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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集》被下架不是陰謀論

竇文濤:下架這個事情呢,我發現一個現象,就是誰被罵了,就相當於被幫了一把。反對的聲音越多,某種程度上反而有利於賣書,直至收回下架。你不覺得因為這個,書反倒火了嗎?

馮唐:我覺得原來就賣得還可以吧。

竇文濤:我看見有報道說,文學界、翻譯界很多人認為這是個炒作事件,是出版社的營銷手段,先賣再說審議,審議完了再賣,賣得就更好了……

馮唐:我得稍稍打斷你一下了!第一,我特別不喜歡“陰謀論”,總是以惡意度人,覺得有個潛在的陰謀,我覺得這是人性問題。日子怎麼著都是過,陰謀論過是一輩子,陽光點過也是一輩子,可能陽光點心裡更舒坦。第二,咱就順著陰謀論想,他們給我翻譯費,一個字10元,8000字稿費8萬元,除去稅只剩7萬元,我翻了3個月。除了這筆固定稿費,之後的銷量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當時出書是在7月,不到半年大概賣了5萬冊,銷量並不算差,當然不是紅得一塌糊塗,但詩集5萬還可以。為什麼這時候忽然要炒作,剛出的時候不炒?

許子東:你當初怎麼不選版稅制?

馮唐:書商不樂意,我也覺得不是大事,就當給文學做點貢獻,自己也練練筆。

竇文濤:據我收到的情報——當然我的情報一向也不太準,恐怕是出版社了,畢竟泰戈爾的詩集是中國中學語文的推薦閱讀書呢。聽說你這個譯本出來以後,很多有識之士就憤怒了,然後出版社也怕輿論壓力,所以就收回、下架。有些人認為這不是一個文學事件,而是成了傳播事件甚至娛樂事件。聽說你接受《南方週末》採訪,還把電話給摔了。

馮唐:本來這事兒我不想聊的,但那個記者約了好幾次,我說那就聊聊吧,我英文也不錯,漢語也不錯,然後有點閒工夫,翻了一個去世70多年的詩人出版了近100年的詩集,有什麼問題嗎?

鄭振鐸譯本

鄭振鐸、冰心合譯本

馮唐譯本

竇文濤:插播一下,鄙人平生一本書也沒出過,所以中文是歇了的,英文更是連番茄汁的音都發不准,我的無知使我只能保持中立。但我打電話問了好幾個我覺得有見識的人,有位老哥說馮唐翻譯的這本書我不會推薦給我的孩子,因為對他的一些譯法我不能同意,但我誓死捍衛他翻譯、出版以及書不被下架的公民權利。我覺得這是個平衡之論。

馮唐:怎麼翻實話講是個很複雜的問題,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理論,憑什麼你的理論就是標準答案?我要跟著你走?記者問“為什麼這個英文詞你要翻成這個中文字”“為什麼這首詩要押這個韻”“這個詞在你的語彙裡是什麼意思”……我實在不想在電話裡跟一個不認識的記者講怎麼譯詩,不是一下能講明白的,好比“僧推月下門”“僧敲月下門”,這種字怎麼講?就像貝多芬說我給你彈遍曲子你沒聽懂,再彈一遍你還沒聽懂,含著眼淚再彈一遍你還不懂,我只能說“滾”……

竇文濤:就把電話摔了?

馮唐:不是摔了,是掛了,手機很貴的。

竇文濤:報道說摔了電話之後,你很快又把你托福成績給記者發過去了。

馮唐:我大概1997年考的托福,考了滿分,擱微博上了。有人說,憑什麼你翻譯?我說,憑什麼我不能翻譯?我英文不比你差,托福拿滿分,並不能說明譯得好,但至少英文基本過關。中文呢,我出了六本小說、三本雜文集、一本詩集、一個短篇小說集,說明我中文至少比一般水平好。兩門語言我都懂,我自己還寫點詩,我覺得至少我有一個拿起筆來翻譯的自由和權利。但是這邏輯跟很多人講太難,你發現他們又沒邏輯又沒情懷,然後還沒技術還沒本事,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