可是上綱上線的!」
    乾爹滿不在乎地把兩沓大團結揣回兜裡,念叨著本司令也正想放個假,另外老胡來了消息,說是這個月底要回國了。
    沒等乾爹說完,我一把拽住他的手,興奮地問道:「乾爹你說的是真的?我爸媽這個月底回來?」乾爹點點頭,繼續說道:「老胡這次回來的意思是咱們大家一起去一趟東北三合屯,這些年淨是寄錢了,也不知道那些老鄉都怎麼樣了。」說到唏噓之處,乾爹不禁面露憂傷。
    聽到這裡,我不由得心中一動,怎麼今天總能和三合屯扯上關係呢?先是那個東北姑娘,再是我十幾年未曾回過一次國的父母也要去。我有種預感,冥冥之中,我的命運會在那裡發生轉折……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工夫,門外忽然傳來了女人的說話聲。聲音不大,就像是那種抗戰老電影裡地下黨接頭時候一樣,不過聽聲音我就知道,是那個自稱三合屯來的東北姑娘。她放輕了聲音小心問道:「屋裡有人沒?俺找那大學生哥哥有事兒!」
    不過她應該是很不習慣這種進屋先敲門的城裡人作風的,沒等我招呼一聲,她就笑盈盈地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不曾想,我乾爹看到這個東北姑娘,卻好像夾了尾巴的耗子似的,一下子從床上蹦了下來,眼珠子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