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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人頭燈籠(1)

  我們正自心神恍惚,突然覺得有人在後邊拽我,我心中一驚,接連往後退了幾步,轉過頭一看,是田慕青將我和厚臉皮拽回了儺王殿。
  田慕青急道:“你們看不出那不是人嗎?”
  我和厚臉皮這時才恢復意識,想起剛才要跟著那女子的頭走進霧中,也不知道會被它引到身去處,皆是毛髮豎起。
  厚臉皮如臨大敵,持槍盯著殿門外,說道:“小娘們兒長得還可以啊,可怎麼只有一個頭?”
  我說:“人頭下邊有脖子,脖子下邊還有什麼我可沒看到,這個上千年沒有活人的村子,出來這麼個會笑的女人頭,咱倆失了心,居然還跟著它走?”
  田慕青說:“你們倆直著眼走過去,我攔也攔不住,多虧拽得你們回來。”
  厚臉皮說:“我看他色瞇瞇地跟那女人走,怕他要耍流氓,我可是過去攔他。”
  我說:“你自己口水流了一地,鬼不語txt下載 ,還有臉說我?”
  厚臉皮說:“我向來把吃虧當成佔便宜,不跟你矯情這個,隨你怎麼抹黑。”
  田慕青道:“你們倆誰也別說誰了,定是讓鬼迷了心竅。”
  我說:“不是鬼,沒準是人頭燈籠……”
  厚臉皮奇道:“那女人的頭是燈籠?不是有脖子嗎?”
  我說:“我以前聽瞎爺講過,有人半夜行路,走到荒山野嶺中見到美女的頭,只要跟過去就別想再回來,因為那艷若桃花的臉後面,還有別的東西,也許是有老怪用長桿挑著一顆人頭,像挑燈籠那樣,把人誘到墳窟窿裡吃掉。”
  其實人頭燈籠這種傳說,我已記不清是什麼時候聽過這麼一耳朵,反正在過去那個年頭,大多數人睡得早,尤其是冬天,晝短天冷,天剛一擦黑,各家各戶就關門上床,一是天寒地凍,鑽被窩裡暖和,二是點燈熬油,油就是錢,電燈用電,電也是錢,掙錢不容易,省下一分是一分,三是吃不飽,早睡省氣力,睡著肚子裡就不曉得餓了,能省下糧食。歲數小的精神足,天黑之後睡不著,專找老頭老太太講古經,古經就是故事,擠到炕上,掐滅了燈講,什麼嚇人講什麼,尤其是那種有聲有色有名有姓的鬼故事,越嚇人越願意聽,聽完了還得問:“這是真的嗎?”
  厚臉皮以前也曾聽到過類似的事,他連連點頭:“殿門外的東西肯定是人頭燈籠!”
  田慕青沉吟道:“我看那女子擠眉弄眼,不像是挑在長桿上的死人頭。”
  我說:“別管是什麼,那女人頭的眼神能把魂兒勾去,咱們千萬別看那個她的眼。”
  我們三個人本想往村子西邊的祭祀坑走,此時卻心裡發怵,不敢走出儺王殿,然而祭祀坑周圍是古木狼林,走過去難保不會迷路,村子下邊塌毀的暗道,以及村西儺王殿前的神道,是僅有的兩條路,看壁畫中畫的,神道兩邊有很多麒麟和辟邪,就是形狀像獅子的瑞獸,頭上有角的是麒麟,無角的叫辟邪,必是用石頭雕刻成一對對的,在神道兩旁相峙而立,有的麒麟雙角,有的是獨角,其中有什麼說法,我是不大瞭解,以前沒有留心,但有了道旁的辟邪石獸,即使長滿了亂草泥塵覆蓋,也不難找出神道,眼前唯一的一條路,不從這走還能從哪走?
