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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悲城 City of Sorrow

祥弟斷定,這樣的一個地方得換個名字叫卡洪莎。對他來說,這個名字的意思是“沒有悲傷的城市”,他相信總有一天所有的悲傷都會消失,孟買會獲得新生,變成沒有悲傷的城市。

祥弟的手觸到了自己的肋骨。

他試著把肋骨往回推,但是沒有用,它們仍然從白背心裡凸了出來。也許這是因為他只有十歲,等他再長大點,身上會有更多肉,肋骨就不這麼明顯了。這麼想著,祥弟從孤兒院的台階上走了下來。

祥弟光著腳站在院子裡,他從來不穿拖鞋,因為他喜歡腳踩著熱乎乎的土地的感覺。現在是一月初,離雨季還很遠。儘管新的一年開始了,土地還是老樣子,表面的裂縫比以前更深了。太陽直射著祥弟的黑頭髮,他不得不瞇起眼睛。

祥弟伸開胳膊,向一面牆走去,在那兒他的世界結束了,而別人的世界開始了。走近那面牆,他聽到了城市的聲音——遠處的汽車喇叭聲以及電動車和摩托車的嗡嗡聲。他知道孟買城比這還要喧鬧得多,但是這個院子並不靠近大馬路。牆外只是一個小市場,婦女們販賣裝在籐編籃子裡的魚和蔬菜,男人們蹲著給人掏耳朵,這樣來掙幾個盧比。

幾隻鴿子在牆頭站成一排唧唧咕咕,牆頭上插著碎玻璃,以防有人翻牆進到院子裡來。祥弟心想,為什麼會有人費勁潛入院子?孤兒院裡又沒什麼可偷的。

一聲很響的自行車鈴聲嚇得兩三隻鴿子拍著翅膀飛走了,但是它們很快又重新佔據了牆上的位置。牆上的玻璃片看來沒有礙著鴿子們,它們知道將腳落在哪裡。

祥弟摸著牆上的黑色石頭,想著青苔會從上面長出來,他微笑。雨水會使牆上出現生機,但還得幾個月他才能深深呼吸著自己喜歡的氣味—第一陣雨的氣味,來自滿懷感激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養,是他這一整年所夢想的。

只要孤兒院裡能夠聞到這樣的氣味,那就是整座城市最好的孤兒院了。

這十年對祥弟來說是艱難的,他現在開始明白很多事情。當他還是個孩子時,總有很多問題要問,但是現在那些問題似乎都有了答案,可他又害怕自己根本不喜歡那些答案。

他從牆邊轉過身來,向著一口用灰色水泥砌成的水井走去。

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祥弟想自己究竟長得像媽媽還是爸爸。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媽媽一樣,又大又黑。是媽媽還是爸爸把自己扔在這兒的?他想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

祥弟一隻腳跨上了井欄。

他的周圍開放著三角梅,那是他最喜歡的花。粉粉的、紅紅的,洋溢著愛,祥弟想。如果這些花是人的話,會是世上最美的人。

祥弟的另一隻腳也跨上了井欄,高高地站在上面。

孤兒院的窗戶開著,他往裡面瞧。大部分孩子在一張床上擠作一團,祥弟聽見他們在唱“Railgaadi”。女孩們在模仿火車的光當聲,而男孩們在很快地大聲喊出市鎮的名字——曼達瓦、坎德瓦、賴布爾、齋浦爾、塔勒岡、馬勒岡、委勒、紹拉布爾、戈爾哈布爾。祥弟心想,印度有這麼多地方,可我一個都沒去過。

他喜歡站在井欄上那麼高的感覺。也許有一天自己會長到那麼高,但這還需要很多年。而且就算他長高了,那又怎麼樣呢?他還是無處可去。總有一天他得離開孤兒院,沒人能說再見,他走了也不會有人想他。

