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松說——歷史上的今天》來到了9月16日。1620年的這一天，「五月花號」起航前往北美洲；1919年這一天，周恩來組織的覺悟社成立；1908年的這一天，美國的通用汽車公司成立。
| 通用汽車公司成立 |
我們首先講講1908年的今天，通用汽車公司成立。2013年新聞的一個大熱點就是關於底特律的房子，大家討論得非常熱烈，連中央電視台都播了好多次，什麼五十美元可以買一棟房子、五百美元可以買一條街區之類的新聞，都極大地震撼了大家。底特律市最後還申請了破產，美國雖然也有很多市、鎮在之前申請過破產，但是像底特律這麼大的城市申請破產還是史無前例的。紐約曾經差一點兒破產，加州在施瓦辛格州長的管理下也曾經差一點兒破產，但是最後都挽救回來了，並沒有真正破產。底特律的破產跟今天我們要講的通用汽車有很大的關係。關於通用汽車，我不是替它做廣告，我只能說它曾經有過極為輝煌的歷史。大家知道美國早期的汽車品牌主要是福特，大家看上海的老電影，那時的上海也到處都是福特汽車，「福特」幾乎成了汽車的代名詞。在美國的國會大廈裡，每個州都要選送兩個代表本州精神的人物雕像，有的州送的是將軍的塑像，像弗吉尼亞州送的是華盛頓總統和羅伯特?李將軍的塑像，密歇根州送的就是亨利?福特的塑像，可見當時的福特汽車有多麼厲害。
但後來通用汽車公司超過了福特汽車，長期佔據「世界第一大汽車公司」的稱號，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一個小小的思想上的變化。大家知道以前的汽車都是黑色的，所有人天經地義地認為汽車就應該是黑色的，但通用汽車當時就說：「為什麼汽車非得是黑色的，為什麼不能是彩色的？我們就要生產彩色汽車。」福特公司當時沒有跟上，還保守地說我們福特公司就是要生產黑色的汽車，這是我們的標誌。結果沒想到全世界很多人都對通用汽車公司新開發的彩色汽車非常喜愛，包括當年我們的趙四小姐和上海的一位名媛，就曾經開著兩輛彩色的通用汽車上街，大家當時全都看呆了，這簡直太好看了，這就是時尚，是與時俱進的潮流。而福特公司一步沒跟上，就被通用超越了。當然企業都會有那種馬太效應，也就是強者愈強、弱者愈弱。一個企業越大，它就越容易變得更大，它可以成為上市公司，可以收購更多的公司等，通用後來連續收購了大量的美國汽車公司，包括凱迪拉克、別克、雪佛蘭等品牌。當年美國的雪佛蘭主要是生產最普及的農用低端車，但是生產數量全美最多，美國人親切地管它叫「Chevy」（意為追趕）。通用公司收購了高端的凱迪拉克和低端的雪佛蘭，有七八個汽車品牌，最後慢慢擴展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汽車公司。
但是在幾年前，通用汽車公司還是被日本的豐田汽車給超越了，因為美國的汽車業後來越來越不景氣，底特律城的興衰其實跟福特、通用這幾個大汽車公司的興衰緊緊地捆在一起。在這些汽車公司最輝煌的時候，底特律簡直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可以說是遍地黃金，到那兒隨便找個工作就能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但後來這些汽車公司慢慢地衰落了，還背上了越來越多的包袱，尤其是工會。美國的工會後來越來越強大，因為工廠雇的人越來越多，工會最厲害的一招還不是罷工，因為工人罷工，公司可以解雇你，工會最厲害的一招是選票。因為資本家即使再厲害，一個人也只有一張選票，加上你們全家也就只有三四張選票，可是工會一組織起來就是幾百萬張選票，再加上家屬那就有上千萬張選票。所以當汽車廠越來越大，僱傭的工人越來越多的時候，美國的汽車工人工會就越來越強大，在最高潮的時候，美國的汽車工人工會大概能有兩千萬張選票，這幾乎都能左右美國的整個政局。
美國最強大的工會就是汽車工人工會和港口工人工會，這都跟美國最強大的製造業有關。當汽車工人工會越來越強大的時候，工人的要求也越來越高，要求保底工資、福利、退休金等等，工會最後還要求公司不但要給工人買醫療保險等各種福利，連配偶、孩子都要有醫療保險。這些要求資本家都同意了，最後汽車工人工會強大到即使同性戀的配偶也要公司給買保險，也要給相應的福利，這些要求都被答應了。2013年美國最高法院有一個重要的判例，就是所有同性戀的伴侶和同性戀者領養的孩子，都同時獲得跟所有的異性戀配偶、異性戀家庭的孩子一樣的福利。由於高法的判例，美國的各州從那年開始執行這項政策，可是美國的汽車工人工會，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爭取到這個福利了。
