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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種可以接受的應對方式

一種可以接受的應對方式

房間裡依然有很多白雲,這次我選了黑色的躺椅,因為我感覺有些鬱悶。接下來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腦兒告訴了克利夫——大個頭的巨人隊球迷,巨人隊小球迷,停車場的那場打鬥,老鷹隊輸給了巨人隊,我爸爸砸了電視機的屏幕,雖然爸爸拒絕跟我說話,但還是把體育版留給了我,我夢到妮可穿著巨人隊的隊服,蒂芬妮說了「讓妮可去死吧」,但依然每天跟我一塊跑步,妮可讓毫無防備的孩子們讀西爾維婭‧普拉斯的小說,我把《鍾形罩》撕成了兩半,西爾維婭‧普拉斯用煤氣灶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煤氣灶?」我說,「怎麼會有人想到把腦袋放到煤氣灶上呢?」

這種釋放是如此強烈,在我喋喋不休地跟克利夫訴說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開始流淚了。傾訴完這一切後,我用雙手摀住了臉。沒錯,克利夫是我的治療師,但他也是一個男人,也是老鷹隊的球迷,而且可能還會是個朋友。

我藏在自己的雙手後面默默地抽泣著。

克利夫沉默了好幾分鐘,最後終於說話了,他說:「我討厭巨人隊的球迷。他們太狂妄自大了,而且總是把勞倫斯‧泰勒掛在嘴邊。泰勒算什麼?他只不過是一尊髒兮兮的腐朽的雕像罷了。兩次摘得「超級杯」冠軍隊頭銜,沒錯,第21屆和第25屆,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至少是15年前的事了。兩年前我們老鷹隊還打進了決賽呢,是吧?雖然我們輸給了愛國者隊。」

克利夫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我本以為克利夫會怒斥我不該攻擊巨人隊球迷,而且他肯定會再次威脅說要把我送回那個鬼地方,可是他卻漫不經心地提到了勞倫斯‧泰勒,我把手放了下來,發現克利夫已經站起來了。雖然我還坐在躺椅上,但克利夫的個頭實在太矮小了,我坐著都能看到他的頭頂。此外,我在想他剛才提到老鷹隊在兩年前打進了「超級杯」的決賽,這讓我很不高興,因為我對此一無所知。我告誡自己盡量別去想我們的球隊打進「超級杯」決賽的事情。

「你不討厭巨人隊的球迷嗎?」他問我,「難道你不討厭他們嗎?來吧,告訴我實話。」

「是的,我討厭他們。」我說,「非常討厭,我弟弟和我爸爸也一樣。」

「這個穿著巨人隊隊服的人為什麼要去看老鷹隊的比賽?」

「我不知道。」

「難道他沒想到自己會受到奚落嗎?」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每年我都會看到這些愚蠢的傢伙,他們穿著達拉斯隊、巨人隊或者紅皮膚隊的隊服走進我們的體育場,每年都會有喝醉的老鷹隊球迷站出來教訓他們。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長點記性啊?」

我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否意味著克利夫也持有比賽的季票?我想知道答案,但卻沒有開口問克拉夫。

「你保護的不僅僅是你的弟弟,你還在捍衛你的球隊!沒錯吧?」

我發現自己正在點頭。

克利夫坐下了,他拉了下扶手,於是擱腳的踏板升了起來。我的目光立即落在了他那雙廉價的、鞋底已經磨得不成樣子的帆船鞋。

「當我坐在這張椅子上時,我是你的治療師。當我不坐在這張椅子上時,我就是老鷹隊的一名球迷。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

「通過暴力解決問題是不可取的,你沒必要攻擊那個巨人隊的球迷。」

我又點了點頭,「我本來不想打他的。」

「可你還是打了。」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我的手指都在顫動。

「當時你還有其他解決辦法嗎?」他問道。

「其他辦法?」

「除了攻擊那個巨人隊球迷,你當時本可以做什麼事情?」

「我根本沒時間思考。他當時正在推我,而且他還把我弟弟撂倒了——」

「如果那個人是史蒂威‧旺達呢?」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在心裡默默地從1數到10,盡量讓腦海中變成一片空白。

「沒錯,深吸一口氣。當你感覺自己就要攻擊別人的時候為什麼沒嘗試這個技巧?你是從哪兒學到這個技巧的?」

我有點生剋利夫的氣,因為他提到了史蒂威‧旺達。我得說這看起來很像是一種卑鄙的手段,因為他知道我最怕史蒂威‧旺達了。不過,一想到克利夫在聽我講完整個故事後並沒有衝我吼叫,一種感激的情愫油然而生。於是我說:「過去每當我冒犯妮可時,她都會拉著我長聲深吸一口氣。她說自己是從瑜伽課上學到這種技巧的。每當她深呼吸的時候,我的防線就會被徹底攻破,我甚至都有些怕她了。你知道嗎,如果一個人閉著眼睛深呼吸,而你碰巧坐在這個人旁邊,你肯定會覺得怪怪的——妮可深呼吸時的聲音拉得還特別長。等她最終停下來時,我都會非常高興,我變得越來越留意她是否不高興了,越來越能夠接受她的情緒了,以前我並沒覺得這有什麼,最近我才學會了欣賞這種技巧。」