  正自躊躇不前,忽聽笑聲動人,那美人的臉又在殿門外出現,仍是看不見身子。
  厚臉皮不敢多看,急忙抬起土製獵槍摟火,“砰砰”連發兩槍。
  槍口硝煙未散,那女子的人頭已在霧中消失,外邊再沒有一點動靜。
  總共剩下四發彈藥,厚臉皮打空了槍膛,將土製獵槍拋在地上。
  我把我的土槍交給他,自己握起鏟子防身,問道:“你打中它了沒有?”
  厚臉皮搖頭說沒看清,但是距離這麼之近,槍彈覆蓋面積又大,神仙也難躲一縷煙。
  我說:“咱們先過去瞧瞧,可別踏出儺王殿的大門。”
  厚臉皮當下端起槍,壯著膽子往前挪了幾步。
  我讓田慕青留在那別動,點起一支火把跟過去,站在殿門處往外看,地上沒有血跡,外邊大霧瀰漫,死氣沉沉的什麼也看不到。
  我突然發覺頭頂有響動,抬頭一看,只見那女人的頭在殿門上方,臉朝下看著我們,這殿門極高,它脖子再長,也伸不到那個地方。
  我和厚臉皮駭異之餘,跟那女人對望了一眼,只見媚眼如絲,頓覺心神大亂,手足無措。
  在此同時,陰風四起,殿門外傳來一股強烈的血臭,伴有悲慘的呻吟,好像許多餓鬼找上門來。
  我嗅到惡臭的血腥氣,心裡立時明白過來,手腳並用,竭力往後躲避,那美女人頭卻似不捨,伸長了脖子,也要從殿門外跟進來。
  田慕青驚呼道:“快關殿門!”
  我和厚臉皮激靈靈打個冷顫,急忙將左右兩道殿門關閉,從霧中伸出的美人頭,Ⅴ⒐2被擋在了儺王殿外。
  殿門是雕鏤木板,至於能不能擋住外邊的東西,我們心中也是沒底,在緊張不安中過了好幾分鐘,殿外再無動靜,但是還能聞到那股血腥氣。
  厚臉皮說:“外邊的血腥氣怎這麼重?”
  我說:“殿門外的女人不只有個腦袋,她後面肯定有別的東西!”
  厚臉皮駭然道:“像你說的人頭燈籠?”
  我說:“不知道,我是不敢出去看了,那女人的頭能勾魂,讓她瞧上一眼,不知不覺就跟著她走了。”
  厚臉皮說:“那是你小子太好色,女人頭有什麼好看,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土鱉,不過你還別說,我……”一想到那人頭燈籠的樣子,他也感覺像掉了魂兒似的,忍不住想出去看看。
  我拽住厚臉皮,告訴他盡量想別的事,不能再想那女人的頭了,否則管不住自己,走出殿門一步命就沒了,可儺王殿中黑乎乎的,外邊靜得出奇,村子裡不僅沒有活人,秋蟲悲鳴聲也聽不到,在這站著,腦子裡一想便想到那個女人的臉。
  厚臉皮撓頭道:“想什麼呢?如果不想那個人頭,也想不了什麼正事,一閉眼全是烤鴨子。”
  我說:“沒錯,我也餓,但凡人餓急眼了,都想吃油膩大的東西,你就想你餓透了,正在吃烤鴨子,荷葉春餅捲上有肥有瘦有皮有油的烤鴨薄片,塗勻了甜面醬,放幾根蔥絲兒,一咬順著嘴角往下流油,再來碗小米粥,解饞不解饞?”
