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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元

一個低沉而有壓迫性的聲音緩緩飄至我的耳邊:「你可知我是誰,這是哪裡?」

我被押進大殿的時候,聽見一聲戲,唱道:「包龍圖打坐在——」我凝神聽著,突然被後面兩隻手一推,一個踉蹌跌在大殿中央,四周即刻響起一片「威——武——」聲。我打了一個激靈,在幽魅瑩綠的燈光中看見了恐怖的輪廓和青面獠牙。一個低沉而有壓迫性的聲音緩緩飄至我的耳邊:「你可知我是誰,這是哪裡?」

這是哪裡?這是個問題。

在我上下班的路上,我逐漸認識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呸,不能用小伙子這個散發著朝氣和陽光的名詞,應該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青年也太正經明媚,姑且稱他為人吧。反正人這個字眼已經不那麼乾淨。我第一次見他時,他正在追著一個騎山地車的小伙子跑,他就跟在車子後轱轆位置的側面跟車主保持相對勻速運動。他伸出一隻手,我以為他要跳上後座呢,可是車子本身沒有後座啊。這時我才發現他的手伸向騎車小伙子的腰包。啊,這是小偷。我「啊」了一聲,聲音到嗓子眼就啞然無聲。我不敢叫出來。我接受的教育是要見義勇為,但接受的教訓是見義勇為之後第一個可能是被偷包的那個人瞪一眼,第二個可能是被偷包的人和他不知躲在哪裡但不管躲在哪裡都會在他一聲招呼下從天而降的同夥聯手暴打一頓。我幾乎可以想像得到,當他們拳拳到肉往我身上招呼的時候,嘴裡一定吆喝著:「叫你丫多管閒事,叫你丫見義勇為。」不不不,平心而論,北京人幹這行的不多,他們應該用一種我陌生的口音劈頭蓋臉地罵我一頓。而我顧不上還嘴,因為我得忙著還手;而我也顧不上還手,因為我自知根本不是對手。我這麼想著就經過了他,他應該沒成功,低著頭溜躂到便道上。我回頭看時,他正在踢碎非機動車道上的金黃落葉。

過去的一年,我幾乎每個禮拜都要見他一回,他是那麼從容不迫地掏著別人的包。他掏包就跟現在大多數人淘寶一樣,悠然自得、氣定神閒。我打心眼裡想要大吼一聲,站出來制止他,起碼站出來讓他感到那麼一丁兒點的良心不安和壓力,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敢於發聲,然而一年過去了,我卻只能默默走過。我不是痛恨他偷,而是痛恨他把偷當成了串門,理所當然,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如果他是膽戰心驚地偷、不好意思地偷也說得過去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只能這麼嘮叨兩句聊以慰藉,我一個人擋不住世風沉淪,也抗不過人心險惡。

上班前十分鐘我火急火燎爬到辦公室,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打開電腦。開機的時候我跟身邊的同事聊起了那個我經常見到的小偷。

他想了想說:「我靠,這樣的人真是該死。」

我說:「那你看見了說不說?」

他想都不想就說:「你傻啊。」

我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他的樣子就像是我問他:「你說一加一是不是等於二?」他說:「你傻啊。」

這時候我接到女朋友陳琳的電話。

她嗲嗲地說:「人家就是想要那只拉布拉多嘛。」

我說:「好好說話。」

她說:「我找朋友問過了,沒多少錢。」

我說:「不是錢的問題,咱們租那二十平米的地兒能養狗嗎?」

看我沒提錢,她就說:「拉布拉多很乖的,給它弄個狗窩就行,你想想看,你,我,還有一隻狗,這個家就完整了。」

我說:「少跟我說這個,沒多少錢是多少錢?」

她說:「不用太純的,也就小三千。」

我說:「你把那小字給我去了!三千?我一個月的工資。人都養活不了,別說狗了。」

大部分事情說到底,還是錢的問題。

大多數情況,錢的問題其實就是人的問題。

晚上回到家裡,吃完飯躺在床上看書,她又跟我絮叨這事。我一心看書,不去理她。

陳琳沒招了,開始扯別的,說:「你現在說話都不看著我了。」

我說:「看你幹什麼?看你胖的。」

說實話陳琳不是很胖,至少整體看上去還算協調,只是不夠苗條。我老拿這事打察和打擊她。

陳琳說:「不行,我就要買隻狗。你不看我,狗還看我。」

我急了,說:「你跟狗過去吧。」拉上被子蒙著頭不說話了。我知道她哭了,為了一隻狗至於嗎?