由於工會的要求不斷增加，美國的這些汽車廠家因此背負了大量的包袱。在汽車工業蒸蒸日上的時候，只要汽車的銷售量高，漲工資也好，提高福利待遇也好，一切都不成問題。但是一旦到了金融危機的時候，美國的汽車工業一下子就不行了，在2008年大規模金融危機開始時，美國的整個汽車工業急轉直下。當時我在洛杉磯感受非常明顯，雪佛蘭汽車買一送一，大家想，汽車的銷售都已經到了買一送一的地步，就是因為汽車廠家的資金實在周轉不開，最後就連汽車賠本賣都沒有關係，只要能把現金收回來，工廠能周轉就可以。在美國加州，法律規定的最低工資是八美元一小時，可是在汽車工業已經遭遇到如此困境的情況下，底特律的美國汽車工會還是一直要求工人的最低工資保持在七十九美元。當時連美國政府、美國國會都出面和汽車工人工會對話，說你們能不能稍微向日本看齊，你看看日本的企業跟工人之間的關係多麼友好。日本的企業和員工像一個家庭一樣，企業困難的時候大家共渡難關，也不隨便開除員工；企業好的時候大家一起受益。說大家能不能渡難關，咱們也不用降得太低，就跟豐田汽車一樣就行，當時的豐田汽車廠工人的工資是一小時四十九美元。可是美國的汽車工會堅決拒絕，根本不和政府談，就是要求七十九美元。但即使這樣，政府也不敢說讓公司破產，讓工人失業，因為你一旦讓汽車公司破產、讓工人失業，工會就會組織這些選民靠選票把這些議員甚至總統都選下去，因為他們手裡有兩千萬張選票。總統是這些工人選的總統，議會是這些工人選的議會，所以必須由聯邦政府出錢資助這些汽車廠。於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美國政府出了大筆的資金去入股這些汽車廠，就是為了滿足汽車工人工會堅決不減薪的條件。但是光靠政府支撐也不是長久維持的辦法，這樣美國其他的納稅人就不幹了。美國是一個「check and balance」（權力制衡）的國家，憑什麼你們汽車工人工會一鬧，汽車公司就能獲得大量的聯邦政府的資助，你汽車公司就能繼續維持下去？你用的是我們其他納稅人的錢。大家最後都不幹了，聯邦政府也不能為了這兩千萬張的選票，放棄另外兩億張選票，所以最後汽車公司該倒閉的還得倒閉，該破產的還得破產，大家該搬走的就得搬走。
再加上美國汽車工業還有另外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它生產的一直都是大排量汽車，這是全世界經常批評美國的地方。尤其是歐洲人一到美國，對美國開那麼大排量的車一直都指責不斷。通用公司生產的汽車，包括雪佛蘭、凱迪拉克、別克等，跟日本車比起來，耗油量都大得多。所以在經濟不好的時候，大家都買日本車，因為排量小省油，現在你看美國大街上跑的儘是日本車，像豐田的普銳斯都成了美國最流行的車。可是豐田、本田這些日本大汽車廠根本就不去底特律建廠，因為底特律的工人太厲害，這些日本汽車公司全部南下，把廠子都建在美國南部的田納西州。因為田納西州的法律沒有那麼厲害，工會也沒有那麼厲害，所以田納西州後來成為日本汽車公司在美國的一個重要的汽車生產基地。
底特律城後來就越來越不景氣，越來越衰落，工廠不斷地倒閉，不斷地縮減，工人不斷地下崗。但下崗的工人可以用腳投票，我還有勞動能力，我就離開底特律去別的地方找工作，結果又導致了底特律的稅收減少。稅收減少就導致政府開支減少，警察也跟著減少，社會治安就變差。大家知道美國的警察制度和中國不一樣，中國是由中央往下這麼管理，所有的警察都是統一調配的，而美國不是，美國全部靠納稅人的錢養著這些警察，納稅人交的錢多警察就多，納稅人交的錢少警察就少，沒人納稅那就沒有警察。最後沒有辦法，警察一減少，這個地方的犯罪率就上升，犯罪率一上升，大家就更不能在這兒待下去了，更得跑了。所以最後留在底特律的都是些退休的汽車工人和他們的家庭，汽車廠雖然倒閉了，但這些人的退休金得由政府來發，不能說汽車廠倒閉了，這些人的退休金就沒有了。所以現在留在底特律的，大概只剩下原來三分之一的人口，大部分是老人和兒童，老的在吃退休金，幼的在吃福利。整個城市變成了這個樣子就無以為繼了，最後只能破產，所以今天講到通用汽車，跟底特律市破產有巨大的聯繫。
