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我是個年輕人我心情不太好 > N >

N

我坐在飛機上。我踏上了走向世界的道路。我在飛機上看了一部很糟糕的電影,感覺就像被所有的相關人員給侵犯了。我說這話時腦子裡想的是那些選擇這部電影來播放的機組人員。我不知道他究竟只是運氣不好還是腦子不好使,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

我左邊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德國女人,整天給我喝她不想喝的軟包果汁。我喝了好多包果汁。下次她再請我喝,我要說不。

我繼續看保羅的書。在給他寫信以後,我就看得更帶勁了。

我覺得我們之間建立起了某種關係。我們之間相互信任。保羅和我。或許他現在正打算給我回信。或許他會說我不應該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寫道,地球自由懸浮於空間中。

它旋轉並移動著。飛快。我們用太陽作為參照物來測算地球轉了多少圈。有人決定了正午為十二點鐘,全球統一。所以許多地方的時間和挪威的不一樣。

地球被分成二十四個時區。我們就假裝同一時區裡的時間一致。舉個例子,如果我們不這麼做,向東旅行一英里就要把表調快四分鐘。

這就意味著我父母那幢度假木屋裡的鍾永遠要比我們家裡的鍾快四分鐘。念著念著,我突然悟到,紐約的時間和挪威的時間不一樣。慢六個小時。某種程度上去紐約的路上我淨賺了六小時。這是個很愜意的想法。我要想想怎麼好好享受這多出來的時間。

但換一個角度在一萬米高空飛行每小時我要損失三十億分之一秒。全程八小時。我要損失三億七千五百萬分之一秒。挺少的。我就大方一下忽略不計。

德國女人又問我要不要再來一包果汁。我說不了謝謝,然後拍拍肚子向她表示我既不餓也不渴。她把果汁軟包放到地上,在眼睛上蒙了一個用來遮光的面罩。她想睡覺。

我起身上廁所。隊伍裡排在我前面的是個意大利人。我之前就注意過他。他和兩個朋友一起。他們都穿著西裝,一直走來走去。

我覺得他們不是什麼好鳥。他們不會給我好果子吃。我不怕坐飛機。反正不怕那些技術上的問題。但是我怕人禍。人比機器古怪多了。

我覺得那些意大利人有些可疑。我怕他們圖謀不軌。他們互相微笑的樣子很詭異。他們看上去藏著什麼邪惡的秘密。我知道有一種炸藥用金屬探測器是發現不了的。我就覺得他們口袋裡肯定塞滿了炸藥。他們一定有什麼詭譎的企圖。

我總覺得他們要是想挑個人殺一儆百,我一定是最佳人選。這太典型了。他們大概會把我扔到大西洋裡去。我很想讓空姐給我唱首歌,但是我不敢。我控制住自己,只要了一杯金湯尼。

保羅寫道,地球是宇宙中的一個非典型性星球。其他星球大都包裹在陰鬱的真空或者高濃度的有毒氣體中,而且氣溫通常很離譜。沒有多少其他地方可供我們生存。

或許也沒有多少其他時間可供我們生存,他寫道。這是一個很難理解的思路。我嘗試著去理解。

地球上生活過的物種,大約只有百分之十倖存到現在。這個我們知道。

如果我們就此推測,人類成功倖存下來,繼續繁衍幾千幾萬年,這就意味著我們現在活著的人都是特殊的,因為我們活在物種早期,我們的後代會越來越典型,因為按照比例,活在那個時候要比活在現在來得普遍。

但是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認為我們這些活在當代的人更特殊。如果我們是典型的,就表示我們後繼無人,也就是說人類就要走到盡頭了。

保羅在書裡出了個很有趣的腦力實驗,卻讓我一頭大汗。他讓我設想兩個裝著名片的瓦罐。一個瓦罐裝了十張名片,另一個裝了一千張。我的名字只出現在其中一張名片上。我認為寫有我名字的名片會出現在哪個瓦罐裡?這個我當然不知道。可以瞎蒙,但純概率是我的名字出現在裝有一千張名片的瓦罐裡的機會要高出五十倍,保羅寫道。接著把名片從瓦罐裡拿出來,放著十張名片的瓦罐,第三張上就寫著我的名字。我的名字這麼早就出現,這個事件發生在十張名片的瓦罐裡的概率要比發生在一千張名片的瓦罐裡高。

如果把它轉換到歷史上出現過的所有人類,保羅的意思是經過計算有三分之二的可能性人類就要滅亡,而我們就站在邊緣。

保羅承認這只是推測,而我還是覺得極其迫切地需要打一打地鼠。打地鼠就放在我頭頂的行李架上,觸手可及,但是我所有的旅伴貌似都在睡覺。我不敢。意大利人也在睡覺,或者是在假裝睡覺。越來越糟糕。保羅開始引用生物學論據。已經到了容忍的極限。

他說人類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歷史上發生過無數次發生概率極低的巧合。發生的次數越多,我們就越接近滅亡。如果就那麼一兩次,人類整個存在的時間應該較精確地與太陽的壽命成比例。但要是次數太多——許多生物學家都表示——我們在地球上存在的時間就會大大縮短。

我們可以列一個公式,根據最簡單的概率學來計算出我們可以用來等死的時間。

假設智人進化過程中出現過n次可能性極小的巧合,而太陽的整個壽命是八十億年,那麼公式就是n+1除以八十億。如果n等於一百萬,那麼我們等待覆滅的時間,基本上就是八千年左右。

我希望哥哥能到機場來接我。

我不想落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