以前我們不是沒拌過嘴,但每每以陳琳淚流滿面收場,我也就盡量讓著她,但我這次這麼強硬,是因為把對小偷沒發洩出來的正義和勇氣一股腦全懟在陳琳身上。

我不是不喜歡狗,我是真沒那個閒錢;也不是沒那個閒錢,而是真捨不得花在一條狗身上。半夜醒來,我悄悄看她,她背對著我,肩膀一下下聳動,我就知道她還沒睡。我想拍拍她的後背,跟她說兩句軟話。陳琳吃這套,耳根子軟,經不起甜言蜜語,我只需要稍微潤色幾句就能讓她打消那個念頭。但我張了張嘴,只順了一口氣,沒撬開嘴裡的話。

第二天一大早我睡過了頭,陳琳做好早飯叫我,我沒好氣地說都幾點了,穿好衣服就走。陳琳在背後叫我記得在路上買點吃的,我說知道啦,急匆匆下樓,騎上自行車駛離小區。陳琳上班比我晚半個小時,吃完飯還要做一些打掃衛生的家務。

一般來說,我的手機都是塞進牛仔褲前兜裡,這是防止手機被偷的一個技巧。連我自己從兜裡掏出來都費勁,更別提小偷用兩根手指去夾了。那天早上,我騎車在路上,陳琳給我打電話說:「你記得買個煎餅吃,別空著肚子。」我說知道了,女人就是煩,一件事情有必要囑咐兩遍嗎?不等我掛電話她又說:「還有,我昨天夜裡好好想了想,不買拉布拉多了。」我哦了一聲掛掉電話,順手把手機放進上衣口袋。我不知道陳琳的轉變是不是因為我昨晚的強硬態度,我只希望她知道我不是不給她買狗,是生活的問題。但是當我聽見陳琳說不要狗那一刻,天殺的我竟然又想給她買一隻。當然,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到單位樓下,我存好車子,準備掏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手機沒了。不用想,一定是那個人幹的。我顧不上上班,打開車鎖,架上車子就往回騎。我是知道他的,別想逃出我的五指山。在飛奔的路上我頭腦並沒有太過發熱,最起碼我想得起來要打個電話報警。可是沒了手機,石家莊這個城市又沒有公共電話亭,我只好在一次等紅燈的時候跟身邊的人借,但是他們看看我,沒一個人願意奉獻。

有的人說:「我手機沒電了。」

有的人說:「我沒帶手機。」

更多的人什麼也不說,只是白我一眼,彷彿我是一個騙子。嘿,我看上去像壞人嗎?

現在的人都他媽怎麼這麼自愛呢?

還在馬路對面我就發現了那個人。我把車子往地上一扔,攥緊拳頭,氣沖沖地朝他走去。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已經給了他醜惡的嘴臉漂亮的一拳。

我說:「我忍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竟然連我也偷!」

他短暫地愣了一下神,隨即反應過來,大聲喊叫著幾個聽起來很平常的名字,嚴格來說也不是名字,而是姓氏:「老張、老劉、老李。」隨他喊吧,我一定要出這口氣,不然會把我憋死的。這個時候我的頭腦徹底熱過了頭。熱過了頭不是因為我在他的幫手來之前沒有逃走,而是我相信不管他們上來幾個人都一定會有人來幫我。我不指望他們匡扶正義,給我虛張聲勢就夠了。然而當老張、老劉、老李凶神惡煞地把我包圍,對我拳打腳踢的時候,那群人要麼遠遠地或冷漠或興奮地圍觀,要麼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地經過。也有些人在努力向我靠近,但他們無一例外都舉著手機,我當時已經被憤怒和恐懼佔據的大腦還擠出一絲空間思考,他們一定是在手機裡編輯照片,準備發朋友圈或者微博。

我喊道:「報警啊!打110,求求你們了。」但我聽見的回答是:「報你妹啊!讓你見義勇為,讓你多管閒事。」我很想解釋:大哥,我不是見義勇為,我是頭腦發熱;大哥,我不是多管閒事,我是鬼迷心竅。然而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們打夠了,大搖大擺地把我的錢包也偷,不,應該是拿走了。他們把我的身份證掏出來扔到我臉上。我突然來了力量,掙扎著站起來,說:「錢包不能拿走,那錢我還要給我女朋友買狗呢。」剛開始被我打的那個人走回來,那時候,我看見自己的靈魂升到了空中。我的頭髮碰著樹葉、碰著雲彩,我就這麼升上去,看見躺在地上的自己胸膛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流得隨意而自然。

我醒來的時候正被兩個人架著往前走。後來我才發現,架著我的不是兩個人,而是牛頭和馬面。我看見了馬面整齊結實的大槽牙和牛頭那碩大的鼻孔裡噴出的漚掉的乾草渣。我吃了一驚,問道:「你們是誰?」