「那就是每當有人提到史蒂威時你都會深呼吸的原因吧?」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在心裡默默地從1數到10,盡量讓腦海中變成一片空白。

看我睜開了眼睛,克利夫接著說:「深呼吸可以讓你以一種獨特的方式表達你的不滿,同時又能消除周圍人的敵意。非常有趣的技巧。為什麼不把它用到你生活的其他領域呢?當那個巨人隊的球迷推你時,如果你閉上眼睛開始深呼吸,結果會怎麼樣?」

我可沒想過這些。

「如果你閉上眼開始深呼吸,你覺得他還會繼續推你嗎?」

我想可能不會了,巨人隊的球迷可能會認為我瘋了,妮可第一次對我使用這種技巧時我就是那麼想的。

克利夫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接下來我們談了一會兒蒂芬妮。他說看起來蒂芬妮好像對我有意思,還說我對妮可的愛很可能讓她嫉妒了。我認為他的這種想法太可笑了,因為蒂芬妮甚至都很少跟我說話,而且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的態度向來都很冷淡。另外,蒂芬妮長得那麼漂亮,可我根本還談不上特別成熟。

「她是一個怪怪的女人。」我說。

「難道她們不都是這樣嗎?」克利夫回應道。我們都笑了起來,因為女人有時候真的很難搞懂。

「那我做的那個夢呢?我看到妮可穿著巨人隊隊服的夢?你覺得那意味著什麼?」

「你自己覺得那意味著什麼?」克利夫反問道,看到我聳了聳肩,他就轉變了話題。

克利夫說西爾維婭‧普拉斯的作品讀起來的確非常壓抑,還說他女兒最近正在痛苦地閱讀《鍾形罩》呢,因為她在東部高中選了一門美國文學課程。

「難道你沒向管理當局投訴嗎?」我問他。

「投訴什麼?」

「投訴說你女兒被迫閱讀如此悲觀的故事。」

「不,我當然不會去投訴。我為什麼要去投訴?」

「因為這部小說會讓孩子們變得悲觀,小說的結局沒有希望,沒有銀色光環。學校應該教小孩子們——」

「生活並不容易,帕特。必須要告訴孩子們生活可能會多麼艱難。」

「為什麼?」

「那樣他們才會對別人懷有同情心,那樣他們才會明白有些人生活得比他們還要艱難。每個人的生命歷程都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體驗,具體要取決於一個人的頭腦中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化學反應。」

我可從來都想到過這種解釋,讀《鍾形罩》這樣的小說竟然能夠幫助人們理解埃斯特‧格林伍德的生活。我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對埃斯特充滿了同情,如果她是我生命歷程中真正能夠遇到的人,我肯定會盡力去幫助她,因為我對她的想法非常瞭解,我知道她並不僅僅是患了精神分裂症,她自己也承受著巨大的折磨,因為她周圍的世界對她是如此殘酷,她的頭腦中化學反應無比強烈,所以她感到非常沮喪。

「那麼你不生我的氣?」我問道。我看到克利夫看了看手錶,那表明這次面談的時間就要結束了。

「不會,一點都不生氣。」

「真的嗎?」我追問道,因為我知道克利夫可能會把我最近的不良表現記到病歷中,只要我前腳一離開,他可能馬上就會奮筆疾書。他可能還會想自己的治療並沒有發揮應有的效果——至少在過去的這一周裡的確如此。

克利夫站了起來,微笑著看著我,然後看了看飄窗外面,那兒有只麻雀正在供鳥兒嬉戲的石盆裡洗澡。

「在你離開之前,帕特,我想給你說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好好聽說我可以嗎?因為我真的想讓你記住這件事,好嗎?」

我開始擔心起來,因為克利夫的話聽起來非常嚴肅,不過我把所有的疑問都藏到了心底,然後點了點頭說:「好吧。」

克利夫轉過身。

克利夫站到了我的對面。

他的臉上看起來毫無表情,有那麼一小會兒,我覺得非常緊張。

隨後,克利夫把雙手舉到了空中,大聲喊道:「啊啊啊啊啊啊……」

我哈哈大笑起來,因為克利夫開了個非常有趣的玩笑。我也馬上站了起來,把雙手舉到空中,大聲喊道:「啊啊啊啊啊啊……」

「E——A——G——L——E——S!老鷹隊!」我們一起說唱著,同時用胳膊和雙腿拼寫組成隊名的各個字母。雖然這聽起來很可笑,但我必須得說跟克利夫一起唱歌讓我感覺好多了。克利夫略顯棕色的臉上掛滿了微笑,我知道,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做法對於我來說是多麼意義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