祥弟看著井裡的水。水很靜,他在想是不是要跳進去。他會灌進很多水,只要身體裝得下。如果爸爸媽媽回來找他,就會發現他沉睡在井底。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祥弟從井欄上下來了。

他朝著孤兒院快步走去,爬上了通往大堂的三級台階。在那兒孩子們的膠皮拖鞋在地上整齊地排成一排,發黃、斑駁的牆上,一把黑傘掛在釘子上。

祥弟的腳丫在石頭地板上留下了泥跡。他進了臥室,被吉奧蒂瞪了一眼,她正蹲著擦洗地板。她總是因為祥弟不穿拖鞋責罵他。

屋子裡擺了二十張鐵床,鐵床面對面擺成兩列,每列十張。床上鋪著薄床墊,蓋著白床單,不過沒有枕頭。因為吉奧蒂在擦洗地板,孩子們都待在床上。大部分人仍然擠在窗邊的一張床上,玩著一種叫Antakshari的遊戲。他們不再唱“Railgaadi”,而正在唱V打頭的歌曲。

吉奧蒂仍然瞪著祥弟,她把一塊厚厚的灰布放進水桶裡,桶裡有水和洗滌劑。她把布拍在地上。祥弟看著她笑了,吉奧蒂和丈夫拉曼在孤兒院工作了很多年,祥弟知道她不會怎麼樣自己的。他希望吉奧蒂停下來給他倒杯茶,但是只有在擦完地板後,她才會給孩子們倒茶喝。她今天往頭髮上抹了發油,屋裡瀰漫著發油和洗滌劑混合的味道。

祥弟往吉奧蒂的大綠桶裡看了一眼,水又黑又髒,他想起了那口井。於是祥弟馬上移開視線,朝祈禱室看去。他確信沒人會知道他剛才想跳井的事,除了那個站在祈禱室裡的人,那人就像個威風凜凜的巨人一樣。

祥弟沒臉見那個人,他為自己曾經的想法感到羞愧,尤其是那個人比祥弟知道的任何人受的罪都要多得多。

那個人就是耶穌。

即使耶穌的雙眼一定在生前看到了大量的殘忍,但在他的眼中絲毫都沒有體現出來。祥弟最喜歡的是耶穌頭上的光環,就像是耶穌發明了電一樣。當祥弟看到一個父母健在的孩子開開心心而心生嫉妒時,祥弟想到了耶穌的遭遇,耶穌滿懷愛心地來到這個世界,卻被釘在十字架上,流著血,帶著詆毀的言辭離開。

而當想到耶穌也曾經是個孩子,後來成了人們的領袖時,祥弟又覺得很受鼓勵。可即使對耶穌說話確實使祥弟感到安慰,在他祈求什麼的時候,依然會感到不舒服——每天早晨,所有的孩子在祈禱室集合,他們閉上眼睛祈求。祥弟覺得這不是真正的祈禱,對他來說,真正的祈禱意味著向神傳遞一種正面的想法,比如謝謝你或者我愛你。那才是祈禱,而你在那裡提要求的時候,祈禱室就變成了市場。

他看了看周圍,看有沒有人在看著他,他不希望祈禱時別人也在。耶穌從來沒有回答過祥弟,但是他覺得耶穌被人們那樣對待之後,他也許根本就不會再信任人了,因而他接受了耶穌的沉默。

祥弟對耶穌說,從現在起,他會學著承受悲傷,就好比悲傷是多出來的一個腳趾頭一樣。當他說這些的時候,他知道耶穌會為他自豪。

祥弟覺得累了,想休息一下,但同時他又不希望離開耶穌的視線,於是就躺在石頭地板上,把他的想法告訴耶穌:我一定試著開心起來。祥弟知道,比起那些盲人,生病的孩子,甚至身上傷痕纍纍的流浪狗,他的境遇要強得多了。

祥弟覺得舒服多了。現在他能閉上眼睛,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了。那是從他一出生就開始的,或者也許是從三歲時開始的,他要想像他出生的城市——孟買。