  厚臉皮一邊閉眼想像,一邊點頭道:“你太懂我了,這麼吃正稱我的心思……”
  我說:“烤鴨好吃首先鴨子要好,頂到頭是南京小白眼鴨,這種鴨子是吃漕運的米長起來,其次是佐料和火候,塗上秘料上爐烤,烤時必須掌握好火候,火欠則生,過火則黑,鴨子烤出來應該呈現棗紅色,鮮艷油亮,皮脆肉嫩,那樣的才算上品,這是掛爐烤鴨,其實燜爐烤鴨才對我的心思,掛爐用明火,燒棗木一類的果木,燜爐用暗火,燒的是庶桔桿,燜烤出的鴨子有股特有的香氣,京城便宜坊的燜爐烤鴨算得上頭一份,可惜以前窮啊,總共沒吃過兩三次。”
  厚臉皮說:“只要別死在這村子裡,出去發了財吃什麼不行,你數數,天山飛的,地下跑的,水裡游的,草裡蹦的……”
  我們倆憑空想了一陣吃烤鴨的情形,雖然肚中飢餓更甚,連吞口水,腦子裡卻清醒了不少,可見食色性也,食在色前,保暖才思淫慾,餓得狠了只能想到食,色就在其次了。
  殿中漆黑有霧,田慕青離得較遠,沒看清那女人的臉,但也知道情況凶險,見我和厚臉皮消停下來,她稍感放心,說道:“那個只有頭的女人,為什麼不進這座大殿?”
  我說:“是有些蹊蹺,儺王殿牆壁堅固,雕鏤花紋的木質殿門卻已殘破,難道殿中有辟邪的東西?可也不對,那女人已經把腦袋伸進了殿內,卻又要把咱們誘到外邊去,按常識,頭能進去的地方,身子定然也能進去,何況殿門恁般寬大,除非是頭後的身子非常大,沒辦法進到殿中。”
  田慕青說:“殿外這麼久沒響動,是不是已經走了?”
  厚臉皮想起剛才的情形,兀自不寒而慄,說道:“先別出去,那小娘們兒的臉看不得,像我這麼杵窩子的靦腆爺們兒,見了她也沒魂兒了,沒準是村頭墳地中的狐狸精所變。”
  我們三個人一時不敢到殿外去看,支起耳朵聽外邊的動靜,殿門外靜得聲息皆無。
  厚臉皮低聲道:“好像真走了……”
  話音未落,就聽有個女子輕聲抽泣,從殿門外一聲聲傳進來,往人的耳朵裡鑽,哭聲淒涼哀怨,我們聽到耳中,胸口壓了一塊大石似的透不過氣,忙把耳朵按住,聽到的哭聲變小了,卻仍是讓人難受,過了一會兒,那冤鬼般的哭聲漸漸遠去消失,殿外恢復了死寂。
  我們又等了好一陣子,再沒聽到任何動靜,揪著的心才放下,我對厚臉皮使個眼色,二人湊到殿門縫隙處,往外看了半天,見確實沒有異狀,就想把殿門打開,要趁這機會,盡快往祭祀坑去,困在這鬼氣森森的村子裡,終究不是了局。
  剛把殿門拽到一道縫,我突然嗅到了外邊的血腥氣,心中一驚,意識到那個女人的頭還在外邊,忙把殿門合上,正要放下門栓,猛聽碰地一聲,殿門被從外向裡撞開,聳人毛骨的笑聲中,那女子的人頭從霧中伸進了大殿,火光映照下,我們看到女子人頭下的脖子是豬肝色,好像被剝掉了皮的肉。
  我急忙揮動火把當頭打去,厚臉皮趁那女人頭往後躲閃,迅速將殿門關閉,同時方下栓門木,儺王殿從裡到外寂然無聲,我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
  厚臉皮愕然道:“你瞧見沒有,那女人的脖子?”
  我看是看見了,卻不知是個什麼鬼怪,那女人從霧中伸出頭,根本看不到身子,這個村子已在唐代陷進鬼方,會不會是從洞裡出來的怪物。
  可看了石碑上的記載,“儺”是困住的意思,村下的大洞好像通往陰間,大羅金仙也別想從洞中出來,那個女子是村子裡的人?