底特律曾經是美國最好的城市之一，是美國五大湖地區的明珠之一。五大湖地區當年也是美國最發達的地區，鋼鐵業、汽車業、造船業曾經聞名世界，現在五大湖地區也已經全面衰落了。中國成了當今世界鋼產量最大的國家，在這之前日本是鋼產量最大的國家，造船業現在中、日、韓占世界一大半，五大湖地區的汽車業也已經完全衰落了。當年美國五大湖地區的大明珠芝加哥也是非常發達，我最近幾年到過芝加哥，它也是衰落得非常嚴重，現在芝加哥只剩下了一個產業。所以美國不是一個按大家的規划行事的國家，它完全靠人民自己用腳來投票，人民自己決定在哪兒生活，幹些什麼，或者是廢棄掉哪個城市。所以美國後來有不少城市被廢棄了，除了底特律之外，比較典型的還有當年黑人民權運動的中心，曾經爆發過黑人大規模的遊行，現在黑人也非常多，這個城市也在慢慢地衰落。我2013年還去過另外一個黑人民權運動的中心，就是當年馬丁?路德?金被刺的那個城市——孟菲斯，現在這個城市也不行了，很多人都搬走了，也是一派衰敗的景象，除了生產吉他和貓王的故居值得一提，那裡已經沒有什麼產業了。所以美國這樣一個全靠底層人民自由組合，自己選擇，拿腳投票的國家，就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 「五月花」號起航前往北美洲 |
前面我說到了美國一些城市的破產和衰敗，這些問題是怎麼造成的呢？這就要講到1620年的今天，一艘來自英國的帆船「五月花」號起航前往北美洲的事情。在美國，不管是歷史課本還是語文課本當中，「五月花」號都是非常重要的一課，全美國人民一想起「五月花」號，就會想起我們這個國家從哪兒來。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五月花」號也不是要去美國，大家想想1492年的時候哥倫布就已經發現了美洲，這時已經到了1620年，很多人都已經到美洲去了。「五月花」號之所以在美國的歷史上這麼重要，就是因為「五月花」號上面的那四十一個人，在這艘船靠岸之前，共同簽署了一份公約，被稱為《五月花號精神》或者叫《五月花號公約》。這份公約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份重要的政治文獻，代表著整個美國的精神，「五月花」號就是「美國精神」的一個縮影、一個代表。「五月花」號上的這些人都來自於歐洲，大家都習慣了歐洲有國王、有貴族、有這樣那樣規定的制度，統治者不是我們選的，法律也不是我們制定的，而是為了限制我們的，等大家終於離開了歐洲，來到了一片新大陸、一片自由的土地，大家就決定自己簽署一個全新的公約。
於是這四十一個男人代表大家簽署了《五月花號公約》。在這份公約中有兩條是最重要的：第一，如果我們上岸以後需要一個政府來為我們服務，這個政府一定是經過我們所有人的同意選出來的；第二，如果我們需要制定法律，這個法律的出發點必須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利益。這兩點跟他們原來生活的歐洲是完全不一樣的，大家知道歐洲的國王、貴族都不是老百姓選出來的，歐洲的法律也是國王、貴族制定的，不是為保護老百姓的利益而定的。所以《五月花公約》中最重要的就是這兩條：政府必須我們選，法律出發點必須是保護我們。在簽署了這個公約以後，大家一起上了岸。美國最終是由千萬個像「五月花」號上的家庭組建起來的國家，從北到南，一個一個的殖民地，組建起來了一個個城鎮，組建成各個市、各個縣，最後又組成一個個州，最終組成一個國家。這個國家到今天，底層的自治組織依然是最強大的、最重要的，聯邦政府不能隨便規定這樣那樣的東西，聯邦政府甚至也不能拿全國人民納的稅去專門幫助底特律市，而一定要獲得人民的支持才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 周恩來組織的覺悟社成立 |
1919年9月16日，以周恩來、鄧穎超為首的天津學生聯合會的進步學生們，組織成立了覺悟社。大家想一想，1919年正是五四運動爆發的那一年，9月16日，五四運動已經過去幾個月了，革命形勢風起雲湧，這些革命學生、進步青年組織了覺悟社。當時中國共產黨還沒有成立，中國共產黨是1921年成立的，所以覺悟社應該是進步青年自己的革命組織。大家都知道周恩來同志在革命戰爭年代，有一個地下工作的代號，叫「伍豪」。為什麼叫「伍豪」呢？因為當時「覺悟社」給大家排了號，周恩來同志排在五號，所以他的名字就叫「伍豪」。覺悟社的一號就是鄧穎超同志，所以鄧穎超做地下工作的時候代號就叫「逸豪」。周總理「伍豪」的這個名字就是從當年的覺悟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