祥弟一直在孤兒院裡長大,沒見識過孟買城。最近,他聽到的關於孟買的事情又讓他很心煩。管理孤兒院的薩迪剋夫人,已經有三個星期不許孩子們踏出孤兒院的大門了。

薩迪剋夫人說,在阿約迪亞,一個遙遠的地方,印度教徒摧毀了巴布裡清真寺。現在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因為這事在孟買發生了衝突,街道對於孩子們來說也不安全了。

但是祥弟告訴自己,新的一年開始了。

不再有商店被搶劫,不再有出租車被燒燬,不再有人會受傷。如果這些要實實在在發生的話,祥弟必須自己一磚一瓦地重建孟買。

他閉上眼睛,看到了一隻紅色的皮球。

在祥弟的孟買,孩子們在街上玩板球,擊打一個紅色的皮球。即使擊球手用力過猛,球砸到窗戶上把玻璃打碎了,也不會有人生氣。幾秒鐘之後,玻璃就會自動修復,然後遊戲重新開始。裁判是一個開煙草店的老頭,即使他因為得賣香煙、檳榔和堅果而沒法集中精力,他也有本事將比賽一個球一個球地在腦子裡重新過一遍。投球手用一種奇怪的方式投球,他往回跑,根本不看球柱,就把球高高地拋上天空。擊球手如果有經驗的話,就會耐心等著球在一到七分鐘的時間內落下來。當球落下來時,它急速旋轉著,讓每個人都眼花繚亂。

祥弟看到人們在慶祝胡裡節,在一天或一周的時間裡,人人走上街頭,打著朵爾鼓跳著舞,往空中撒彩色的粉末,然後跳進彩色粉末裡,身上也變成彩色的。人們最後明白了胡裡節的真正意義——如果他們的臉染上了綠色,那麼接下來的幾天孟買就會呈現一片繁榮景象,男人、女人和孩子們都會輕易地解除煩惱。如果他們胸前染上了紅色,就意味著他們會戀愛結婚。人們知道的所有顏色都會像朋友一樣來到孟買人身邊,人們也會變成它們的樣子。

但是祥弟斷定,這樣的一個地方得換個名字,於是他就起了個新名字,大聲說:“卡洪莎。”對他來說,這個名字的意思是“沒有悲傷的城市”,他相信總有一天所有的悲傷都會消失,孟買會獲得新生,變成沒有悲傷的城市。

祥弟醒來的時候,他又振作了起來。

他走進臥室,看到了小普什帕坐在她自己的床上,頭靠著牆,正沉重地呼吸著。她有哮喘病。有一天夜裡,普什帕叫醒祥弟,說她要死了。沒有人要死,祥弟回答,心裡卻很害怕,因為他也做不了什麼。他拍拍普什帕的頭,向耶穌祈禱,雖然他覺得在普什帕都要喘不上氣的時候,祈禱也沒什麼意義。過了一會兒,他就只能坐在黑暗中,聽著普什帕大口大口抽氣的聲音。

而這會兒,普什帕正捻著自己的頭髮,沉浸在幻想中,祥弟很高興沒見她不舒服。

雖然從陽面的祈禱室投射了一點光線進來,臥室仍然很暗。祥弟看著微光之下的孩子們。從我們的眼睛裡,能看出來我們是孤兒,他想。如果很多年以後再看到這些孩子,那時候他們已經長大成人,但他還是能認出他們來。

祥弟轉過身看著鄧都。鄧都是個怕鬼的孩子,睡覺都睜著一隻眼。儘管他是孤兒院裡最壯實的孩子,但他還是怕鬼。他相信如果自己睡著了,鬼就會進入到他身體裡面,他就會像孤魂一樣,被趕出自己的身體過夜。在晚上,鄧都總說著一種奇怪的話,他說是從鬼那裡學來的。他能聽到那些鬼在打架,決定著誰先佔有他的身體。每隔一天晚上,沒什麼事做的時候,孩子們都會看鄧都被鬼侵犯的熱鬧。