馬面說:「你沒看過《西遊記》嗎?明知故問。」

牛頭說:「甭搭理他,剛來都這樣。」

我說:「我死了?」

突然兩隻手在我背上一搡,我一個踉蹌跌坐在大殿中央。然後我就聽見了那聲唱腔和他的自問自答。

「這是哪裡?這就是森羅殿。」

知道自己真的死了,反而不害怕了。

人活著最多怕死,死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我站起來,看看自己的胸口,拿手摸了摸,沒有傷口,但是也沒有溫度。我看著坐在大殿上威嚴的閻王爺,失聲叫了出來:「包大人?」

閻王爺說:「你知道我?」

我說:「你在人間很受歡迎和抬舉,你的事跡還拍成了電視劇。您本人比電視劇裡要威武許多。」

閻王爺說:「呵呵。」

我說:「閻王也呵呵啊。」

閻王爺說:「與時俱進嘛。來呀,看座。小崔,你看看他的陽壽。」

我一愣,脫口而出:「小崔?」

閻王爺解釋道:「不是那個小崔,是崔玨崔判官。現在陽間不是流行什麼四大嗎,比如四大天王、四大名捕,我們這兒有四大判官。賞善司、罰惡司、查察司、崔判官。崔判官可是四大判官之首,不該沒聽過啊?」

沒想到閻王爺還是個話癆。

我半蹲在地上,看著崔判官翻著厚厚的生死簿,一會兒他說:「不應該啊,你是叫王元吧?上面顯示還有八十年陽壽,你能活一百零七歲。」

閻王爺說:「看看八字,沒錯吧?」

崔判官說:「沒錯啊,星座也對,就是他。」

我一聽樂了,急忙站起來說:「沒事,工作嘛,難免有疏忽和紕漏,弄清楚原委就行了。那是否能送我還陽了?」

閻王爺接過生死簿看了看說:「哎呀,現今世上像你這種賢良已經鳳毛麟角了,是應該回到陽間。這樣,我讓黑白無常跟你一塊回去,你還陽之後,把那個要你命的人的命索來,我這邊數據不能錯啊,不然影響我績效。」

我說:「理解。那什麼,我先上去了,回見啊。」

閻王爺說:「成,你慢走,八十年後再見吧。對了,到人間別忘了給我燒點電視劇看看。我這裡只有一些京劇的盤。」

我說:「沒問題,我給您燒一個T。」

閻王爺問:「一個啥?」

我說:「T。」

閻王爺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看樣子是不想再追問下去,以免出更大的醜,跌更大的份。

閻王爺把黑白無常叫過去交代了兩句,他們哥倆就帶著我往外走。

路上,黑無常問我:「你想讓那人怎麼死?」

我說:「怎麼死都行,死了就行。這方面我不專業。」

白無常說:「勒死他,像這種小偷不能讓他好死。」

我說:「黑哥,白哥,你們看著辦,趕緊索了他的命,我還想早點回去給陳琳買狗呢。經過這一死我知道了,什麼都是虛的,活著最要緊的是自我,一個人連自我都失去了,活著又有什麼用呢?我現在就想回家給陳琳買條狗,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黑白無常聽我說著就笑了。

黑無常說:「到底是人,感情就是茂盛。不像我們鬼。」

我歎口氣說:「如今世上,人已經不多了。」

這麼聊著,我們就到了那個人的住處。我站在門口說讓他們進去,我是見不得殺人的。他們就進去了,沒幾分鐘空手出來,黑無常鐵黑的臉更加鐵黑,白無常慘白的臉更加慘白。我迎上去,說:「黑哥,白哥,怎麼了?」

黑無常說:「不好辦。」

我看著白無常,他說:「辦不好。」

黑無常說:「兄弟,有句俗話你一定聽過,有錢能使鬼推磨。他有錢,我是鬼。」

我說:「我靠,不是吧,咱別開這玩笑好嗎?」

白無常說:「麻煩你跟我們哥倆回去一趟吧。」

我說:「黑哥,白哥,沒想到會這樣。」

黑無常說:「你就叫我老黑吧。」

白無常說:「你就叫我老白吧。不是哥哥們不幫你,真的是生活的問題啊。」

我說:「回去前我能去看看陳琳嗎?我女朋友。」

黑無常說:「我知道,從你剛才說的話就能聽出來,不是你女朋友,還是你媽啊?」

白無常說:「讓他看看吧。」

我看到陳琳在我們租的二十平米的房間內的床上側躺著,夜太深了,她睡了吧。我多想把她叫醒,跟她說一句我愛你,可是就連活著時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我都無法完成。我只有坐在床邊靜靜地注視著她的後背。這時候我發現她的肩膀一聳一聳地抖動,我才知道她沒有睡著,而在默默啜泣。我伸出手,卻撈了個空,陰陽兩隔,我的愛和愧疚難以逾越。