  我望向田慕青,見她神色驚慌,顯得並不知情,我唯恐殿門隨時被撞開,也無暇多顧,原本以為殿門只是雕鏤過的普通木板,我這時用有一摸,發覺木質堅厚緊密,當年的木材顯然用油浸過,不懼水淹火燒,年久不朽。
  殿外寂然無聲,又怕有別的地方不穩固,我舉著火把仔細看了看儺王殿的構造,見此殿闊約七間,進深兩間,膠泥夯土的四壁更是結實,使用古老的斜撐、梁坊的建築方式,六柱落地,簷下斗拱交錯,凌花獸紋鏤刻殿門,檁柱樑櫞均用榫頭銜接,相互咬合,穩如磐石,整座儺王殿佈局適當,結構嚴謹,只是殿角簷脊有幾處崩塌破損,別的地方雖然古舊,卻還算穩固,多虧殿門夠堅固,又有門拴頂著,殿外的東西一時半會兒進不來,
  殿外仍沒動靜,我們也不敢再開殿門,有心從村下暗道原路退出,那條路能夠通到石碑,然後又該如何?
  此刻血腥氣變得更重了,那股子血臭味,關著殿門也讓人想吐,突然聽到有兩隻手門板上又推又撓,殿門被推得咯吱咯吱作響,指甲撓木頭的聲音更是可怖。
  我們三人相顧失色,先前只看到那女人的頭從霧中出來,敢情也是有手的,是殭屍不成?
  據說殭屍各有不同,關中水土深厚,死人埋在墳中,不僅屍身不朽,指甲頭髮還會持續生長,這是讓地氣養成,見之大旱,關中歷來有此風俗,哪裡出現旱情,哪裡的人們便會請陰陽先生來指墳頭,指到哪挖到哪,不管是誰家的墳,挖開墳用鞭子打棺材裡的殭屍,然後放在火上焚燒;再有一種是怨氣不滅,所謂的怨氣就是人的魄,又在陰年陰月陰時而死,便會屍起撲人;有時死屍讓墳地裡的老魅所憑,比如狐狸黃鼠狼之類,它們附在死屍身上作祟嚇人,逼迫被嚇的人家拿出肥雞美酒供奉,但是人死後臉部皮肉僵硬,即使是行屍走影,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口中發出的聲響也夜貓子叫沒兩樣,那倒不算什麼,老年間的盜墓賊用黑驢蹄子煙火葫蘆便能對付,可民間還有這麼一說,如果死人是女子,生前受了冤屈報不了仇,吩咐家人在她死後,讓她穿紅衣,口中咬著黑色木梳,臉朝下趴在棺材裡,如此埋到墳中,不僅是行屍走肉,還能把陰魂招回來,將仇人一個個掐死,只有這樣的殭屍臉上才有笑容,但笑起來比哭還難聽,誰撞上它也別想活命。這種事情,說有容易,說沒有難,而且說法眾多,我以前聽瞎爺說過很多殭屍吃人的事,本來忘得差不多了,此刻不禁想了起來。
  我正想著這些可怕的念頭,耳聽在外推撓殿門的手是漸漸增多,我們看不到殿外的情形,但聽那聲響至少有上百隻手,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又似有條百足攢動的大蜈蚣在木門上爬,虧得殿門木質堅固,鏤刻部分嵌有銅飾,雖然指爪撓門之聲不絕,卻不能破門而入。
  我心驚肉跳,尋思好漢不吃眼前虧,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正要叫上厚臉皮和田慕青,準備帶著大煙碟兒退進儺王殿下的暗道。
  誰知殿門雖然結實,我們卻忽略了拴門的木槓,那條木棍粗也夠粗,可就是普通的木頭,放在當年或許沒問題,但年頭太多了,早已糟朽,只聽砰地一聲,門拴被撞成了兩截,斷掉的木棍落在地上,殿門應聲而開,我只覺血腥氣撲面,一片愁雲慘霧之中,那女子的人頭伸進了儺王殿,對著我手中的火把張口吹出一陣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