凱遲躺在地板上。凱遲和其他孩子長得不一樣,他長著綠眼睛和白皙的皮膚,因為他來自尼泊爾。祥弟很慶幸凱遲這時候睡著了,因為他總是像把剪刀一樣插進別人的談話。而現在,凱遲安靜得像塊石頭,祥弟從他身上邁了過去。

臥室裡的老座鐘響了三聲,祥弟反應過來他錯過了午飯。午飯並沒有多少,也就是一碗米飯和一點蔬菜,但至少能填飽肚子。他在想為什麼沒人去祈禱室叫醒他,尤其是薩迪剋夫人。

除了耶穌,薩迪剋夫人也許是祥弟唯一能交心的人了,她從祥弟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一直照顧他。但他還不能完全信任薩迪剋夫人,他覺得薩迪剋夫人在向他隱瞞著什麼。這些年來,薩迪剋夫人把祥弟撫養大,但有幾次她不敢看祥弟的眼睛。祥弟相信她知道有關自己父母的事情,有一天他要找到真相。

不過祥弟還是很感激薩迪剋夫人為自己做的一切。薩迪剋夫人教會了所有孩子讀和寫,而她特別關照祥弟,有一次在其他孩子面前叫他“聰明的孩子”。這給了他一個機會來證明他確實很“聰明”,因為他相信色彩的力量。“你們每天都應該離三角梅近一點,”他自豪地說,“這樣你們就會像我一樣聰明了。”但是孩子們立即大笑起來,就像祥弟瘋了一樣。從那天起,他決定保守這個秘密。

祥弟穿過通往薩迪剋夫人辦公室的狹窄走廊,牆上掛著一幅帕西女士的畫像。這些年以來,祥弟一直覺得這位女士看上去很嚴厲,而有一天薩迪剋夫人給大家講了帕西女士的故事後,祥弟改變了看法。這位女士名叫卡瑪,孤兒院曾經是她生前的住所,由於她的善心,孩子們現在才有了容身之處。薩迪剋夫人告訴孩子們每次經過走廊的時候都要感謝卡瑪女士,祥弟並沒有每次都照做,因為他有時候要急著去廁所,但他向耶穌提到過卡瑪女士:如果你在天堂看到她,請關照她。

祥弟在走廊上看著薩迪剋夫人。她坐在一張棕色木桌邊,戴著銀邊眼鏡,正在看一封信。在她身後,透過開著的窗戶,祥弟看到三角梅在微風中搖擺。他喜歡那些紅色花瓣在薩迪剋夫人不知不覺中圍繞著她的樣子,像是在保護她。薩迪剋夫人抬起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但她並沒有注意到祥弟,她又重新開始看信,一縷陽光照在她的白髮上。

祥弟看著她擱在桌上的瘦長手臂,在想這些年來這雙手照顧了多少孩子。他知道正像他盼望瞭解自己的親生父母一樣,薩迪剋夫人也曾經盼望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一天下午,祥弟聽到她和吉奧蒂說了那些話,那時她們兩個就坐在孤兒院的台階上喝茶。那是僅有的幾次祥弟看到薩迪剋夫人像對朋友一樣對待吉奧蒂,而不是僕人。

祥弟得知薩迪剋夫人結過婚,她丈夫不希望她在孤兒院工作,告訴她如果不能生下自己的孩子,那也沒有必要去照看別人的孩子。一天當她回到家,丈夫已經收拾好了她的東西,要她走。於是薩迪剋夫人把自己那點東西拿上,坐輛出租車回到了孤兒院,那以後就再沒見她丈夫。薩迪剋夫人覺得她丈夫可能已經死了,因為他比自己大十五歲。這就是她對吉奧蒂說的那些話。