再次回到閻王殿,我見到閻王爺,沒了第一次的拘謹害怕,對他大喊大叫:「包大人啊,您在人間那是青天大老爺啊,秉公執法明鏡高懸,到了陰司怎麼就變味和變質了呢?」

閻王爺說:「你就叫我老包吧。你的苦我知道,可是我的苦誰知道?任何一個有制度的機構都有它存在的弊端,我在機構當中,就要被弊端把持著。兄弟,這是社會的問題啊。我也無能為力。」

我說:「你不是清官嗎?」

閻王爺說:「那是在宋朝,這不得與時俱進嘛。許多事情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我實話跟你說,我沒拿什麼好處,但我做不了主,你那一世賢良的好命早就被人盯上,有人用你的好命延年益壽。你要怪就怪自己命太好,命太好有時候就是一件壞事。」

我說:「老包,就沒有王法了嗎?」

閻王爺說:「王法是有的,但是要講條件。」

我不說話了,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

閻王爺親自下殿給我搬凳子,我沒坐,我就那麼賴著,牛頭馬面都上來勸我。我說:「老牛,老馬,這是人的問題,你們不懂。」

牛頭說:「你的事陰間都知道了,真不是包大人不管,的確是超出他的能力範圍,我相信包大人會給你一個好去處的。」

馬面說:「包大人也為難呢!」

果然,閻王爺說:「我盡快送你輪迴轉世,高幹子弟,富貴人家,隨便你挑,出來就是一群人圍著鞍前馬後的命,最頭疼的事就是不知道怎麼禍禍。我自作主張一點,就別投到這裡了,換個環境,去歐洲那邊,那邊空氣好,沒有霧霾,看病也便宜。呸,你瞧我這張破嘴,咱不看病,咱健健康康地活到自然死。呸呸……」

我苦笑說:「外國也歸你管?」

閻王爺說:「也是近兩年才接的活,不知道為什麼,近兩年的人們都想生到外國。我尋思那是個好地方,要不不能這麼搶手。我已經讓小崔查過了,這是個二婚的家庭,不過沒事,當爹的是個律師,接一個案子三千,英鎊啊。當娘的是個影星,露露肩膀就好幾萬,英鎊啊。你小子賺翻了。這個指標可是有限啊,我硬給你擠出來的。」

我說:「別他媽說了。」

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都上來勸我,我想也是,事已至此了都。我得開始為自己的來生著想。我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然後提出條件,我知道他們對不起我,都會答應的。

我說:「老包,事出了,不賴你們,你們也是好心我知道。是這樣的,我不要做什麼高幹子弟,我能不能當一隻狗。你把我投成一條拉布拉多吧。」

他們看著我,紛紛說:「兄弟,三思啊。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我說:「這個你們誰也別勸我,還有一個事,老包你得幫我。我知道一會兒還得過奈何橋,喝孟婆湯,我能不能不喝那玩意?」

閻王爺吃驚地看著我,半晌才說:「你說你想當一隻有今世記憶的狗。不能啊,人只能一世一世地活,你這樣我為難啊。」

我說:「最後幫幫我吧,人的世界我不想摻和了。但是,有的人我這輩子對不住,我希望能用下輩子一輩子的時間補償。」

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崔判官、眾青面獠牙,還有此刻也溫情四溢的小鬼們都幫著我求情。閻王爺終於狠狠地點了點頭,說:「豁出去了,不為我傳世的名聲,為對良心有個交代。」

一年之後,我從買了我那家的籠子裡逃出來,歷盡千辛萬苦來到陳琳的門口,我老老實實地臥在門口等著她回來。其實我內心是激動的,可是我沒有那麼豐富的表情。我看見陳琳第一眼的時候就想跟她說:「陳琳,你瘦了。」

她聽見這句話一定很高興,因為我活著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老嫌她胖,她總是在喊著減肥減肥卻從來沒有付諸行動。我開始不停地叫著陳琳的名字,雖然在她看來,我只是在叫著:汪汪,汪汪。陳琳撫摸著我的腦袋,說:「你是誰家的小狗呢?」

我說:汪汪,汪汪。意思是我是你的啊。

陳琳把我抱起來,說:「我就當你是我的了啊。」

我還想汪汪叫兩聲,卻突然失聲,只好瞪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地望著陳琳。