這使祥弟覺得很驚訝:薩迪剋夫人的一生,用這麼幾句話就講完了。於是他下定決心做些大事,讓他跟別人講自己人生經歷的時候,要講上幾天,甚至幾星期,而且不像薩迪剋夫人,一定要有個幸福的結局。他想過告訴薩迪剋夫人自己的計劃,但薩迪剋夫人也許會因為他偷聽而大聲責罵他。

薩迪剋夫人又看了看時間,她用手攏了攏自己的白髮,白髮在腦後梳成一個髻。她披著一件藍色紗麗,穿著一雙膠皮便鞋。祥弟總能從薩迪剋夫人的膠鞋的啪嗒聲,判斷出她在孤兒院的哪一個房間。而她要出門的時候,會穿皮涼鞋。膠鞋讓她在雨裡滑倒了一次,摔傷了背。她擦背的香膠樹油就放在桌子上,旁邊放著一個藍色玻璃鎮紙。薩迪剋夫人手裡拿著鎮紙,又看了看時間。祥弟在想她是不是覺得鍾和鎮紙有什麼關係。

薩迪剋夫人終於看到祥弟站在走廊裡。

當她從木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支撐後背的小綠靠墊掉到了地上。她慢慢地彎下腰去撿,祥弟從她臉上繃緊的表情看出來她腰很難受。祥弟走進房間,撿起墊子,放在薩迪剋夫人的椅子靠背上。

薩迪剋夫人對祥弟笑了笑,但祥弟知道她在擔心著什麼,因為微笑是不會讓一個人變老的。薩迪剋夫人走到窗邊,把手肘放在窗台上。祥弟也看著窗外,他看到了那口井,提醒自己不要再往那邊走。

祥弟和薩迪剋夫人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聽著偶爾傳來的汽車喇叭聲。祥弟在想如果孤兒院在孟買市中心的話,會是什麼樣子,他也許就得整天聽著公共汽車隆隆駛過。吉奧蒂告訴過他,孟買的公共汽車才不管乘客呢,他自己也親眼見過公共汽車對乘客有多差勁——它們不讓乘客上車,想上車的乘客不得不用最危險的方式掛在車上。吉奧蒂還告訴過祥弟,她從村裡進孟買城的時候,公共汽車上沒座,她就和五個男人一起坐在車頂上待了一整天。而祥弟聽了卻想,他會喜歡坐在公共汽車頂上,見識印度鄉村的景象。

但此時祥弟想知道的是,薩迪剋夫人究竟碰到了什麼麻煩事,儘管她什麼也沒對祥弟說。祥弟注意到最近三個月以來,薩迪剋夫人話越來越少,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她在衰弱下去的徵兆,也不敢問。但祥弟必須讓薩迪剋夫人多說話,因為說得越多,就活得越長。

祥弟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問題,薩迪剋夫人就拍了拍他的頭,回到桌前,又開始看信了。她拿起黑色的電話聽筒放到耳邊,好像在檢查能不能用。然後她把聽筒放回支架上,摘下銀邊眼鏡,揉了揉眼睛。

也許她昨晚沒睡,祥弟想,她的眼睛紅紅的,但是哭泣也會讓眼睛變紅。祥弟發現很奇怪的是,儘管眼淚是無色的,卻會使眼睛變紅。他常常想到自己的眼睛,如果他在很多天裡面,每天都盯著三角梅看一陣子,他的眼睛會不會變成三角梅的顏色?然後他也許就會成為孟買,甚至世界上唯一的,有著粉色或者紅色瞳孔的男孩。

電話鈴響了,將祥弟從思緒中拉了回來。薩迪剋夫人沒有馬上接起電話,就讓電話鈴響著,祥弟知道這是想讓他離開。如果薩迪剋夫人是他媽媽,他就會抱住她的腿不走。

祥弟出去之前,又看了一眼窗外的三角梅,微風吹得它們輕輕搖擺。祥弟很高興,這說明薩迪剋夫人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